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乱点鸳鸯谱

柳老夫人在这内宅里头摸爬滚打惯了,她开口相询,必然是有什么想法的。明媚半低着头,心里轮了两轮,最后决定暂且说一半实话儿,看看柳老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祖母的话,明媚昨日见着五堂兄了,他正与那位黎公子一道去看考场,我们中午一块在张福记用的午饭,后来郭小姐就和五堂兄去了贡院前街书肆买文房四宝,我带着丫鬟直接回来了。若是祖母不相信,可以去问那守二门的婆子,看看我是不是午时末刻便回府了。”她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真话,可其中又将乔景铉给摘除了出去,反正她与郭庆云出去是柳老夫人已经知道的事儿,而柳老夫人又问起了柳明卿,这些人都是在明面上了,隐瞒也没有作用,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难怪。”柳老夫人的脸上这才露出放松的神色:“昨日陆妈妈在贡院前街看见了镇国将军府小姐和明卿,特地回来禀报我。”看了看立在那里的明媚,笑了笑道:“媚丫头,你觉得这位郭小姐怎么样?”

“郭小姐很爽直,为人真诚,是个不错的。”明面瞧着柳老夫人一脸的笑容,心中揣测着莫非柳老夫人在考虑柳明卿的亲事?若真定了郭庆云也不错,总比那些一肚子弯弯道道的贵女们要好得多。

“唔,我瞧着也是个不错的孩子。”柳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去罢,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没旁的事情。”

哪里只是随便问下,明媚带着玉梨走了出去,暗自腹诽了一句,柳老夫人不会浪费她的口舌,既然问出了问题,那自然便会有目的的。这位柳老夫人不知道这会脑子里又在高速运转,联想到了些什么,又不知道她会用何种手段去处理镇国将军府和柳府的关系?

明媚感叹了一声,真是不能小看古人,别瞧着他们仿佛足不出户,其实心中已有丘壑。哪怕是处在内宅,那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把人的脑子训练得很灵敏,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联想出很多东西,能提前布下好几着棋。

才走出主院没多久,就听后边有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娇喘吁吁的呼喊:“十小姐请留步!”明媚一回头,便见曼青匆匆在后面追着喊:“光禄寺卿家刘小姐来拜望你了。”

刘玉芝怎么今日出来了?明媚站在那里遥遥的望着,就见刘玉芝带着金柳金梅,并着秦妈妈一道,匆匆的走了过来。

走到面前方见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简单的梳了个如意髻,上边插了柳老夫人送的七宝玲珑簪,和身上的衣裳甚是不搭调儿。明媚赶紧往她的手腕上看了看,还好,那两只镯子都还在,不由松了口气,对着刘玉芝一笑:“玉芝,怎么今日得空?你舅母们也不拘着你在府里?”

刘玉芝无奈的低下头,眼睛看着地面,也不答话儿,只是默默的和明媚站在一块,高挑的身材玲珑有致,略厚的棉衣已经掩盖不住她少女的风姿。明媚看得不由一阵着迷,原来青春真是无可挑剔的装饰品,这个时期的少女,哪怕是穿得再寒酸,也同样能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柳小姐,你却是不知道了。”金柳气鼓鼓的在一边说:“我们家姑娘可是被讹上了,今日两个舅夫人过来,变着法儿问姑娘要东西,一个看上了姑娘的七宝玲珑簪,另一个问着要柳小姐送的老玉镯子,说什么两位表小姐要进宫候选,也没什么别致首饰,借着去戴戴,到时候被选入宫以后,自然少不了会有好东西赏赐下来!”

听着这话,明媚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刘玉芝这两个舅母是狂妄无知到了什么程度,又贪婪狠厉到了何等地步——说得好是借东西,说不好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玉芝也是命苦,才脱了家里那不安宁的地方,偏偏又在京城外祖父家也活得忍气吞声。

“那你今日来是想到我这里取点银子?”明媚小心翼翼的问刘玉芝,感觉她今日到访也只有这样的事情了。

“舅母问我要这些东西,我向她们说明了,簪子是柳太傅府上的老夫人所赐,老玉镯子是柳太傅府上十小姐送的,若是将簪子镯子给了两位表妹,下回来柳府都脸上无光。得了我这话,她们方才住嘴,没有敢再说多话。”刘玉芝望着明媚苦笑了一声,一张脸上渐渐的有了惭愧的神色:“你放心,我怎么也不会将你们送我的东西给她们的。”

“哪里没有说多话!姑娘你也真是太能藏着话了!”金梅在旁边听着便为刘玉芝抱屈起来:“舅夫人问我们家姑娘讨银子呢,说要替她去打点进宫候选的名额需要银两,问我们家姑娘要一千两银子呢。”

“一千两!”玉梨张大了眼睛惊呼起来:“刘小姐,你舅母她们怎么不去抢钱比较实在?嘴巴上下两块皮,张开就问着要这么多钱,也下得了手去!”

看了看玉梨义愤填膺的样子,刘玉芝不禁一声苦笑:“毕竟我是住在外祖父家中,寄人篱下,虽然滋味着实难受,但也只能受着。我对舅母说了,我父亲才是五品官,进宫候选要正四品以上,还是不必花费银子去打点了,若是被查出来了,判个欺君之罪,那就是灭门之灾,我那两个舅母后来就没出声了,但是我还是和她们说好,我到时候会封两百两银子给两位表姐做仪程,给她们添两件回雪坊的新衣裳。”

“这样也好,出点银子给她们,买个耳根清净。”明媚点点头:“若是你不给钱,定然是会天天来你这里吵闹,或者还会暗地里编派你不尊重长辈什么的,不如就给点甜头也就是了。”

刘玉芝听到明媚也赞成她的做法,不由得面上舒坦了几分,挽着明媚的手便往沉香阁那边去。一路走来,园子里的树木上已经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儿,池塘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新燕在枝头呢喃着,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宁静祥和。

“我真羡慕你,明媚。”刘玉芝偏头看了看身边的明媚,上天好像太厚爱她,给了她那么多——亲情,友情,才情,这些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明媚却可以轻轻松松的拥有,或者她还能轻轻松松的议到一门好亲事,而她却要自己费尽苦心,汲汲经营。

“玉芝,每个人都有自己值得别人羡慕的地方,只要能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那已经足够。你瞧瞧我,开始还只是一个庶女呢,不还是一样的过日子?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能自己朝前看,过得开心些也就是了。”明媚捏了捏刘玉芝的手道:“今天你除了来取银子,恐怕还有别的事情罢?”

刘玉芝的脸上刹那飞起一抹红霞,低下头去,声音细不可闻:“明媚,你惯会拿我开玩笑,我还能有别的什么事情?”

“今日可是春闱开科的第一天呢。”明媚笑了笑:“他们每场都要考三天,锁院贡试,足足九天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儿的在家里等着信便是了,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担心也没什么用处。”

低垂了头,刘玉芝的声音变得病恹恹的:“原来竟要这么久!”

