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若樱对着亦堇的背影冷冷说道。
亦堇终究没有回头,身心俱疲地回了住所。
“姑姑!”小宫女梅儿远远看见亦堇便叫了起来。
“何事?”亦堇满脸倦意,懒懒地问道。
“程太医来了好一会儿了。”梅儿见亦堇模样,以为自己的举动让其不悦,便低头小声说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罢。”亦堇略微沉吟后说道。
“程大人。”亦堇欠了欠身。
“哦,衿儿姑娘,你回了。”程子谦一副如卸重负的表情。
“程太医专程在此等候奴婢,莫不是安姑姑的病情加重了?”亦堇紧张地问道。
程子谦摇摇头笑道:“恰恰相反,是经过几日的调理,刚刚我给安姑姑把脉时发现她已经苏醒,不过面对我她似乎显得很迷茫。但这位姑姑毕竟身份特殊,为了怕她迷糊中乱走连累姑娘,所以我就只好一直守在这里了。”
“真的吗?太好了。”亦堇欣慰一笑,心头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些。接着郑重地对程子谦行了个礼以示谢意。“真是难为大人了,现在奴婢既已回来,就不好再多留大人了,改日奴婢一定登门致谢。”
“衿儿姑娘不必如此客气。程某只不过尽了医者的责任而已。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辞了。”程子谦点头笑道。
“梅儿,替我送程大人。”亦堇吩咐道。
“不用了,虽然姑娘光明磊落,但是宫中还是避忌些得好。”程子谦婉拒道。
“好。那衿儿也就不多行虚礼了。”亦堇止步浅笑道。
待程子谦走后,亦堇便赶紧进入内室,安姑姑果然已经苏醒。
看来这程子谦果真是尽心医治,几日的光景,气色便好了许多。她轻声对安姑姑说:“安姑姑,你可还记得我?”
安姑姑见是亦堇,连忙想起身,被亦堇按住:“你才稍稍好些,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反正我这儿平日也没外人。不用担心。”
“姑娘肯不计较以前的恩怨出手相救,老奴感激不尽。”安姑姑看着亦堇,神色惭愧地说道。
亦堇微微笑道:“姑姑言重了。”
安姑姑满脸忧愤地说道:“若不是姑娘刚好经过那儿,还大发善心将老奴带回来精心照料,老奴只怕早就归西了。唉……”
“你我在这宫中都是奴才,很多时候行事都是身不由己。同是沦落人,我又怎会不明白呢?”亦堇轻叹道。
一句话说得安姑姑浑浊的双眼泛出泪光。
“姑姑,您也是个明白人,衿儿就不拐弯抹角了。虽然我进宫时日不长,但却能看出,姑姑那日在浣衣局遭受如此非人的虐待绝不仅仅是那群宫
女的简单欺负。”亦堇淡淡说道。
安姑姑听后神色愣了一愣,随即却似有无限悲凉地说道:“你想得没错。确实有内情。只是……”
“若是平日,因着这宫里的规矩,衿儿也是不敢冒然出手救下主子们要惩罚的奴才的。可那日我瞅着她们分明是想讲姑姑往死里打,这才犯险编了个借口将姑姑带出。”亦堇如是说,希望能从安姑姑嘴里得知一些原委。
安姑姑看着亦堇,竟然笑了出来,自嘲地说道:“想当日,皇后与我一同追踪你至月意园,想要设计除掉你,就是因为觉得你观人处事都远超常人,若不能为己所用,定会是个祸患。如今看来,果然没有看走眼。只是没想到我当初费心想除掉的人却在绝境之时救了我一命。真是造化弄人。”
亦堇淡然一笑:“姑姑谬赞了。既然姑姑如此坦诚,那衿儿不妨也说出心中所想如何?”
