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温玉见了红昏过去了, 大夫赶过来时那血已经浸透了她的裙子。

宁嬷嬷说,烈日之下老太太罚她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从早上老太太回府就没叫温玉坐过。

九阴坐在榻边看著大夫将能用的手段全用上来给温玉保胎, 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宋燕呢原本记忆里温玉被宋明一家害的小产之后,失魂落魄拔剑自杀的画面。

她又想起宋燕呢的母亲来,当年她母亲即将临产为什么会突然离府去住到尼姑庵中?

是因为温玉如今遭受的一切, 她母亲当年也分毫不差的经历过吧?她一个大肚子的妇人, 丈夫离京数月, 是被逼到什么份上才避难到尼姑庵中?

「药好了没有?快去催催。」大夫一脑门的汗问宁嬷嬷。

宁嬷嬷忙要去, 九阴站了起来,「我去催。」

她快步出了房门,春桃赶忙跟上她却摆摆手让春桃留下, 她一人去了温玉院中的小厨房,见那丫头已将药煎好倒进了小碗里,伸手接过来让她门外等著。

小丫鬟低头退下刚走到门口, 九阴便端著药碗出来递给了她, 「拿去给嫂子喝下去。」

那汤药里像是加了什么,颜色红了些, 味道也腥甜了些。

小丫鬟也不敢多问, 四姑娘总不会害少夫人, 便端著药匆匆忙忙去了卧房里。

九阴理著衣袖慢慢往回走,她一直没让系统将宋燕呢的全部记忆加载给她,如今她一点点的了解了宋燕呢的过去。

她这半世苦极了,跋扈不过是她的自保, 因为她打小就知道她没有父母庇佑,不得祖母疼爱,只有一个哥哥想尽办法护著她,她若逆来顺受只会换来更多的欺负与屈辱。

好不容易兄长得势,娶了个良善的嫂嫂,她以为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却没想到兄长惨死他乡,她被自己心中仰慕的顾哥哥百般算计,出谋献策将她当成一枚棋子,送进嗣王府冲喜。

她临死之前逃婚,是想去再见一见顾朝,已经到了顾朝的府门前,顾朝却是没有见她,等来的是顾府人通知来的宋家人,要将她绑回去。

小小的姑娘跳进冰冷的湖中,死的无望。

九阴走在回廊下轻轻叹气,宋燕呢的这具身子悲伤极了,难过极了。

「宿主,原女主来了。」系统小声提醒她。

她抬眼瞧见穿著黄衣的宋燕音从不远处快步朝她走过来,走到她面前蹙著细细的眉轻声与她道:「我……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我知道你如今对我充满敌意,但我想跟你说,我和你不是敌人,我不会害你的。」

「是吗?」九阴瞧著她,上一世她也用过宋燕呢的身份,也叫温玉一声嫂子,只是上一世温玉死的早,想来她与温玉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论你信不信,我发誓没有想过要害你半分,嫂子……你嫂子的事我很抱歉没有能拦住。」她紧张的交握著双手,她是真的拦过宋老太太的,但是书里温玉这个角色早就小产死了,有些情节是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的,温玉小产是阻止不了的,她没办法向任何人泄露这本书的设定,和她知道的情节,这是她重生后的规定。

她只能跟宋燕呢低声说:「有些事情是命里注定,无法更改,我只能告诉你离开裘衣轻和裘望安,他们……都不是良配,都没有好下场,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与裘衣轻和离,送你远离京城,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是吗?」九阴说了同样一句话,没什么表情的又问她,「那你的打算是什么?成为我的亲妹妹,代替我接近裘衣轻,然后呢?」她不明白,这个原女主既然是重生,那她为什么还要救顾朝?顾朝上一世那么利用她,她重生了却还执迷不悟?