刘玉芝今日过来,确实是来打听消息的,她坐在家中算日子,只觉得心里头忐忑不安,想要暗暗替黎玉立到菩萨面前上株香,求菩萨保佑着他,又怕家中的表姐妹瞧见说闲话,想来想去也只能到明媚这边来逛逛,与她说说闲话也能安心些。

“你母亲给你添了个弟弟?”刘玉芝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着推了推明媚的胳膊:“这下可好了,你母亲的地位便稳固些了。”

旁边玉梨撇了撇嘴:“刘小姐,你是不知道了,我们家夫人那可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着过来的呢。”

“听说妇人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平安就好。”刘玉芝温柔的朝明媚笑了笑:“你母亲是个有福气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她……”玉梨见着刘玉芝那纯良的模样,忽然语塞,闭上了嘴巴,她实在不愿意宣扬柳四夫人的恶行了,觉得说起她都有些不快活,索性不说。

刘玉芝瞧着玉梨这模样,心中诧异,玉梨这丫头,可是话里有话呢。

“我那位嫡母,昨日过世了。”明媚平静的说了一声,反正刘玉芝迟早是要知道的,不如早些告诉她。

“过世了?”刘玉芝很是惊诧,柳四夫人瞧着身子健旺,上回来的时候见她腰杆儿挺得笔直,一张脸上红红白白的分明得很,怎么就过世了?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西云阁那位夫人,是服毒死的。”玉梨见着刘玉芝有些惊诧的样子,解释了一声:“她想害我们家夫人难产而亡,最后害了自己。”

刘玉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里喃喃道:“竟然这般狠毒。”

“玉芝,这大宅门里腌臜的事情多,你自己留心着点。”明媚挽起了刘玉芝的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那两个舅母瞧着便不是好人,需得留意她们会不会出手陷害你。”

刘玉芝的脸上露出了彷徨的神色,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明媚,声音里边有一种胆怯:“舅母只是在算计我的银子罢了,再说外祖母对我是极好的,她是府里头最关心我的人。”

明媚叹了一口气,刘玉芝还是太善良了些,为了银子,那些黑心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就如谭稳婆那两个媳妇,为了一千两银子,就能被收买了来要人性命,助纣为虐的要将一个她们都不认识的女子害死。

刘玉芝的外祖母疼爱她那是当然的,她的母亲是左老夫人的女儿,血缘关系让她自然会疼爱她一些,而刘玉芝那些舅母可完全不同了,只是想着怎么样从外甥女儿身上刮些值钱东西才好。

今天京城的春天和往年似乎有些不同,据柳老夫人身边的金花妈妈说,往年的二月空气里还满满是阴冷的气息,偶尔还会有些零星的雪花,而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而且每日都是那般晴朗干燥。

明媚陪着玉芝在院子里逛了逛,两个人无处可去,便带了丫鬟去了园子里的水榭那边闲聊。

外边还是有些冷,所以水榭里只开了一扇雕花格子窗,从窗户里透过去看着外边,蓝天白云倒也爽心悦目,只是湖边的金丝柳上边还未长好树叶,光秃秃的,叫人看了有些悲春伤秋之感。

正往外边看着,突然就见远处的天空有一丝丝烟火颜色,极淡极淡的,袅袅在天空里蔓延开来,玉梨趴在窗户上无意的说了一嘴:“莫非哪里着火了?”

旁边金柳掐了她一下,笑嘻嘻的说:“你是千里眼?站在柳府的后院能看到外边着火了?”

玉梨不甘示弱的掐了回去:“我只是乱猜而已,你非得要踩着我?”

两人说得嘻嘻哈哈,明媚和刘玉芝也没有去制止她们,每日闲得无聊,无伤大雅的两句争吵都是解闷的法子。

不多时,便见一个妈妈匆匆从湖边走了过去,玉梨眼尖,望见她神色焦急,便大声招呼她:“妈妈,出了什么事情啦?看你急成那样子,鼻尖子上边都有汗了!”

那妈妈停了下脚步,看着水榭里玉梨探出的脑袋,知道她是十小姐的丫鬟,于是遥遥行了个礼儿:“可是十小姐在里边?哎哟哟,现儿可是出了大事了,六公子送五公子和那位黎公子去贡院应考,刚刚进去没多久,就看见贡院那边起了烟子,说是走水了!我出府采买遇到六公子,他叫我回来送个信儿,他在贡院门口等消息,叫太太们不要挂心!现儿我去夫人那边回话,就不在这里陪着姑娘磕牙花子了!”

那妈妈说完,脚步儿不歇的刮了过去,如一阵风般。

水榭里主仆一群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人说话。刘玉芝脸色雪白,起先还能强装镇定,可是手却抖得厉害,捏着的帕子也晃个不停,最后终于两行清泪爬出了眼角,慢慢的滴落下来。

“明媚,可能我是个不祥之人。”刘玉芝茫然的看着外边的天空:“因为有我,父亲和母亲就不和睦,母亲一直忍气吞声,现儿黎公子又……”

看着刘玉芝这个样子,明媚抓住她的手用力摇晃着:“玉芝,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再说黎玉立也不一定会出事啊,贡院着火,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有前朝一次是因为深夜走水,才会有……”

说到这里,明媚默然了。

她记起了前世去北京旅游时看过的贡院,外墙铺荆棘,内里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所以很容易着火。明朝曾经有一次科考时,因为贡院起火烧死过九十多个举人,那些举人被葬在朝阳门外,立了一块墓碑,上书“天下英才之墓”,后来那地方便被称为“举人冢”。

大陈史书也有记载,前朝曾有火烧贡院之事,那次却是有人故意纵火,死难者百余人。而今日贡院又一次失火了,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

“走,玉芝,我们去找我祖母,她那边应该很快能知道准信儿。”看着刘玉芝坐在那里,迎风流泪的模样,明媚心中也是不忍,拉起了她,两人慢慢的往玉瑞堂而去。

玉瑞堂里头有着金灿灿的阳光,柳老夫人坐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婆子,仿佛正在说则会贡院里走水的事情,明媚带了刘玉芝快步走过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听说贡院那边走水,心里惦记着五堂兄,特地过来问问情况。”

“听说是贡院文昌槐旁边的明远楼走水了,不知火势如何。但是那明远楼与考场相距较远,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媚丫头你不必挂心。”柳老夫人脸上佯装镇静,可心中却还是有些起伏不定,前朝贡院走水烧死举人的事情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说柳明卿是老大的儿子,可名义依旧是她的亲孙子,不能不表示关心。

再说柳明卿与他父亲母亲相比,着实是个聪明伶俐的,柳老夫人在柳氏大房二房与三房的几个孙子里头,最喜欢的便是柳明卿,现在听着贡院走水,如何能不着急,只是脸上不能显示出来罢了。

听到柳老夫人这句话,明媚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这明远楼并未在考场里边,是在贡院左侧,旁边载种着一棵古槐,根部生在东边,不知为何却往西边长,所以走势如卧龙一般,所以考生们都很膜拜,称之为“文昌槐”。这两处和贡院科场相隔甚远,想来里边的考生也无大碍,难怪柳老夫人如此淡定。

“祖母,我听着这消息心急了些,玉芝本在我院子里玩耍,也被我拖着来了,应该没有打扰祖母罢?”明媚冷眼瞧着玉芝在旁边,手指绞动个不歇,生怕她那关注的神情被人看出,想用这话轻轻巧巧带过去。

柳老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般从刘玉芝身上瞟过,淡淡的说:“媚丫头,你关心堂兄是应该的,你到这里坐坐,想必不久便会有消息过来。”

这刘家小姐,脸上表情怎么表现得这般紧张,莫非她真是看上柳明卿了?柳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想到了那次她来府上拉了明媚去外院的事情。仿佛越想越是合着那事情上头去了。

柳老夫人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瞅了瞅低头坐在明媚旁边的刘玉芝,见她生得还算不错,一张鹅蛋脸,上边有一双大眼睛,只是那神情有些萧瑟,不够大气,一眼瞧着便是小门小户里边出来的。

这模样儿虽然比那郭家九小姐生得俊俏,可那气度却大大不如,柳老夫人心中暗自衡量了一番,若将两人放到一处比较,自然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更胜一筹。只是这刘家小姐来得勤密,就怕她用什么狐媚法子将柳明卿勾住了,少年人血气方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叛逆的事儿来——当年的柳元久,可不就是这样?

