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道七年二月初,天竺,华氏城。
这座天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城池,现在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城池四周的城墙,已经在堆砌建设。城墙上夯土包砖的,就是在用砖窑烧造出来的青砖砌出两个相距五丈的砖墙,砖墙之间再填入泥土,一层层地夯实。等到夯土和砖墙持平,再砌出更高一层的砖墙。青砖之间,用糯米粘合,粘合之后还要用尖锥试刺,凡是不合格的地段都要返工,负责的天竺监工统统都要受罚!
从恒河平原征召来的苦力,正打着赤膊,在监工的督促下,将一筐筐的泥土挑上了修建到一半的城头,堆放在了指定的地方,然后打夯结实。拎着大横刀的大英官员就在工地上四下巡视,不时还会高叫几句:“都打结实些,别不合格再受罚!到时候就哭都哭不出了!”
的确是哭不出来了!这些汉人官员说话的时候,眼角都不住往城墙边上的几根高高竖起的木杆望去。每一个木杆上都挂着一颗脑袋!
这些脑袋都是天竺监工的。也不知道大英国王这些日子在佛陀加雅悟的是什么道?脾气突然变坏,被他砍了。m脑壳的天竺监工已经有好几十了,被削去爵位的汉官也有好几个……
不就是四堵破城墙吗?至于如此吗?现在的战场已经大炮的天下,夯土包砖的城墙再结实也挡不住大炮啊!听说大明的江都城和北京城连城墙都没有。
真不知道这座华氏城为什么要那么坚固的城墙?
在心里面腹诽了一番大英国王,带领河边府的几千苦力到华氏城干活的泼皮李又沉下了白皙的面皮,目光阴狠地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天竺监工。这些人都是婆罗门和刹帝利种的天竺贵人。不过在泼皮李这个特等婆罗门跟前什么都不是!至于天竺的贱民,那是谁也不会把他们当人的。
在天竺呆了那么久。泼皮李算是知道了这些天竺贱民的地位——在过去的天竺,没有种姓的外国人是被当成刹帝利对待的!比起首陀罗和达特利可高出不止一等!
被泼皮李的目光扫过的天竺监工个个都好像吃了火药一样。大声喝骂,手里面的皮鞭也挥舞得虎虎生风。
几匹健马突然风也似的沿着恒河飞奔而来,当先的骑士背上插着“英”字认旗。明显就是英军的塘马。这名骑士在城门口被守卫的英王近卫军士兵阻拦下来,对了口令,又大声喊了起来:“捷报!德里捷报!太子殿下报捷!占领德里了……”
然后就一路飞奔着往王宫的方向而去。
打下德里城了!泼皮李长出了口气,心中又有些遗憾。德里是德里苏丹国的首都,打下德里大概就意味着德里苏丹国灭亡吧?天竺,就快要被征服了。
这也就是说,自己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了。泼皮李心想。这个县令做的亏了。钱没有捞到多少,还失去了个立功的机会。也不知道赖蛤蟆那厮怎么样了?这回该要封个男爵或是子爵了吧?
……
赖蛤蟆这个时候正拄着根拐棍,一瘸一拐地行走在德里城内的王宫里面。他的腿在十天前的血战中受了伤,让一个古拉姆近卫军用硬头锤猛砸了一下!那一幕真的和噩梦一样,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天,但是他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来的都是那场惨烈到极点的血战。
赖蛤蟆指挥的一个营,超过400名战士,最后只有不到300人生还!生还者中还有至少三分之一是断胳膊折腿的。要不是那身南芳钢甲实在坚固。只怕这一营人就得全军覆没了。
没错,一场本应该赢得毫不费力的大捷,愣是给打成了一场惨胜!
