市属第二精神病医院,是近几年市政府新修建的一座精神疾病专科医院,坐落在京城东郊的一处河湾的旁边。河岸两旁柳树成行,医院周遭绿化完善,花坛绿植布置讲究。若是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也算是环境优美。但是现在恰逢早春,寒风依然吹得人脸上麻木,所以除了医院外广场上的苍松翠柏,也只能看见一片片枯黄的草地和几座寓意精神健康的雕塑景观。
辞别了许家老太太,我和肖老二跟着老许的爱人王素娟打车来到了这家医院。今天是大年初二,我们来之前,她正在准备一些尽量丰盛的午饭,打算赶在中午之前给老许送过去。由于我们的来访和询问,这顿饭也耽误了。要说我这位嫂子也不容易。老许每天伺候甲方忙的要死,根本顾不上家庭;孩子在国外一所野鸡大学念书,时不时就要向家里要钱;她一方面要忙活家务、照顾婆婆和老许的生活,还要分心惦记国外的儿子,生怕跟着那些纨绔子弟在一起学坏。如今老许又来了这么一出,让这个女人也快扛不住了。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她才勉强答应我们在一家知名的餐厅,打包了几样老许爱吃的菜肴,和她一起来探望老许。
“嫂子,还有多远啊,您每次来都走这么远送饭啊?”我被风吹的直咧嘴,努力用大衣兜住食盒,生怕被吹凉了。“唉,没办法。这医院建的时候就没规划好,重症病人的病房在园区最里边,还没有连接通道,只能在外边走。喏,就是那……”素娟嫂子应了一声,指着远处一扇挂着蓝色棉门帘子的大门说道。
由于是过年期间,我们一路看到不少病人家属都带着美食来探望亲人。医院也专门布置了接待室,让不少轻症患者和恢复不错的病人能和家人一起欢度佳节。然而,当我们走进重症病房大楼的时候,却让我感受到和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氛。幽深的走廊里没有一个家属,只有神情严肃的护士和身体强健的护工。
“护士小姐姐,我看您怎么那么眼熟啊?您特别像我一同学他表姐……那什么,我能加您QQ吗?不是,您别这么看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做装饰设计的,就想问问您家有没有重新装修的计划,您叫护工干什么啊……”看着嬉皮笑脸不像好人的肖老二,护士站这位长相俊俏的姑娘可没惯着他,当时就要以扰乱医院秩序的名义把肖老二轰出去。这肖老二也不想想,人家这小护士再水灵,可也是每天跟一帮重度神经病打交道的,没点脾气和魄力,怎么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我听说精神病医院的护士很多都是练过的,没直接给这孙子来一个大背跨就已经对得起他了。
“护士小姐,真对不住!几位同志,都是误会啊!我这朋友好开玩笑,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是来探望病人的。”我一边给护士赔不是,一边拦在肖老二和几名护工的中间,举着手中的餐盒给他们看。素娟嫂子也赶紧说出老许的名字,并且拿出了医院核发的探病卡。
护士看了看探病卡,这才让护工离开。而当我拉着肖老二正要跟着素娟嫂子往老许病房走的时候,身后的护士叫住了我们,并指了指相反方向一个挂着“特重区”标识牌的走廊说道:“许国峰换病房了,从这个走廊一直走到头,最后一个房间就是。现在是过年期间,医院规定可以比平时多呆半小时,警铃就在病房门进去左手边。”护士面无表情的说着。
特重区病房果然不一样。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位穿的像狱警一样的护工站在走廊里,用犀利的眼神打量我们三人。这里所有病房的门都包上了一层铁皮,带防护栏的窗户紧紧的关闭,忽高忽低的嘶吼和怪笑,时不时的从这些门窗的缝隙里传来。
然而,当一位护工推开老许的病房,我却没有看到印象中那种恐怖的景象。阳光透过铁栅栏洒在屋里,显得很温暖。和普通病房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镜子和玻璃制品,目光所及的地方看不到任何一处尖锐的东西,陈设虽然只有简单的病床和储物柜,却是干净整洁。此时的老许正坐在病床上,看着投影墙上一部有关大自然风景的纪录片,而他的双手则被约束带固定在床边。看着老许被控制住双手,素娟嫂子鼻子一酸,眼圈一红就要动感情。我赶紧冲她使了个眼色,怕她的举动刺激到老许。她这才眨了眨眼看向别处,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素娟你来啦。咦,小尹也来了?真是稀客!快进来,让我看看。”看见我们进来,老许似乎很高兴,冲我们笑了笑,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招呼我们进来。老许的表情和话语,明显和正常人不一样,但他看上去很平和,也不是疯的不认识人,总不至于被锁在特重病房里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说:“许哥,咱们可几个月没见了。听说您搬到这里来了,我特意来看看您。哦,这人您还有印象吗,肖林,也是您的朋友。”肖老二此时也凑了过来,笑眯眯的说:“许经理,许老师!是我啊,以前给您设计过那老药铺博物馆,您还记得不?”
