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抱着门扇挡在他身前,义正词严的说道:“客官,您把小店当做什么地方了!我们客栈虽然小,但是一向都是清白的,怎么能够容你这般胡来!”
颜玦面色铁青,冷声道:“这么说你是想要拒绝俺们入住了?”
伙计不卑不亢道:“客官,小的劝您好自为之!”他伸手一指对面,又道:“这条街上还有一家客栈,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颜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瞅了瞅,沉默半晌忽然点了点头,毅然而然的说道:“非声非笑,俺们进去!至于你!”他指着漓鸳道:“到对面那家去住!”继而对着惊愕的伙计温和一笑,问:“这样可好?”
伙计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死死抱着门扇挡在那块。颜玦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伸手将他推开,抬脚向里面去了,忽又回过头来朝向漓鸳说道:“明天早些过来!”
漓鸳应了一声,心里却是非常不痛快。这帮人也忒不仗义了,亏她一直当他们是盟友。当然,她是没有与三个男人同住一间房的豪迈之气的。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该就这么将她给孤立出去。这半夜三更的,万一对面那家没有空房该当如何。好吧,就算有空房,她现在身无分文,又要如何住?她低头沉思半晌,长长叹息一回,问那伙计:“小哥,你家可有柴房?”
伙计诧异的将她望住,说道:“柴房谁家没有。”
她幽幽说道:“那我便住那儿吧。”
“姑娘,你何必住柴房?”客栈里忽然传出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随着话音楼梯上传来一阵齐整的脚步声,转眼间一个劲装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他嘴角含笑,先是冷笑着看向颜玦一伙接着又以亲和之笑看了一眼漓鸳,缓缓道:“在下可以将房间让给这位姑娘。不过。”他复又将目光转向颜玦,道:“我就要与诸位挤上一挤了,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颜玦未待回话,漓鸳却是忍不住了,激动万分的朝着来人喊道:“师兄,可找着你了!”她心中那个悲喜交加,就差要热泪盈眶了。本来想要一头扑过去,但是记起前番教训,硬是生生的忍了。
尚舍瑟见她如此拘谨心下了然,好笑的说道:“燕儿回去养胎了。”
漓鸳顿时松了口气。人说怀孕的女人多猜忌,师嫂不在要自在多了。
颜玦瞅着尚舍瑟冷冷道:“阁下是?”
尚舍瑟亦冷冷道:“芙蓉山庄尚舍瑟!”
颜玦皱了眉头,上上下下将对方打量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有点像,但不是太像,管他像不像!”声音倏忽高了八度,朗声道:“阁下是尚舍荷什么人?”
尚舍瑟眉眼之间掠过一丝疲惫之色,然而这一丝有损其英勇的萧索之气转瞬即逝,正色答道:“兄长。”
颜玦嗖的一声拔出长剑指着尚舍瑟,说道:“本来俺是要寻尚舍荷的,如今竟然遇见你就省了!幸好,幸好,俺从来不屑与女人动手!”
漓鸳诧异的瞅了颜玦一眼
,这话他竟然也说得出口!是谁与荷子交战,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又是谁于朦胧月色之下发出那股子生不逢时的感慨的?她忽然生出一股子冲动来,想要上前一把掀掉遮了他大部分面容的斗篷,好好看看此人说谎话时脸到底会不会红。不过,她忽然又想到一层,此人拔剑拔的飞快,估计是胆怯了,若不胆怯,好端端的拔什么剑呐?先前的一问一答,属于正常的节奏,实在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刻。
这一路行过来,虽然未能够得见颜玦真容,但通过她细心的观察与体会,根据他的语言习惯以及处事风格觉得此人该是个不足弱冠的少年。这世上但凡少年人从荷子手中过一遭必然都是要胆怯的,恐怕他是被彻底惊到了。如今他逢着尚舍瑟就拔剑,该是自我保护心理在作祟。不过,他这自我保护在尚舍瑟看来那就是万分的不怀敬意。她右眼眼角余光瞟着尚舍瑟,他此刻虽然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是本来安闲的放置在裤线旁的右手却已经慢慢的往剑柄的方向转移了。她左眼眼角余光又瞥向非声非笑,这二人神情肃穆,一心一意看着颜玦,摆明了唯此人之命是从。此情此景大是不妙,她苦心孤诣想要化解仇怨,倘若此时闹僵了,可不就是大大的节外生枝了么。她连忙凑近颜玦悄声道:“颜壮士,我这位师兄比师姐要道德高尚千万倍,你且收起剑来好好说话。有什么委屈尽管说与我师兄,他定然会为你做主。”
颜玦身体僵了一下,觉出自家的鲁莽来了,但是却又好面子的很,执拗的保持着举剑的动作。与此同时,眼角余光在自家两个手下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此刻放下剑来那就是示弱,如果就这么示弱了,以后还有人肯做他手下么?