刘玉芝坐在那里,只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自己身上不住的扫来扫去,心中有几分不自在,将头低了下去,生怕一抬头便撞见柳老夫人那双眼睛。明媚在旁边见着和心中自然知道柳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得暗自好笑,柳老夫人也实在太敏感了些,怎么光想着柳明卿,便没有想到黎玉立身上去呢。

在玉瑞堂里枯坐了大半个时辰,刘玉芝一直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甲,偶尔与明媚说上几句话,抬头间便能撞见柳老夫人那审视的目光,这让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轻轻转过脸去,一双眼睛望向了玉瑞堂的门口,一心盼着那里钻出个人来说说贡院那边的情况。

门帘上的牡丹花忽然摇晃了下,金色的花蕊颤巍巍的抖动了起来,那绿色的叶子仿佛迎风而舞一般,整幅门帘顷刻间生动了起来。就见着一只手将那把绿叶攒在了一处,门帘高高的擎起,一个婆子弯腰走了进来。

“老夫人,六公子派人回来说贡院那边的火已经被扑灭了,春闱照常举行,请老夫人放心,五公子没事儿。”婆子的脸上有着笑容,伸手拍了拍胸脯:“可算能放下心来了,听说贡院那边不少人围观,将整条街都堵住了呢。”

“这般大事,谁能不挂心?即便就是皇上,也要担心的。”柳老夫人笑着转过来看了明媚一眼:“知道没事了,你也该放心了,陪着刘小姐去园子里逛逛罢,别在我这里呆坐着了,你们自有体己话儿要说,我这老太婆可不想耽搁你们。”

刘玉芝在旁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边,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跟着明媚走了出去。

“可算是放心了?”才卖出玉瑞堂的大门,明媚便含笑问刘玉芝:“你不用太担心,玉梨都说过了,黎玉立投那铜板刚刚好中了大鼋的嘴,那不是蟾宫折桂的吉兆?”

刘玉芝茫然的看了一眼柳家园子,嘴角露出一丝寡淡的笑容:“我也想相信,可这颗心总是落不了底儿,总想着要快些见到结果便好。”

明媚也叹了一口气,刘玉芝的心事她如何不知,像她那样的处境更是艰难,只有黎玉立中了进士,他们之间才算是有些可能,若是落榜了,那便意味着要再等三年。这三年里头究竟有些什么变化,谁又知道?

“放心,就九日功夫,你瞧着窗户外头太阳升起落下九次,那一切便好了。”明媚笑着揽住她的胳膊:“再陪你走走?”

刘玉芝摇了摇头:“不了,我回去罢。”她此时已半刻都不想再呆下去,只想早些回左府——因为回府途中要经过贡院,她想亲眼看看是否事情真的如夏妈妈所说,一切都已平息。

看着刘玉芝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明媚也知道她心里着急,也没有拦她,塞了两张银票给她:“你自己多多留神,一切要好好的。”

刘玉芝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婆子快步走了出去,明媚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真希望刘玉芝能顺顺利利的,不要再受太多的挫折。刘玉芝就如一支被大雪压着的竹子一般,只要再加些分量,恐怕这竹子便要断了。

日头升了起来,又落了下去,九日,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

明媚不知道春闱九日里刘玉芝有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九日却过得很快,快得来不及反应过来似的。这几日里柳府里边发生了些零碎事情,外边普安堂来了几个重病患者,钱不烦让周医女来喊她过去会诊。

乔景铉自从那晚上来过一次以后,似乎变得食髓知味,每隔三日便会偷偷摸摸的跑过来看她,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见,到了晚上听着窗棂上响起低低的叩击声,明媚就知道他又跑了过来。

今日十四,月色正好,在这风清月白的夜晚,站在沉香阁的大树下头,见着一个玉树临风般潇洒的人儿,本来该是一件快活的事情,可是明媚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乔景铉真是会缠人。

“媚儿,你知道我今日做了些什么?”乔景铉一双眼睛里全是得意。

“你做了什么事儿我怎么知道?”明媚见他那副神色,不免有些感叹,这乔景铉在自己面前就像一个孩子一般,什么东西都拿了来献宝,也不知道他在手下面前会是个什么模样。只是想着他素日里对京城贵女的那种脸色,想来要装高冷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去了西山。”乔景铉有些得意,凑近了明媚的耳朵小声说道:“这是一个秘密的营地,是我们……”

“止住。”明媚摆手制止了他:“既然是秘密营地,那你便可以不要与我说了,你不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媚儿,你不是说过咱们是平等的,要彼此信任互相尊重?”乔景铉一脸的委屈:“我想这些事情不告诉你,那便是不尊重你了。”

“你在外边的事情可以不用与我说。”明媚微微叹了一口气,乔景铉竟然如此实心眼,未必以后他每做一件事都要知会自己?一想着乔景铉从别人眼里的冰山男变成自己这里的话唠罐子,明媚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比如说,我在普安堂里给病人看诊的事也不会和你说的,咱们互相知会的是跟咱们有关系的事情。”

“媚儿,你不爱听我说的话,那你来说说你做了些什么事情?你说什么我都爱听。”乔景铉朝明媚笑了笑,赖着贴在她的身边:“媚儿说话的声音实在好听,我怎么听也听不够。”

明媚瞪眼瞧着乔景铉——她本来想培养个好夫君出来,没想到现儿培养出了一个无赖的乔世子!

“乔景铉,你若是没事情做,便早些回去歇息,你不是明日便要去皇宫轮值?整个晚上都不能睡觉,总得养精蓄锐才是。”明媚抬头望了望天空的月亮,洁白而圆润,就如一个大玉盘般挂在天上,洒下一地清辉,她与乔景铉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上留下了两个黑色的剪影。

乔景铉的脸上浮现出了快活的笑容:“媚儿这般关心我,我全身都是劲儿,哪里还需要歇息?”他在身上摸了一把,一方素丝帕子便出现在了手中:“媚儿,你瞧瞧,我将你送的帕子随身带着,每次只要是累了,只要摸一摸,即刻便来了精神。”

明媚轻轻啐了他一口,劈手就去夺那块帕子:“真是无赖,谁送了你帕子,分明是你自己拿了去的。”

乔景铉将手缩了回来,一只手揽住明媚入怀,轻轻在她耳边呵出一口热气:“媚儿,你难道这般讨厌我?每次都是我来抢你的东西一般,那支簪子是我无赖,这块帕子也说我无赖,能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儿?”

风轻,月明,头顶上的树叶沙沙做响,草间的春虫在低低吟哦。

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阴影,乔景铉的脸孔在眼前越来越分明,一张俊脸就如前世见到的雕塑一般,五官就如刻出来那般,十分精致。

明媚暗自感叹,也莫怪京城那么多贵女倾心于乔景铉,这般出色的脸孔,配上那般显赫的家世,谁人不会动心?

“媚儿。”见明媚没有说话,乔景铉的眼睛眨了眨,一张脸便朝她的脸倾斜了过来,明媚心中砰砰直跳,难道他准备亲自己不成?下意识的她往后躲了躲,乔景铉的嘴唇掠过她的额头,一片温热的气息,炙热着她的肌肤。

“乔景铉,你……”明媚嘟嘴望了他一眼:“你准备做什么!”

