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2.第1142章 道深者言浅

第1142章 道深者言浅

周楸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叫裴钱,女子武夫,发髻衣饰, 都与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对得上,再加上对方的现身,引发了玄之又玄的天地异象,可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只说裴钱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一事,就让周楸百思不得其解, 强压下心中波澜,她忍不住问道:“可是落魄山的裴宗师?曾经在大骊陪都战场那边, 用了郑钱这个化名?”

虽说在合欢山地界, 受制于身份,周楸的消息算不上如何灵通,那十几份通过不同渠道获得的山水邸报,都被翻烂了,但是宝瓶洲四大宗师之一的名号,周楸岂会不知,人的名树的影,当年在那陪都战场,大渎两岸,“郑清明”杀妖救人两不误,在妖族大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裴钱抱拳笑道:“周姐姐,当不起‘宗师’一说。”

周楸转头望向那个背剑少年,如果眼前女子若是裴钱,那么被裴钱称呼师父的人,还能是谁?

之前还觉得这少年,颇为心善,人是好人,就是好为大言的毛病, 实在是让人有点受不了。

如今想来,对方哪里是吹牛皮不打草稿,故作耸人听闻的言语,分明是有的放矢,只是她和白茅不信罢了。

因为离得近,刘铁也已闻讯赶来。

周楸抱拳道:“大骊边军,苏巡狩麾下大梁营随军修士,上骑都尉周楸,见过陈先生。”

披甲汉子沉声道:“大梁营斥候标长刘铁,见过陈先生!”

陈平安抱拳回礼,“大骊落魄山陈平安,见过周都尉,刘标长。”

裴钱小有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周楸。

上骑都尉在大骊边军旧制当中,属于武将勋号,正四品,不属于边军实职,但是如果周楸没有战死, 成为鬼物, 能够活着离开战场,按照大骊新律,得到这么一个含金量极高的武勋,她转任地方驻军,就该是正五品实权武官起步,若是在大骊陪都兵部任职,周楸说不定就是某司的主官郎中了。退一万步说,即便周楸已经是英灵,按例返乡,成为一郡城隍享受香火,毫无问题。

重新落座,周楸本想要让这位名动天下的年轻隐官坐主位,不过陈平安依旧坐在原地,

陈平安问道:“我曾经在大骊京城,亲眼见过朝廷派遣修士,连同沿途山水神灵和州郡城隍,引领战死在宝瓶洲南部诸国的英灵返乡,你们为何没有随行北归?”

刘铁犹豫了一下,大略解释道:“只因为同僚执念太重,一离开合欢山地界,便会变得浑浑噩噩,失去最后一点真灵,我们在这边还有心愿未尽,不肯就此离开,即便沦为孤魂野鬼也在所不惜。”

即便是面对陈平安,披甲汉子还是有所保留,毕竟对方没有大骊官方、尤其是边军身份。

周楸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乌藤山祠山神李梃,如今手底下有一头妖族修士,叫顾奉,是李梃的得力干将,曾是青杏国边境的淫祠山神,它曾暗中勾结蛮荒军帐,将我们一支精锐骑军的行踪路线泄露出去,建议设伏袭杀,我除了是随军修士,还负责一军谍报,察觉到那座淫祠庙祝的不对劲,加上妖族军帐也担心是反间计,就派遣一支斥候先行探路,刚好与我和刘标长狭路相逢,那支蛮荒斥候当中藏着一位剑修,我们是事后,准确说来是死后数年之久,才知道那位蛮荒剑修,跻身托月山百剑仙之列。当然,妖族试图设伏截杀我军一事也就化作泡影。这么些年,我们苦无证据,只是查出那位淫祠山神早年就与李梃关系莫逆,极有可能李梃才是幕后主使,两次刺杀未遂,合欢山赵浮阳知晓我们身份之后,兴许是忌惮我们生前的身份,没有对我们赶尽杀绝,反而由着我们在丰乐镇落脚,只说有本事便杀了那位观军容副使,他绝不过问此事,但是这种没有确凿证据、纯属捕风捉影的私仇,也休想他治顾奉的罪,赵浮阳倒是说了,只要我们拿出证据,莫说是顾奉,就是李梃,他都可以亲自拧断脖子送到山下。”

陈平安点点头,“如此说来,周都尉是觉得赵浮阳和虞醇脂与蛮荒妖族勾结的可能性,不大?”

周楸说道:“至少我这边,目前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和线索。而且按照大骊谍报机构的行事风格,战后会反复筛查、勘验战时情报,既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合欢山还是屹立不倒,至少在大骊朝廷兵部和刑部两处情报衙署,应该都是被判定为底细干净了,当年确实不曾勾结蛮荒军帐。”

刘铁说道:“毕竟是两个金丹,树大招风,若是底子不干净,活不到今天,大骊陪都那边可不是吃素的,听说咱们洛王建立了个由他直辖的谍报机构,查案极狠,经常一抓就是一长串。”

棉衣道士终于有机会插上话了,笑道:“贫道与藩王宋睦是熟识,以前在大骊处州槐黄县城的泥瓶巷,我与他经常碰面的。”

周楸和刘铁一时间都吃不准这个道士的言语真假。

陈平安笑道:“不用理他,就是个骗吃骗喝的。”

道士说道:“至多是蹭吃蹭喝,怎么能说骗呢。”

十几位披甲锐士,拥挤在门口巷弄那边,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院内那个背剑少年,扎丸子发髻的年轻女子,还有个棉袍道士。

他们多是年轻面孔,年岁最大的,也不过是刘铁这般三十来岁的青壮汉子。

今儿瞧见刘标长这个最不讲究礼数的莽夫,挺直腰杆坐在那边,他们都觉得有趣。

往常瞧见了某某将军,也没见刘标长如此乖巧啊,见了面也抱拳笑脸几句,只是转身与他们便换了一副脸孔,开始念叨老子要不是当了斥候,耽误了前程,如今谁给谁喊将军,还两说呢,女怕嫁错郎,郎怕入错行,就是说我了,你们还笑,老子好歹是个标长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呢……

所谓的往常,也就是生前在世时了。

陈平安说道:“都让他们进来坐吧。”

周楸摇头笑道:“不用了。”

刘铁点头道:“就让他们在门口待着,都是些不省心的,看完热闹就得走。”

门口那边,聚在一起也不显得闹哄哄,只是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陈平安,剑气长城的城头到底有多高?”

