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工厂,是需要付出精力的。甚至可以说,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做出许许多多的努力!”
“如果没有充沛的准备就开设纺织工厂的话,那么恐怕赔本都有可能。在这样的状态之下,你们的贵族老爷们却没有一个人跟着你们来,那是不是代表他们压根就不关心你们这些人的死活?或者说,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本着自己赚够钱,而不管你们的生活,捞上一笔就走的想法呢?”
很多人都以为,经营一家公会或许很容易。
甚至可以说,身为一名老板,只要每天坐在柜台后面,然后等着生意上门就行了。之后,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金钱进来,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什么事情都不用去考虑。
只是,这种想法在鹈鹕城行不通。
在这个城市的发展阶段,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碌,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地想要为这个城市的发展做些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人鱼之歌的会长,那个少女可以说是每天都出现在那些市民们的面前,每个人都能够看到她的忙碌,看到她为了这些事情瞻前顾后,甚至就连觉都睡不安稳。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觉得当一个会长有多么的容易。更遑论去说当一名市长了。
面对酥塔的质问,这些囚犯们全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一声都不敢再坑了。
道理很简单,因为即便他们之前都是被关押着的,可是人鱼之歌每天为了给他们安排伙食,和他们聊天,安排他们进行活动的时间就已经很多了。那几名典狱官又不是在这边看着他们就行了,还要亲自参与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要说轻松?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当现在这位圣骑士法官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之后,甚至包括那边那十名囚犯,现在也都是不由得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你的……你的意思是……我们完全……被人骗了吗?”
过了许久,犹大这才再次抬起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错愕与不安的神情,这种表情已经不再是如同以往那样的倔强。
上面的酥塔稍稍停顿了片刻后,再次说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鹈鹕城可以在我们的市长的带领下逐渐发扬光大,逐渐扩张。但是你们的城市,你们的村镇,却变得越来越萧条?你们为什么会失去工作?这又是为什么呢?”
低下头,犹大再次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才终于咬了咬牙,回应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了工作……”
“那是因为你们的领主懒得去做那些辛苦的事情!他们只想赚取一大笔钱,然后再次收割你们的土地,你们的房子,你们的财富!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像你们一样辛勤劳作,每天却还是活的十分困苦的普通老百姓,也有那些平时什么事情都不干,但是却能够活的十分轻松,十分惬意,甚至还有卫兵保护,让你们不敢去攻击他们的人,那么就一定代表这里面出现了什么问题!”
“现在你们仔细想一下,难道你们不觉得,你们更应该去找的不是我们公会,不是我们鹈鹕城,而是那个哄骗你们,让你们跑到这里来打砸抢烧,做出如此恶劣行径事情的人吗?!”
酥塔的声音中,似乎天然地带着某种威严。
她是一名圣骑士,现在更是一名法官。看着下面这些囚犯,这些被她亲自判处了死刑的囚犯。她的脸上却是充满了怜悯,但却并没有因为怜悯而产生丝毫的动摇。
在下面的这些囚犯们一个个的全都再也说不出话来之后,酥塔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前方所有的囚犯,起身,再次说道——
“我们相信,我们每个人在光明神的面前,都应该是公平的。”
“这种公平来源于我们同样都在光明神的祝福下降生,也同样会在光明神的庇护下死去。可是,除了出生与死亡之外,我们的生活经历却是千差万别,有些人活的十分辛苦,每天的生活都如同绝望。而有些人却是活的如此肆意潇洒,金钱财富唾手可得。”
“很显然,光明神并没有照顾到除了出生与死亡之外的公平。可是,光明神没有赐予的公平,我们自己就应该去主动得到。”
“就如同我们公会的会长,也就是现在鹈鹕城的市长,爱丽儿·加西亚女士所说的那样,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我们中间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贵族或是奴隶,我们每个人都是同样地公平到来,却又同样地公平死去。为此,我们理所应当,在生活中也应该讲究公平与平等。”
“如果说,有人想要利用手中的权势压迫你们的平等,夺取你们的财富,土地,家人,那么你们应该一起起来反抗那些人。而不是把你们手中的武器挥向其他的无辜之人!”