“我只是想给你将那根头发拿开。”乔景铉伸手将明媚额前的刘海整了整,嘴唇便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媚儿,你好香,闻着你的香味我都要醉了一般。”

“乔景铉,你彻底变成无赖了。”明媚跌足感叹:“原本以为你是半个无赖而已,没想到这般快便成整整一个了!”

“媚儿,我无赖在哪里?”乔景铉睁了眼睛,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我只在你面前才有这般形状,偏偏被你说成无赖了,我觉得自己真真是受了冤枉,都没处声张!”

明媚瞧着他那装得委屈的神色,咬着牙笑了起来:“乔景铉,你便莫要再在我面前装了,我懒得与你说这些无聊的话儿,赶紧回家歇息去。”

前世瞧着有一句网络流行语:某某人,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若是要用在此处呢,该改成乔世子,你母亲唤你去回去安歇!想到这里,明媚忽然觉得很是滑稽,手中捻了披帛的一角,笑吟吟的望着乔景铉。

这样的明媚在月色下更是动人,乔景铉忍不住走上一步:“媚儿,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不好。”斩钉截铁的回复他。

“那……你喊我一声景铉哥哥好不好?”死皮赖脸的继续提要求。

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

乔景铉带着一种无比满足的感觉回到了英王府,劲松院门口的灯笼随着春风在不住的旋转,一点点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了地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走进院子里边,四处一片宁静,偶尔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旋即又消失,只听着小虫子的啁啾低鸣。乔景铉步子轻快的走过第一进屋子,月亮门弯弯,旁边有一个人贴墙站着,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自从被指来做屋里人,担着这个虚名,却没有一点儿进展,宝云心中很是焦虑,早些日子香笔嘲笑了她,虽然觉得有些屈辱,可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没有用处,不能将乔景铉勾到床上去——屋里人要做的事情可不是这些?

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让乔景铉与自己能春风一度呢?宝云呆呆的望着那已经穿过第二道月亮门的身影,心中不住的思量着,世子爷为何看不上自己?是他还不知晓男女之事还是他真的另有心上人了?

“不行,我怎么样也不能让王妃失望,或许……”宝云的眼睛转了转,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红晕:“要不要去弄些特别的东西来呢?”

“世子爷回来了。”香笔正在外边的小隔间绣着手帕,听着脚步声响起,慌慌张张将那块帕子放了下来,朝乔景铉行了一礼,世子爷今年又长高了些,自己站起来只及他肩头,香笔仰望着乔景铉的脸,心中暗自叹气,自己与世子爷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给我去准备热汤,我要沐浴。”乔景铉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推开门便往内室里边走了去,香笔应了一声,赶紧跑去厨房那边给他准备热水。

虽然已经开春,但晚间还是寒冷,得要多准备一些热水才是。香笔将专门烧水的大锅里灌满冷水,将柴火点燃,搬了个小杌子坐了下来,不住的往灶膛里添着柴火,红色的火苗将她的脸颊照得绯红一片。

世子爷……香笔心中一阵温暖,奴婢愿意这样为你做一辈子事情。她默默的望着灶膛里红色的火苗卷起,将那黑色的锅底衬托得更黑了些,心中又有几分沉重,自己对世子爷这份感情,难道就要埋藏一辈子,不能说出口不成?她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真羡慕将来的世子妃,能够轻而易举便拥有世子爷的感情。

他们会在一起生儿育女,他们会恩恩爱爱,而自己只能在旁边悄悄的看着。香笔抱着膝盖呆呆的望着红色的火苗,眼泪一点点的涌了出来,落在了膝盖上。

水翻滚了起来,哗啦啦的响着,香笔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揭开盖子将那烧开的热水舀了出来,吃力的将那桶子提到净室里头去,走到内室门口喊了一声:“世子爷,热汤准备好了。”乔景铉应声而出,没有看站在内室门口的香笔一眼,脱掉外袍扔在内室的外间,施施然走了净室。

香笔眼巴巴的看着乔景铉那修长的身影,一颗心早就跟着贴了上去,可惜乔景铉却没有半点感应,吝啬得连个赞许的眼神都没给她,所以香笔只能呆呆的站在净室门口,看着乔景铉扔在地上的一堆衣裳。

叹了一口气,香笔弯下腰去开始收拾那堆衣裳,她细心的一件一件捡起来,贪婪的摩挲着外袍,把它们抚得平整,然后又一件件折起来。就在她抖动衣服的时候,突然,一块素丝帕子从那堆衣裳里飘了出来,香笔心里一惊,自家世子爷从哪里弄了些女人物事,还随身带在身上?

捡起那块丝帕瞧了瞧,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丛柳树枝条,绣得极为精致,那绿色的枝条就如能随风而动一般,栩栩如生。香笔紧紧的握着那块帕子,呆呆的出了神:难道世子爷心里已经有人了?这块帕子是谁送给他的呢?

就在香笔坐在外间的小杌子上,抱着那一堆衣裳,手里握住那块帕子出神的时候,乔景铉从净室里匆匆忙忙从净室里走了出来,头发上还水嗒嗒的,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脚上趿拉着的绒面软靴打着地面啪啪作响。

一眼扫过,见香笔手里拿着的那块帕子,脸上变了颜色,一把抢过来,大声呵斥:“爷的东西,你怎么乱动!”

香笔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一阵觳觫:“世子爷,奴婢只想清着世子爷的衣裳去洗了,并不是斗胆去动世子爷的东西,请世子爷恕罪!”

乔景铉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以后不是爷吩咐你去做的事情,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别怪小爷没提醒你!”

“是,奴婢知道了。”香笔整个身子几乎趴在地上,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伏在那里听着乔景铉远处的脚步声,软靴“啪啦啪啦”的声音仿佛打在了心底,一阵阵的绝望,一阵阵的彷徨。

她并不是因为乔景铉的责备而感到害怕,她是因为意外发现了那块帕子而绝望。心里一直爱慕着世子爷,总是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世子爷没有成亲,那他就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他身边除了宝云就只有自己了。

宝云被世子爷罚了,不许让她贴身伺候,所以世子爷现在就是她一个人的。可刚刚发现的那块帕子却提醒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上不得台面,只能在背后偷偷用爱慕眼光看着世子爷的人。她低贱,无法能抬头挺胸和世子爷站在一处,她只能满脸羡慕的看着将来和世子站在一起的女人。

那块帕子会是哪家的小姐呢?看世子爷这般急急忙忙出来找这块帕子,看起来那个女子在世子爷的心里分量不轻。香笔从地上爬了起来,靠着她素日休息的小床坐着,双眼无神的想着心事。想着想着,眼泪就一点点滴落了下来,爬过脸庞,又慢慢的掉在了手背上。

“哟,香笔,你怎么坐在地上啊?谁欺负你了?瞧你这眼泪流的……”宝云忽然出现在了门口,看着香笔的模样心里就舒服,大约是做错事情被世子爷惩罚了吧?每天就会挤兑自己,终于也轮到她有这一天了!

