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斗势

“戴氏百草堂,是京中最大的铺子了。”顾若离顺着霍繁篓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马路对面,立着一个占着三间门面的药铺。

说是药铺,但外面依旧挂着医牌,里面的有大夫在坐堂。

“那就进去看看。”顾若离颔首,医馆开业,因为精力和财力以及货源的限制,他们不得不找一家药铺合作,熟悉的有声名的药行,药的质量和真假都相对有保证。

大夫问诊开药只是开始,药怎么吃,如何煎,药的真假优劣,直接会影响效果。

他们不得慎之又慎。

三个人进了药铺,里面的伙计正在和大夫说着什么:“东家说了,这种要死的,看见了就轰走,免得晦气。”

“不瞧过,哪知道要死。”大夫挥着手,“去,去,有客来了。”

小厮一愣回头正好看到顾若离几个人,立刻换成笑脸,迎了过来。

“三位是要抓药还是看病?”伙计目光一扫,就落在顾若离身上,着重的看了一眼她的脸,立刻笑着道,“姑娘,我们这里有一种生肌膏,效果非常的好,甭管您是什么疤,它都能药到疤除。”

有这么神奇的药膏吗?顾若离颔首道:“劳烦拿来我看看。”

“好叻。”小厮应是,忙去柜台里找了一个琉璃花盏扁平的盒子出来,做的非常精致,有些像女子用的胭脂盒,“我打开您闻闻,这味儿比西域的香露还要香呢,用的时间长了,这香可就浸在您脸里了,让您自带香气。”

霍繁篓挑着眉,打量着小厮:“你怎么不用用,身上也能香点,招揽多点顾客啊。”

“您说笑了,我好歹也是男人不是,哪能用这个,把我媳妇比下去了,我还要不要回家睡热炕了。”小厮一脸的坏笑,朝霍繁篓挤眉弄眼的。

霍繁篓也哈哈笑了起来。

张丙中咕哝道:“油嘴滑舌。”话落,凑在顾若离旁边低声问道,“师父,您真要买这个药膏啊?”不是说脸上的疤是假的么。

顾若离没说话,将药膏递给他:“你闻闻。”

“哦。”张丙中接过来嗅着鼻子,“好像有白茯苓,还有月季……”他疑惑的道,“怎么生肌?”

顾若离没有回他,和小厮道:“我顺便抓点药。”说着递给她一张神精单的配方。

“成啊。”小厮笑着接过来,也不看递给柜台里的药工,过了一刻一包药配齐了交给顾若离,“这药膏您还要不要?”

顾若离笑着道:“不要了,多谢。”便提着药往外走,小厮撇过头啐了一口,到一边去招呼别人去了。

“怎么了。”霍繁篓不懂草药,这些事自然由顾若离决定,就见她拆了药包,一味一味放在鼻尖闻了闻,“不好,我们换一家吧。”

这家生意不地道,药膏不过是普通美容膏的配方,只是香气更浓郁些罢了。

小厮却吹成能祛疤生肌的。

还有买出来的草药,药虽不是假的,但质量却绝非上乘。

“药店都这样,以为百姓不懂,就糊弄人。”张丙中也看过了草药,他医术不行,辨别草药的本事却很好,“师父,我们换一家,药店多的是。”

顾若离颔首,三个人往街尾走,试了几家都不满意。

“先回去吧。”顾若离有些累,“慢慢找,没有那么着急。”

三个人往家走,他们住在巷子最里头,一路过去进进出出的都是普通百姓,或是卖菜的,或是卖烧饼的,几家人挤在一个四合院里,孩子满巷子的蹿,打骂声,吵架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热闹。”张丙中道,“比建安伯府那边可热闹多了。”

贵人讲究规矩,哪有百姓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

“让一下,让一下。”忽然,身后有人喊着道,“快让让,让让!”

三个人立刻靠着墙站着,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朝这边跑过来,男人满头大汗焦急的喘着气,另一妇人跟在后面扶着,一边走一哭。

但奇怪的是,男人背上的孩子却是倒挂在他的背上,随着男人走动,那孩子悬着的头前后摆动,口鼻里流出来的血,不停的往下滴。

妇人扶着孩子的头,给他擦着脸上的血。

逼仄的巷子里,顾若离靠墙而立,愕然的看着三个人从他身边一阵风的跑过去,十几步后停下来,紧接着进了最近的那个院子,声嘶力竭的喊:“白姑娘,快救救我孩子。”

顾若离三个人对视一眼,张丙中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病了?”