“加上浩然各洲驰援剑修,剑气长城那边真有几十万剑修?陈平安,你当的隐官,也是个官么,多大,可有品秩?”

刘铁瞪眼道:“放肆,陈先生的名字也是你们可以直呼的?”

周楸笑眯起眼,道:“不可直呼名讳,你们喊陈公子就好了。”

刘铁无奈道:“瞎胡闹。”

披甲汉子朝门口那边喊道:“都规矩点,陈先生可是文圣的关门弟子,读书人!你们这帮兔崽子别给大梁营丢人现眼!”

“陈先生,我是郓州盐仓郡人氏,跟龙州近得很,祖辈都是行商的,经常去红烛镇。”

“陈先生,我是京畿松游县的,听二叔公说过,他年少时曾经在山崖书院求学,齐山长教过他们刑罚和数算。”

裴钱抬头望向一处屋脊,正是天曹郡张氏的首席客卿,金身境武夫戚颂。

先前察觉到那股从这边的异象,戚颂惊惧不已,还是忍不住赶来这边一探究竟。

仅是与她对视一眼,戟髯蛙腹的老人便压下心中惊疑,聚音成线,试探性问道:“郑钱?”

去过大骊陪都战场的修士,尤其是纯粹武夫,绝对不会认不得女子宗师“郑撒钱”。

裴钱点点头。

戚颂立即自报名号。

裴钱抱拳还礼,“久仰大名。”

天曹郡张氏好像有个金丹境的老家主,曾经与她在陪都城内打过照面,见过而已,没聊过。

戚颂当然知道这只是裴宗师的客套话,却已经觉得不虚此行,颜面有光,回头在张筇老儿和程虔那边,得好好说道说道。

见那院内热闹,戚颂是老江湖,就不去自讨没趣了,只是说了句场面话,邀请裴宗师得空可以随时找他喝酒。

陈平安说道:“周姑娘,刘老哥,我帮你们分别画一道神行符和保灵符,都回家吧。至于这边的李梃和顾奉,交给我处置。”

刘铁望向周楸。周楸也有些为难,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显得矫情,答应了,又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得劲。

陈平安笑道:“此事不用着急,我先带着裴钱去趟合欢山,凑个热闹,你们是走是留,先商量出个结果,等我们下山再说,而且走有走的安排,留也有留的说法,其实都没有问题,不必为难。”

周楸与刘铁起身抱拳致谢。

周楸心情复杂,眼前这个身份吓人的背剑少年,好像在身份水落石出之后,一下子就判若两人了。

她实在是无法将先前的草鞋少年,言语无忌,性格跳脱,与眼前这个性格稳重、善解人意的年轻隐官,双方形象重叠在一起。

刘铁先行离开院子,带着那帮麾下生死与共的斥候英灵让出道路,别看他们今夜如此“聒噪”健谈,各有问题。

但其实这么多年,无论是结队骑行在夜幕中,还是在丰乐镇陋巷内聚在一起,既是鬼物,往往沉默寡言。

走在陋巷中,裴钱往脸上复上一张老厨子精心打造的面皮,她转过头去,伸出手指,轻轻揉捏抚平鬓角,再转头,就是个肌肤微黄雀斑的少女了,鼻尖处雀斑点点。

裴钱聊起那场遗址游历之行的过程,只是某些细节,被她故意略过了。

即便她聚音成线与师父密语,以这位白玉京陆掌教的境界,肯定跟大嗓门说话没什么两样。

“根据钟先生的推算,那处遗址岁月极久,镇压着一位很难用正邪去断定的山上前辈,只因为岁月太久,那块石碑的文字,道意几乎消散殆尽,再加上桐叶洲山河破碎,影响到了那道石碑的稳固程度,故而有了提前破土而出的迹象,石碑摇晃,又与光阴长河时常冲撞,就像开辟出一条勾连幽明的岔路河床,河水涨潮退潮不定,才有了那两个修士的误入其中,未曾溺毙在水中。”

陆沉原本打算当个听众就好,就当不花钱听了一场说书,只是陈山主已经询问一句陆掌教有何高见,只得开口说道:“多半是三山九侯先生的手笔了,这处遗址内,被石碑和铜钱剑镇压者,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差点走火入魔的兵家修士,故而三山九侯先生才会亲自出手,立碑搁剑,让她不得脱困,既是压胜,也算一种用心良苦的护道。若非如此,虽说天大地大,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以她的一贯脾气和行事作风,是肯定不惜鱼死网破的,人间不会有她的立锥之地。”

只是陆沉没有全盘托出,不过相信以陈山主的见识,想必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

那个试图取走铜钱剑的挽篮女子,她是兵家二祖,亦是兵家初祖的道侣。

陈平安想起那个篝火堆旁的女子,沉默片刻,有了笑容,问道:“那两个得此福缘的年轻修士,是山泽野修?”

按照裴钱的说法,他们会跟在李-希圣身边修行。

裴钱答道:“不是散修,而且他们年纪都不大,不到二十岁,师出同门,女子叫苗稼,她的师弟叫何洲,都是谱牒修士,来自一个桐叶洲南部叫素霓山的小门派,主修阴阳家五行神通,兼修兵家术法,当年山门被蛮荒妖族攻破了,他们的师尊,便捏碎了一枚祖师堂供奉多年的镇山符,本意是将他们送出战场之外,争取到一线生机,至于能否活下来,一切看命了。”

“苗稼和何洲运气极好,最终通过素霓山本门秘传的一种‘通幽’神通,得以‘走水’,误入那条那条退潮的河床,未被光阴长河洗刷掉神识,走到岔路尽头,如渡口登船一般,成功闯入那处秘境,这么多年就在那边修行了,苗稼还得到了住持大阵的枢纽法宝,是个极为粗糙的古陶罐。”

“他们境界不高,苗稼如今是洞府境,何洲是一位走水时临时开窍的剑修,现在才是四境,却拥有一把很古怪的本命飞剑,能够制造幻象,让人怕什么见什么,只要道心稍有瑕疵,无论修士境界高低,就会被钻了漏洞,道心连同神识,如深陷泥潭中,又像是被囚禁在一把镜中,不破心魔便无法脱困。苗稼修道资质很好,在遗址内得了一本只有图案而无文字的道书,她在自行参悟之下,单凭自己的体会,就成为了一位山上描眉画师,能够单凭想象,编织山水画卷,加上她得到了那只陶罐,能够驾驭遗址内的天地灵气,与何洲的飞剑神通配合,天衣无缝。”

陈平安突然问道:“陶罐容量如何,是不是刚好能容纳一升水?”

