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我回来了!”杨丽娜换上小孩子般的笑脸,“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了?”
“又不放假, 你跑回来干什么?”女人解着围裙, 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杨丽娜脸色黯了黯, 走上前, 向她妈妈介绍, “这是我们班主任谢老师,她上咱家,那个, 家访来了!”
杨丽娜的妈妈应该还是记得她的。
看到谢晓风之后,目光闪了闪, 尴尬了几秒, 瞬即又拿出待客的热情:“哦, 原来是谢老师啊,别站着, 赶紧到屋里坐吧!”又问她来这里有什么事。
谢晓风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为什么让女儿杨丽娜休学这事。
杨妈妈听到这个,脸色愁苦起来:“不是我不想让她继续上,是我供应不起,跟她爸离婚后, 我就在给人做家政, 挣的这点钱才勉强够我们娘仨花。
丽娜还有个弟弟, 高二了, 马上也要上大学, 学习不比她姐差。她一个女孩,又是做姐的, 就应该早点挣钱供应她弟弟……
我以为她高考后就出去打工了,谁知道她一直瞒着我在本市上学。大学四年,每年学费那么贵,再加上生活费。再过两年还有她弟弟……我已经托人给她找婆家了,顶多让她大一上完……”
“她爸爸不出抚养费吗?”谢晓风忍不住打断她。
“她爸?她爸就是爱耍钱我才要离婚的。抚养费?怕是他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虽然不太喜欢杨丽娜的妈妈,但这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含辛茹苦地讨生活,确实也不容易。看着眼前粗陋又暗沉沉的房子、糊满两姐弟大大小小奖状的墙面、因为没钱而变得尖酸无赖的杨妈妈,想了想,谢晓风觉得,自己又想管闲事了。
“这样吧,丽娜接下来三年的学费、生活费你不用管了,我给她掏。”
“你?”杨妈妈不可置信。
谢晓风点头,“老师工资不低的。我有积蓄。”
“孩子毕业了,找份稳定的工作肯定比早早嫁人生孩子强。既然你舍得花钱供应儿子上学,肯定知道上学有上学的好处。作为妈妈,你不要整天把‘钱’挂在嘴边了,这让你的两个孩子很有压力。”
杨妈妈还是有些犹豫,在谢晓风接二连三的保证,和女儿毕业后会有高薪工作的思想灌输下,她才同意断了让杨丽娜休学的念头。然后,又重申了一下学费的事。
谢晓风只让她放心,自己绝不会食言。
五六万块钱在杨妈妈看来是笔不小的费用。既然能扭转一个女孩的未来,在她这里也不值一提,反正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杨丽娜在厨房里已经做好了饭,非要留她在家里吃饭,谢晓风摇摇头拒绝,背着杨丽娜的妈妈,对杨丽娜做了个已经搞定的手势,女孩放了心,一路笑着,送她上了车。
这件事算是就这么解决了。
谢晓风想,她也不用再管廖介川打听什么轩少了,那是女孩的私事。只要杨丽娜勤学上进,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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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七号时,廖介川正在给雪球洗澡。因为雪球个头太大,管家和冬姨都不敢碰它,所以这事都是她和廖介川来干。
她和雪团蹲在一旁,看廖介川忙着给雪球擦干身体。
男人动作很优雅,一件再俗不可耐的事情到了他的手里,似乎都多了一分神圣感。
廖介川边忙边说:“高伯母说要请咱俩去家里吃个便饭,你什么时候去?”
谢晓风心里一个咯噔。
她和廖介川的事,在饭桌上高伯母肯定会细细盘问,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到时候招架不了,有些陈年旧事说漏嘴了,自然会引出一长串的麻烦。
她意兴阑珊:“不太想去。过段日子吧。”
不由自主想起安安,想起陆奋那日两次口误,她试探着问道:“廖介川,我们以后就不要打扰安安了吧?”
“为什么?”廖介川看着她。
因为廖介川越接近安安,她越没有安全感,她怕廖介川会食言,把安安拐跑。
谢晓风抿了抿唇,不知怎么,竟说了一句煽情的话讨好他:“有我难道还不够吗?”
也不知道廖介川有没有听清,她刚说完,他给雪球也擦完了,一撒手,雪球就扑腾扑腾地甩着身上的水珠子。
这一甩,雪团第一时间就跑了,两人衣服上淋得都是小水滴,廖介川见了,撩起盆里的水,也开始动手泼她。
谢晓风觉得,自己身上一定弄的很狼狈。
因为,她看到廖介川居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良久,男人顿住笑容,目光低垂在她的胸前:“真后悔给你选了黑色,好像衣服有些透,会不会被人看到?”