安姑姑静待亦堇继续。
“这次姑姑逢此惨剧,却应该不是你主子皇后娘娘的安排,而是太后娘娘,是么?”亦堇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安姑姑神色中带上了不安和恐惧。
“所以我说我救你是三分偶然,七分天意。姑姑,您很清楚,衿儿只能救您一时,并非一世。若是那个人存了心要您‘死’,那么该来的终究会来。如果姑姑信得过我,依照我看,如今只有一个法子能够救您。”亦堇淡淡道。
安姑姑听后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决然的笑意:“反正老奴活到岁数也已经足够,眼下该如何便如何罢。生死有命。”
“哦?是么?姑姑真的看淡生死了么?您可知道,我特地想法子找来太医医治你,起初太医查看姑姑的伤势后也不住摇头,称姑姑年事已高,受此重伤根本很难熬得过来。后来太医却告诉我,说因为姑姑有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愿望才从鬼门关转了回来。”亦堇依旧波澜不惊:“姑姑放得下凌常在么?”
“你……”如果说之前亦堇猜出背后主使之人是太后让安姑姑惊讶的话,此刻她说出凌如珍的名字来安姑姑就像瞬间被人看穿内心深处似的惊慌失措。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安姑姑在宫中几十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片刻后她面色恢复了过来。对亦堇说道:“看来我当初对你还是看走了眼,你远不止是个聪明宫女。若以你这份剔透心思若在后宫谋取圣宠的话,只怕就算美貌如柔贵嫔、德妃也会屈居你之下。”
“过誉了。可惜我志不在此。”亦堇笑道。
“好。既然你什么都查清楚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瞒你的了。说吧,想知道什么?”安姑姑坦然道。
“是否真是太后命人暗中解决姑姑的?”亦堇问道。
“虽然
我并不能十分地肯定,但凭我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安姑姑点点头。
“那这件事是否和当初德妃小产一事有所关联?”亦堇接着问道。
“不错。皇后被禁足后,我便听闻是你查出了德妃小产原委。只不过,有一点,你错了。不管这千丝万缕的因素多么像意外组合在一起,事实却并非如此。只是太后设计得太过精妙隐晦罢了。”安姑姑叹道。
“你的意思是说,皇后使用曼陀罗熏香来媚惑皇上也是太后指使的?”亦堇觉得仿佛就如抽丝剥茧一般,自己正慢慢接近真相,也渐渐掌握林媛的罪证了。
安姑姑并未回答,而是转而问道:“依你之见,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妄议主子是死罪,姑姑不会不知罢?”亦堇反问道。
安姑姑听后笑道:“你若是个怕死的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趟这趟浑水呢?”
亦堇顿了顿,正色道:“皇后出身尊贵,也算的上知书达礼,不过可惜,她的心思和她所处的位置让她在这个后宫难以与另外几个一争长短。”
“不错。所以太后虽然也疼这个侄女,却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楚她是个怎样的角色,若是将用意告诉了她,难保皇上盛怒下皇后那边不会出岔子。所以,是由我刻意怂恿皇后使用曼陀罗的特制熏香来催情的。”安姑姑一字一句道。
“曼陀罗香味浓郁,数日难散,所以只要皇上在宠幸过皇后后去看德妃,那么她就一定会因此小产。”亦堇分析道。
“没错。”
“可是,我不明白,‘娉婷劫’得由曼陀罗和柔贵嫔香囊气味混合才能形成。那太后是怎么算好柔贵嫔一定会送这样一个香囊的?”亦堇又皱眉道。
安姑姑冷笑道:“后宫人心的确难算,但是在面对怀有龙种妃嫔的问题上,其他所有妃嫔的心思都没有差异。太后不过是派人刻意在柔贵嫔面前假装无意提起“艾叶和桑寄生看似是安神的草药,却有着诅咒孕妇功效”的秘闻。这样一来,有那个香囊也就不足为奇了。”
“果然是一环扣一环,她置身事外,却能算准所有人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测。事后还可以借姑姑你撺掇皇后之罪将你贬至浣衣局,再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那么这个不是意外的‘意外’就永远没人知道了。”亦堇神色复杂地说道。
她一直以为在那件事上若樱也是个被有心人栽赃的受害者,没想到她暗地里竟然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如果说林媛容不下德妃的孩子,是因为吴越尧和林靖涛朝野之争、林氏一族的地位才不惜狠下毒手残害孙儿的话,那么若樱则是为了巩固她宠冠后宫的地位而无意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真相让人觉得残酷得可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