裴钱想了想,点头道:“差不多。”

陆沉开口道:“想必那苗稼的资质也不会太好,只是在遗址那边,受到精粹道气长久浸染,日积月累,易经伐髓,得以脱胎换骨,有了一副金玉根骨,被强行淬炼为道种,那少年是剑修,资质要比师姐好许多,只是被那座小天地古迹,天然排斥,何洲在那边修道,几无裨益,反而会被压制,所以境界才会多年停滞不前,也亏得如此,不然他们根骨越好,越容易道心失守,早就被那些古碑铜剑镇压不住的流散煞气给占据心神、百骸了,他们就会成为那位前辈的一座通幽桥梁,真身依旧被困,出窍阴神和阳神身外身,却能凭此重返阳间,继而打碎石碑,取走铜钱剑,提前几年出世。”

“至于两个下五境练气士,为何能够安然无恙进入遗址,光靠他们自身道行,是绝对做不到的,还是被那位长辈在一条滚滚流逝的光阴长河中,察觉到了自家道脉的两缕细微气息 ,如两粒萤火闪烁在无尽夜幕中,才有意将他们打捞而起。”

说到这里,陆沉压低嗓音,一语道破天机,“那只作为大阵枢纽的陶罐,除了是天地间最早用来确定容积的计量之物,恐怕也是某位兵家修士的骨灰坛。此事不确定,就是个猜测。”

陆沉随即笑道:“至于那位前辈的手挽竹篮,倒是不难猜,必然是一件重宝,竹篮打水未必一场空,可以用来打捞长河中漂浮着的远古神灵金身碎片。”

因为眼尖,率先发现遗址的裴钱,她曾经登顶过那座古怪山巅。

钟魁,庾谨,都是鬼物。而那双少年少女,可算半个兵家修士。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不知何时,这个身穿棉衣道袍的年轻道士,手里边多出一根树枝,戳在街道上边,树梢在地面上蹦跳,发出咄咄咄的声响。

其实倪清,周楸,刘铁他们眼中所见的白玉京陆掌教,其实都是不一样的相貌,比如少女看陆沉,就是头戴莲花冠的本来面貌。周楸眼中的道士,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后生,刘铁所见,就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道士。

只是世间,谁会质疑一个眼见为实。

陈平安说道:“一直忘了问,陆掌教跑来这边做什么?”

照理说,陆沉在裁玉山散花滩那边碰过面,又在落魄山的山脚聊过,陆沉是不会多此一举,再来这边晃荡的。

陆沉有点尴尬,抬起手中那根树枝,晃了晃,绕过肩头指向南边,再朝青杏国金阙派方向点了点,“有条脉络,七弯八拐,不小心就牵扯到了贫道,无妄之灾,贫道算是哑巴吃黄连了。”

陈平安好奇道:“怎么说?”

陆沉倒是也没有藏掖。

旧白霜王朝的灵飞观,观主曹溶,是陆沉留在浩然天下的嫡传弟子之一。这件事,已经一洲山上皆知。

而青杏国境内金阙派的开山祖师,又是灵飞观一位被勾除谱牒名讳、道号的弃徒。

合欢山的赵浮阳,则又曾是金阙派金仙庵一脉的外门弟子,只是所学秘法神通,道脉却是再正统不过,只因为金仙庵一位祖师对赵浮阳青眼相加,并不计较后者的精怪出身,故而赵浮阳算是这位祖师的不记名弟子。

只说将乌藤山搬迁来此,与坠鸢山作缠绵状交尾,就来自金仙庵秘传的一门“担山”神通。

此外道侣虞醇脂的那支雨幡,能够布雾和祷雨,想必也是赵浮阳传授给她的金仙庵秘法。

而那位对赵浮阳悉心传道的金仙庵祖师,既是金阙派开山鼻祖的关门弟子,按照谱牒辈分算,还是垂青峰程虔、如今金阙派当代掌门的师伯。

为此陆沉才亲自跑了一趟合欢山,当然前提是算到了某个“陈平安”在此游历,否则赵浮阳的生死荣辱,命由天造,咎由自取。

一旦与陈平安牵扯在一起,就由不得陆沉不亲自出马了,怕就怕一团乱麻乱上加乱。

先前闲逛两山,陆沉发现这位坠鸢山的府尊老爷,倒是念情,在氤氲府祠堂内,秘密供奉有三幅祖师爷挂像。

居中一幅画像,是灵飞观的上任观主,仙君曹溶。

两边分别是金阙派的开山祖师,中年妇人女冠模样。以及于赵浮阳有传导之恩的那位祖师爷,披蟒腰玉,剑眉紫须,蓬然虬乱。

只差一点,当年赵浮阳就要追本溯源,在墙壁更高处悬挂一幅陆掌教的画像了。

还是道侣虞醇脂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劝阻下来,说是夫君有心就好,陆掌教是何等道法通天的上界神人,咱们下界擅自悬挂画像,终究于礼不合,小心惹得那尊高高在天的掌教祖师不快,引来天劫。

那幅灵飞观曹仙君的画像,落款是清静峰金仙庵弟子赵浮阳沐手敬绘。

可问题是陆沉一点都不想要赵浮阳这么个徒子徒孙啊。

泼墨峰之巅。

整个合欢山连同丰乐镇剧烈一震过后,赵浮阳脸色微白,这尊地仙府君立即运转体内灵气,脸色很快转为红润。

虞醇脂转头看了眼合欢山那边,她脸色阴晴不定,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如何焦急,以心声急匆匆询问道:“浮阳,可是程虔或是张筇的阴损手段?故意骗我们出来,好在那边山脚小镇里边偷摸布阵,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那股令人心悸的磅礴气势一闪而逝,又不像是建造阵法的迹象,这就让赵浮阳和虞醇脂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赵浮阳以心声说道:“只要是在合欢山地界,就不怕张筇鬼祟行事。”

