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
醒来时,天气很晴朗,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帘温柔地洒下来,又是新鲜的一天,周而复始,像是不灭的生命而延延不熄,只是我不喜欢阳光,再如何炫丽,也仅仅是一种幻像的存在,一种空虚,华丽而唯美的空虚,亦犹如生命。
跳下床,把窗帘扯上,雨绯不在身边,是去店里了吧,虽然已经到了几乎没有生意的程度,她依旧保持着她不变的生活轨迹,看着自己的身体,感到肮脏,堕落,那是一种邪恶的象征,不过——总之是一种极为矛盾的混合体,打坐,深呼吸,把腰板挺直,让每一个细胞都醒过来,像僧人一样坐着,只可惜,我不能像僧人一样生活,修行,是否包含着情爱,包含着性的需要,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命题,就像会想到这个命题一样的不可思议。
今天要做些什么?睁开眼,就想到这个问题,一个巨大的压力沉在那里,我真的要去找陆晓棋吗,向她开口说我需要钱,而且是500万,并且不可以告诉她拿这些钱去做什么。
我可以静坐,但还没有达到可以绝食的境地,肚子饿起来,证明我还活着,有些庆幸。
佳佳早就去学校上课了,今天雨绯没有喊我让我去送她,是要把更重要的事情留给我,一想到这个,早餐也吃不下去了,只略喝了杯豆浆,心乱如麻。
收拾早餐,洗碟子,当手被冷水冲洗的时候,感到一阵沁凉的快意,不由多冲了会,一边冲洗一边想问题,只是什么也想不出来,而且心更乱了。
外面,阳光好的不得了,而我很讨厌阳光,现在就要去找陆晓棋吗,直接告诉她事情?第一次发现,原来一直可以很随意地去找她,从来不需要找一个理由,而现在,我竟一直在为寻找一个理由而感到心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金钱,有时会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远,就像是一个放大镜。
心烦,意乱,安静的大厅让人看着心慌,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一场死亡的寂静,空气都有些让人窒息。
忽然想起那架琴,那架古琴,上楼,才发现阁楼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灰尘落了一地,本来一直是谢雨绯清理的,看来这段日子她几乎快疯了,连打扫也没有,琴上也没有盖着布,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无尽的古意。
打扫,清洗,然后——也许我应该先找随缘,听一曲她弹的曲子,让我的心真正地静下来,在她家里等她,一起吃晚餐,然后再找个适当的时候说出来,其实,我想我是想太多了。
开车,穿梭在川流不息的尘世里,有种被淹没的感觉,像是驾着一尾很小的独木舟漂泊在大西洋里。
陆晓棋不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随缘也不在,走进熟悉的房间,这丫居然今天被子也没有折好,帮着收拾了一下,然后躺地床上,忽然有种躺在森林里的感觉,闭上眼睛,似乎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还有虫鸣,有小动物经过,能听到碰到叶子时发出的沙沙声。
爬起来,过去打开音响,她喜欢在音乐声里睡去,感觉像是一个孩子,不过这也难怪,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安睡,用她的话说,已经习惯了孤独,爱上了寂寞,她说这话时是微笑着的,只是让我听着抬不起头来,不敢正视着她的眼睛。
更多的是钢琴曲,还有——我翻弄着,然后看到蓝雪最新的单曲专辑,想不到这丫已经发展到可以出单曲专辑的程度了,真是可喜可贺,放进去,共四个版本,一个是视听版,或者称为正式版,一个是舞曲版,一个是混音版,最后一个,是轻唱版,我
还是喜欢她的轻唱,或者是更喜欢她的音质吧,除了她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声音,没有音乐,没有和声,那样,感觉距离很近,无限地拉近,外面下起了雨,雨滴静静地击打在廊下,是一栋古旧的房子,早已无人居住,有些破落,只是感到那么熟悉,熟悉而且亲切,像是——听着这样的歌,不由想到幼时住的房子,泥坏草房,出门时全是烂泥,而想起时又那么让人怀念。
质感的声音静静地流淌着,好像蓝雪就坐在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床边放着一本静儿的书,看程度已经是翻过几遍了,还有一本画报,我拿起来,无意地翻看着,一个巨幅标题闯进了我的视线:蓝雪偷锐漏税案件始末。这个——我睁大眼睛,从头看下去,几乎整个版面全是她的负面消息,什么耍大牌,借与某位大牌男明星之间的绯闻炒作等等,看得我头大,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说真姐的死和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牵连,说是真姐这些年来身为蓝雪的经济人,一直帮着蓝雪偷税漏税,同时瞒着蓝雪,一部分进了自己的口袋,后来蓝雪发现了,两个人就开始闹不和,蓝雪打算辞了真姐,而真姐以拥有大量蓝雪偷税漏税的证据作为威胁,曾扬言如果撕破脸,就把这些证据交给法院,让蓝雪身败名劣,蓝雪为了自己的事业,只得忍气吞声,同时在暗暗想着对付她的办法,而真姐一计得逞,更变本加励,终于蓝雪忍无可忍,最终选择雇凶杀人,画报上还刊登了几张偷税漏税的单子,看起来煞有介事。
怎么会是这样?蓝雪她——我闭上眼睛,不可能,蓝雪她不会这样做的,一定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是那个男人,那个我上次见过的什么一个男人,有点摸不清他的后台,居然可以调动军队,蓝雪对他似乎也忌惮三分。
今天,是公开审理的日子,现在是——我赶紧冲出去,向法院驶去。
旁听的,还有陆晓棋,她见了我,感到有些震惊,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随缘也在,蓝雪见到我,低下头。
没有见到那个男人,这让我多少有点感觉奇怪,他对蓝雪的喜欢几乎到了狂热的程度,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放不下而不来陪着蓝雪的审理?或许,幕后的黑手是最不喜欢露面的。
