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来人的时候，曼玉已经歇下了。
“夫人，是钱嬷嬷，着急地想见一见夫人，奴婢便自作主张地让人进府了。”
曼玉一边儿起身一边安慰木檀，“你做的对，钱嬷嬷是祖母身边的人，若不是真有急事，断不会这个时辰上门。”
曼玉心里着急，莫不是祖母出了什么事？祖母的年纪也大了，若是真有个什么……
……
“嬷嬷，是祖母的事儿吗？祖母可还好？”
钱嬷嬷瞧见了曼玉，一颗老心总算是安定了不少，“三小姐，老夫人好好儿的，只是……，只是馨姨娘怕是……”
“馨姨娘？她出了什么事儿？算起来这会儿月份也安稳了，应是不该有事的。”
“日间，似乎二小姐回了叶府……”
钱嬷嬷说的十分艰难，“老夫人急坏了，赶紧让老奴来问问三小姐这儿可有法子，大夫说，怕是保不住的……”
曼玉心里“咯噔”一下，保不住？古代分娩就是鬼门关，月份大了出问题，很容易一尸两命，叶曼璟究竟做了什么？
“嬷嬷莫急，采薇，去瞧瞧安胎丸可全送到悬壶堂了，有剩的话都拿来带上，小红去悬壶堂找何大夫，看他能否去叶府给馨姨娘瞧瞧，嬷嬷，您可识得京城妥帖些的稳婆？万一……，当真不好了，也好做些准备。”
“稳婆府里早已备下了，这么晚来打扰三小姐。老夫人心里已是过意不去，若是有药，老奴拿回去便是。”
曼玉不放心，还是要跟着回去看看情况才行。
“夫人，大人已是备好了马车候在门口了。”
小四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曼玉的身边，恭恭敬敬地说完，又退到了一旁。
曼玉咬了咬嘴唇，若是有苏封作陪，倒是方便也安全许多。
罢了，算欠他一次。“嬷嬷。我们赶紧去吧，免得祖母担心。”
钱嬷嬷也听见了小四的话，心中顿感安慰，三小姐似乎在苏家过得还算顺心。苏大人对三小姐如此纵容。这便太好了。
……
“府里出了什么事？”
马车箱里。苏封靠在一边懒洋洋地问。
曼玉没再爱理不理，老实地回答，“馨姨娘怀了身子。如今怕是不好了，祖母和爹爹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知道我会做些药，便让嬷嬷过来取药的。”
顿了一下，曼玉有些不大自然地扫了苏封一眼，“我心中惦记着祖母，既然钱嬷嬷都来了，想必已是惊动了祖母……，夫君能够陪同妾身去叶府，妾身甚是感激。”
苏封挑了挑眉，能让曼玉说声谢谢，也是怪不容易的。
“娘子多礼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
路上当真遇上了巡查的队伍，苏封连脸都没露就让人放了行，马车一刻也没停地顺利到了叶家。
曼玉没等车停稳就想起身，最后停住的那一下险些因为惯性栽出去，被苏封一把从旁边拽住。
“急什么，你又不是大夫，你去了能如何？”
“能让祖母安心，多谢。”
曼玉急匆匆地下了车，在叶府下人的引导下快步往慈安堂里走去。
这个时辰的慈安堂，应当是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叶老夫人的作息向来规律，后又有曼玉有意灌输，这会儿该是歇下了才是。
然而此刻，慈安堂里灯火通明，离得远远的便能听见宋氏委屈的辩解声。
“……孙媳想着二妹妹如今是苏家的姨娘，身份自是不同，这才、这才……，老夫人，孙媳哪儿知道二妹妹如此心狠，生生让馨姨娘跪了那么久，孙媳知错了老夫人……”
“苏家的姨娘？苏家什么姨娘！不过一个姨娘就让你没了规矩？她都不是我们叶家的人了！你是不是要随着她一块儿被赶出去？！”
“老夫人！孙媳不敢，孙媳知道错了老夫人……”
曼玉赶紧走进去，看也没看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忏悔的宋香莲，疾步走到祖母的身边。
“祖母，您快些消消气，您的身子不好这样动怒的，爹如今已是焦头烂额了，您若是有个好歹，叶家可如何是好？”
叶老夫人喘着粗气瞪着面前身影，“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这个时候出府的？苏家那小子呢？他有没有说什么？叶家的那些规矩你都丢哪儿去了？如今你可是个出嫁女，怎么能……”
“是是是，孙女儿错了，都是我的错，您别激动，孙女儿随便您骂可好？”
叶老夫人也是没法儿说什么了，曼玉腆着脸笑得和气，就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等到好不容易缓下了情绪，叶老夫人又怒目而视，“回去，再不如意也是嫁了人了，是苏家的媳妇了，怎好随随便便出门？苏家那小子若是说什么，也是你的错！”