虞醇脂看了眼程虔,老狐狸神色自若,倒是那个张彩芹微微皱眉,似乎同样心生疑惑。

赵浮阳并未就此离去,反而从一开始的态度强硬,转为讨价还价,“程虔,我可以退让一大步,那方用来册封太子的关键玉玺,近期就可以归还青杏国柳氏,但是你们必须承诺,半年之内,用三到五方别国玉玺来交换,反正如今宝瓶洲南方复国与新国都很多,散落各地的传国玉玺,为数不少,我们合欢山门路少,但是以金阙派和天曹郡张氏的人脉和财力,为柳氏皇帝做成此事,难度不大。”

虞醇脂好像没有料到夫君会主动做此退让,双方并无事先商量,只是男主外女主内,她虽然倍感意外,却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程虔笑道:“既然是以物易物,那就干脆点,三方宝玺换三方,你我就别在这边浪费口水了,行与不行,劳烦赵府君现在就给句准话。”

赵浮阳说道:“此次招亲和之后的婚宴酒席,会一直举行到明晚,那就后天,我派遣心腹将三方玉玺送往青杏国京城。”

程虔点头道:“那就如此说定。”

赵浮阳爽朗笑道:“既然谈妥了,程老真人与张剑仙,能否卖我一个薄面,要么去府上喝喜酒,稍坐片刻,露个面即可,免得客人们胡思乱想,要么就得劳烦你们两位暂时离开合欢山地界了,否则府上贵客们一个个心惊胆战,喝酒不痛快,都要忧虑老巢、道场会不会被掀个底朝天。”

程虔摇头道:“登山喝酒就不必了,我与彩芹都没有携带贺礼,放心,我们这就离开泼墨山,只希望赵府君言出必行,五天之内让我们皇帝陛下务必见到那几房玉玺,否则我今夜卖两位府君一个面子,却要害我在陛下那边丢尽颜面,这就不妥了,对了,再有劳赵府君帮忙捎句话给戚颂和吕默,让他们师徒二人今夜就离开小镇,不必在那边与你们置气了,就说是家主张筇的意思。”

赵浮阳拱手告辞,带着虞醇脂一并离开泼墨峰,御风途中,虞醇脂转头一瞧,发现赵浮阳嘴角渗出血丝,她惊骇万分,神色交集道:“怎么回事?!”

先前小镇异象,只是那么一下,就重创了夫君?

要知道赵浮阳的真身是条白蟒,是蛟龙后裔之属,天生体魄坚韧,又是走盘山一道,整个合欢山,就是名副其实的“道场”。

若非元婴,或是金丹剑仙出手,休想让赵浮阳受伤。

赵浮阳其实此刻还尚未镇压住人身天地山河内的乱象,以心声说道:“回到山中再说。”

虞醇脂小心翼翼道:“真不用引诱他们上山?”

赵浮阳冷笑道:“吃不下的,程虔不比寻常地仙,张彩芹又是一位剑修,若是再加上不知藏在何处的张筇,小心撑破肚皮。”

程虔抬起手掌,施展掌观山河神通,咦了一声,原来小镇那边异象生发之地,竟是云遮雾绕,看不真切,似有高人坐镇,故意混淆气机,干扰视线。

张彩芹以心声说道:“程世伯,我们这就离开?”

程虔笑道:“也好,免得打草惊蛇。”

不管那赵浮阳是施展了个拖字诀,还是另有企图,都无所谓了,合欢山都要注定红白喜事一起办了。

张彩芹背后长剑铿然出鞘,剑光莹然如一条秋泓,她脚尖一点,踩上长剑,御剑远游,跟随貌若少年的老真人,一同离开泼墨峰,再次划出两道刺破夜幕的光亮。

原来青杏国在内三国朝廷兵马,已经按照约定,各自聚集在合欢山边缘地界,而且抽调兵力一事,极其隐蔽,事先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许多带兵武将甚至都不知道要攻打谁。柳氏皇帝更是御驾亲征,率领一众皇家供奉,各路山水神灵和精锐边军,与其余两国一同收网,从三个方向,围困攻伐合欢山。

只说青杏国柳氏这边,就派遣出了三千禁军,八千边军精骑和两万步卒,再加上那拨临时征召而至边军驻地的五岳山君、数十位神灵,金阙派除去金仙庵一脉,以垂青峰为首,更是诸峰嫡传修士皆已下山,临时担任青杏国随军修士。

柳氏皇帝与其余两国君主,相约在今夜亥时与子时之交,一起起兵围剿合欢山。

不过大军开拔,即便修士、神灵动用了各种用以开道的神通术法,加上渡船、符舟,依旧还是得明天清晨时分才能瞧见合欢山。

事先知晓内幕的人,只有青杏国柳氏皇帝,护国真人程虔,天曹郡张氏老祖,剑修张彩芹,其余两国皇帝和国师等,加在一起,不会超过十个人。

自然还是青杏国和天曹郡张氏出力最多,承诺此次剿灭合欢山,这方圆千里山河版图,柳氏只象征性取极小一块地盘,其余都交予两国自行瓜分,而且一旦合力荡平合欢山地界,青杏国柳氏会严格遵循既定的行军路线路,沿途十几处大小道场、洞府,收缴而来的战利品,作为青杏国此次出兵的唯一收益来源,此外合欢山的整座财库,以及坠鸢山氤氲府和乌藤山粉丸府,连同两座山神祠,一切库藏和所有收益,青杏国不会染指丝毫,战后皆由两位盟友自行分账。

张彩芹的剑光与真人程虔的御风身形,骤然间消散,此后双方皆隐匿气息,潜行百余里,最终来到一条阴风凄恻的山岭。

山野漭荡,草木幽蔚,盘石阪两侧,古木树龄不知几百岁,惨惨幽幽无生意。

一个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坐在崖畔巨石上,笑问道:“赵浮阳还是没有察觉到处境不妙?”

