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腻的味道?怎么个甜腻法儿?
其余四人或茫然或惊讶诧异的互相对望, 等着温佑棠给个详细的说法。
可那人自个儿也说不明白,“那些尸块儿上,隐隐约约闻见一股清香味儿。但尸体腐味过重, 掩盖了不少, 没能嗅出到底是何种味道。”
宋扬生在心中默默的给温佑棠高大的形象又提了一个阶层, 这种腐烂尸块儿, 他也敢凑近去嗅, 高人!
称赞完又回归正题,接话道,“是否是某种香料?先前知县说那尸体抛掷于野外, 腐而不臭,有无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凶手在尸体上涂抹或者投撒了某种特制香料药水, 才延缓阻碍了气味儿?”
温佑棠摇摇头, “不像!若真是能够隔绝腐味, 那何不直接些,让尸体僵而不腐岂不更省事?再者, 这凶手敢将诸多尸体肢解成块儿,又堂而皇之的随意丢弃,并非寻常残害者那般找一处隐蔽地掩埋,想必也是不怕被发现的吧!”
这番分析,倒也算有道理!
可那清香味儿又是什么了?几个人坐在那儿皆皱起了眉头, 冥思苦想。
傅宝云一直没发话。这些日子从京城往遂云赶, 路途之中全靠许仲阳他们照携, 耽误了行速不说还添了诸多麻烦, 傅宝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如今又跟着许仲阳他们一道来了陈州, 更觉愧疚不安,于是尽量少言少语不再多生事端。但另一方面, 又想尽自己所能,希望能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
如今这碎尸案让人困惑不已,傅宝云自然是想帮上忙的。即使不能像官差一样,查出个什么重要线索,能提出一二点疑点,也是好的。多个人,总是能多分力量。
听闻温佑棠这般说,犹豫的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他,“如果是清香味儿,为何先生会觉得是甜腻?味觉和嗅觉应当是分开的吧!”
这倒是个好问题。
许仲阳愣了愣,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抬头看向温佑棠时,对方似乎也明白过来。“确实如此,清香的气味儿,为何会让温兄产生甜腻的感觉——那必然是因为这味道是熟悉的!”
温佑棠也点点头,“五感是各自分开,又互相联系的。如同望梅止渴一般,看见梅子闻见醋味,便会涌出酸意口中生涎,这便是嗅觉与味觉记忆。”温佑棠顿了顿,望向傅宝云,“多谢傅姑娘提醒。”
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真的提点了他们,被温佑棠这么一谢,傅宝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了头。
她身旁的许妩有些不高兴,看着傅宝云含羞带怯的模样,再看看温佑棠正襟危坐的身形,心中那股子闷气生的格外大,嘟囔着嘴,“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好端端的,又怎么说起梅子了?”
宋扬生解释道,“温兄的意思是,只是闻见了清香的气息便让他涌出了甜腻的味觉,说明这股气味是他所熟悉的。换言之,这气味儿,定是温兄曾经吃过的某种食物的香气,故而闻味生甜!”
他却没想到,解释完许妩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许妩倒不是对宋扬生不满,只是……她发觉自己最近有些奇怪。总是无端的想去找寻某个人,想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想牵引住对方的目光……
方才也是如此,傅宝云得了温佑棠的一声谢,便让许妩生出闷气。待宋扬生好心解释过后,这股子闷气便更浓了。傅宝云提醒了温佑棠算是帮了一个忙,而自己不仅没帮上忙,反而在提示之后仍然不解其意。这种差距与待遇上的落差,让平日总是被呵护的许妩生出一种挫败感来。
心中是既恼又羞,五味杂陈。
挫败感散去之后,许妩又涌起一股失落感,脑海之中不自觉的忆起这段时日相处的种种场景。到底是在何时,生出这种奇怪的感觉?
是那日在留云镇的夜街上,他护着自己不被过往行人推挤的那刻?还是在童子乡的叶府,无耻的叶文德不怀好意盯着自己骨碌打量,他将自己拽往身后的那刻?亦或是更早,在京城李府时,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信口胡诌,故意诈李二的时候?
许妩记不清了,她有些失神,微微怔着。
许仲阳留意到她这边儿,眉头皱起,又散开。朝其他人道,“既然如此,这也算是一丝线索。尸体若能沾上这味儿,定是与杀人凶手亦或是被害地点脱不了干系。知县大人已让人去查死者身份,那咱们便去查查这清香气。不过现下时候也不早了,诸位都奔波劳累许久,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去查,如何?”
宋扬生和温佑棠都无异议,敲定了时间后,几人便各回各的房间了。
临走时,许仲阳却叫住了许妩,“宝儿,到我房间来,有事同你说!”