她要利用裘衣轻毁了顾朝,他不计代价的想要江山,她就要将计就计毁了他的全盘计划。

在她没有虐渣之前,他怎么能那么舒服的去死。

「我有我的打算,这些不能透露。」宋燕音望著她带著一种悲悯的神情,「总之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不知道你嫁给裘衣轻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比你想像中要可怕的多,尽早脱身离开这里吧。」

九阴瞧著她那副神情,这就是女主对她这个炮灰女配的怜悯吧?她应该确实对宋燕呢没有恶意,在她眼里宋燕呢不过是一个出场没多久就被炮灰的女配而已,但可惜……

九阴上前一步,低声对她道:「但是我对你,充满了恶意。」她看著宋燕音半点笑容也没有,「上一世用了我的身份,这一世又不择手段利用我的身世来达到你的目的,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宋燕音的脸色瞬间白了,宋燕呢不但是重生,还记得上一世后来的事情……

「夫人!」远处春桃急喊了一声,快步而来道:「夫人,宋少夫人醒了!孩子也保住了!」

宋燕音惊的猛地回头看春桃,孩子保住了?可书里的情节明明……温玉和孩子都是保不住的啊,书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宋燕呢在她背后道:「命里注定的事情在我这里不算数,老天不给命,我给。」

她的肩膀被一把推开,宋燕呢从她身侧大步离开,她看著那背影眉头皱的不能松开。

九阴扶著春桃快步回温玉的卧房,边走边问系统:「我什么情况下能杀了原女主?」

「……」系统心虚的道:「您不能杀了原女主,除非她不是女主……」

不是女主?

九阴想了想,没有再问,加快脚步进了温玉的卧房,她没留意到裘衣轻的步撵不知什么时候抬来了这个院子,就停在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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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温玉已经醒了,脸色苍白的靠在床榻上,宁嬷嬷和她的丫鬟在旁边心有余悸的哭著。

温玉瞧见她进来忙朝她抬了抬手。

九阴快步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好凉,「没事了嫂子。」

她望著她,声音虚哑的对她道:「我以为不能替你哥哥保住孩子了……」

「没事。」九阴笑著跪坐在榻边,握著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这娃娃皮实的很,健康著呢。」

温玉瞧著她瞧著她,眼眶就红了一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头发散了一些,「呢呢不要难过,我虽没有见过婆婆,但我嫁过来时我母亲曾跟我说,你母亲是个再良善不过的人,便是对待下人也从未半点苛责,若她还在世定是最好相处的婆婆。」她将燕呢的碎发挽到耳后,柔声与她说:「他们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放在心上。」她挨进了温玉的掌心里,「他们那些话对我来说,如同放屁。」

温玉忍不住笑了,「怎地嫁了人反而越来越口不择言了?」

她嘿嘿笑了一下,「许是恃宠而骄了。」

她又与温玉说了两句,没敢再多说让她睡下休息了。

等温玉睡下,她起身回过头发现窗外天已经黑了,星月挂在屋檐外,廊下的灯下人们也没顾上点。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门边的步撵旁,两个随从提著两盏灯笼站在那里。

她这才想起来裘衣轻替她请了御医来,一直没走的等在那边。

老太傅和白微已经送走了,老太傅还带走了宋老族长,宋明那院儿现在被裘衣轻的人守著,不许进出。

春桃小声跟她道:「爷问夫人,今晚是不是不回王府,要留下来看顾宋少夫人了?」

九阴望著那漆黑夜色里的步撵扶著春桃朝那光亮走了过去。

步撵里的裘衣轻瞧著她小红鸟一样走过来,站在步撵外问他,「相公是醒著还是已经到时辰昏睡了?我今晚要留在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在步撵里咳了两声道:「知道了。」

他也没多问,直接吩咐止水,「去夫人的闺房。」

九阴楞了一下,只见止水和随从抬著步撵朝离温玉卧房不远的另一间卧房走去,那是宋燕呢未出阁之前的闺房。

「相公……」她追赶了两步,「你也要留下?」可他不是要喝药,又需要厚毯子厚床幔,他在这里能睡吗?

步撵直接抬进了闺房里,止水将灯点亮,又让随从退出去,低著头小心翼翼去那帘幔下,竟是从里面推出个轮椅出来,裘衣轻就坐在轮椅上,有些疲惫的咳了起来。

九阴走进屋看著他不舒服的样子,于心不忍起来,「你在这里能睡好吗?」

裘衣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被止水推到桌边才道:「我饿了,夫人陪我用晚膳。」

止水忙应声:「属下这就去厨房准备晚膳!」

爷能吃饭就好!能吃饭说明病是往好转去的!亏得今天一天他都提心吊胆生怕爷犯病,没想到是比在府中还要好些!