程虔盘腿坐在一旁,点头道:“仗着有座新建的护山阵法,附近数国也无敌对的元婴地仙,换成我是他,也会掉以轻心,凭他和虞醇脂的境界,能守也能跑,笃定我们不敢与合欢山结下死仇。”

张彩芹对老人喊了一声太爷爷,老人笑着点头。

他们已经对合欢山形成了合围之势,瓮中捉鳖。

合欢山今夜大举操办一场招亲婚宴,群獠汇聚,蛇鼠一窝,倒是省去许多麻烦,否则这方圆千里地界,三十余处,乱七八糟的大小道场府邸,坑坑绕绕,难免有些漏网之鱼。

张筇感叹道:“看似异想天开,却行之有效,撇开出身不谈,赵浮阳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

程虔说道:“终究是将旁门左道用在了歪门邪道上边,长远来看,道心被本性无形牵引,而非以道心淬炼本性,只会误人误己。”

在山上,旁门左道,其实是个褒义说法。

赵浮阳和虞醇脂,一蟒怪一狐精,早年分别盘踞在一条大江两侧,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早已结为道侣,同气连枝,互为奥援。而这条宝瓶洲中部大江,后来也成为了大渎的其中一截主道。而真身是一条白蟒的赵浮阳,先以秘法盘山,彻底炼化了整座坠鸢山,再帮助虞醇脂搬迁来一座乌藤山,传授她一门上乘房中术,两山依偎交尾状,精进道行。

张筇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调侃道:“这对道侣,真是以天为被地为床,野战一场了,教老夫这种正经人实在是没眼看。”

程虔提醒道:“张老儿,休要为老不尊,彩芹还在这边。”

你张筇年轻那会儿闯过的脂粉阵还少吗,山上山下欠下一大堆的情债,是谁自称“天曹郡姜尚真”?

张筇悻悻然,问道:“虞醇脂的金丹气象如何?”

程虔说道:“今日一见,不容小觑,虽然她暂时没有需要闭关的迹象,但是想必不会太晚。”

张筇啧啧道:“那就是与程老真人一般,皆是金丹瓶颈了?赵浮阳也就罢了,毕竟是在你们金阙派得过真传的,论师承,比你这个掌门都逊色不多,他先天出身好,修道资质更好,被他跻身了元婴,我也服气,白蟒盘山化蛟,阴蛟吐瘴云,呵呵,好大气象。可要说虞醇脂这等狐魅,若是也跟着赵浮阳一并跻身了元婴境,那就好玩了,她可是狐狸精,一般的金丹修士,还不是被她轻轻松松玩弄于鼓掌之间,随便采阳补阴?狐魅念情也最是记仇,此次围剿,若是万一被她走脱,我肯定要躲得远远的。”

这些年不提早已一颗金丹圆满的赵浮阳,只说这次在泼墨峰那边见到虞醇脂这头狐妖,程虔就发现她也有了一份瓶颈的迹象,由此可见,赵浮阳亲手开辟出来的这条修道捷径,确实被他们走通了,若是再给赵浮阳一些年月,能够潜心存神炼气,同时再多搜集一些亡国玉玺,汲取龙气,用来淬炼合欢山,说不定甲子之内,他与道侣,还真就有望 双双跻身元婴境了。

由此可见,将赵浮阳说是一方枭雄,丝毫不为过。

张筇笑道:“估计赵浮阳怎么都想不通,为何边境摩擦不断的其余两国,愿意与青杏国柳氏联手。”

程虔脸色淡然道:“自古名利二字不分家。”

看似是青杏国柳氏求名,其余两国求利,各取所需。事实上,其余两国君主,如今对柳氏皇帝,已经极为客气了,相信以后只会更加客气。

毕竟除了青杏国,整个宝瓶洲,暂时还没有任何一个山下朝廷,能够邀请到那位大人物亲自参加观礼,那个犹然占据半洲山河的大骊王朝都不能例外。

百花湖的暑月府,这次来了大队人马,先前白茅他们在泼墨峰之巅远眺荒原,所见的那条火光长蛇,便是这座水府的阵仗,看架势,此次迎娶合欢山三姑娘,暑月府是势在必得。

湖君张响道,携手道侣魏婵,带着幼子张寒泉,一起赶来合欢山,其实这位道号“龙腮”的水府小王爷,早已被内定为合欢山的乘龙快婿,今夜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暑月府位于密云国境内的百花湖,霸占了那座相传庙食千年的龙王庙,赶跑了庙祝,用上了自己的人手,兴风作浪,与所有过路者索要路费孝敬和香火供奉,张响道在湖底开辟宫阙,用了僭越的陆地湖渎的龙宫形制。

此刻粉丸府内,为了今夜的招亲,专门建造出一圈环形的宴客厅,其中单独一间雅致花厅,只有张响道一家三口正在饮酒,其余一众水府官吏都被安排在坠鸢山那边。

一个五短身材的青年,瓮声瓮气道:“听说那三姑娘名声不太好,孩儿可莫要尚未跟她入洞房,就已经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

张响道是消瘦老人模样,头戴朝天冠,身穿一件黑色龙袍,施展了一道本命水法,霎时间花厅内雾气朦胧,防止隔墙有耳,这才捻须而笑道:“修道之士,计较这种事情做什么,肚量大些。合欢山这边,三女一男,虞阵唯一裤裆里带把的,却是个不靠谱的货色,似乎对继承家业并不感兴趣,就喜欢在外边浪荡,说不定哪天就要死在外边,只会无人收尸。寒泉,你努把力,有朝一日,你说不定就可以一人顶着三府府君头衔了。”

一旁两腮涂抹浓重脂粉的宫装妇人咯咯直笑,生得一副天然尖刻相貌,故作妩媚笑道:“寒泉,娘亲是过来人,最是熟稔男女情爱之事,一眼分明,可以断定虞游移这个尚未过门的好儿媳,与那上山坠鸢山的山神娘娘,一看她们就是鬓角厮磨惯了的相好,好儿子,你艳福不浅哩。”

青年眼睛一亮,“当真?!”

那个坠鸢山祠的山神娘娘,一看就是个精于床笫厮杀的尤物,比起即将娶过门的合欢山三姑娘,容貌气态,只好不差。

他本就对她垂涎三尺,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造次,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桩姻缘?