为了方便照顾,几个人都住在这院子里,宋扬生许仲阳和温佑棠分别居于东西厢房,朝南的厅房留给了两个姑娘。
许妩跟着许仲阳到了他的房间,虽是兄妹,但为了避嫌,房门还是敞开着,一张精巧的小圆桌居中而置,桌面上点着一盏梅花灯,橘黄色的烛光将整个屋子都照的三分暖意。许仲阳在桌旁坐着,许妩站在他对面,垂着头似乎在听训。
与之对面的房间中,阿成伸长了脖子探看,但木头身子不太利索,半点有用的消息也未探听到,于是回身朝温佑棠试探着报备,“少爷,要不我偷摸飞过去瞧瞧?左右现下日头落了……”
话未说完,便被温佑棠打断,“那是别人家的家事,你少管!你从前也没这么闲!莫不是最近皮痒了?”
阿成哼唧两声,复又趴回窗边,一边瞧一边念叨,“呀,看这模样,这许少爷是在训他这宝贝妹妹呀……不知这臭丫头又犯了什么错!”
“不得无礼!”
阿成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继续实时播报,“呀,许宝儿敢顶嘴了!不过这倒是像她这个飞扬跋扈大小姐的做派……”
“哈哈,许少爷生气了!吹鼻子瞪眼的……呀,他站起来了……我天,许仲阳竟然把手举起来了。不过我赌十捆黄纸的香火,他绝对不会打,做做样子罢了!”
“嘿呀!这许三有种……我的天,少爷,许三真的打下去了!打下去了!”阿成边说边回头,嘴里依旧碎碎念,“哎哟,我都感觉到脸在疼,天呐,这可是他亲妹子,细皮嫩肉的,他也下得去手……”
待他一股脑儿絮叨完,才发现原本坐在桌前悠闲喝茶的人不见了。再一转身,温佑棠正站在他身旁,说好不管他人家事的人,此刻也在趴窗沿。
对面屋子,许妩依旧站在许仲阳对面,两人不温不火的说这话,并没有方才阿成说的那些场面。很明显,他被诓了!
温佑棠将目光挪回来,落在他脸上,幽幽道,“你最近真的很闲?”
阿成笑嘻嘻道,“闲也不算闲,就是缺些乐子。少爷,您没想到,也有被我骗到的一天吧!”
“我看你是真的闲!也不知这衙门的后厨缺不缺柴禾,我这里正好有一堆没用的木头……”
“少爷,我这副身体,可是您亲手做的。就当柴禾烧了,不是暴殄天物嘛!您怎么忍心!”
温佑棠瞥他一眼,没好气,“忍心!半点用没有,天天杵在眼前气人,还不如烧了算了!”
“有用有用!”阿成忙道,“少爷,我还是有点用的!我这两天跑前跑后,可累活了!还是有点用的!”
温佑棠哼了一声,坐回原位,等着他说下去。
阿成赶忙将这几日探听到的事献殷勤般的倒出来,“这数十具尸体被人肢解成碎块儿,还被抛掷在野外,按理来说,远阳县这块儿该是怨气极重的,可偏偏半点怨气都看不到。别说这些尸体的怨魂了,就是普通的孤魂野鬼我都没瞧见。这不应该啊!”
“这片地上,干净的简直不像话!实在是不合常理。所以我便飘了几十里,一直飘到了陈州的另一个县,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野鬼。一打听,说这远阳县有恶鬼,专吃小鬼!”
“而且,晚间时分回来时,隐约瞧见远阳西边方向,黑蒙蒙一片浓雾,黑雾之中又有惊雷炸起,恐生异象。”
“惊雷?”温佑棠暗自奇怪,这些天晴空正好,无端怎么会起惊雷。倘若真有惊雷,百姓也会听见动静,如此看来,这雷声并非寻常的电闪雷鸣。
“可不!所以我怀疑这碎尸案的真凶,绝非寻常人。指不定也像少爷您一样,会些旁门左道之术!”
“……”温佑棠咽下一口茶水之后,想起来叮嘱他,“这事儿你暂且不管了,最近也别擅自离体。是人是鬼,待明日去查查,不就知晓了!”
对面房间,许仲阳自然是在训话。训话的原因不外乎他也察觉到了许妩的反常。
思索了一番,道,“本来你擅自离京,我就应当将你送回去的,只不过三哥有皇命在身,顾及不到。那既然让你跟着,你的所作所为,三哥作为你的兄长,也是有责任的。”
“姑娘家的在外抛头露面,总归不好,这才让你和傅姑娘换了男装——说起来,傅姑娘这事儿,我也是有违兴良所托。但不论怎样,你的言行也该规矩些。现下又不是在京城,你也不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不论说话做事,都勿要再刷小性子。你瞧瞧人家顾姑娘,都是同样大的年纪,倒比你沉稳多了!”
许妩噢了一声,道,“知道了!”心下还是有些不快,怎么又拿她和傅宝云比!
又听她三哥说,“不过此次出来,也算没坏处,带你四处看看,免得你整日窝在院子里生闷。三哥也希望你这趟出行能有所收获,能长大一些。平日里莫要再像三岁小孩儿一般,总耍小性子。之前在京城时,娘还说你也不小了,让我替你多留意……”
许妩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许仲阳。
只见许仲阳神色无常,正盯着自己,面上一本正经,不像是玩笑话。但越是这般,越让许妩猜不透他把自己叫来提起这番话到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