“都吐血了。”霍繁篓指了指那边,“去看看。”

三个人走过去,立在并未掩门的院子门口,朝里头看。

院子不大,里面收拾的不算齐整,一棵孤零零的绿叶茂盛的银杏树立在左边,方才进去的男人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一边不停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焦急的喊着一位白姑娘。

“怎么了。”里屋里走出来一位女子,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罩着一件素白的长褂,类似于工作服似的,身量不高,长的娇小玲珑,挽着一个妇人的发髻,可眉目却很青涩,“不是让你们去找大夫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夫不收啊。”男人说着话,急的嚎啕哭了起来,“他们说二娃救不活了,给他们找晦气。”

那位白姑娘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道:“先把他放下,我再想想办法。”话落,又对跟着来的妇人道,“张婶子,您帮我去灶上把火填了,我正熬着药,别炒糊了。”

“好。”张婶子慌手慌脚的点着头,去了厨房,张顺将孩子放在屋檐下的一张摇椅上,上头铺着半旧的毯子,孩子倒着躺,满脸满嘴是血,捂着肚子嗷嗷大叫喊着疼

白姑娘上前翻了眼帘,又摸了脉搏,一双秀眉紧紧蹙着,好似在挣扎什么。

“有没有办法。”张顺握着孩子的手,七尺的汉子眼泪簌簌的落着。

白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办法。”话落又道,“不过,可以试试偏方,却不知道行不行。”

“我相信你。”张顺攥着拳头,“不管什么偏方您尽管试。”

白姑娘没有再说什么,进了屋里取了块黑褐的石块出来,用锤子在地上敲碎,再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石块用线拴住:“把他嘴掰开。”

张顺听着,就上去掰孩子的嘴。

白姑娘迟疑了一下,将那块石头往孩子嘴里填。

“这是干什么?”霍繁篓看的一头雾水,张丙中道,“她拿的好像是磁石,只是不知道作什么用。”他也觉得这治病的法子很神奇。

顾若离低声道:“是那孩子误吞了铁器。”话落,她人已经上了台阶,朝白姑娘喊道,“这样不可。”

院子里的人一楞,白姑娘停下来手回头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白姑娘。”顾若离走过去,指了指她已经放在孩子嘴里的磁石,“铁器已经入腹,你取不出来的。”

白姑娘回头去看旁边的张顺,他也摇摇头表示他不认识。

“我住在后巷子里。”顾若离走上前,拨开孩子的眼帘,又探了脉搏看了喉头,“吞的是什么?”

张顺看着她发愣,白姑娘也拧着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回道:“吞了蘑菇钉。”

是钉鞋的蘑菇钉,切口不算锋利,可毕竟是铁器,还是会划破食道和内脏,所以才会口鼻出血。

顾若离也觉得很棘手,若是寻常的病症她还有办法,可是这个情况……

“劳烦姑娘让一下。”白姑娘长的很清秀,只是眉宇间有淡淡的愁色施展不开,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顾若离按住她的手,摇头道:“你这个法子没有用,就算有用,你吸住了钉子,它从食道里再退出来,一样会再次伤到他,甚至有可能毙命!”

白姑娘自己也知道,可是东西在肚子里,她已经素手无策了。

“不要管她。”厨房里张婶子冲了出来,“不管怎么样,先将东西取出来,要不然二娃真的没命了。”她说着,扑在孩子身上,不停的拿袖子给他擦着嘴里涌出来的血。

白姑娘皱着眉看着顾若离,小姑娘年纪很小,瘦瘦干干的,穿着倒是不错,只是这脸上的疤……她心头一愣,不由盯着顾若离脸上的疤多看了几眼。

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你这里都有什么药?”顾若离闻到了浓浓的药香,很杂,白姑娘回道,“世间的药,我这里都有。”说的很自信。

这一次轮到顾若离惊讶,难怪她刚才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一块磁石。

“好。”顾若离道,“你帮我拿药。活磁石一钱,朴硝二钱,熟猪油并着蜂蜜各少许,可有?”