德里一役,光是英军的损失就超过了五千!如果不是李庭芝足够机灵。放弃了歼灭亚穆纳河西岸的德里新军残部,率领十二个旅及时赶到战场。那场夜战的结果很可能的德里苏丹获胜!英太子陈德芳说不定都会折损在战场上。
那场夜战,真是惨烈到了极点!赖蛤蟆现在想起来。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真是太悬了,一条腿都进了鬼门关。差一点就死了……
这份富贵来得还真是不容易啊!那条伤腿也不知道能不能痊愈,可别最后成了个瘸子。
英军里面连以上的军官。今天都奉命抵达了德里王宫。赖蛤蟆到达的时候,王宫宽敞的后花园里面,已经挤满了穿着战袄的军官。不少人还挂了彩,不是胳膊上夹了木板,就是大腿上捆着绷带。
他们都在等英太子陈德芳到来,他们都算是跟着太子同生共死的军官。虽然他们看上去都有点惨兮兮的,但终究是胜利者。德里会战当然打赢了,要不他们怎么进了德里城?英军损失惨重,德里军当然更惨,至少一万五千名古拉姆近卫军和伊克塔骑士以及仆役战死,超过三万人被俘。只有一万多人跟着巴勒班苏丹狼狈逃窜,史天泽已经率领两万史家军去追击了,这些多半是不能活着跑回拉合尔的。
说起来,德里苏丹国到了这个份上,多半是要灭亡了!虽然损失有些惨重,但仍然不失为一场决定国运的大胜利!
想到这里,花园里面受了伤和没有受伤的英军军官,都一个个把胸脯挺得老高——都是开国功臣啊,就等着太子殿下来给大家伙发犒赏了。
脚步声响动,一群钢甲鲜亮的武士簇拥着两个人已经来到了花园。来人正是陈德芳和古迪特。所罗门。虽然陈淮清坚决反对,但是陈德芳还是纳了古迪特当侧妃。而且两人甚是恩爱,入了德里城后就粘在了一块儿,分都分不开了。
“参见太子!”
花园里面的军官纷纷行礼。断腿的就鞠躬,没断腿的就下跪。而赖蛤蟆自然是鞠躬了。
“免了,免了。诸位都是随吾出生入死的将士,何必行这样的大礼?”陈德芳很随意的挥了挥手,然后就在众人前面站立着,目光炯炯的从这些被他的瞎指挥折腾得够呛的军官们脸上扫过。将他们的表情,全都收入了眼底。
仿佛没有谁心存不满,个个都是激动不已。有点心虚的陈德芳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恳了几分。这些人,都和他同生共死过,可以算是他的班底了!得好好拉拢安抚上一番才行。金银、爵位、美人,该给的都不能吝啬……天竺这里的斗争,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
“李三发是吧?”
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传到了正单膝跪地的泼皮李的耳朵里,他是被王宫的黑太监直接从工地上叫的华氏城内的菩提宫中的。
是大英国王陈淮清要见他!
“回禀大王,臣正是河边知县李三发。”
“抬起头。”
李三发抬起头,看见的却是一个须发花白,脸色阴沉,穿着件明黄长袍的陈淮清。
大王仿佛很不高兴!?前线不是刚刚报捷吗?李三发微微有些奇怪。
“李三发,”陈淮清淡淡地问。“你是军官学校出身的?”
“臣是随营武校出身。”泼皮李回答。大英军中真正科班出身的军官并不多,但是大部分军官都念过随营军校。泼皮李因为少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是一个有文化的泼皮),因此在随营军校中的成绩非常优异。
“哦,那也不错了。”陈淮清面无表情。“既然是随营军校出身,你就别当县令了,回到军中当个团长吧。”
团长!?泼皮李愣了一下。这变化也来得太快了吧?可是,大王为什么要让自己当团长呢?莫非德里那边没有打好?是诈称大捷……
正胡思乱想。陈淮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团长可以给你做,军官也可以给你。但是兵却要你自己想办法去招募……你在河边县该有些基础吧?”