他匆匆忙忙出去,又朝九阴行了个大礼,像是将他们爷拜托给她了一般,扭头拉著春桃嘱咐她亲自去做饭,又补了一句,「做夫人喜欢吃的。」

夫人喜欢吃,爷就喜欢吃。

春桃晕头转向的被他拉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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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阴将房门关上,慢慢走到了桌边坐下,在那一盏灯色下看裘衣轻,裘衣轻低头理著衣袖,故意避开她的眼似得又扫了一圈她的闺房,是被人打扫干干净净的,到处是花花草草的装饰,床幔也是红粉色的,「夫人原来喜欢这样俗气的颜色。」

「裘衣轻。」她叫了他一声,瞧著他好看的侧脸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那侧脸顿了一下,卷长的睫毛轻轻扇动,转过脸来看她,「自然,你是我的药引,我自然要看牢了你。」

九阴忽然探身勾住他的脖子,猛地亲了他一口,突如其来的亲在了他的唇上。

裘衣轻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抓紧扶手,另一只手去推她,她却已经松了开,坐回她的椅子里。

桌上烛火晃动,裘衣轻的脸色煞白,耳朵却是通红,紧抿著嘴,又惊又怒的盯著她,抓在扶手上的手指几乎要抠进木头里。

「裘衣轻。」她托著腮在灯下望著他笑,「你说,你是不是好担心我的。」

不知羞耻!

裘衣轻恼怒的不想理她。

好在,止水和春桃很快就回来了,厨房早就备有晚餐,春桃知道夫人不喜欢喝白粥,就煮了厨房里备有的小馄饨,又热了几样小点心端了过来。

止水端了一碗白粥给裘衣轻,「爷一天没吃东西了,吃荤腥的怕您受不了,喝些粥吧。」

裘衣轻看了一眼白粥,让他们下去。

止水和春桃退出房门,关上了门,候在外面。

院子外,被随侍匆匆请来的康大夫提著药箱快步走了过来,轻声问:「怎么样?王爷今日没犯病吧?可吃东西了?精神如何?」

止水朝里面指了指,「正在吃。」

康大夫松了一口气,他今日从裘衣轻焦躁的出门就开心担心,没想到,倒是还好。

房间里。

九阴吹凉她的馄饨,尝了一口,猪肉馅的,汤是鶏汤,她一勺子里舀著香葱和馄饨吸溜进了嘴巴里,又热又鲜的「嗯!」了一声,「好烫啊!」

裘衣轻轻轻勾了一下嘴角,低头慢慢的喝他那碗粥,他其实幷不觉得饿,听她饿猫一样吃了两口,才慢慢意识到饿。

「好烫好烫……」她边吃边吹,觉得热又忍不住馋的往嘴里送,没吃几口,额头上就出了汗。

她又夹了个不热的莲藕盒子吃,这莲藕盒子是用藕片夹著拌好的猪肉馅,裹了面粉在滚油里炸的金黄,吃起来外面是焦的,里面的藕片是脆的,混著一口剁成肉泥的猪肉,又香又爽口。

听起来也是脆脆的。

裘衣轻又喝了两口粥,听著她吃的满屋子香味,倒是越来越饿了。

那碗粥没多久就见底了,九阴忽然将勺子伸到了他嘴边,勺子里盛著一个薄皮的馄饨和清汤,「相公尝一个,老喝粥多没滋味。」

他看著那勺子,许久没有碰过荤腥了,乍一闻有些犯恶心。

「已经不烫了。」她在一旁殷切的看著他,卖乖的说:「我给你吹凉了。」

他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她那张脸热得红扑扑的,献宝似得等著他。

「尝尝嘛。」她又开始撒娇,「我用的是干净的勺子,可不是我用过的。」

她还哄骗他,这桌上哪儿还有第三个勺子。

裘衣轻收回眼慢慢张开嘴巴低头将勺子里的馄饨吞进了嘴里,腥且咸,陡然吃荤腥令他胃里翻滚,喉头发酸想吐,却听她兴奋的问:「是不是很好吃?相公有进步了,都不抗拒我给你喂饭了!」

他抿著嘴将馄饨囫囵的咽了下去,又听她笑眯眯道:「下次要不要吃糖试试?」

他拿起手帕掩住嘴咳了一下。

用过晚膳,康大夫将熬好的药端进来给裘衣轻服下,他已是撑不住的要昏睡过去,被止水扶上那红粉色的床榻,枕在了她的枕头上。

她原来喜欢软枕?