“是是是，孙女儿定然让他说，一句也不反驳。”
苏封在门口听着好笑，他还是头一次见着曼玉像哄小孩子一样说话，字字透着讨好，不用看也知道那丫头的眼睛里定然装满了笑容。
“你别同我嬉笑，赶紧回去才是正经。”
曼玉见祖母的精神倒还可以，想着许是平日里调养得当，身子骨已是好些了，这才放下心来。
“祖母，孙女儿可是那等胡来的人？是夫君陪我回来的，他人这会儿就在院子里，祖母大可放心。”
曼玉说着，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的宋氏，“究竟出了什么事儿？钱嬷嬷已让人将药送过去了，是动了胎气？”
提到这个，叶老夫人的火气又上来了，瞪着下面跪着的宋香莲，“她做的好事！见到一个姨娘就以为能靠着人巴结上苏家了，说什么听什么，帮着外人作践叶家的人，真真是猪油蒙了心没那脑子的东西，这样的人居然是我叶家的长媳，是作了什么孽啊？！”
叶老夫人说话毫不客气，将宋香莲说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伏在地上呜呜地哭。
“孙女儿已让人请了何大夫入府，事到如今祖母便是再生气也是无济于事，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孙女儿这就去瞧瞧去，您还是早点歇着吧，没得累坏了身子。”
“睡也睡不安稳，苏家小子在外面？正好，你让他进来，我有话要同他说。”
“……祖母，您同他有什么说的呀，这不是……”
“孙女婿苏封见过叶老夫人。”
曼玉望天，练过武就是不好，耳朵灵动作快，又没人出去请他进来！
“行了，你去瞧瞧，若是有能帮得上的，便多尽尽心，这个孩子若没有保住，你爹……，怕是走不出这个弯儿了。”
曼玉心神领会，爹爹将此前夭折在赵莲云手里的孩子，也都算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认为这都是他的命，再不肯亲近服侍的人，这会子馨姨娘有了身子，爹爹觉着是老天原谅他了，要是再没保住，叶家，估计也就这样了。
……
馨姨娘的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曼玉进去的时候，见到馨姨娘惨白了脸色躺在床上，叶向慕则守在床边。
何大夫凝着眉安静地诊脉，末了起身瞧见曼玉，率先作了个揖。
“夫人，馨姨娘寒气入侵动了胎气，已是见了红，有小产的迹象，先前的安胎丸已是喂下了，需要卧床静养，老夫即刻给姨娘施针，只是……，结果会如何，也只能看造化了。”
看造化，一切听天由命的意思，曼玉对这样的事情最是不耐烦，可是，不看造化，又能如何呢？
“去抓些苎麻根来煎水喂姨娘喝，安胎丸每日两次，空腹温水送服，切不可忘了。”
曼玉上前，将叶向慕扶起来走到一旁，一段日子没见着爹爹，爹爹比之前要更加苍老一些。
“爹爹放心，您的孩子没那么不堪一击，馨姨娘的气色并不算太差，还有可能保得住的。”
叶向慕的眼睛回了神，盯着曼玉，声音都在颤抖，“是吗？还能保得住吗？玉儿？你如何回来了？对了，苏家，叶曼璟有没有欺负你？她都敢跑来叶家折腾雪馨，她怎么会放过你？”
“没有，女儿是正妻，二姐姐只是个姨娘，她即便有那个心，也是不能的，爹爹您别想那么多，你的身子重要，别馨姨娘缓回来了，您却倒下去了，您可是整个叶家的依仗呢。”
叶曼玉好说歹说才将叶向慕送回去，馨姨娘那边已是施过了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何大夫下去开药方，屋子里伺候的人，曼玉也都让她们下去。
坐在床边，曼玉瞧着躺在那里如同被风摧残过的馨姨娘，眼神暗了暗。
“姨娘若是不想要腹中的孩子，当日又何苦怀了他？姨娘不愿，想必有得是法子避免不是吗？何必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作践自己？”
曼玉怎么想都觉着不对劲，即便是宋氏在里面周全，叶家的下人又不是都是死的，如何能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让叶曼璟得手？
除非，是有人有意为之。
馨姨娘的眼睛转动，落在曼玉的脸上，不出曼玉所料，她的表情里丝毫没有任何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