随着酥塔的话音落下,囚犯以及旁边的那些市民们再次保持着沉默。
远处的爱丽儿看着这一切,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笑容。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爱迪和乔治这两人,这两个人的脸色却是显得有些难看。
嗯……这也正常,只不过自己要防备一下,避免这两个家伙又要动什么歪脑筋才好。
回到审判现场,那些囚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的脸上都流露出尴尬而带着些许懊悔的情绪。
在沉默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刚刚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突然抬起头,大声喊道:“法官!法官大人!我……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之前都是受人蒙骗……都是被那些领主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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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开始说话,那么其他人自然也是开始求饶起来——
“是啊是啊!我们都知道错了!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听了法官您的一番话之后,我终于明白原来鹈鹕城并不是我的敌人!我们……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求您了法官大人!我们愿意将功补过!求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愿意……我们愿意努力赔偿!我们愿意在这里工作!求求您……求求您了!”
想要激发人的求生欲望,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只要在对方陷入绝望的时候,稍稍给与他们一些希望,那么他们就会从原本的求死之中醒悟过来,开始想要向着生的方向努力前进。
在过去的那些囚徒日子里,这些囚犯们每天吃喝不愁,还有游戏玩,生活舒适,有些人甚至还因此胖了。
在享受过这样虽然没有自由,但衣食无忧的生活之后,再面对现在的这种可能被处死的前景,是个人都会想要求生的吧。
伴随着这些囚犯们讨饶的声音此起彼伏,后面那些被拦截开来的家属们也是一个个地群情激动起来。
终于,犹大的妻子一边哭一边在人墙外面向着审判席跪下。她这么一跪,立刻就如同传染一般,四周的其他妇女们也是纷纷一边哭泣一边跪下,向着审判席的方向磕头。
“求求大人大人有大量啊!放过我丈夫吧!呜呜呜……”
“绕过我儿子吧!我会狠狠地教训他的……我会让他一辈子做牛做马为鹈鹕城工作的!”
“别杀我丈夫啊……!呜呜呜呜……求求您了……真的是求求您了……”
面对外面那一片讨饶的声音,审判席上的柑橘与独眼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双双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酥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下面的那个犹大搂着自己孩子的脑袋,咬了咬牙,大声说道——
“法官大人!我们……我知道错了!我之前是那么的愚蠢……竟然被人当做刀剑使用都还不自知!我做了错事……我不应该攻击鹈鹕城,更不应该攻击人鱼之歌!”
“所以……所以求求您!求求鹈鹕城的市长!”
扑通一声,犹大转过头,向着那边爱丽儿的方向直接跪了下来,用力地开始磕头。
伴随着那咚咚咚的磕头声,他的儿子也是一边哭,一边跪下来,同样向着爱丽儿的方向磕起头来——
“求求您放过我吧!我还有孩子要养……我还有老婆要养!我……我会一点魔法,会一点小玩意儿!我可以留下来工作……只要不让我死,随便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市长先生!法官大人!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这一次吧!求求你们了!!!”