白姑娘点头,目光依旧不离顾若离,似乎在猜测她的身份。

毕竟,这世上的女大夫很少,而且,还是这么小年纪的女大夫。

“我这个偏方,比你的好。”顾若离道,“你快取来。”又回头对张丙中道,“阿丙,帮我研末。”

张顺夫妻早没了主意,只能期待的望着白姑娘,等着她来决定。

并不认识,小姑娘年纪又小,可她周身的沉稳和自信,却让人无比的安心,没有来由的,白姑娘点了点头,道:“好,我去取。”

她说她的偏方比她的好,白姑娘信。

张婶子见白姑娘应了,立刻也站了起来:“白姑娘这里没有猪油,我回家去拿来。”话落,提着裙子跑出了院子。

白姑娘拿了朴硝和活磁石,张丙中将两样东西敲碎,丢进手推磨里研磨,动作娴熟,可不过两下白姑娘就走了过去,低声道:“你帮着清扫,我来磨。”

张丙中飞快的扫了眼白姑娘,点着头拿着小刷子和钵接着磨出来的粉末。

妇人抱着一碗凝固的猪油回来,白姑娘这边也停了手,她看着顾若离问道:“怎么做?”

“我来。”顾若离接了碗,将两样粉末混在一起,调上猪油和蜂蜜,稀稠不匀,白姑娘接过来自己弄,三两下便成了个干湿合适的丸子。

顾若离愕然,觉得她炮制的手法又娴熟又独到。

将丸子塞进孩子口中吞了下去。

“接下来就等着。”顾若离站在旁边,“若这个办法不行,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剩下的,恐怕只能切开喉管取出来了,可是莫说她没有这能力,就是有,这样的条件之下,她也做不到。

“二娃!”夫妻两人绝望的抱着依旧嚎哭不止的孩子,一家三口抱头大哭。

白姑娘看着顾若离,问道:“你是大夫?”

“是!”顾若离道,“你是药师?”她问诊的手法既不自信,也不熟练,可炮制的手法却很独到,且她家里满是药香,又存了那么多药材,所以她才有此推测。

“药师?”白姑娘微楞,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是,只是喜欢做这些而已。”

顾若离微怔。

“你是打算让他将蘑菇钉排出来?”白姑娘看着孩子,顾若离颔首,“却是此意。”

至于有没有效果,她也是第一次尝试,并不知有没有用。

“若是有用,今晚他就能排便。”顾若离看着几人,道,“若能排出来就没事,至于伤的肠胃,我再开个方子慢慢调养即可。”

大家都沉默下来。

霍繁篓兴味的找了个板凳坐着,看着孩子发呆,他还是第一次等什么人大便。

这体会,太新鲜了。

“坐吧。”白姑娘指了指院中的小杌子,“我灶上还有药……”话落可惜的摇了摇头,“怕是不能用了。”进了厨房。

天色渐渐暗下来,孩子时不时疼的满头大汗,又忽儿不疼了迷迷糊糊的昏睡,他父母只要看见他醒了,就一定会重复着问道:“二娃,可要大解。”

孩子摇着头,又昏昏睡着。

张丙中饿的难受,低声道:“我去买些吃的,这么熬着也不行。”

顾若离看看天色,有些犹豫,想了想她道:“那你顺便去趟建安伯府,就说我有事,今晚不回去了。”

张丙中应了一声,走了。

白姑娘走了出来,顾若离抬头看她,她立在院中,笼在暗光中,有种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

见顾若离打量她,她朝着顾若离沉闷的笑了笑。

“给您添麻烦了。”张婶子看着他,抹着眼泪,“等二娃好了,一定让她给你磕头。”

白姑娘笑了笑,看向顾若离:“若真好了,婶子应该给这位姑娘磕头。”

妇人一愣,忙点着头:“救命之恩,都要谢,都要谢。”

说着话,院子外头来了个妇人,也不进来,道:“二娃病着,你们顾着他也没饭吃吧,白姑娘也不会做饭,我正好买了馒头,给你们带了一些。”说着,将一袋子馒头挂在门上,“二娃肯定没事的,你们自己要撑住啊。”

张婶子应是道谢。

白姑娘容色不变,走过去取了馒头回来,一人递了一个,她自己也坐在一边,撕着馒头细嚼慢咽。

“白姑娘。”过了一刻,又有个妇人端着个瓮过来,“今天卖猪肉留了个筒子骨,炖了汤,给你送点来。瓮你别洗,明儿我来取就好了。”

“多谢婶子。”白姑娘走过去,取了瓮回来,又从厨房拿了几只碗,一人分了一碗。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来了七位妇人,都是给白姑娘送吃的。

顾若离忽然间对这位白姑娘满心好奇,好像这里的人都知道她不会做饭,也习惯了每餐给她多留一份似的。

等张丙中提着包子回来时,他们已经吃饱了。

“和建安伯守门的婆子说了,婆子去回了她们主子,她们主子说门给你留着,什么时候回去都成。”张丙中压着声音,又道,“看来朝阳郡主对您不错啊。”

确实不错,以前她就对她不错,只是这份不错在遇到她自己的抉择时,就会廉价的不如一个包子。

“啊!”突然,孩子突然大叫一声,“疼!”