“我流眼泪又怎么样?不比某些痴心妄想的人,半夜里头被世子爷踹出内室!”香笔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对着宝云毫不示弱的喊了回去:“你回自己的房间去罢,这边可不是你来的地方!”第一百二十六章

二月十五总算是捱着过了,明媚本来想差送信去外院,让柳明卿明日来内院这边说说春闱的事情,没想到柳老夫人下手比她更快,第二日去给柳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便见着柳明卿了。

柳明卿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就是黎玉立。

明媚有几分惊奇,一般来说外男不让进内院,乔景铉倒也罢了,人家的出身摆在那里,恐怕柳府上下都希望他多来几回,可黎玉立却全然不同了。一个穷酸书生,父亲早逝,全凭母亲卖绣品支持他读书,像这样的人,怎么能入得了柳府小姐们的眼。

若是没有柳老夫人的允许,黎玉立肯定是不会站在玉瑞堂的,明媚心中起疑,柳老夫人这是有所图谋?她扫了一眼座位上的各位柳家小姐,见她们也在好奇的打量着黎玉立,眼中也是惊奇之色。

黎玉立虽然长得甚是清秀,可穿着打扮委实太寒酸了些,也难怪柳府几位小姐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挪到了一旁。黎玉立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儒衫,肩膀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洞,这件衣裳颇有几分眼熟,该是勾住刘玉芝金簪子的那一件。

明媚心中暗自感叹,这黎玉立也算得上是不拘小节,在京城这繁华之地,还穿着这样的衣裳,也不怕被人笑话。只不过这样也好,刘玉芝便能安心了许多,免得到时候会有不少的花花草草看上了他。

“明卿,黎公子,快些坐下。”柳老夫人笑眯眯的指着左首边的几张空椅子道:“我们女眷每日宅在内院,外边的事儿一点也不知晓,今日喊你们过来,便是想要问问这次春闱的情况。”柳老夫人笑得很是和气:“比方说,早些日子听说贡院走水,个个都提心吊胆,现儿总算是放心了。”

“祖母,你不用担心,那是出了意外,贡院一个监正抽旱烟,不慎引发了火势,所幸波及不大,没多时便被扑灭了,对我们考场并无影响。”柳明卿望着柳老夫人笑了笑:“孙儿这次考得不怎样,黎公子比我胜了许多。”

听着柳明卿的话,黎玉立赶紧摇头:“哪里哪里,明卿谦虚了。”

柳老夫人打量了黎玉立一眼,见他虽然口中推辞,可脸上却还是有些压不住的得意神色,看起来应该是考得不错,她的眼睛又溜了一眼坐在那边的柳明慧,心里头盘算着,若是这黎玉立能高中状元,许个庶出的孙女给他也是一段佳话,柳府得了助力,柳明慧得了一桩好姻缘,这可是一石两鸟之策。

“黎公子何必谦虚,我瞧你春风满面,想来考得不错罢?”柳老夫人微微一笑:“我听老太爷提起过你,说你的文章做得相当好,满篇锦绣,定然能在考生里脱颖而出,我瞧着怕今年的状元会落到你的头上呢。”

“老夫人,那是老太爷谬赞了。”黎玉立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兴奋神色来:“只不过这几场考试下来,觉得还算是发挥得正常,不出意外,玉立觉得应该也能挤进前三甲。”

看着许仁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说得又如此笃定,明媚心中也有几分欣喜,看起来他是考得不错了,看起来刘玉芝终于能苦尽甘来,与黎玉立修成正果了。

“黎公子的人才那是不用说了,何止是挤进前三甲,我觉得这蟾宫折桂,你也是当仁不让。”柳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道:“黎公子安心等着会试结果出来便是,好生将养着,等殿试时便可大展身手了。”

黎玉立点头应答了下来,又听柳老夫人道:“黎公子,你身上的衣裳已经破旧了,他日殿试的时候若还穿着这衣裳,恐怕皇上不喜,我召回雪坊的绣娘过来,给黎公子做几套好衣裳罢。”瞧着黎玉立的脸色瞬间编的通红,柳老夫人微微一笑:“黎公子,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意,并未故意冒犯,请不必多心。”

“多谢老夫人挂心,玉立感激不尽。”黎玉立倒也没有推辞,听闻皇上徐熙喜欢以貌取人,自己穿着寒酸了指不定会被他忽视过去,现在虽然接了柳府的救济,以后加倍还了这笔人情债便是。

黎玉立与柳明卿又陪着柳老夫人说了几件春闱里发生的趣事,喝完一盏茶,黎玉立站了起来向柳老夫人告辞:“今日还想与柳公子一道去书院问问夫子,暂且失陪。”

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去罢。”瞧着黎玉立的眼神又满意了几分,这个黎公子也不是个迂腐人,有些读书人读得太过认真,把脑袋都读啥了,钻进牛角尖里边便出不来,这个黎玉立还算是能审时度势的。

黎玉立与柳明卿一道转身出去,在他转身之前,拿着眼睛望明媚这边看了看,那眼神里全是期望的神色。明媚见着心里知道,他想要自己派丫鬟过去与刘玉芝说说这事,让她放下心来,于是朝黎玉立微微点了点头,黎玉立见了这才放下心来,与柳明卿一道走了出去。

等着柳明卿和黎玉立走了出去,柳老夫人笑眯眯的转头对柳二夫人说:“老二媳妇,你看这位黎公子如何?”

柳二夫人没想到柳老夫人直接便点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楞了楞:“瞧着还好,只是穿着寒酸了些。”她拿眼睛瞄了瞄柳老夫人,心中不免嘀咕了一句,莫非柳老夫人有心将庶女柳明慧许给黎玉立不成?

“我瞧着他是个有大才的,今日特地喊他过来让你们几个瞧瞧,若是能和我们府上做亲,倒也是不错的。”柳老夫人瞧着三位夫人微微一笑:“你们觉得呢?”

柳大夫人闭着嘴巴没有说话,想来柳老夫人也不会这般下得了狠手,将自己的艳儿许了给那黎玉立,自己的艳儿的身份摆在那里,长房嫡女,怎么可能去嫁一个穷措大,除非是二房三房那几个庶女还差不多。

柳二夫人与柳三夫人面面相觑,柳老夫人也问得太直接了些,这玉瑞堂里头还坐着柳府的八位小姐呢,怎么能当这她们的面讨论着话呢。

柳老夫人这话是话里有话,肯定是看上这位黎公子了,若是他能高中倒也不错,身份上来了,可若是没有中怎么办?难道还要贴了银子打发了小姐出去陪他再苦读三年?虽说不是自己生的女儿,可这般议了亲事,传出去人人都会说自己狠毒,容不下庶女呢。

“母亲,这事还为之过早,怎么着也该等着他金榜题名再说。”柳三夫人口齿伶俐,马上便想出了回复的法子:“况且还不知道这位黎公子在家乡是否已经有了婚约,我们总不能一厢情愿。”

柳家几位庶出的小姐听了柳三夫人的话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柳明慧更是如释重负,方才她听着柳老夫人那般说,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现儿她是柳府未出阁的小姐里边年龄最大的,若是说起议亲,自然头一个便是轮到她,难道祖母想把自己许给这黎玉立不成?

柳明慧只觉得眼前发黑,瞧着他身上那件衣裳便知道他的家境,祖母竟然还将自己往那火坑里推。一想到前不久柳老夫人说要给自己找一门好亲事,柳明慧便觉得十分委屈,这就是祖母口中的好亲事不成?除非……除非黎玉立能中了状元,自己成了状元夫人还差不多,否则他怎么能配得上自己!

