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阵中军,慕容仓也注意到了郭黑所率的这支小部队。
他喝问左右:“谁为我去杀了那个奴将?”
一将挺身应命,大声说道:“末将愿往!”
慕容仓看之,见说话之人是他帐下的猛将,名叫吐奚成。
此将出自鲜卑的吐奚部,曾在魏国的禁兵部队之一“侍御郎”中担任军官,素有勇悍之名。
慕容仓大喜,鼓励他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提他首级来。”
吐奚成便引精卒数十,赶去前阵,迎斗郭黑。却不意郭黑行动敏捷,绝不在某一处小战场多做停留,能打开缺口的,他即唤邻近的士兵过来继续进攻,不能打开的,他就立刻转战。由是,但见那慕容仓的阵前,一会儿郭黑在此,一会儿郭黑在彼,竟是比那飞鸟还要灵便。吐奚成苦苦追逐,半晌没有能够追上,甚至连郭黑的影子都没摸着,总是到迟一步。
吐奚成怒不可遏,嫌是身上的铠甲拖延了他追赶的步伐,遂将铠甲卸下,赤膊持槊,迈开双腿,再次追击。这回倒是没追多久,就追到了故意停下来等候於他的郭黑。
原来郭黑早就注意到了吐奚成及其所率兵士的出现,然因不欲与之缠斗,故是郭黑一直主动避让於他,但既然吐奚成恼怒之下,脱去了铠甲,郭黑见到此幕,当然就不会再做躲让了。
吐奚成好不容易追上了郭黑,二话不说,举槊就来邀斗。
郭黑让开两步,换用鲜卑语,问道:“来将何人?把你姓名报来,好让乃公换军功一件。”
有道是“有问有答”,对方问话了,吐奚成习惯性地便就回答说道:“老子吐奚成!”话音出口,心觉不对,想道,“察其话意,他之所以问我姓名,是为了换取军功,老子这一回答,岂不就等於是赞同了他的这话,等若是愿把脑袋给他换军功了么?”急仿郭黑的问话,也问道,“你是何人?还不快也将狗名报上?让老子也好提你首级复命之时,知杀的是何人!”
郭黑哈哈一笑,仍旧用鲜卑话说道:“乃公听不懂你在说些甚么!”却不回答於他,垫步上前,挥槌就打。吐奚成焉不知郭黑这是在戏弄於他?怒骂说道:“你他娘的!”觑准铁槌的来路,心念电转,想道,“我拿槊柄把那铁槌挑开,然后回槊前刺,中其胸口,……这狗奴的铠甲颇厚,我怕是刺之不透,随之我再弃槊抽刀,砍他的脖颈!如此,此头便归我了!”
他这一番念头,写来慢,他想时快,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已经想好。
郭黑铁槌下落,吐奚成左臂上扬,右臂往下,举槊柄迎上去挑,却挑了一个空,只见眼前一花,郭黑似乎是矮身前窜,他反应不及,紧随着感到小腹剧痛,低头看去,是郭黑挺短刃刺中了他的腹部。却是郭黑的举槌下打,乃为虚招,等的就是他扬槊上挑,双臂扬槊,不免就会露出胸腹的空当,郭黑遂抓住时机,揉身扑进,抽短刃重创到了他。
吐奚成吃痛,叫道:“阴险小贼!”
郭黑笑容满面,说道:“好叫你知,杀你者,呼衍宝是也。”抽刀出来,回手朝吐奚成脖上一抹,把他杀了。
郭黑明明叫郭黑,他为何自称是呼衍宝?
说来缘故也简单,祆教、佛教、道教,现下北地广为流传的此三教,郭黑无不信之,轮回报应之说,他更是深信不疑,战场上杀人如麻,毕竟夜深梦回,担心被他杀掉的那些人,会变成厉鬼来寻他报仇,故而死於其手的敌人小卒也就罢了,凡是敌之勇将,在下手杀掉之前,他就都会告诉对方,他是呼衍宝。
那么又为何他不自称别人,回回都自称是呼衍宝?原因也简单。呼衍宝与他虽是同僚,两人的关系却是不睦,因他用其名自称,哄那将死之人,若果真变成厉鬼寻仇的话,可去找呼衍宝便是,也算是间接地陷害一遭呼衍宝。
从其左近的那百余甲士,皆熟知他的脾性,因在听了他自称呼衍宝后,没人对此觉得奇怪。
吐奚成被郭黑阵斩,这场景落入周近魏兵军士的眼中,他们的士气不由为之一落。
眼看郭黑就要趁势陷阵,闻得鼓声大作,一队魏兵从阵后及时赶到,率队之人正是娄提智弼。娄提智弼不似吐奚成,不会做出战中卸甲的傻事,及其所带的兵士,俱是重甲在身,合与吐奚成的余部,共近两百人,往阵前一堵,就像是铁山也似,挡住了郭黑所部的猛烈突进。
郭黑数攻不得进。
左阵中军的慕容仓,见到郭黑部的进攻态势不及初时,好像攻势已疲,认为反攻的时候到了,就举旗下令,派出了摆在阵侧的骑兵部队。
骑射是鲜卑人的老本行,尽管比之早年,於勇武上已有不如,但轻骑对轻骑,且在出战的兵士人数多於对方的情况下,还是较为轻易地打退了呼衍宝部的那千数骑兵,随之,三三五五的组成游射散阵,往中间的郭黑所部的羯人步卒压近。
慕容仓阵中的弓弩手们,重新被组织起来,亦再度射出箭雨。
一时间,右有两三千的敌骑,前方敌人的盾阵犹未大破,箭矢遮天蔽日,迎面射来。郭黑知事不可为了,记起出战前贺浑勘给他的命令,如能陷阵,便陷之,如不能,就佯败之,於是急传讯给呼衍宝,叫他接应,随后下令给作战的各部,徐徐脱离战场,撤退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