有人带头磕头,那么自然就有人开始跟风。
其余九名死囚犯现在也是纷纷跪下,一个头磕向爱丽儿,一个头磕向酥塔。他们开始磕头,那么后面那些死囚犯的家属们也是开始磕头,刹那间,整个广场上都响起了那一大片的磕头声。即便是那些原本想要来兴师动众看审犯人的市民们,现在也是不由得开始动容起来。
只是……
对于这些囚犯们的磕头求饶,爱丽儿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而这位市长的沉默,自然也就代表了某种意义。见此,审判席上的酥塔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塔盾,再次用钉锤敲了一下。
咣————
她的这一下并不是很重,所以声音也显得很稳重,并不吵闹。
带的这些磕头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这边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塔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道——
“菲利普一家,是一群再普普通通不过的一家三口。”
“父亲每天忙于工作,母亲则是在家里忙乎家务,然后带着孩子。这对夫妇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今年才五岁,还仅仅是在刚刚能够认人,喊出叔叔阿姨的年纪。”
“这一家三口实在是太过普通了,普通的放到任何地方去都可以很轻松地在其他地方找到几乎一模一样的家庭。”
“这样的一家三口平日里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能够好好工作,赚一点钱,然后他们可以送他们的孩子来人鱼之歌开办的学校里面上课,学一点字,知道一些世界上的知识。然后,他们或许还会祈祷他们的孩子将来能够前往那些更大的城市,可以做一份更加体面的工作,赚取更多的钱。”
“农民和工人嘛,他们的愿望恐怕也就这样了。”
“可是……这样的平凡生活,却是在一个本来最最平凡无奇的日子里,被完全打破了。”
酥塔再次停顿片刻,观察着犹大的反应。只见这个囚犯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他搂着自己的儿子,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这一天,他们居住的城市被强盗攻击。这些强盗在城市中到处放火,火焰烧到了他们的房子。这一家三口拼了命地冲出他们着火的房子,可是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名水魔法师。”
随着酥塔的言语一点一点地叙述,刚才那仅仅是简单介绍的经过现在却像是重新现行一般,传到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名水魔法师利用自己的魔法,毫不犹豫地杀害了菲利普先生。菲利普先生和这个水魔法师之间有任何的仇恨吗?不,这是他们今生第一次见面。甚至有可能,在那名水魔法师下杀手的时候,他都还没来得及正眼看一眼菲利普先生。而菲利普先生也可能完全没有留意到这名水魔法师,所以双方之间可能就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就这样,菲利普先生倒在了血泊之中。”
“紧接着,就是菲利普太太,以及他们那年幼的孩子。”
“这一家三口,就这样毫无价值,甚至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这些强盗杀害了。他们致死都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会死。而我相信,那个下杀手的水魔法师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碰到这一家三口,也不会与他们之间产生任何的冲突。”
“可即便是这样,菲利普一家,还是全都死的干干净净了。”
“我们的会长努力寻找菲利普一家的亲人,却发现他们是在短短的两个月前刚刚移民到这个城市的。在这里,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亲人。所以即便我们会长想要将他们的抚恤金交给他们的亲人,也是难以办到。”
“现在,作为那个亲手杀害了那一家三口的水魔法师,那名强盗,也就是现在正在这边听候审讯,甚至还开口告诉我,你错了,还想要我饶过你一条性命的你,犹大。”
“你来亲口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够让菲利普一家的血仇得以清洗?”
“我要怎么样,才能够代替早已经没有办法说话的他们一家三口,代替那个仅仅只是普通上工的菲利普先生, 代替那个仅仅只是在家做家务带孩子的菲利普太太,以及代表那个和你的儿子差不多岁数,甚至可能更小的小菲利普,代替他们,对你说一声‘我们原谅你了,你可以不用死’这种话?”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有某个人杀了你的太太,杀了你的孩子,然后再来对你说,他杀错了,希望能够获得你的原谅。你又是否会原谅对方?”
酥塔的声音,很柔软,不带有丝毫谴责与激烈的音调。
女性独有的柔软声音在叙述着这么一个悲伤的故事的时候,更是宛如牵动了所有听众的心一样,默默地安抚着。
犹大,此时此刻却是面色苍白。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他的双眼中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凶狠与倔强,甚至就连那最后的一点点的狡辩与求生欲望都已经被抹除。
他张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当他每次抬起头,看着上面酥塔那双带着悲伤与怜悯的眼神之时,这个囚犯的心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男人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这双在这些天里面养的白白胖胖,不用干活,甚至洗的干干净净的手……
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呼吸突然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也开始发出轻微地颤抖。
原本就跪着的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似的,嘴角突然开始抽搐,眼角也是眯成了一条缝。转瞬间……
泪水,就从他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我……我才是恶魔……”
“原来……原来说了那么多……”
“我……才是那个……摧毁了别人……摧毁了一切的……恶魔……”
伴随着犹大低下头,旁边那些死囚们也是一个个的面如死灰,不再说话。
此时此刻,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们原本就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农民,可是当他们的手上开始沾染无辜者的鲜血的时候,当他们现在真正地开始回顾自己过去的经历,品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的时候……
他们的眼泪,又代表了什么呢?
“不——————————!!!”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在这当口发出了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就算是这些死囚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还有人为了生命的悲痛而发出了这一声绝望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