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几人快速消失在两人眼前,净远终于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卫晞道:“你完全不必用凌家的名义做这件事。”
凌净远温和一笑,不以为然:“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而已。而且,我就是要让江湖中人知道,你卫晞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凌家,他们对你动心思,就是与整个凌家为敌。”
卫晞垂眸:“你就如此相信我并不知那连城玦的下落,若真如那人所言,连城玦就在我手中呢?”
“若真如此,那便是我凌某人的福气了。”
卫晞不料他会如此作答,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当下静默不语。
此时小二正将饭菜端上来,他们坐的位置虽不靠窗,却是正对着窗子。小二才走至桌边,感觉似有寒意直向着自己而来,抬眼,便看见眼前多了一个银光闪烁的东西,后端被自己右手边的女子紧紧抓住,那东西距离自己内心不过毫厘,距离太近,他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直到那女孩子将那东西从他眼前拿开,他方看到那银光闪烁的竟然是一枚飞镖!
净远早已起身追出去,然而街道繁忙,人来人往,哪里还能寻到一点踪迹?卫晞拿下飞镖上带着的纸条,抬头见小二已快要站立不稳,道:“你先下去吧。”将纸条展开,面色却不由一变。
凌净远此时已经回来,见她如此,问道:“怎么了?”取过她手中纸条,脸色也冷峻下来。拿过飞镖细细查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卫晞道:“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标志,就是最普通的飞镖。”
“此人轻功极高,待我追出去时已不见踪影。”将手中纸条用内力粉碎,他道。
卫晞看向窗外,对面的窗扉紧闭,她心下怀疑,拿起桌上茶杯灌注内力掷向对面,在窗户轰然碎裂之时,卫晞小巧的身影已跃了进去。
刚一落地,便听见女子的尖叫声。只见沐浴中的女子急急扯过衣服护住自己,惊魂未定问她:“谁?!”
卫晞一怔,歉然道:“抱歉。”转身欲走。
夏末凉风习习,自碎裂的窗子徐徐吹来,一旁的香炉焚了熏香,被风一吹,盈了满室。
卫晞不由停下脚步去看那烟雾袅袅的香炉。凌净远站在酒楼的窗户边看着她。她微不可觉的颔首,以指为刃,转身便向着那女子攻去。
那女子不曾想到她会突然袭击,多年习武的自觉性让她在一瞬间腾身而起,避过卫晞横劈而来的一掌。
卫晞却再不出招,只是站在那里,微风吹动她长发和宽大袍袖,逆光而立,自有一番威严气度。因是刚从水中出来,那女子身上的衬裙被水打湿,隐约显出曼妙的身姿。
“你是如何发现的?”她十分好奇,直截了当地问。
“第一,字条上的笔迹十分清秀,必然出自女子之手。”卫晞见她承认,也不打算隐瞒,“第二,那飞镖虽然极为普通,但是镖上带的香味却十分罕见,而这香,”她看向房中袅袅升烟的香炉,“想必是从西域带回的玉驼铃。”
那女子嫣然一笑,曼声道:“姑娘好见识。这确实是自西域大漠带回的玉驼铃。”
卫晞闻着愈来愈浓烈的香气,语气却仍然清冷:“你知道什么?”
她笑意不减:“姑娘想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卫晞是在突然之间出手的。她尚未反应过来,卫晞的手已经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她终于再笑不出来,惊诧地看着她:“你竟然.....”
向净远点头示意,卫晞反缚住女子双手:“我既然知道此香是玉驼铃,你觉得这香对我有用么?”
她唇边再次绽开笑意,却是不同于方才的淡然:“姑娘果真不同寻常,只是卫家灭门的所有,姑娘是不可能从我这里知道了。”
听清她说的话,卫晞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见黑色的血液自她艳丽的唇角流下,竟是服毒自尽了。
卫晞抬头看越窗而入的净远,见他蹲下身查看女子唇角的血液,道:“是鹤顶红。”
他站起身:“可有问到什么?”
卫晞看向房中焚着的香炉:“除了此香是西域大漠中才有的玉驼铃,别无所获。”
净远还不曾说话,却忽然从窗外飞进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他肩头。将竹筒中的书信取出,只有寥寥几字。
卫晞自薄薄的纸中看见六字:速来,清儿病重。
他对她歉然一笑:“只怕要抓紧赶路了。”
到达翊宸山庄已是十几日后,山中枫叶正红。
山下早有人等候。二人翻身下马,门人道:“表少爷、卫姑娘安好。”
净远颔首问:“你家庄主呢?”