青年咧嘴笑道:“如此说来,便是虞游移身怀六甲,买一送一,孩儿也忍了。”

张响道一拍桌子,赞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此肚量,何愁大事不成。”

就在此时,张响道腰间一枚螭龙玉佩嗡嗡作响,有两枚,刚好成双,是无意间得自龙王庙秘藏的山上重宝,张响道好不容易才琢磨出门道来,其中一桩妙用,便是可以万里传音,张响道就将另外那块交给了龙宫一位龟精丞相,至于那个豪奢荒淫无度、只会豢养面首的长女,算了算了,张响道已经对她彻底不抱期待,偌大一份水府龙宫家业,还得是靠幼子张寒泉撑起来。

“湖君老爷,大事不好,那座龙王庙的驮碑石鼋,不知怎的,在今夜活了过来,畜生好大杀性,驾驭那块炼为宝物的石碑,对咱们水府龙宫就是一通乱砸,小的派使者去商量,对方也不接话,只顾着大开杀戒,如今水府将士死伤惨重,死的死,逃的逃,十不存一,大浪滔天,水脉混乱,龙宫毁了,都毁了,长公主殿下的肉身,也被那怪鼋一石碑砸成了滩肉泥,只留下魂魄逃出生天,长公主殿下便自顾自往岸上避难去了,小的刚刚侥幸逃到岸边,稍有闲工夫,可以喘口气,便与湖君禀报此事,求湖君速速返回……啊……”

张响道与那妇人面面相觑。

家没了?

随着龟丞相哀嚎一声,再响起一阵好似砰然裂开的沉闷声响,就再无音讯。

片刻之后,又响起一个陌生嗓音,慢悠悠道:“小龟儿这厮不耐打,已经被我拍死了,张响道,还有那老蚌精,你们既然已经得知消息,要回便回,刚好送你们一并上路,即便不回,我也会去找你们一找。”

合欢山的招亲嫁女宴,即将开始,各路宾客都已就座,山泽野修,淫祠神灵,府名道号可以乱取,位置是绝对不能乱坐的。

除了暑月府,还有书简湖秦傕,他也有资格单独占据一间花厅,其余几位合欢山的头等贵客,占据一间占地最大的宴客厅,比如道场名为天籁窟的琵琶夫人,她送出了雷杏一颗,水丹一枚,算是极其礼重的贵客了,只因为她与粉丸府主虞醇脂,是关系极好的闺中好友。

她一旁坐着个道号“黑龙仙君”的老者,观海境妖族修士,送了一个十八颗雪花钱的红包,曾是宝瓶洲南方一位淫祠水神。

还有那个洞府位于猿猱道上的妖王唐琨,洞府境,却有一身横练功夫,相当于五境武夫的体魄,使得一手炉火纯青的枪棒功夫。

至于那位乘坐一条私人符舟来此道贺的壮硕汉子,他与那唐琨不同,是货真价实的纯粹武夫,六境。

这趟登门道贺,两手空空,不带礼物,他最是贪杯,明摆着是带着俩侍女来合欢山,垂涎那几壶仙家酒酿的。

符气,因为是虞阵的好友,也在这边落座。

负责在这边招呼客人的,是坠鸢山的山神娘娘,她穿绛色深衣,身姿曼妙,艳美绝伦。

隔壁宴客厅,是乌藤山的山神李梃负责待客。

最后才是一座偏厅,粉丸府虞管事负责端茶送水,与各路豪杰联络感情。

楔子岭清白府,白茅白府主,给了雪花钱五十颗和一套御制古墨,也就只能在这边喝酒,所幸这次合欢山虽说将客人分出了三六九等,但是在酒水一事上,做到了一视同仁,是一种价格不菲的仙家酒酿,人手两壶,由此可见,合欢山还是财大气粗,白茅饮酒,还算含蓄,就隔壁唐琨那边的喝法,估计很快就可以回本。

鹤氅文士模样的白府主,从盘子里捻起一块糕点,细细嚼着,从他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坠鸢山娘娘,尽得成熟妇人之美。

只是不知为何,合欢山赵、虞两尊府君,还有他们的子女,一个都没有露面,比起预定时辰已经超出两刻钟了。

小镇主街那边,一个年轻道士手持树枝如驾车,抬头望向坠鸢、乌藤两山,微笑道:“行不上也乌鸢山,毒蟒寄穴狐作窟。”

招亲即将开始,合欢山地界的各路妖王、仙君、洞主,都已悉数到场,山脚牌坊楼下边,也就没有了那位唱名的虞管事,已经去粉丸府待客了,只留下那个负责书写礼单的账房先生,依旧坐在那张铺着大红绸缎的桌子后边,虞管事不忘安排了几个护卫,免得账房先生说没就没了。

陆沉转头看着那棵大树,笑道:“这个赵浮阳,也算不俗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旁门左道的路数,硬是被他悟出一条跻身元婴的捷径,如今都有了崭露头角的峥嵘之相,金阙派错过了一位天才。”

若是在那九山一水的青冥天下,寻一处山运浓厚之地,盘踞龙脉,坐实了“地头蛇”,赵浮阳早就是一条能够呼风唤雨的元婴山蛟了。

想要在水运稀薄的青冥天下走水化蛟,实在太难,所以在那边,被迫转去走盘山、炼岳一道的山野精怪,数量不少。

到了山脚桌边,陆沉从袖中摸出三个红包,每个红包里边都装着两颗雪花钱,道贺礼单上边,写陈仁,郑钱,道士陆沉。

上山氤氲府,紧急召开了一场祠堂议事,没有外人,就连两位山神都没有喊来议事。

回娘家省亲的长女赵,次子虞阵,即将出嫁的三姑娘虞游移,还有最得宠的四小姐赵胭。

赵浮阳淡然道:“刚刚得到情报,程虔和青杏国柳氏牵头,联手周边两国,大举进攻我合欢山,各路兵马已经在路上了,三方势力,各路山水神灵和麾下佐官、胥吏,供奉修士,加在一起恐怕就是三五百的数量,山下兵马甲士也有小十万的数量,从三个方向围剿合欢山,已经开拔了,显然是早就约好的。”

虞游移震惊道: “青杏国与他们素有怨怼,这些年边境纷争不断,怎会突然联手? ”

赵浮阳嗤笑道:“现在问这种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虞阵脸色复杂道:“与那青杏国柳氏皇帝和程虔,当真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

赵浮阳脸色阴沉,摇头道:“不用谈了,只会白费口舌。一个个都吃错药了,非要来啃合欢山这块硬骨头。”

虞醇脂小声说道:“琵琶夫人那边?”

赵浮阳冷冷瞥了她一眼。

虞醇脂噤若寒蝉,再不多说半句。

赵浮阳望向虞阵,问道:“你那个姓燕的朋友 ,可是出自苻氏燕誉堂?”