漓鸳心急火燎的瞅了颜玦半天,知道若要他放下剑来是不可能的了。仔细想想也对,这拔出来的剑如同泼出来的水,不管是一时意气拔出来的,还是心灵颤抖吓出来的,都没有什么分别,哪能够说收就收回来呢?事到如今若想将事态扭转那就只能够要她上刀山下火海了,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
她昂昂然迈出一步,转回身将颜玦手中那一柄亮闪闪的长剑从头至尾细细打量了一遍,倏忽伸出手去在那柄寒凉若冰的剑身上虚虚摸了一把,煞有介事的连连点头,回头问尚舍瑟:“师兄,你看这柄剑还不错吧?端的是削铁如泥,见血封喉,吹毛断发,举世无双呀。”又回头冲着颜玦一阵挤眉弄眼,笑嘻嘻的问道:“颜壮士,你说是吧?”
不待颜玦回话顷刻又掠至尚舍瑟身边,说道:“师兄,你整天吹嘘自家的雪玲剑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堪称芙蓉山庄的镇庄之宝,如今可不是被比下去了。”
尚舍瑟有一瞬间的怔愣,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扯到比剑上头去了?不过他知道自家这个师妹与妹子很是不同,不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现如今她如此说必然是心存了调解的念头。他向着颜玦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又转向虎视眈眈立在他左右两侧的非声非笑身上,这三人从上到下从左至右清一
色的黑,皆是长袍加身,有特色的很,却又无特色得很,如此装束实在看不出属于哪帮哪派。本待过几招瞧瞧其来路,又怕真的开打刀剑不长眼睛,辜负了师妹费力劝和的苦心。罢了,不管这伙人是何方神圣,还是静观其变吧。
漓鸳瞅着尚舍瑟,若水双眸内秋波盈盈而动,殷勤而又炽烈,然而望穿秋水都未等到回应,心内不禁焦急的紧。这场劝和怕是要告吹,届时若是动起手来,她是旁观还是相帮?若是相帮,那是帮谁的好?若是帮师兄,则承诺于颜玦的事情做不到。小女子重在承诺,倘若食言而肥,以后还如何混江湖?若是帮颜玦,又恐伤了师兄妹之间的情谊。况且如今尚舍瑟形单影只,势单力薄,就是不算上她,与颜玦方也是一对三,实在有失比武过招的公平性,是以于公于私,她这个做师妹的都不能够袖手旁观。她夹在两股势力之间,急的是汗如暴雨瓢泼而下,忧的是心若烈火熊熊而焚。就在这水深火热之际,尚舍瑟忽然伸出手来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只见他慢悠悠的抬起头来将视线转到颜玦的那柄剑上,不阴不阳的说道:“这剑也未必好到哪里去?我们芙蓉山庄有的是天下名剑,这位壮士尽管前去鉴赏。”说完,给了漓鸳一个安抚的眼神。
至此,漓鸳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舒了出去,她也得以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才气氛太过紧张,她怕小动作做的多了,会催发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别说擦汗,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那边颜玦顺势便也收了剑,正在回剑入鞘。不过,他这一套回剑入鞘的动作却是做的极为花哨,先是将手腕陡的往上一翻,借着这股力道长剑脱手虚浮于手心上方打了两个回旋,紧接着他回身来了个利索的反握,眼睛眨都不眨的就将剑往鞘里送。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被他这么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使出来委实风流倜傥,只是不巧的很,前面的表现都很佳,最后关头却卡壳了。大概因为手臂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僵硬的厉害,往回收剑的动作便有点颤抖,大大影响了准头,插了好几次才对准了剑鞘口子。尚舍瑟在一旁看的呆掉了,半晌嘴角微微上扬,浮现一丝隐忍之笑,而非声非笑想笑却又不敢笑,不但不敢笑,还要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面容来,结果这两种情绪一拉锯表情便便秘了。
颜玦气恨恨的握着好不容易才装回去的剑,一边跺着脚一边嚷道:“芙蓉山庄有什么了不起,俺们红颜山庄才是天下闻名的藏剑山庄!”口气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味。
尚舍瑟面上现出一丝讶异,不可置信的说道:“红颜山庄?小兄弟,你是红颜山庄的人吗?”
颜玦头一昂,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尚舍瑟笑道:“有一个问题。”颜玦闻言立刻便要拔剑,尚舍瑟赶在他前头急切的说道:“我的问题是,敢问阁下是否认识颜玦?”
颜玦拍了拍胸脯,自豪的答道:“俺就是!”
尚舍瑟眼角的笑意更深了,问:“你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