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证词, 陆皓和薛萤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晚上八点过了。
靳贝贝本来提议在龙山镇住一晚再回城,陆皓没答应, 她觉得让薛萤越早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好。三人在镇上随意吃了点东西, 陆皓就开车上了高速。
车上的气氛有点沉闷, 靳贝贝便说起她刚才在派出所里听警察录口供时的笑话了。说那张平一直不认为自己这是“绑架”, 他反复狡辩说, “我都没绑过那妹子,怎么叫绑架?后来她是被绑了,但那也是龚大明绑的, 我那时在睡觉不知情,警察同志可得要是非分明啊。再说, 绑架罪判那么重, 我怎么可能才只要五万?!”
靳贝贝说完叹了口气道:“真是太愚昧了!”
“只怪拐卖妇女儿童罪量刑太轻, 这种人渣才会一再犯案。”陆皓愤然道。
坐在靳贝贝旁边的薛萤却一直望着车窗外寂黑的夜空,不出一语。
陆皓将靳贝贝送到香樟街27号后, 便问薛萤:“你呢?是回公司宿舍吗?”
后座上却没有回应。陆皓转回头去,发现她已经倒在座椅上睡着了。
薛萤给他当助理也有半年多了,他不知道她住在公司宿舍的几楼几号,也不知道她平时有些什么朋友,更不知道她居然是因为要留在H城寻找弟弟才来应聘生活助理这种工作……看着睡梦中依然紧皱着眉头的薛萤, 陆皓也皱起了眉头。
以往的那些助理, 无论是美是丑, 无论是高是矮, 也无论是在他身边呆了一年还是一月, 他都从没正眼去打量过。而这个女人,这个相貌平庸嚷嚷着“看不上”自己的女人, 却莫名其妙的令自己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想看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的渴望去了解一个人。
在深夜的街口愣了几分钟,陆皓将车开上了去往九溪烟舍的干道。
“薛萤?”
汽车停进车库,陆皓回头叫了薛萤一声。薛萤模糊的“嗯”了一声,或许是太过疲惫,随即就又沉睡过去。陆皓只好拉开后座车门,躬身将她抱了出来。
月色皎白,晚风清澈,院子里蔷薇的花香扑鼻而来。抱着薛萤走在这样的一片月光下,陆皓心里有种满满的感觉,沉甸甸的,又轻飘飘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将薛萤轻轻放上客卧的床上,陆皓正要起身,却发现薛萤的手正拽着他的衣角。陆皓愣了愣,见薛萤仍在睡梦之中,他便握住她的手,想抽出自己的衣角。
“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会找到弟弟……”
陆皓的手便僵住了:她是在做噩梦!
想起今天她所经历的这一番遭遇,陆皓叹了口气,侧身在她身旁躺下,将她搂进了怀里。薛萤在他怀里动了动,将脸贴在他的胸前,似找到了舒适安全的地方,终于安稳的睡熟了。
看着怀里这个一身泥污臭汗狼狈不堪的女人,向来有洁癖的他居然没有觉得恶心。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像只雨夜里迷路的猫,又脏又可怜,他不忍心将她推开。
酣沉的一觉睡醒后,陆皓只觉得怀里空荡荡的。屋里早没了薛萤的影子,只有白色床单被子上一团团醒目的脏污存留着她昨夜睡过的痕迹。陆皓抬手揉了揉额头,有些懊悔:睡前就决定自己要早些醒来,以免被她误会,可自己居然还是睡过头了。
陆皓翻身起床,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却只在客厅的茶几上看见了一张留言条:“陆少,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有这么没有诚意的致谢吗?就留个轻飘飘的纸条?!
陆皓心里有些失落。
他拿过电话就摁下了薛萤的号码,直到电话里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才想起薛萤的电话还在那幢自建房的厕坑里。
看着落地窗外明晃晃的日光,陆皓昨夜还感觉满满的心里,突然就一片空荡荡了。他觉得有些烦躁,感觉就像本以为发生了多么重要的事情,可还没来得及确认一下就又都烟消云散了。
在客厅愣怔了许久,陆皓上楼沐浴洗漱,最后驾车去了“半日闲”。
薛萤一身狼狈的赶回出租房时,将刚刚起床准备去上班的刘菱吓得不轻。
“你出什么事了儿?”
“没事儿。你赶紧去上班吧。我去洗个澡。”薛萤不想提昨天发生的事。
“真没事儿?”刘菱一脸不信。
“没事。”
“那好,我上班去了。你有事就打厂里的座机找我。”刘菱一边换鞋一边叮嘱道。
“为什么要打座机?”薛萤问道。
刘菱皱眉道:“还不是那个王笑东么,有事没事烦我,我懒得开电话了。”
薛萤终于明白昨天为什么给她发短信毫无音信了。
“你这么老躲着也不是办法啊。”
“再等两个月房租满了,我就搬出去了。”刘菱穿好鞋子对薛萤道,“反正你平时也回来得少,以后想来看我了,就跟我住一块儿。”
“好。”薛萤点了点头。
刘菱上班走后,薛萤拿了浴巾进了卫生间。
脱了长袖的衣裤,她才庆幸刚才没让刘菱看见手腕、脚踝处的青紫淤痕。看着这些淤痕,昨日的一幕幕就又在脑海里闪现了。为了驱散脑子里令人恐惧的画面,薛萤拧开了水龙头,让热水从头淋下。
细密的热水冲在身上,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这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却令她蓦的想起了陆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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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时,她看着咫尺间那张好看得令人心神不宁的脸,愣怔了许久,直到看清他睡梦中微微颤动的睫毛,感受到令她脸颊发烫的他的呼吸,她才发现这不是梦境。而当她抬头审视两人的睡姿,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双手还紧紧搂着他的腰时,她心底昨日种下的那一簇火苗,瞬间就又燃烧起来,令她面红耳赤,令她惊慌失措。
这个不可以有!
薛萤慌张的从他怀中落荒而逃。
她没有去公司的宿舍,而是选择了回出租房。这是她下意识的要用现实来告诫自己,自己只是一个飘泊在这个城市的打工者,绝不能在陆皓出于道义的帮助关爱中迷失了自我!
不知道在热水中冲淋了多久,薛萤脑海中一页页翻卷过她与陆皓相识相处的场景,直到翻到片场他要自己为柳茜去买卫生巾,翻到片场他为康素素出头教训沈萧这些画面时,她才心安理得的觉得:陆皓真的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人,他昨天为自己所做的,其实也是他一贯都在做的!
薛萤深呼一口气,终于觉得心绪宁静了。她睁开眼睛,看着卫生间内简陋的卫浴设备,在熟悉之中有了种一点点重新找回自我的感觉,变黄的面盆、锈蚀的水龙头、剥脱的瓷砖……
眼睛扫过卫生间的通风口时,一点红光一闪而过,她突然有种被人偷窥的不安感!
薛萤匆忙关了水龙头,三五下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去靠近卫生间的阳台张望,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怀疑自己经历过昨天的事后,变得杯弓蛇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