惊的大家一跳,顾若离也跑了过去,捏着他的手腕查看脉象,张婶子骇的发抖,抱着他直问:“哪里痛,娘给你吹吹。”

“肚子痛。”孩子蜷缩着,“娘,我要屙屎。”

他话一落,大家皆是一惊,瞬间就欢喜起来,白姑娘道:“这时候没的讲究,就让她在院子里。”

张顺就迫不及待的抱着孩子起来,蹲在院子的空地上,孩子抱着肚子小脸扭在一起,痛苦的嚎哭着。

蹲了好一会儿,院子里一股臭味传来。

“拉出来了。”张顺高兴的不得了,凑在屁股底下看,“白姑娘给我一盏灯。”

张丙中捂着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姑娘拿了灯过来照着,张顺拿了个木棍拨弄着翻找。

就看到一截如芋头般大小,裹着药,莹莹透亮的东西滚了出来。

张顺也顾不得脏臭,拿在手里过来给顾若离看。

“没错。”顾若离颔首,“洗出来看看,应该就是蘑菇钉。”

张顺正要找水,张婶子已经打了水来,两人冲洗了半天,就看到张顺掌心果然露出了一枚蘑菇钉,比拇指略小心些,却是完完整整的,不少一块。

众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张婶子捂着脸,“谢谢观世音菩萨。”又回头来对顾若离拜着,“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顾若离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孩子生命危险解除了,就是最好的:“婶子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乡邻,遇到难事互相帮扶是应该的。”

“你也住在这里?”张婶子一愣看着顾若离,她笑着道,“我们才搬来,我晚上不住这里,百日基本都在的。”

张顺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双手绞在一起,无措的道:“那你住在哪里,明儿等我们二娃好了,一定登门拜谢。”

顾若离说了地址:“不必如此,我也是举手之劳,不值当什么。”话落,看着张婶子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张婶子一惊,将一双布满老茧,关节粗肿的手藏在身后,尴尬的道:“是风湿,以前冬天给人洗衣服落下的毛病,很丑,就不扰姑娘的眼了。”

“我看看。”顾若离还是托了她的手,仔细看了一下,对她道,“再过三个月你去我那边,我给你半坛子药酒,对这个有些药用。”

张婶子眼睛一亮,她的手刮风下雨变天的时候,真的是疼的她想死的心都有。

“多谢。多谢。”张婶子连连道谢,正要说话,那边孩子嚷着喊道,“娘,我拉好了。”他肚子不疼了,人立刻就精神了一点,嗓门都大了几分。

顾若离示意张婶子过去忙孩子,她看向白姑娘,道:“我再开个调养的方子,劳烦你给他们配药了。”

“无妨。”白姑娘微微颔首,目光略有些惊讶的打量着顾若离,拿了笔墨给她写完方子,她看着字迹,又问道,“你真的是大夫?”

她已经问过一次了,顾若离笑道:“是,我们打算开间医馆,就在金簪胡同第二家,估摸着要十月开业。”

白姑娘显得很惊讶:“你自己一个人?”

“还想招两个药工和大夫,只是铺子还没有好,怕是要等等了。”话落,无奈的笑了笑,她到现在连合作的药铺都没有找到。

白姑娘没有再问,顾若离看时间已经快宵禁了,便道:“我告辞了,若是有事便去家中找我,我不在找他们也是一样的。”她指了指霍繁篓和张丙中。

白姑娘颔首,和张顺夫妻一起送三个人出门。

待他们一走,张婶子就道:“今天真的是遇到贵人了,要不然二娃他真的要……”他们去了四间医馆,没有一家肯收的。

“她说没事,您别太在意,我倒觉得下回遇见了,您打个招呼,恭敬些就好。”白姑娘觉得顾若离似乎不是那种计较恩仇的,“若是太郑重了,反而给她添了负累。”

妇人应着是,白姑娘又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明日一早来我这里取药。”

夫妻两人抱着孩子告辞,孩子在张顺背上,虽依旧蔫蔫的脸色发白,可却能挥着和白姑娘道别。

白姑娘长长的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写着药名字迹娟秀的药方,抿着唇笑了笑,才关好门去了厨房。