柳老夫人听着柳三夫人的话,略微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先慢慢瞅着,本来想他中了进士便将慧丫头说给他的……”

柳明慧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见大家都在瞧着她,她被柳老夫人当众点了名,说的是那般私密的事儿,不由得臊红了脸,羞愧难当,起身向柳老夫人告罪一声,带着贴身丫鬟便匆匆离去。

柳老夫人见着柳明慧的背影,摇了摇头感叹道:“女儿家合着该大方些,听到谈自己的婚事也没必要这种样儿……”

玉瑞堂一屋子的寂静,大家都洗耳恭听柳老夫人的教诲,谁也不敢出言反驳,只有柳二夫人期期艾艾的说:“母亲操心了,只是明慧这孩子天性害羞。”

明媚在旁边听了柳老夫人的话,心中十分焦急,若是柳老夫人执意要将柳明慧许给黎玉立,那刘玉芝怎么办?想来想去只能将黎玉立与刘玉芝的私情向柳老夫人和盘托出,瞧瞧这位离经叛道的祖母会怎么说。、

等着人都走了,明媚这才站起身来走到柳老夫人面前低声道:“祖母,明媚有件事情想告知祖母。”

柳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问道:“可是黎公子的事情?”

“是。”柳老夫人真是眼睛毒,顷刻间便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话,明媚不由得佩服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上回珠丫头说你去外院是想看黎公子,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果然是这样,媚丫头,你真是让我失望。”柳老夫人捻了念那串紫檀佛珠,语重心长的劝告她:“你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若你还是庶出的身份,我也不会说二话,等着你及笄以后许了他便是,可你现儿是嫡出的小姐了,怎么能还是眼珠子望着那穷酸书生?”

明媚吃了一惊,原以为柳老夫人眼睛毒,没想到竟然错得这般离谱,她啼笑皆非的望着柳老夫人道:“祖母,我想你弄错了……”

“我没有弄错。”柳老夫人斩钉截铁的将明媚的话打断:“方才那黎玉立走的时候不是朝你眨了眨眼?你也对他微微的笑,我看得真真儿的,一点都没有看错!媚丫头,你就不用掩饰了,幸好这事情发现得早,你迷途知返及早抽身还来得及。”

柳老夫人的话里有着不容辩驳的肯定,她的表情很是严肃,望着明媚的眼神也有些严厉:“媚丫头,看来你可得好好收收心才是。”

“祖母,我真的与那黎公子没有什么关系。”明媚也不着急,慢慢向柳老夫人解释:“祖母还记得上回我是与谁去的外院?”

柳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眼中渐渐有了疑惑,她的手指停在那里,一颗紫檀佛珠闪着深紫色的微光:“莫非……是那位刘小姐要去外院找那黎玉立的?”

“没错,正是这样。”总算不用怀疑到自己身上了,明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祖母,他们两人互相喜欢,已经彼此有了约定,就等着黎玉立中了进士,便会遣人去云州提亲。我见祖母有意想将慧姐姐许给黎公子,因此特地来将这事情告知祖母,就怕到时候事情乱成一团便不好办了。”

柳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我原本还想着是一桩好亲事呢,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看起来这人才难得,下手要快,慢了就已经给人抢了去。”她抬起脸来微微笑了下:“只可惜慧丫头还看不上那黎玉立呐。”

明媚也跟着笑了笑:“这可不结了?”当下心中安定,柳老夫人这般说,便是已经答应不再想着将柳家小姐嫁黎玉立这事情了。

步履轻快的回了青莲院,却在门口撞见了容颜憔悴的柳明珠,在大相国寺里做了七日道场,将柳四夫人的棺椁寄放在那里,金花妈妈与银花妈妈便送着她回来了。据说在大相国寺里头,柳明珠晕死过几次,不少香客见了都赞她是个难得的孝顺女儿。

“柳明媚,你是担心了罢?”柳明珠脸上有着一种快意的恶毒:“你喜欢黎玉立是不是?可现儿祖母要将七姐姐许给他呢,你是没份了。”

明媚望了她一眼,懒得与她纠缠,径直往院子里头走了去。可柳明珠却不愿意放过她,追着上来拦住她,脸上全是挑衅的神色:“你被我的话戳中心窝子了?要回沉香阁哭去了?”她得意的将一张脸扬了起来,哈哈大笑:“若是七姐姐嫁了黎玉立,我一定要去向她揭露你与黎玉立的私情,让你臭名远扬!”

“柳明珠,你快别说疯言疯语了,你便是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真是不可思议,她怎么便如此歇斯底里了。明媚瞧着柳明珠那张瘦了不少的脸孔,就如骷髅般只蒙着一层脸皮,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叹气摇了摇头,恐怕柳明珠的精神受了刺激,已经有些精神错乱的前兆了。

“我乱说?分明是你心虚了罢?”柳明珠咬牙切齿的望着明媚,嘴唇边露出了一丝冷笑:“我可看得真真切切,你们两人坐在玉瑞堂的时候,彼此眉目传情!而且,方才你留在玉瑞堂做什么?分明是想与祖母说这件事儿!”

没想到自己与黎玉立之间的眉眼官司还有不少人看见呢,明媚苦笑了一声,心中暗道自己为了替刘玉芝做红娘,可吃了不少冤枉。瞧着那一脸激动的柳明珠,明媚也不想与她纠缠,伸手将她拨到了一旁:“随你怎么想罢,先让我过去可好?”

柳明珠站在那里跳着脚骂了起来,污言秽语让明媚大大的吃了一惊,怎么才去了一趟大相国寺,柳明珠便变成了这泼妇模样,难道这些日子还有人在教她什么不成?

担心着刘玉芝,明媚也懒得去与柳明珠计较,带了玉梨回了沉香阁,吩咐玉箫研墨。赶紧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封信给刘玉芝,让她放心,黎玉立考得不错。

玉梨送了信回来,满脸都是笑:“姑娘,刘小姐捧着你的信看了又看,眼珠子就粘在那信纸上头一般,好半日都没有动一下!”

明媚倚靠着窗户,瞧着外边院子里一地的阳光,树下有着飘落的桃花,淡淡的粉色,映在金色的阳光里头,仿佛泛着白光一般,枝头的叶子也绿了不少,清新的一片,她微微的笑了起来:“春天终于来了。”

春闱很快揭榜了。

柳府两位赴考的公子都是榜上有名,黎玉立名次靠前些,被取了第二,名字就在第一张榜单上,只在魁首之下,而柳明卿却是中了第三十八名贡士,但这成绩也足以在京城勋贵子弟里傲视群雄了。

拿着大红喜帖的报子往柳府这边骑马飞奔了过来,一报、二报、三报……知道了两位举人是出自柳太傅府,报子来了一批又一批,这可是有银两打赏的好差事,不由得大家都纷纷往刘太傅府这边奔了过来。

黎玉立的名字顷刻间便柳府上下皆知了,下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原来那位借住书房的黎公子这般厉害,竟然高中了第二名!”

“可不是?来参加春闱的可都是会试里的精英,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举子,能在这么多人里脱颖而出,也算是难能可贵。”丫鬟婆子们更是激动得一张脸放光:“不知道这位黎公子可曾婚配?若是没有订亲,恐怕我们柳府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在这个时候,黎玉立的名字不仅柳府上下皆知,便是整个京城都差不多知道了。

大陈积年旧俗,在春闱放榜之日,专有那一干人等专守在贡院抄榜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综合出一份新科贡士们的家底,然后便等着各种人上门买抄邸了,

这愿意出钱买抄邸的有两类人,一类是媒人,这包括官媒和私媒两种,她们买了抄邸回去会潜心研究哪位新科贡士适合哪些人家,第二日便会上门提亲,拉纤说媒。还有一类便是一些有待嫁女儿的人家,买了抄邸估量着哪位新科贡士适合自己女儿,便会谴了媒人去说亲。

虽然贡士还要等着殿试才能正式得了“进士”的御赐名字,可上榜的贡士可都是准进士,只是看皇上如何排位置罢了,所以大家都想趁着春闱放榜为自己家的女儿定下如意郎君。只是这来赴考的举人们大部分都是潜心研究了多年经史,年纪颇大,大半都已婚配,没有议亲的人是十之有三而已,所以这些未婚的新科贡士是十分抢手的。

此次会试的会元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儒生,家里已是妻妾成群,所以第二名的黎玉立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目标。各方打探的情报让京城一些人家甚为激动:年轻,有文才,据说长相不差,更重要的是能和柳太傅府扯上关系——要不是怎么会借住在柳府?柳府是什么地方,一般人能住得进去的?肯定是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了。

又有消息灵通人士放出了消息,那位黎公子是与一人领两部侍郎之职的柳元久大人坐一条船进京的,所以不消说,他自然是柳太傅的亲戚,聪明的人长着七窍玲珑心,略微一分析便得出了结论来,不消说肯定就是那位柳四夫人的亲戚,这可是砧板上的钉子,妥妥的走不了!