蓝雪的律师对起诉的内容一一进行回驳,但要么没有证据证明蓝雪的无辜,即使有,也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尤其蓝雪的特殊身份,不得不出动大理的法警来维持秩序,饶是如此,仍有狂热分子前来捣乱,当厅大声叫骂,对蓝雪进行人身攻击,说他一直喜欢她,说,从她出道时就买第一张她出的专辑,每一张都是正版,每天晚上都想不通着她入睡,在梦里干她,可现在才发现他上当了,原来她是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对不起歌迷,以死谢罪吧。
这是中场休息时发生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虽然很快就被前来的法警给押出去了,但这些话还是声声入耳,我真想跟出去,好好地教训他一顿,告诉他从没人要你崇拜,你只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早已失去了自我,连狗都不如。
但,我已过了那样冲动的年龄。
蓝雪是和我们隔绝的,她退场时看向我,脸上泛出淡淡的笑,感谢我的到来,可我只感到一阵心痛。
我问晓棋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私下见过她,不过她好像什么都不愿意说,她的默人让人觉得更像是一个谜,有着一个很强大的阴影在笼罩着她,她走不出去,而又无法吕止自己所爱的事业,就只好听命。
中场休息只有半小时,再次开庭的时候,
没有见到蓝雪,只有她的律师在,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发言,代表蓝雪默默接受了法院几乎是宣判的辞词。
离开法院时,随缘说她要去酒吧,我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想多问,还有正经事要和晓棋说。
在回去的路上,晓棋问我怎么来了。
我直接道:“因为钱。”
“钱?”晓棋惊讶地看着我,“不是吧?是抢劫还是勒索?”
我摇了摇头,“说正经事,我需要一笔钱,救人用。”
见我认真起来,晓棋也认真起来,“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是雨绯的事情,具体,我不方便告诉你,不过,我想告诉你,这笔钱,可能我还不了。”
“那就不借了,分明就是要了,还说是借。”晓棋说着打开包,从里面把钱夹递给我,“这些够吗?”
呃——“当是打发乞丐的吗?不给的话,我就把我们的床上照,不对,好像我有你的照,给发到网上去,勒索你。”
“你敢!”晓棋道,“我去法院告你,你可是知道的,法院的人我几乎都认识呢,判你一辈子都出不来。”
“那你不想我?”
“不想啊,这样也好,想看你的时候就去看看你,就像养猫养狗一样,而且每次去的时候你都会在,不像现在,现在在一起,一会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我摇了摇头,苦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和法院的人不是有些关系吗,那蓝雪的事情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内幕?”
“干嘛这么关心?”晓棋从后视镜里看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车停在公司门口,晓棋告诉我说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让我陪她一起上去,在办公室等她。
见到何琳琳时,不知道怎么,感觉她神色间有些闪烁。
办公室还是那个办公室,几乎一尘不变,简洁明亮,我正翻看着一些资料,不想陆晓棋怒气冲冲地回来,我问她,说会议中止了,再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愿意说。
“何琳琳真的可靠吗?”过了很久,晓棋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公司的账目出了问题,”晓棋说,“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你们的公司居然是亏损的,这样总公司不但不能集资,还要拿出一部分钱来解决以前的旧账,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在收回公司之前,我找人专门查对过账目,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怎么现在会——你确定何琳琳不会在账目上做手脚吗?”
“不太可能,她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上次的事情我想她应该吸取了教训,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就好,没什么,你放心好了,公司有我在,不会倒闭的,对了,你需要多少钱?”晓棋说着从抽屉里取出支票,准备开给我。
“50万。”
“50万?”晓棋停下笔,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说:“你了解我,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向你开口的。”
晓棋犹豫了下,开了张支票,递给我,眼神有些不舍。
“这笔钱,我可能还不了。”我说,带着无尽的欠意。
晓棋叹了口气,看着我,“不过是钱而已,我刚才犹豫,只是因为公司最近也很需要钱,当然了,你比公司重要。”
我看着晓棋,不知说什么好,想吻她的,有人敲门,晓棋说:“回去吧,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还有事情。”
我要退出的时候,晓棋叫住我:“晚上我约了蓝雪,你要一起来吗?”
我点了点头,开门时,外面是何琳琳,她视而不见地进了办公室,更让我感到奇怪,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现在——是因为一下子从公司的老大到又要当别人的助理了吗?如果
是那样的话,倒未免有些小气了。
去接佳佳放学,时间还有些早,在路边买报纸,上面大篇幅都是蓝雪的消息,一些扭曲的成名史等等,看得让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