该退下去的人全退了下去,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一盏灯。

微光之中九阴坐在窗下不知道在画些什么,画了几张巴掌大的纸,吹了吹墨,一个一个摆在了窗边的桌子上,然后拿著小匕首钻进了床幔内,坐在了他的床边,刚要割开自己的手腕,却被他冰冷的手指抓住了。

「我今日不想喝。」他躺在榻上闭著眼,手指碰到她有伤口的手腕,微微松了一下,却又忍不住轻轻用拇指蹭了一下,她今日……果然放了血给温玉喝,她以为她的血是灵丹妙药吗?她是真不怕疼。

他按下了她的手说:「少一日也无妨。」

九阴瞧著他闭著眼的脸,抿嘴笑了一下,不是说她是他的药引吗?怎么疼惜起她这个药引了?

「睡吧。」他松开了她的手侧过身子睡到了床里面,将背和大半张床留给了她。

他这是……愿意和她一块睡了?

九阴忙丢下匕首翻身躺在他背后,伸手就去搂他的腰,他却按住了她的手。

「老实睡觉。」他丢开了她的手。

九阴看著他紧绷绷的背知道他是在努力的克服了,也不想逼他太紧了,就收回手往他背上贴了贴道:「我不碰你,我就挨著你,太热了我受不了。」她将脸贴在了他的脊背上。

他紧绷的脊背却没有躲开她,他努力的在接受她的靠近,她热乎乎的脸,热乎乎的手臂……

她娇软的声音在背后叹息一般跟他说:「裘衣轻,你今天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他抿了抿嘴,想睁开眼却困的无法动弹,身不由己的陷入了昏睡之中,他……对她好吗?

不好的,他生了病,没办法对她更好些。

她今日受了委屈,一定很难过,他不想看她一个人蜷在罗汉床上。

九阴等著他回答,等了半天侧起身一瞧,他竟是已经昏睡了过去。

外面已是夜深,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房间里的灯灭著,漆黑之中九阴慢慢下了榻,走到窗边对著桌子上的几张白纸轻轻勾了勾手指。

窗户被一阵阴风「吱呀」吹开,三张白纸齐刷刷站了起来,上面写著三个鬼画符一样的字:母、父、老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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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院子里,丫鬟将廊下灯灭了几盏。

老太太屋里还亮著一盏灯,微光晃晃,宋燕音已经在外面的软塌上睡著了。

里间还放著一张榻,是过来陪老太太的宋燕锦在睡。

老太太白日里受了惊和气,昏厥过去一次,如今服了药昏昏沉沉的睡著,得有人陪夜守著。

屋子里静极了,已是深夜,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歪在外面半睡半醒,没留意关著的房门被风「吱呀」吹开了半扇,一角白色裙摆滑进了屋中。

老太太被风吹的打了个冷颤醒了过来,喉头发干脑子发沉,迷迷糊糊的瞧见薄薄的纱幔外站著一个白衣裙的人,以为是宋燕锦,便昏昏沉沉的叫了一声:「可是燕锦?」

一只苍白的手伸进纱幔中,轻轻挑开了纱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婆母,儿媳来侍疾了。」

老太太猛地打了个寒颤盯住纱幔外飘荡进来的人影,嘴唇瞬间白了,喉头滚动,「你、你……」

那白衣裙女子走到榻前,脚下是一地的血水,「婆母莫怪,儿媳便是孩子掉了,死了,也会回来日日夜夜守著婆母,照料婆母……」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宿主您又作弊??

九阴:没啊,我就随便写写画画,他们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雨我无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