顾若离回了建安伯府,内院果然没有下匙,婆子殷勤的给她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道:“郡主特意嘱咐留着门的,往后三小姐再回来迟,不用担心,但凡您没有回来,奴婢一定是不会走的。”

顾瑞笑着道谢,塞了半吊钱给婆子:“妈妈拿去买酒吃。”

婆子笑着道谢。

方朝阳在洗漱,顾若离径直回了自己房里,几个丫头正小心翼翼的站在院子里,大气不敢喘。

“怎么了,被罚了吗?”顾若离觉得奇怪,以为是自己回来迟了,方朝阳罚了他们,欢颜见着她就迎过来,指着耳房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你快去看看,你的酒都被砸了。”

顾若离没有回来,她们不敢收拾,回了方朝阳,方朝阳说是顾若离的事,让她自己处理。

顾若离心头一沉,进了耳房,里面一片狼藉,冲鼻的酒味熏的人头昏脑涨。

她费了一天功夫炮制的药酒,就这样被人砸的七零八落的流了一地,处理好的蛇也静静的躺在脏污里……

怒气,好似从脚底蹿了上来,顾若离冷声问道:“谁做的。”

“四小姐。”雪盏红着眼睛,带着小丫头们跪在地上,“奴婢拦不住也不敢拦,她就拿着棒子,一缸一缸的敲。”

崔婧语就跟发疯了似的,她们现在想着都心有余悸。

顾若离沉着脸走过去,将地上的蛇捡起来,一条一条装在一个半截的坛子里,捧着往外走。

“三小姐,您去做什么?”雪盏惊了一跳,忙拉着欢颜跟了过去,顾若离头也不回的道,“以牙还牙。”

雪盏啊了一声,和欢颜对视一眼,却不敢拦她。

崔婧语住在离后院的不远的花语阁,对面则是崔婧文的听风阁,再往后走一间则是崔婧容的院子,绕过一条抄手游廊便是二房和三房的院子外加一个客院。

顾若离灯笼都没提,绕过游廊,下面由碎石垒成的各式各样形状的石碓,影影绰绰,笼在暗影里。

她走的很快,一点都不冲动,捧着半坛子的蛇她敲开院子,推开来迎她的芍药:“你们四小姐呢。”

芍药看见顾若离,就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撒了谎道:“四小姐今晚歇在大小姐那边了。”

主子住在对面,她一个大丫头居然锁着院门,留在这里。

顾若离目光一转,落在卧室的门上,大步而上去推门,芍药想拦却一把被欢颜拉住:“妹妹别鲁莽,这是主子间的事。”

芍药脸色苍白,吓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崔婧语砰的一下打开门,随即看到了顾若离,她脸色一沉喝道,“你来做什么,别把我这里弄脏了。”

顾若离笑了笑,点头道:“是要弄脏了。”话落,将半坛子的蛇就倒在了崔婧语的身上,淡淡的道,“我是借住,没必要看你的脸色,你要不喜我,往后就离我远点。”话落,将坛子砸在崔婧语脚边,转身就走。

蛇,昨天顾若离就系数弄死了,现在不至于跳起来咬人,可是就这样七八条蛇,或挂在她头上垂在脸上,或黏在她胸口,腥味酒味混杂着,崔婧语只楞了一下,便尖叫起来,发了疯一般跳了着。

丫头们也慌了神,又惊又怕围着崔婧语转:“四小姐,四小姐……”

三小姐自从进府,就一直话不多,与人说话也都是有礼有节客客气气。

可是刚才她抱着半坛子蛇,冷着脸说话时的表情……

她们真的是吃惊。

“你这个粗鄙的贱人。”崔婧语气的疯了,恶心的连连干呕,又害怕的不敢去碰,“都站着干什么,快把我身上的脏东西拿下来啊。”

院子里的人这才回神,尖叫着,害怕着,乱作了一团。

雪盏和欢颜你看看我,我看看,两个人拔腿就跟着顾若离身后跑出去。

“怎么回事。”崔婧文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又忍不住回头了看走远了的顾若离,芍药跑过来,哭着道,“三小姐往四小姐身上倒了许多蛇……”

崔婧文惊的脸色一白,推开芍药进了房里。

就见地上洒了一地的蛇的尸体,浓浓的酒味不断散出来,崔婧语坐在地上,发髻散了,衣衫也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的大哭着。

“语儿。”她跑进去,一把将崔婧文抱在怀里,“别怕,别怕,姐姐在这里。”

崔婧语越发哭的伤心起来:“姐姐,是那个贱人,她就是贱人!”

