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兄妹二人终于出来了,而且一个个面色古怪,羊献容脸颊微红,眼睛从石韬身上一扫而过,随即便低着头,迈着小莲步走出刺史府,而羊献文则是对着石韬上下打量,一副探寻究竟的态势。
诧异之余,石韬忍不住长虚一口气,想起刚才老头子的眼神,俨然稍有差池便要干掉羊家兄妹的态势,也不知老头子究竟与兄妹二人说了些什么,似乎已经改变主意。
再次见到石崇,却发现对方也是一副古古怪怪的表情,这让石韬很是不解:“父亲准备打算如何处置……”
“羊家小娘居然为你说了不少好话,呵……”石崇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说道。
“昂?”石韬俨然丈二和尚的表情。
石崇随即摇头苦笑道:“看来,此事还得为父帮你擦……帮你善后才行呐!”
“此事,父亲究竟打算如何处置?”石韬仍不明所以。
“我陪你走一趟彭城吧,事成,我石羊两家便从此成为姻亲,若那羊玄之食古不化,说不得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姻亲?”石韬整个人都懵了。
※※※
羊玄之于昨日接到刺史府发来的公文,称石崇将亲临彭城,说是来视察民情,可和着自家一对儿女即将归来的当口,刺史视察民情这事,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莫非石崇担心我羊家为难石七郎,而陪他一同前来?”羊玄之这般猜测。
若在以前,以羊家的底蕴,羊玄之未必将石崇放在眼里,可前些日子洛阳那头传来消息,说石崇即将成为九卿之一的卫尉,而且与河间王共掌宫卫军;
若石崇仅仅成为卫尉,羊家还不见得会鸟石崇,可那石崇如果手握宫卫军,便由不得羊玄之不慎重……宫卫军乃天子亲军,非掌权者之亲信,不能插手,由此可见,贾氏对石崇是何等的信任。
另外,赵王司马伦之死,竟牵扯出一起谋反案,据说司马伦死前,竟伙同宫卫军的都伯,欲行废后之事;
贾氏原本只是在暗中调查此事,可自从太子主动要求前往巴蜀治乱,以及河间王与贾氏结为同盟,贾氏对中枢的统治,再次变得牢固,赵王谋反一案,因此被传开。
而赵王谋反案的重要人物孙秀,与羊玄之的岳父孙旂,非但是族亲的关系,而且据说二人私下往来甚密;
如此一来,非但孙旂遭人弹劾,眼下就连与之有着姻亲关系的羊家,日子也不太好过,羊玄之的父亲,也就是尚书右仆射羊谨,也时常受贾氏一党刁难;
因此,对于石崇的到来,羊玄之不得不打起万分的小心去应对,且派出人手打探石崇的行程;
这不,刚刚收到消息,石崇的车架,距彭城已不足十里,羊玄之很快穿戴周整,并率领郡守府一应官员急匆匆出城。
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彭城一应官员,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等来石崇的车架。
此时此刻,羊玄之的心情十分复杂……想石崇刚刚到徐州赴任那会儿,他也只不过在郡守府中设宴款待罢了,而非出城远迎……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就当来迎接献荣好了!
想起羊献荣,羊玄之的心情又生波澜……
羊献荣非但容貌绝世,才学也不差,最难得的,她无论学什么,总能举一而反三,涉猎可谓广博,自小深得羊玄之喜爱,真所谓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就因为与石崇的家眷外出游玩,小女竟然落入贼人手中,从此渺无音讯,一直不愿承认失去爱女的羊玄之,在父亲的极力催促之下,也不肯宣布羊献容的死讯,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寻回爱女;
不曾想,小女果真失而复得,羊玄之的心境,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述,就连整件事的罪魁祸首,石韬,羊玄之也不打算继续追究;
眼看爱女即将归来,羊玄之双眼顿时酸涩无比,身体更是微微抖动起来。
石崇自马车中出来,羊玄之正待领着一众官员上前见礼,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另一辆马车上跳下。
“阿爹!”
只是一声“阿爹”,便足以让忐忑不安的羊玄之再不能自持,这一声“阿爹”,羊玄之仿佛等了一个轮回,极力保持镇定的羊玄之,情感如山洪般宣泄而出,甚至不顾众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却对爱女张开了双臂。
见到这一幕,对于送羊献容归来这一冒然之举曾动摇过的石韬,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一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只有如此,他才能感觉得到,现在这幅皮囊之中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如此感人的画面,就连石崇都不愿打扰,旁人就更不会那么无趣了,过得片刻,羊玄之首先醒过神来,纵横官场半生,居然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羊玄之老脸微红,轻轻拍了拍羊献容的肩膀,而后又对一旁的羊献文施了个眼色,等兄妹二人走远,才对石崇告罪道:“刺史大人驾临,下官居然如此失态,还望刺史大人恕下官无理!”
石崇笑容满面的走了过去,“无妨,无妨,舔犊之情,实乃世间人伦大道,贤弟何须这般谨慎?再说你我并非外人,待会儿说不得还要向你讨杯酒喝!”
“下官已在家中备下薄酒,刺史请!”
石崇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朝石韬看去:“你这竖子,还不过来拜见世伯?”
石韬早已下马,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显得十分腼腆,听老头子召唤,这才低着脑袋走了过来,而后又老老实实朝羊玄之行了一记大礼:“小侄拜见世伯!”
再次见到石韬,羊玄道虽满心不是滋味,但好在他发现自己的小女比失踪之前,又高挑了几分,面色也不错,想来并未吃什么苦头,这一来,盯着石韬的眼神,又和善了不少,羊玄之道了一声“不敢”,算是回礼,随即便陪同石崇一同进城。
石韬则屁颠屁颠跟在后头,偶尔朝交谈中的二人瞄上一眼,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