“老药铺……很好。”老许表情古怪的看着凑过来的肖老二,不知道是真想起来了,还是神志不清。他不再理会肖老二,继续看着墙面上的动态画面,似乎忘了身边还有我们这些来探望的人,弄的我和肖老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许,那个……小尹他们特意去餐厅买的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看,都是你爱吃的呦……”素娟嫂子似乎见惯了老许这种样子,像哄小孩一样一边说着,一边把各种热菜端出来摆在桌子上:“这是糖醋里脊,这是爆三样、清炒秋葵,还有红烧狮子头,你尝尝……,香不香?”说着,她便拣起一块糖醋里脊放进老许的嘴里,见老许咽了下去,又用勺子将一勺米饭喂了进去。
www ✿тт kan ✿C○ 老许就那样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墙上的画面,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这让我们稍微感到一丝心安。或许是为了慢慢引起老许的注意,素娟嫂子一边喂饭,一边对着老许念叨:“老许,好吃不好吃,都是小尹小肖他们特意给你买的……老许,今天是大年初二,知道今天该干嘛不?对,今天你该带我回娘家。你还记得吗,我妈知道你爱吃溜肥肠,每次初二回家都给你做。来,尝一口这块肥肠,看是你岳母做的好吃,还是……”
就在素娟嫂子从爆三样这道菜里拣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肥肠,要往老许嘴里放的时候,老许突然转过脸来,两眼暴睁、面容扭曲的对着素娟嫂子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没有丝毫准备的素娟嫂子只觉得虎口一阵巨疼,便大声惨叫起来。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老许的牙齿和牙龈,顺着手指的缝隙滴落到地上,也流进了老许的嘴里。我和肖老二见状也是大惊,赶紧上前准备扒开老许的牙关,把他爱人救下来。可没想到的是,此时的老许力气极大,像一头被困的公牛,仅靠肩膀的力量就把我撞的倒退了好几步,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肖老二见老许的嘴掰不开,便采取了捏鼻子、挠胳肢窝、甚至扣眼珠子这种市井无赖打架时常用的招数,但这些平时百试百灵的绝招,对老许却没有任何作用。肖老二的手指头都已经摸到了老许的眼珠子,但他却一点想要眨眼的意思都没有。“老尹,快想办法!”肖老二也急了,一边徒劳的掰着老许的下巴,一边回过头来冲着我急迫的喊道。
我他娘的有什么办法。要是洪佐能现身,说不定还有办法解围。于是我揪出玉坠使劲儿的拍打,想要把洪佐叫出来,可是任凭我怎么摆弄这个小东西,那个跟我吹了一夜牛的臭老道却没有一丝回应。耳轮中又听到“哐当”、“哗啦”的响声,肖老二连同一把椅子也被撞飞了过来,餐盒和里边的菜肴撒的到处都是。如果再这样下去,素娟嫂子的大拇指就要被老许彻底撕咬下来了。
正当我和肖老二准备再次扑上去的时候,病房的大门被撞开,三四个手持电棍的护工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刚才的护士和一位戴眼镜的医生。护工们似乎见惯了这种情况,对着老许的四肢、腋下、脖颈便是一阵乱捅。刚才还穷凶极恶的老许,在电棍的第一次攻击下就松了口,随后便在持续的电击下浑身抽搐。不过,他的意识似乎还没有失去,眼神里那种狠辣依然还在。
“臭娘们!你掏我的心肝,取我的心肠,再做成饭菜喂给我吃,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的肚子里都是你们塞进去的稻草,你们要拿我炼药续命,我知道,我全知道!我咬死你,我吃了你!”看着已经昏厥的妻子。吐着白沫的老许依旧口齿不清的怒吼着。我跟了老许好几年,深知他的为人。他从来都是一个惟命是从、逆来顺受的老社畜,虽然一脸哭丧相,说话也不太招人爱听,但他从来没有跟人动过手,更没有露出现在这样的杀气。