崔婧文抿着唇脸色极其难看,回头对芍药冷声道:“打热水来,我给四小姐沐浴。”

“是!”芍药急匆匆的去了,过了一会儿抬了一桶水进来,崔婧文扶着妹妹泡在水里,“都是死蛇,没什么可怕的。”

崔婧语哽咽着:“姐姐,那个贱婢太可恶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别一口一个贱婢的。”崔婧文亲自给她洗头,轻轻柔柔的道,“传出去,你脸上也没有光。”

崔婧语咬牙切齿的道:“我不在乎。”

崔婧文皱眉,想说什么到底忍了。

“姐,你帮我。”崔婧语抓着崔婧文的手,“去法华寺时,我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落了她的脸,让她再没脸在我们家待着。”

“语儿。”崔婧文无奈的道,“我不会帮你的,你也不要胡闹。更何况,她也不是柔弱可欺的。”能把蛇倒别人头上的人,怎么会好欺负。

崔婧语咬牙切齿:“我不管,我就要报仇。”

“小姐。”芍药在门外轻声回道,“大小姐来看你了。”她说着,回头对站在院子里的主仆笑了笑,“小姐在沐浴。”

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怒喝,道:“让她走,我不见!”

院子里的气息一怔,芍药尴尬的回头过来看着那对主仆。

“走吧。”娇兰满脸通红,扶着崔婧容的手,“四小姐现在不方便。”

崔婧容戴着帷帽看不清她的神色,由娇兰扶着往外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芍药,问道:“四妹妹没有受惊吧,可要请大夫瞧瞧?”

“不用,二小姐在里面,您放心好了。”芍药暗暗叹了口气,大小姐人真的很好,只是可惜了这命。

崔婧容颔首,不再问,主仆二人踏着夜色无声无息的走了。

“大小姐呢。”房门打开,崔婧文走了出来,芍药回道,“大小姐回去了。”

崔婧文皱眉,不悦的看着崔婧语,低声斥道:“大姐多不易,你怎么能还伤她的心,你太不懂事了。”

“一个人一个命。”崔婧语道,“要是我得了病,我也不会去她面前讨嫌。”

崔婧文直皱眉,推着她进卧室:“别胡说八道了,快去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自己也从房里退了出来。

“二小姐。”连翘提着灯笼跟着她,“三小姐会一直住在府里吗。”

崔婧文神色微凝,过了一刻道:“这里是她的家,她便是一辈子住在这里也无可厚非,往后不要说这种话。”话落两个人停在了崔婧容的院子外,里面的灯已经关了,静悄悄的……

“小姐。”欢颜兴奋的拍着手,和顾若离道,“您这招太厉害了,以后四小姐肯定不会再刁难您了。”

雪盏直皱眉,扯着欢颜的袖子。

几个人路过正院,李妈妈正提着灯笼在门口候着,见着顾若离笑眯眯的道:“三小姐回来了,郡主正在等您。”

顾若离应了一声,进了暖阁,方朝阳懒洋洋的散着发髻,穿着一件家常的褙子,靠在炕头捧着一本书,有一张没一张的翻着。

顾若离进去,方朝阳头也没抬,道:“回来了。”在旁边拿了个匣子递给她:“给你的。”

顾若离没动。

“生日礼物。”她挑着眉看着自己女儿,“看看喜欢不喜欢。”

顾若离才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辰,她顿了顿走过去拿在手中打开一看,又抬头看着对方:“是什么?”

“嫁妆。”方朝阳道,“以后每年我都给你这么多银票,你存着,到时候嫁人的时候不至于穷酸。”

顾若离很惊讶,银票是一张一千两的,目测约莫有十来张至多,她看着方朝阳没说话。

“感动了?”方朝阳放了书,“这点银子就让你不恨我了啊……”她坐起来,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没出息。”

顾若离不习惯和她亲昵,往后退了退,回道:“不是,是觉得惊讶。”

“惊讶我怎么对你这么好?”方朝阳歪着头看她,顾若离没否认,她就戏谑着道,“以前呢,我以为我还能生啊……一个,两个……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无所谓,可现在我生不了了,你可不就是宝贝了。”

“要认清自己价值。”方朝阳伸手过来,像对待三岁时的顾若离一样,捏着她的脸,“谁叫你是我掉下来的肉呢。”

“怎么不能生。”顾若离满脸通红,盖上匣子递给方朝阳:“你还年轻。”

“怎么,怕我将来孤苦,无子送终?”方朝阳呵呵的笑了起来,“你尽管收着,不管生不生,钱我还是不缺的。”

顾若离无语,将匣子拢在手中。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方朝阳下了炕,自己给自己倒茶喝,“把蛇丢语儿脸上了?”