难道真的打败了?泼皮李心里忐忑,面子上却只有恭谨,“臣的确有些办法,可以招募到一些天竺的武士,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凑起一个团……”
“好!”陈淮清依旧面无喜怒,只是点点头,“孤王命你做近卫第十八步兵团团长,该团的团部,稍后会在华氏城中组成的。李三发,你有什么人要推荐,就去和陆军部的人说吧。”
近卫第十八步兵团!?泼皮李更是一头雾水了,英王近卫旅就三个团而已。现在番号居然排到十八了,这岂不是说至少一口气扩建了十五个团?这个扩军步伐也忒快了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带着满腹的疑问,泼皮李行了一礼,退出了大殿,刚刚走出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大王,光是组建20个团也不解决问题,眼下的关键……”
陈淮清一摆手,阻止了身边一个摇着折扇的干瘦老头的话。
“琢如,孤王知道。”陈淮清叹了口气,“眼下的关键在江都在北京。”
和陈淮清说话的人名叫石秀文,字琢如。是陈淮清在武学任教时候的同僚,颇有些机谋。在陈淮清开府建衙后就来投靠,成了陈淮清最信任的谋士。
“得要有人走一趟了。”陈淮清看着自己的这位谋士。
石秀文却摇了摇头,道:“说服圣人可不容易……”
陈淮清默然。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很难得到陈德兴的支持。出家当法王会让陈德兴这个明王处境尴尬,明王的父亲却是个和尚……
不过这件事情不是不能转寰的,如果陈德兴坚决反对,陈淮清可以让达玛波罗的儿子陈德施代替自己出家去当大宝天圣法王。但是兴佛教以控天竺的国策,恐怕已经不符合陈德兴对天竺的安排了。
而且,天竺大英国的地盘也太大了一些。不仅控制了孟加拉和恒河平原,现在还把手伸到了德里。而德里也不是陈淮清心目中大英国扩张的终点。
陈德芳在德里会战前和史天泽、李庭芝和吕文焕等人商定的分配领地的方案并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和陈淮清商议之后决定的。
这个分配方法,可是很有门道的。
八国联军中最能打的史家军被安排在了英宋吕三国之间,地盘虽然不小且非常富庶,但是却没有什么扩张空间了。除非史天泽吃了熊心豹子胆向英宋吕三国下刀子……他要敢这样做,大明帝国就该来讨伐了!
联军中和陈德兴关系最密的宋国则得到了整个天竺西北的地盘,地盘虽然不错,也可以向西北扩张,但是却要承担天方教和蒙古帝国的压力,实际上宋国就成了大英国的西北屏障。而且,宋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无法向天竺腹地扩张。
这样一来,可以在天竺腹地大肆扩张的国家就只剩下了英吕二国。而吕文焕此人在陈淮清看来早就暮气深沉,得到了一块富庶地盘还有甚不知足的?如何敢和大明圣人的父兄抢地盘?
也就是说,整个天竺中部、东部和南部,都是大英国扩张的目标。可问题是,陈德兴会容忍大英国拿下大半个天竺吗?
陈淮清看见石秀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边挥挥手,让身边的黑太监和宫女告退。诺大的殿中,只剩下他和石秀文二人。
石秀文摇着纸扇子,压低声音道:“大王子嗣众多,皆是圣人兄弟,岂能没有一块安身立命的封地?”
陈淮清微微有些失望,摇摇头道:“哪儿有恁般容易?老夫子嗣虽多,但大多没有成年,一介孩童如何领有一国?孤王就是给他们谋个国家,他们也坐不稳江山。”
石秀文淡淡一笑,“大王不是天竺大英之主么?大王这个国王不是有权分封大公和君侯的吗?”
陈淮清苦笑:“那只能封在孤王自己的地盘上……”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琢如,你的意思是……”
石秀才笑道:“大王可以让诸王子在孟加拉和恒河北岸之地建国,一如汉之推恩。再让太子殿下领兵南向,去打出一片新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