那门人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另一人道:“算到你今日会到,便让人在此候着,果然不错。”
门人已将二人手中马匹牵走,卫晞站在净远身后,抬头,只见男子从漫山红叶中走出,湖水蓝的衣衫,面容如玉。
男子笑容温润,对卫晞道:“这位便是卫姑娘吧?在下谢玄怿。”
卫晞微微福身还礼:“正是。”复又道,“听闻翊宸山庄的红叶是不可多得的美景,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姑娘过奖。”
“清姐身子可好些了?”
听得净远问他,谢玄怿带了二人向山上走去:“这两日好些了,前些日子比较严重。她又不让去请大夫,说是看了也无用。”
盘旋山路由一块块青石板铺成,泥石相接处长了碧绿的青苔,映着漫山遍野的红枫,红绿相映,极致的绚烂。
翊宸山庄建在枫林深处,山中建庄本就不易,但翊宸山庄建得极是用心,庄院广阔,颇为气派。
三人尚未进山门,山上却急急跑下来一个丫头,见着谢玄怿,忙道:“庄主,夫人又咳血了。”
年轻的谢庄主面色微微一变,向着那丫头道:“快下山去请大夫。”
那丫鬟刚应了声“是”,却被清泠的声音唤住。
三人诧异地看着卫晞,卫晞面色不变,平静道:“若庄主信得过,不如让我去瞧瞧尊夫人的病?”见谢玄怿略微迟疑,卫晞又道,“谢庄主可听说过家母?”
净远见谢玄怿看向自己,点头牵过卫晞的手:“一起去看看吧。”
榻上女子脸色苍白,咳嗽间有暗黑的血液自纤细的指间流下,衬着苍白的脸色,触目惊心。
卫晞细细探着她的脉象,边探边问:“夫人这病,可是积久而成的?”
她放下捂住嘴唇的手,拿手帕擦了擦指间鲜血,点头肯定,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你便是卫家大小姐,净远的未婚妻子?”
卫晞猜想不到她话中意思,想了想摇头道:“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卫家大小姐了。”
她一愣:“抱歉。”片刻后又道,“听说净远有一个未婚妻子,因不知身在何方,所以未曾见过。”她的话语清清浅浅,或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连声音都软糯无力,“亏得我那妹妹还一门心思的要嫁给他。”
卫晞放在她腕间的手一顿,随意问到:“不知夫人母家?”
“我姓唐。”
卫晞一怔,想起江南大会上那个站在唐傲身后的女子,神色转瞬又恢复如常。起身收起药枕,嘱咐到:“母体孱弱导致胎儿发育不良,夫人若是多注意休养,或许尚有挽救的法子。”
唐清尚未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胎儿?”
卫晞见她如此反应,奇道:“夫人有孕两月难道竟不自知?”
屏风外两人也已走进来。谢玄怿听得卫晞如此说,下意识脱口问道:“卫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卫晞点头:“自然是真的。”
笑意一点点漫上二人眉梢,唐清却是存了疑惑:“那姑娘方才说,或许还有挽救的法子是何意?”
“夫人先天本弱,心脉十分脆弱,幼时又必定受了许多苦,体内积寒,身体愈加虚弱,万万承受不住孕期产生的压力。夫人若是要保住这个孩子,只怕难上加难。”
唐清在丈夫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苍白的脸色渐渐透明:“姑娘的意思是?”
卫晞低低叹了口气,又将方才的话细细解释一遍:“如今胎儿不过两月有余,夫人的身体便虚弱至此,月份越大,胎儿带来的压力就越大,危险也越大。届时,夫人与孩子,只能保住一个,抑或......”
她不曾将话讲完,可是其他人都已明白。
谢玄怿扶住无力的妻子,沉默许久方问:“若此时不要孩子,清儿的身子,可还有救?”
“不!”唐清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我不会放弃孩子。”
“若没有孩子,以我的能力,亦只能保夫人五年无虞。”卫晞一顿,叹了口气,“庄主与夫人先暂且考虑一下,我先去为夫人开调养的方子。”
卫晞由丫鬟带着前往书房,正低头写药方,眼前蓦然一暗,她知道是谁,所以继续写着,也不抬头看他。
“便没有两全的法子吗?”
“两全的法子我是没有,不过,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做到。”
“何人?”
听他如此问,执笔的手一顿,卫晞终于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巫谷,端木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