顾若离点头:“丢了。”

“不错。”方朝阳抚掌,笑了起来,“这才像我方朝阳生的。她明天要来闹,还有我呢,保管她蹦不起来。”

原本她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可方朝阳一说,她顿时有种欺负人的感觉,便尴尬的转开了话题:“荣王妃,真的病了?”

“嗯,气的病了。”方朝阳打了哈欠,“赵远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就是想出气,都找不到人。”一副看戏的样子。

荣王妃这个寿辰过的真够糟心的。

顾若离顿了顿,又隐晦的道:“那朝中这几天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想问太上皇死了没有吧。”方朝阳回道,“没死,今天荣王府还送点心去了,说是虽没有气色,可依旧活着的。”

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

“还有件事,或许你想知道。”方朝阳挑眉道,“你从西北来,延州瘟疫你知道吧。”

顾若离点头。

“延州知府周自成写了奏疏,请赏延州刘家村瘟疫的一干功臣,圣上龙颜大悦,说是要重赏。”她说着顿了顿又道,“尤其是位女大夫,说是功劳最重,其余六位倒不大清楚。如今这世上女子倒越来越让人惊奇了,真让人高兴。”

“就是一个女大夫吗?”顾若离奇怪,怎么没有提杨文治,方朝阳挑眉道,“怎么了,你难不成想问杨怀瑾?”

不等方朝阳解释,顾若离就明白过来,圣上恐怕是因为嫉恨杨文雍,所以杨文治被连坐连累了,而剔除了他的功劳。

“杨家虽没治罪,可到底是圣上的心头刺。”方朝阳抚了抚鬓角,“赏了杨府,岂不是让圣上自打脸。”

方朝阳说的没有错,圣上罚了杨文雍,就不会在回头赏杨文治。

那杨清辉呢,他的科考怎么办?!

顾若离从暖阁里退了出来,将匣子交给雪盏收着,自己飞快的回了房里。

杨清辉今天下午和她说话时半点没有提这件事,不知道他是知道,还是有意没有和她说。

她将杨文治写给她的信拆开来。

信并不长,说了对她的担忧和期许,结尾果然提到请赏一事:“杨家身份尴尬,需低调求稳。老夫私与周大人商量,奏疏上以你为主,希望此番殊荣能为你在京中立足有所助益。至于旁事,老夫已力不从心,恐不能帮你,只望你能记住本心,全心行医。”

“太医院孙新意大人,为人刚正,修为不凡,你若有难事或医术上不解之处,尽可去求他,他定能全心相助。”

“另,你若有事,也可告诉倓松,他虽年轻,可心性沉稳,大可放心将事交由他处理。”

杨文治零零散散交代了许多,顾若离看的泪眼朦胧。

她和杨文治只是萍水相逢,可每次相处,他都能像长辈一样,对她处处照拂,为她着想。

而她,却什么都帮不了他。

顾若离躺在床上,无力的叹了口气。

门外,雪盏拉着欢颜低声道:“往后你不准再挑事,这种事你不压着点,还跟着小姐后面起哄。小姐年纪小,可你都十四了,难不成想让郡主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卖了?!”

“我哪里挑事了。”欢颜不屑的道,“是四小姐欺人太甚,三小姐打回去是应该的,难不成就该被她欺负啊。”

雪盏语噎:“我不管你怎么闹腾,可你也得有分寸。”原本以为顾若离脾气好,他们跟着她也有点屏障,可今天一看才知道……

她们母女的个性,其实在某些方面非常的像。

往后他们就更要谨慎才是。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用过早膳去了正院,进暖阁时三夫人正也在里面说着话,见着顾若离过来,忙笑着道:“昨儿一天没见着娇娇,在家里乖不乖。”话落,亲昵的拉着顾若离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我下午也出去了,晚上回来的比较迟。”顾若离笑着回了,三夫人就从丫头手里拿了红布包袱给她,“原是昨天给你的,也没得空,今天一早记着,就给你送来了。”说着打开了红布。

项圈不是很重,样式也算不得新,可是坠在下面的那枚茶盅底大小的红宝石,却是鲜艳欲滴,夺目瑰丽。

一看就不是凡品。

“今儿这身水红色正合适。”三夫人笑着道,“快戴上,让三婶瞧瞧。”