这些条件堆了上来,哪怕是黎玉立五短身材,长相难看,在众人眼里也变成玉树临风,更何况他本身就不差——所以,京城的官媒和私媒这些天都接到了同一单生意,那就是去柳太傅府上向那黎贡提亲。

只是可怜现任京城金龟婿黎玉立还在书房里温书,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外边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心在为三月的的殿试做准备,虽然已经迈入了准进士的行列,可他却有些不满足,自己竟然能考到第二,若是自己再努力一把,说不定真能中状元。

他几乎要快活得跳了起来,一瞧着放在桌子上的那个书袋,便想起了刘玉芝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来,伸手摸过书袋上边的那几个字,一种甜丝丝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是玉芝特地给自己做的,见着这书袋,仿佛就见着玉芝站在自己身边一般。

黎玉立的心几乎要沉醉在一片柔情里,放眼望到书房外边,就见满树桃花缤纷,粉白粉红的花瓣在枝头翩跹起舞。

“这桃花开得真是艳。”他感叹了一声,伸手将书卷拿了过来,低头继续温书,却不知道他此时已经交上了桃花运,自己已经成为了外边诸多父母心里的佳婿,也不知道最近几天来说媒拉纤的人简直快把柳府的门槛踏破。

这日,偏厅里头一屋子的管事妈妈正在和柳大夫人忙得不可开交,就见一个管事妈妈领着几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婆子走了进来,通报姓名方知是京城几位有名的媒婆。她们看了看坐在上首的柳大夫人,拿着大红帖子不住的张望:“却不知哪位是柳四夫人?”

柳大夫人看了一眼那群媒婆,心中诧异,也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多媒婆同时上门来找柳四夫人,是给柳明珠还是柳明媚说亲?这两人还未及笄,并没到说亲的时候,为何今日却有几个媒婆同时上门?

再说了,柳四夫人有两位,一位新近亡故,还有一位正在坐月子,还没出园子呢,怎么好出面来给柳明珠柳明媚议亲?只不过见着一干媒婆口口声声的要找柳四夫人,柳大夫人也没法子推托,无奈之下只能吩咐一个管事婆子带了那几个媒人去香兰院找杜若兰。

“夫人,不知道是九小姐还是十小姐?”身边有的李妈妈凑了过来,脸上的皱纹褶子纵横交错:“她们议亲怎么能在我们家姑娘前头呢?”

柳大夫人心中颤了颤,脸上依旧跟没事人一般:“无妨,让她们去罢,我只要艳儿嫁得好便是,不是嫁得早的问题。”

上回英王府西园赏梅,见着英王妃似乎十分满意艳儿,瞧她的眼神里头透出赞许的神色,或者还真有几分可能性。那乔世子一表人才,家世又好,确实是良配。

管事妈妈带着几个媒人走去了香兰院,杜若兰方才起来不久,梳洗完毕,正由明媚陪着在用早饭,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了,她的月子坐了二十天,每日里吃了不少进补的东西,整个人都丰润了起来,脸盘儿圆了一圈。

“四夫人,四夫人。”管事妈妈笑嘻嘻的领着几个媒婆走了进去:“这儿有几个人找你呢。”见杜若兰一脸惊奇,又添了一句:“是媒人上门了,夫人今日起床没听着喜鹊儿叫?”

明媚瞪着眼睛望了那几个媒人,心中奇怪,自己怎么便名声鹊起了,怎么今日一窝蜂的来了几个媒人?不是说要及笄以后才可议亲的?

杜若兰也是疑惑,瞧了瞧那几个媒人道:“我家里头并没有适婚的,怎么各位今日找了过来?”

“怎么没有?妥妥儿的有一个!”一个媒人眉开眼笑的上来行了一礼,耳朵旁边那朵大红绒花跟着不住的抖了起来,花瓣儿颤巍巍的,仿佛还真像是鲜花儿一般:“那位黎玉立公子,难道不是柳四夫人娘家的亲戚?”

杜若兰吃惊的望着几个媒人,心中纳闷,那黎玉立什么时候便变成自己娘家亲戚了?不该是那个黎姨娘的侄子?

“夫人不必忙着否认,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那媒人笑得嘴巴都咧开到了后脑勺上边去,脸上的官粉不住簌簌的往下掉着,地上不多会便是白白的一层:“我是得了大理寺右少卿家的托付,特地上门来议亲的。”说罢将手中捏着的那张大红帖子递到了杜若兰手中:“那位右少卿家的小姐,生得十分美貌,又知书达理,娴静温柔,琴棋书画无一不能,这样的小姐娶了回来可真真是家中之福!”

“吴媒婆,你这话说差了罢?我分明听得那位小姐似乎脸上涨着麻子,还不少呐!”一个媒婆冲了过来,身上穿着一件绸子夹棉衣裳,将圆滚滚的身子包得一点缝隙都没有,每走一步就见身上起了几个褶皱,似乎衣裳要被撑破一般:“我这个才是好的,西阳言家,听说过没有?”她拿着手中帖子晃了晃:“那可是富可敌国,人家是皇商,家里拿金条铺地,白玉做碗,言老爷说了,若是黎公子……”

这话还没说完,旁边几个便嗤嗤的笑了起来:“皇商不皇商的,反正是个白丁,竟然还想攀了新科进士,是想买个进士回去好抬高自己家里的门楣不成?”

那媒婆脸上涨得通红,恨恨道:“人家有的是银子,就是买个金子铸的人都行,你们瞧着也只眼红!言老爷说了,只要黎公子愿意做上门女婿,他当即便给黎公子家里黄金三千两,明珠一百斛!”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媒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望了望那言家派来的媒人,狐疑着不敢再开口,这价也开得太大了些!杜若兰被这几个人吵得脑袋沉沉儿的汁水发昏,望了望明媚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都跟约好了一般,全部来给黎公子做媒了?”

明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恐怕是跟昨日春闱放榜有干系。”

“柳小姐冰雪聪明!”一个媒人捏着大红帖子走了过来,额头上贴了一个花片儿,一双眉毛描得细细的:“可不是这样?现儿黎公子已经名动京城了!我那主顾说了,下手要趁早,若是等着黎公子殿试里边独占鳌头,中了那状元,恐怕贵府的门槛都会被媒人的踏破,还不如早些过来先将亲事议定了再说!”