对,杀气。一种让人感到恐怖的气息此时就凝聚在老许的身上。当一个人表露出与自己平时言行完全不符、且拥有极端暴力倾向,并宣称自己并非自己,而是某某人的时候,医学上就将这种情况归为癔症,而民间则俗称闹撞客,也就是恶鬼或恶灵附身。然而当我打开自己的鬼眼一窥究竟的时候,却发现老许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脏东西缠着他。我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再次集中精力向老许看去,发现除了他原本蓝色的魂魄上有些暗红,确实没有被其他魂魄挟持的迹象。
“刚才不是告诉你们,出问题赶快按警铃嘛!”护士一边麻利的给素娟嫂子做着包扎,一边向着我埋怨。“镇静剂!”医生从护工手里接过药箱取出针管,让几个身材强壮的护工用专用的器械死死压住抽搐的老许,熟练的将针头插入了老许的静脉。经过一系列的折腾,老许狰狞的面孔才渐渐舒缓,最终沉沉的睡去。
看着不再挣扎的老许,和被护士用病床推走的素娟嫂子,我心里的疑惑却远大于惊恐。除非我的鬼眼不灵了,否则不会看不到老许身上的邪物。我顺着窗子向楼下看去,一个身穿破旧病号服的“女人”,正在用残缺不全的脑袋一下一下磕着大树,说明鬼眼没有问题。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老许真的疯了。
“你们两位是病人家属吗?这位病人需要深度治疗,有任何消息我们会通知,现在请你们离开。”见老许安静下来,医生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过头来对我们发出了逐客令。“哦……刚才那位大姐是病人的爱人,他家里还有个老太太,其他也没什么直系亲属在眼前了。我是他的……一位兄弟,要有什么事,您给我打电话。”我快速的在随身携带的便签纸上写了一个电话递给医生。本想再嘱咐几句,却和肖老二一起被几个护工请了出去。
鬼眼没起到作用,洪佐那老牛鼻子也不见踪影,走出医院的我们心情沉重的往回走。唯一的好消息是,素娟嫂子发来了信息,说自己的手缝了几针,没有什么大事,也不用再告诉老太太,我们这才稍稍安了心,没精打采的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也没什么心思闲逛,拒绝了一切来自哥们儿的饭局,甚至婉拒了好几场三姑六婆们精心为我安排的相亲活动,气的我妈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骂我。后来我索性不再回他们的信息,脑子里总是再想老许那怪异的举止,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掏我的心肝摘我的心肠,你们用来炼药续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这个“你们”又是谁呢?还是说,这完全是一个神经病的胡言乱语?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看不出老许身上有什么灵异事件。既然是这样,就只能寄希望于精神科的医生了。
这几天想老许的事,让我也没怎么睡好。就在我打算眯一会儿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梅总,过年好啊!这几天您怎样啊,家里人都好吧,没出去玩……”
“好好,都好!” 梅总打断了我的话说,“你准备一下,明天下午2点半来一下公司,上边让咱们协助破案,去警方那边开个碰头会。嗯……把小肖也叫上。”随后梅总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古墓盗掘那案子,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