顾若离朝方朝阳看去,后者一副自然悠闲的喝着茶,并不打算参与的样子。

“谢谢。”顾若离任由三夫人给她戴上,雪盏捧了镜子过来,那枚红宝石熠熠生辉,衬的她的脸越发的惨不忍睹。

三夫人赞赏的点着头,道:“真是好看,果然还是娇娇合适。”

顾若离心头失笑。

“郡主。”李妈妈半掀了帘子探个头进来,看了眼三夫人,回道,“四小姐那边的芍药来说,四小姐病了,问您能不能请大夫来。”原话是,四小姐被三小姐的蛇吓的病了,可李妈妈当然不会傻的这么回。

方朝阳眉梢高高挑着,点头道:“去吧,拿我的牌子去请戴大人来。”

“戴大人都快做上太医院院正了,这……语儿的病……”三夫人满脸惊讶,方朝阳就下了炕,笑着道,“要请当然要请信得过的,医术好的,一般的人我也瞧不上。”

是想给崔婧语难看吧,三夫人呵呵的笑着应是。

“女儿病了,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去瞧瞧的。”方朝阳往外走,“娇娇回去歇着吧,我和你三婶去就好了。”

三夫人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人说这话没什么,可换做方朝阳就让她忍不住生寒。

顾若离正好不想去,以后她和崔婧语都离彼此远点,她实在没心力和这样的小丫头吵嘴打架。

目送两人出了门,她在院门口站了会儿,就看到杨清辉朝他这边匆匆而来。

“三表妹。”杨清辉穿着件湖绿的直裰,如清风般徐徐而来,朝她抱了抱拳,顾若离含笑问道,“是去看望四妹妹吗。”

“语儿的病没事,你不用担心。”杨清辉笑着道,“不过你将蛇丢她身上,可是有些太吓人了。”

顾若离看着他笑,杨清辉孩子气的道:“不过你也别气了,明儿我给你弄蛇去,保管你满意。”

她和他道谢,杨清辉就左右看看没有人,凑过来,压着声音道:“一会儿你可有空?”

“下午要出去。”顾若离不解的看着他。

“就一会儿时间。”杨清辉挡着嘴,飞快的道:“我带你去见个人,她很需要你。”

“需要我?谁?”

225 制药108 离京211 暂别112 相处193 佳期108 离京188 灵堂197 日子065 照顾145 情分034 你我008 奇效191 内情152 打压154 知情213 毛氏236 成绩270 行军212 新友287 进城056 启程098 地位177 开幕076 情义174 二人048 诊金010 等候299 来去113 冲撞044 背道143 无解284 交情192 嫁妆102 军营261 关系043 反将123 破家135 攻克050 熟人226 残爱145 情分225 制药231 职业236 伤亡136 课堂281 闲暇278 双方196 行医009 回报185 区别143 无解070 矛盾188 灵堂054 再遇213 毛氏163 维谷286 外合282 准备257 懊悔025 相询107 躁动060 救治020 混熟182 平行175 故人239 偷袭189 情劫222 白氏036 角度232 惩罚300 青春148 虽生205 非友059 绝望120 质疑078 挑事008 奇效191 内情009 回报041 聚会040 赔罪207 将计113 冲撞259 奔命218 手法019 隐情036 角度083 陷害237 素璋137 喜事171 孝子145 情分042 杀意036 角度224 纠葛049 杨府193 佳期244 故交052 谦和245 欢喜
225 制药108 离京211 暂别112 相处193 佳期108 离京188 灵堂197 日子065 照顾145 情分034 你我008 奇效191 内情152 打压154 知情213 毛氏236 成绩270 行军212 新友287 进城056 启程098 地位177 开幕076 情义174 二人048 诊金010 等候299 来去113 冲撞044 背道143 无解284 交情192 嫁妆102 军营261 关系043 反将123 破家135 攻克050 熟人226 残爱145 情分225 制药231 职业236 伤亡136 课堂281 闲暇278 双方196 行医009 回报185 区别143 无解070 矛盾188 灵堂054 再遇213 毛氏163 维谷286 外合282 准备257 懊悔025 相询107 躁动060 救治020 混熟182 平行175 故人239 偷袭189 情劫222 白氏036 角度232 惩罚300 青春148 虽生205 非友059 绝望120 质疑078 挑事008 奇效191 内情009 回报041 聚会040 赔罪207 将计113 冲撞259 奔命218 手法019 隐情036 角度083 陷害237 素璋137 喜事171 孝子145 情分042 杀意036 角度224 纠葛049 杨府193 佳期244 故交052 谦和245 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