她笑嘻嘻的将大红帖子放到了杜若兰面前的桌子上边:“我这个主顾,家里虽然比不得前边两位,可却也是有来头的,乃是光禄寺卿的左夫人。”

明媚听了心中堪堪跳了一拍,光禄寺卿的左夫人?那不是刘玉芝的外祖家?难道得了这个信儿给刘玉芝来说媒了?她朝那大红帖子上瞄了一眼,就见上边写着光禄寺卿府与少詹事府两个称呼,不由得有些奇怪,点了点那个少詹事府道:“怎么会有两家的名字?你一人做两家的媒不成?”

那媒人侧着身子站在那里,脸上笑容怎么也止不住:“柳小姐,你可弄错了,这不是两家,是一家人哩!这位左夫人,是光禄寺卿的夫人不假,可托我来做媒的却是那少詹事府的左夫人,是这位左夫人的大儿媳妇,两家是一家!”

“原来是这样,两家是一家,只是将那官职多写些,瞧着便觉得神气一点点,是不是?”明媚笑嘻嘻的问那媒人:“不知左家想来议亲的小姐是哪一位?”

“哎哟哟,这位小姐可真真儿是个不错的!乃是少詹事府左大人的三女儿,生得姿容娟秀,放眼这京城里头,长得这般美貌的,还没几个……”

“你这老货,满嘴胡嘬!”一个媒人见着明媚似乎对那左小姐十分感兴趣,走上一步将那媒人的话打断:“若是说那左家三小姐姿容娟秀,那我老婆子当年都算得举世无双了!我年前才看见过这位左三小姐,跟她那老子娘长得差不多!”

几个媒人舌如巧簧,个个夸赞着自己雇主家的女儿如何美貌无双,才情世间少有,又不时的有人在揭对方的短,杜若兰只听得只是头大,望了望明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一直在后宅里头做姨娘,都没有接待过客人,见着这一屋子人吵吵嚷嚷的,只觉措手不及,一双眼睛朝明媚望了过去。

听着左三小姐的名字,明媚正在忧心忡忡,没想到刘玉芝的外祖家竟然也看上了黎玉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阻止了才是。若是将这事推到柳老夫人那边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不如要黎玉立自己来回绝了这些媒人再说。

想到此处,明媚笑着对几位媒人道:“那位黎公子虽然现在寄居在柳府,但婚姻大事却是该由他的母亲决定的,哪有我的母亲能替他做主的,诸位请先回罢。”

那几个打扮得像要残掉了的花骨朵般的媒人哪里肯走,一个个异口同声道:“柳小姐,你是年纪轻,还不知道这些规矩。云州跟京城这般远,谁会派媒人千里迢迢的去议亲,自然是看着怎么方便怎么来。现儿黎公子是在京里,你母亲作为他的长辈,自然是由她说了算。柳四夫人,你现儿就给个准信,看看谁家姑娘更合心意便是。”

杜若兰被纠缠得难以推托,只是闭着嘴不说话,明媚在旁边轻声道:“母亲,你派人去趟外院,把黎公子喊过来,让他自己来看看,这事关重大,哪里是你能做得了主的,若是不顺他的心意,没由得他到时候怨恨你呢。”

得了这话杜若兰顿时轻松下来,可不是这样?不如喊了黎玉立过来,他自己挑了便是最好不过的,免得自己来担这副担子。“崔西,你快些儿去外院将黎公子喊过来。”杜若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中这才舒畅了几分。

崔西看了看那屋子媒人,笑了下,应声行了个礼儿便赶着去了外院。

不多时,黎玉立便由崔西领着走进香兰院,那几家的媒人见着,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好,一颗心也放回到了肚子里头。做媒虽说完全是靠媒人的说合,嘴巴两张皮,死的能说成活的,麻子能说成美人,但毕竟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现在看着这黎玉立确实一表人才,倒是放心了不少,唯恐他不答应,没由得自己赚不到酬谢银子。

一走进小厅,黎玉立头便有点发晕,屋子里挤着几个四十多岁,却还是涂脂抹粉打扮得很俗艳的婆子,正在用狼一般的眼光打量着他。赶紧避过那些目光,朝杜若兰施了一礼:“给四夫人请安。”

“黎公子,今儿却有一件难事想问问你的意思。”杜若兰今日第一次行当家主母的职责,有些手足无措,都忘记让黎玉立坐下,黎玉立就这般站在那几个媒婆面前,真真如鹤立鸡群一般。

杜若兰指了指那几个媒人道:“黎公子,这几位都是京城里名声极响的媒人,她们是替你来议亲的。”

“议亲?”黎玉立脸上微微变了颜色,他都还没有来得及派媒人去光禄寺卿府上向刘玉芝求亲,怎么会有人来议亲?

杜若兰见着黎玉立突变的脸色,心中忽然母性大发,觉得这黎玉立也是也是可怜,父亲早逝,寡母又不在身边,连亲事这样的事儿都得自己来处理,没得人给他做主。现在倒是不用着急了,想议亲的人多,就看他选择哪一家了。

想到此处,杜若兰朝黎玉立笑了笑:“黎公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用太惊奇,现在京城里有好几家都派人来说媒了,你先看看这些拜帖,可有合意的?”说罢把那一叠拜帖交给崔西,叫她送到黎玉立那边去。

黎玉立没有接那几张帖子,只是朝那几位媒人一拱手:“玉立在此谢过各位关心,只是不久以后还有殿试,玉立不愿为这些事情分心,还请各位带话回主家,帮我谢过他们的厚爱,但玉立现在还不想提议亲之事,要一心一意应对殿试,唯恐到时候名字前边多了个同字。”

大陈的科考分乡试、会试和殿试,殿试是皇上亲自主持,所以被录用的都称“天子门生”,殿试实际上是最重要的考试,不管你会试考得多好,皇帝朱笔一勾,哪怕你是会试的末榜,也能翻身做状元,御赐锦袍花枝,骑马游街夸官。

这殿试的结果分三个等第,一甲取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取六十人,赐进士之名,三甲取一百六十人,赐同进士出身。这同进士的同字大有讲究,其实是大大的不同。若是春闱落榜了过三年还能卷土重来继续参加春闱,可这被赐名同进士出身那便无可挽回,天子赐下的同进士,你还敢不满意?

要是殿试不佳,名字前边多了个“同”字,这辈子便注定打了个特别记号,只能硬着头皮从最低的位置做起,升官也会比那进士出身慢了不少,提拔升职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的盼头,有些人勤勤恳恳做一辈子,捱到正四品就已经不错了,若是想要进入京城的中枢机构,那可是难于上青天。所以读书人最怕落个同进士的结局,有人甚至撰写了一副对联:替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把同进士比做那姨娘一般,只能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黎玉立这般一说,明媚在旁边暗自点头,推得好,这理由再好也不过了。杜若兰听了这话也是一怔,自己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头,若是因着议亲这事打扰了黎玉立温习,落了个同进士,那可大大的不妙。

“几位也听到了,黎公子说得也在理儿,再过些日子便是殿试,也不好打扰他温书,大家还是自行散了罢。”杜若兰笑着看了看那几位媒人一眼:“劳大家白跑一趟了。”

几个媒婆相互看了看,自觉没有希望,都骨笃了嘴,走到崔西那边,自己拿了拜帖回了各自的主家去复命。明媚赶紧吩咐崔玉打点了几个银角子:“各位好走,还请好生替黎公子向主家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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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一一致谢这个月里给歌爷投月票、评价票、送鲜花、钻石的菇凉们,后来一看好多条记录,题外话里写不完啊,那歌爷就一句话致谢好了!

多谢菇凉们的鼓励,歌爷感激涕零!

歌爷会再接再厉的,不管条件多么艰苦,歌爷也要保证日更一万,~\(≧▽≦)/~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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