虞阵点头道:“真名符气,他不但是苻氏燕誉堂子弟,而且深受 燕誉堂老祖 器重,自幼就被 带在身边精心栽培,如无意外,以后老龙城苻氏祠堂的那把椅子,只等符气跻身金丹,就会由他接替。”

虞醇脂说道:“虞阵,稍后你去通知秦傕和符气一声,让他们立即下山。一个是真境宗谱牒修士,一个是苻家嫡系成员,就算半路遇到程虔他们,相信只需亮明身份,都不会拦阻他们离开。”

虞阵松了口气,说道:“原本我是想要通过苻氏燕誉堂,在桐叶洲那边收购和搜集玉玺,帮助父亲你增长道行。”

宝瓶洲这边,已经很难获得这些出自帝王家的玉玺了,除非硬抢或是偷窃,可如此行事风险太大,一旦被儒家书院知晓此事,吃不了兜着走。

赵浮阳赞赏道:“有心了。”

赵胭一头雾水,爹娘这是要做什么?

虞游移脸色惨白无色,颤声道:“她和那李梃?”

赵浮阳嗤笑道:“在他们两个成为坠鸢、乌藤两山的山神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下场,早晚而已。”

赵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爹,娘,你们到底在商量什么啊?”

虞阵无奈道:“你以为这场招亲嫁女,图个什么?”

赵胭问道:“不是要让三姐嫁给张寒泉那个傻子,我们合欢山好与百花湖暑月府联姻成为亲家吗?百花湖是水路商贸枢纽重地,如此一来,金阙派和天曹郡张氏,就会对我们更加忌惮几分……”

赵浮阳冷笑道:“张响道跟那个老蚌精,一个道心稀烂的金丹老鳖,一个无望结丹的龙门境,也配与我成为亲家?”

虞醇脂掩嘴娇笑不已,蓦然间眼神凌厉起来,“今夜就是你们爹的证道之时!所有参加粉丸府酒宴的人鬼神仙怪异,他们的身躯血肉,魂魄灵气,妖丹,那些来路不正的淫祠金身,皆会被坠鸢、乌藤两山碾压,悉数研磨殆尽,全部沦为你们爹跻身元婴境的成道之基业!”

山脚那座丰乐镇,约莫两百户阳间活人,再加上招徕山怪、阴兵聚拢成军等等,不过是赵浮阳和合欢山摆出架势来,给程虔这些外人看的,好像要长久经营此地,当个藩镇割据势力。先前赵浮阳帮着那几个淫祠神灵,成为各国朝廷的“白书”神祇,自然都是防止合欢山地界琵琶夫人、唐琨他们起疑心,尤其是程虔这个杂碎,最是生性多疑,很容易坏事。

经过这么些年的运作,合欢山地界的精怪鬼物、山泽野修、淫祠,数量已经趋于饱和,所以赵浮阳就办了这么一场所谓的山神嫁女,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反正青杏国柳氏在内的几个朝廷,都将这些货色视为眼中钉,原本赵浮阳是打算跻身元婴后,再凭借这么一桩绞杀的天大功劳,好跟他们做笔买卖,对方若是识趣,他便帮忙道侣虞醇脂讨要个封正,让她当个名正言顺的山神,而他自己,跻身了元婴,可就要替金仙庵一脉,与金阙派那座垂青峰讨要一个公道了,一举数得。

虞醇脂小心翼翼说道:“夫君,小镇里边的那拨斥候鬼物,它们的身份……”

凶性毕露的赵浮阳,如今连那程虔都敢杀,唯独在此事上,显然也颇为头疼,赵浮阳思量片刻,说道:“游移,你等下去将顾奉杀了,将那颗脑袋拧下来,直接丢给刘铁他们,再将他们驱逐出小镇,再与他们说一句,除了顾奉,乌藤山李梃很快就会跟着毙命,此外你不必多说什么,免得节外生枝。他们要是不愿离开小镇,那就留下好了,自己找死怨不得谁。”

“开启护山大阵,你们只需撑过一刻钟,若能支撑半个时辰是最好,我就可以完全稳固元婴境。在此期间,财库加上你们各自所有积蓄,全部用完,无需心疼。”

“在至关重要的一刻钟之内,你们要特别留心程虔,张筇,张彩芹,武夫戚颂这几个刺头,千万别让他们坏了我的好事。一刻钟之后,大功告成,青杏国柳氏皇帝不是御驾亲征吗?正好 ,等我跻身了元婴境,就去会一会他,我倒要看看那程虔和青杏国,还有无玉石俱焚的底气,程虔还敢不敢说我们是以卵击石,擦擦袖子就能一干二净!”

其实当下整座粉丸府,就位于大蟒真身的一张血盆大口之内,“赵浮阳”稍抬头,便可将其吞咽在腹。

而作为狐魅的虞醇脂,早已祭出了本命物之一的那顶红粉迷魂帐,再加上那些动了手脚的酒水食物,藏有馋虫和一味媚药。

赵浮阳和虞醇脂先是炼山,接下来这双道侣就要各自现出真身“翻山”,好似行云雨之事,期间那些道贺客人的魂魄血肉和金身碎片,都将融入两座山中。在这之后,赵浮阳就可以炼山为真身一部分,宛如多出一座小天地,再不用画地为牢,被既是道场又是牢笼的坠鸢山“拘押”在原地,

赵浮阳沉声道:“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今夜事成,若是运道稍好几分,你们娘亲都可以打破金丹瓶颈,一步跻身元婴境。到时候不管是与青杏国柳氏皇帝讨价还价,我来代替程虔担任金阙派掌门和护国真人,还是我们干脆搬去桐叶洲落脚,在那边创立门派,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三人走在山道中,临近那座张灯结彩的粉丸府,年轻道士还是以一根弯曲树枝戳地,一个不小心给树枝戳中腹部,随手将那根树枝丢远,陆沉揉了揉肚子,竖起大拇指,笑道:“对一位金丹修士而言,确实是一等一的大手笔,大气魄。”

陆沉身体后仰,看了眼陈平安当下所背空空如也的剑鞘,由衷赞叹道:“一条古时水,勿薄细碎仇。”

(本章完)

809.第809章 锦上添花204.第204章 故人来送剑去206.第206章 月儿圆月儿弯649.第649章 有些练拳不一样(二)865.第865章 我那陈道友1245.第1245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三)182.第182章 道理就在剑鞘里154.第154章 老先生坐而论道496.第496章 一边聊天,一边杀人588.第588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一)464.第464章 天亮了763.第763章 随便破境762.第762章 无剑可出500.第500章 驱马上丘垅(中)289.第289章 对敌30.第30章 暗室781.第781章 肩头和心头100.第100章 脚下河山167.第167章 我法宝多啊2.第2章 开门355.第355章 山上的腥风血雨128.第128章 奇观530.第530章 出拳并无区别586.第586章 压下一条线(二)924.第924章 牵红线684.第684章 文圣一脉师兄弟579.第579章 我也会剑开天幕(四)610.第610章 读书人和江湖人以及美人(二)86.第86章 同道中人239.第239章 春风送君千万里704.第704章 问拳之前便险峻490.第490章 天下大势1256.第1256章 为何就山,可问春风241.第241章 泥菩萨有火气1118.第1118章 飞鸟回掌故654.第654章 真人一到便叩关521.第521章 入山登楼见故人(上)1179.第1179章 书生到此388.第388章 纸鸢起飞鸟散711.第711章 与谁问拳,向谁问剑429.第429章 夫人请自重1121.第1121章 酒,剑,明月686.第686章 老秀才居中坐378.第378章 吃臭豆腐呦32.第32章 桃叶43.第43章 少年和老狗125.第125章 一剑破法74.第74章 火龙走水1245.第1245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三)1145.第1145章 君亦且自疑611.第611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536.第536章 飞鸟一声如劝客(下)810.第810章 少女问拳河神968.第968章 重返剑气长城589.第589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二)1206.第1206章 不如读书去726.第726章 夏日炎炎,风雪路远(一)328.第328章 丢出观道观6.第6章 下签66.第66章 抬头671.第671章 无声处400.第400章 礼物940.第940章 大鱼如龙850.第850章 真无敌1085.第1085章 少年最匆匆552.第552章 先生学生,师父弟子767.第767章 立在明月中996.第996章 天下地上1262.第1262章 蜉蝣见青天726.第726章 夏日炎炎,风雪路远(一)926.第926章 见个老先生597.第597章 好人小姑娘(二)1212.第1212章 复仇是一场独饮531.第531章 有没有陈平安的落魄山(上)363.第363章 希望别人的肩头1243.第1243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上)658.第658章 师徒练拳皆可怜1060.第1060章 吾为东道主(六)1171.第1171章 梧桐更兼细雨105.第105章 无根浮萍1024.第1024章 一剑跨洲456.第456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点(下)959.第959章507.第507章 过桥1171.第1171章 梧桐更兼细雨1223.第1223章 若无其事664.第664章 晨钟暮鼓无那炊烟1145.第1145章 君亦且自疑800.第800章 天上月(一)666.第666章 南归北游730.第730章 学剑180.第180章 恍如神人208.第208章 去也1069.第1069章 如此护道623.第623章 宝瓶洲的现在和未来737.第737章 算账整座天下(一)540.第540章 没见过半仙兵?(下)346.第346章 君子六符,劾鬼镇剑496.第496章 一边聊天,一边杀人904.第904章 可规可矩谓之国士
809.第809章 锦上添花204.第204章 故人来送剑去206.第206章 月儿圆月儿弯649.第649章 有些练拳不一样(二)865.第865章 我那陈道友1245.第1245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三)182.第182章 道理就在剑鞘里154.第154章 老先生坐而论道496.第496章 一边聊天,一边杀人588.第588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一)464.第464章 天亮了763.第763章 随便破境762.第762章 无剑可出500.第500章 驱马上丘垅(中)289.第289章 对敌30.第30章 暗室781.第781章 肩头和心头100.第100章 脚下河山167.第167章 我法宝多啊2.第2章 开门355.第355章 山上的腥风血雨128.第128章 奇观530.第530章 出拳并无区别586.第586章 压下一条线(二)924.第924章 牵红线684.第684章 文圣一脉师兄弟579.第579章 我也会剑开天幕(四)610.第610章 读书人和江湖人以及美人(二)86.第86章 同道中人239.第239章 春风送君千万里704.第704章 问拳之前便险峻490.第490章 天下大势1256.第1256章 为何就山,可问春风241.第241章 泥菩萨有火气1118.第1118章 飞鸟回掌故654.第654章 真人一到便叩关521.第521章 入山登楼见故人(上)1179.第1179章 书生到此388.第388章 纸鸢起飞鸟散711.第711章 与谁问拳,向谁问剑429.第429章 夫人请自重1121.第1121章 酒,剑,明月686.第686章 老秀才居中坐378.第378章 吃臭豆腐呦32.第32章 桃叶43.第43章 少年和老狗125.第125章 一剑破法74.第74章 火龙走水1245.第1245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三)1145.第1145章 君亦且自疑611.第611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536.第536章 飞鸟一声如劝客(下)810.第810章 少女问拳河神968.第968章 重返剑气长城589.第589章 剑仙在剑仙之手(二)1206.第1206章 不如读书去726.第726章 夏日炎炎,风雪路远(一)328.第328章 丢出观道观6.第6章 下签66.第66章 抬头671.第671章 无声处400.第400章 礼物940.第940章 大鱼如龙850.第850章 真无敌1085.第1085章 少年最匆匆552.第552章 先生学生,师父弟子767.第767章 立在明月中996.第996章 天下地上1262.第1262章 蜉蝣见青天726.第726章 夏日炎炎,风雪路远(一)926.第926章 见个老先生597.第597章 好人小姑娘(二)1212.第1212章 复仇是一场独饮531.第531章 有没有陈平安的落魄山(上)363.第363章 希望别人的肩头1243.第1243章 二十人与候补们(上)658.第658章 师徒练拳皆可怜1060.第1060章 吾为东道主(六)1171.第1171章 梧桐更兼细雨105.第105章 无根浮萍1024.第1024章 一剑跨洲456.第456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点(下)959.第959章507.第507章 过桥1171.第1171章 梧桐更兼细雨1223.第1223章 若无其事664.第664章 晨钟暮鼓无那炊烟1145.第1145章 君亦且自疑800.第800章 天上月(一)666.第666章 南归北游730.第730章 学剑180.第180章 恍如神人208.第208章 去也1069.第1069章 如此护道623.第623章 宝瓶洲的现在和未来737.第737章 算账整座天下(一)540.第540章 没见过半仙兵?(下)346.第346章 君子六符,劾鬼镇剑496.第496章 一边聊天,一边杀人904.第904章 可规可矩谓之国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