谢晓风白了他一眼,如果衬衫没有湿,压根不是很明显。
转念一想,要不要趁着他高兴,提提后天出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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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系里又给她指派了一个任务,让她和莫教授一起去邻近的城市开会。
莫教授是《华夏植物志》从书的主编之一,在编委会里有一定的地位和威望,她能进编委会,多半也是莫教授力荐的结果。
每回她出差,孙老头都表现得非常妒忌,还威胁她给他带些当地特产回来。两人说笑时,莫教授给她打来电话,提醒这次开会时要带的东西。
她向莫教授表示感谢,结果对方的话题非常跳跃:“如果你真想谢我,可以考虑一下做我的儿媳妇啊。”然后,笑着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你和那个李医生没什么的。”
虽然早知道莫教授的心思,但这样光明正大说出来,谢晓风还是有点儿吓到了。
莫教授干笑了一声,接着说:“我家小子的性格确实不讨喜,自大无礼还臭屁哄哄的,我天天跟他怄气。”
讲起前些天与龚心洁的绯闻,又开始叹气,“老赵知道了气得要抽他,他大哥也骂他,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想的,愣是不承认。算了,不提他了。生气!”
说起赵良帅,自从互加微信,这家伙没少给她发骚扰语音,不过这两天消停了,好像说他要忙着为接下来的时装周设计新的女装系列。
再然后,谢晓风就把他删掉了。
不想再有什么瓜葛。
谢晓风有点担心廖介川会变脸,没想到她一说出来,他只是问了句:“这次出差请了几天的假?”
她想了下,回答道:“四天。”
廖介川按住雪球的脑袋,示意她把狗狗的专用吹风机递给他,然后开始利落地给雪球吹毛发。
他的手很长很大,骨节分明,很秀气。雪球站着,很听话地任他摆弄。
她记得有本杂志上说,喜欢狗的男人都有一颗柔软的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廖介川头也不回,只是低头忙着手头的工作,过了很久,他说:“那就多请几天。我记得你去的那个地方,离庆城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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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风没想到会再次见到老朋友。
第二天开会回来,她办公室的座位上,背对她坐了一个人,长卷发,白皮肤,外国人。
她顿了顿,还没喊出对方的名字,对方转了一下座椅,转过脸来,咧开嘴对她笑得灿烂,“surprise!”
瑟蓓娜。
该怎样定义瑟蓓娜呢?知己、闺蜜、救命恩人。在德国时,瑟蓓娜经常跑来看她,帮她照顾不到两岁的安安,如果那次不是瑟蓓娜恰好发现,可能,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瑟蓓娜一行的访问只有两天,行程有些短暂。
最后一天是提前结束的,瑟蓓娜开心地又跑来办公室拥抱她,亲吻她,然后牵着手,聊天叙旧。
瑟蓓娜随性自然、热情如火,不像廖介川,给人冰冷的金属一样的印象。她的身上总是洋溢着朝气和快乐。
瑟蓓娜自学中文已经十来年,说起普通话来几乎没有口音。因此她们走在大街上时,人们看到这个外国姑娘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大声谈笑,便会多看两眼。其实在德国,学习中国话的人不在少数。
两人逛着,想找个地方吃饭,进去之后,才醒悟这是一家日本餐厅。
瑟蓓娜想出去:“来到中国,进日本餐厅,太奇怪了。”
“体验一下也不错。”
正说着,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女服务生朝她们鞠躬行礼,瑟蓓娜和她用日语交谈了两句。接着服务生领着她们上了二楼。幽暗的走廊两边,是日式推拉纸门。
榻榻米小包间很清净,让人心里舒畅。瑟蓓娜点了清酒,给她要了清水。
出于爱国情怀,谢晓风几乎没进过日本餐馆。瑟蓓娜喜欢尝试新奇的食物,对中国美食有着独特的兴趣,八大菜系,她几乎都有涉猎,对川菜情有独钟。她在德国教书,假期里都是背着包全世界到处玩、到处吃,这种生活方式让人羡慕不已。
记得有一回,瑟蓓娜路过这里来看她,步行街上有卖皮蛋的,瑟蓓娜一下子买了好多送给她,还动作熟练的剥了一个给她,连说好吃好吃。谢晓风知道歪果仁很多讨厌皮蛋,所以她当时对瑟蓓娜超一般的舌头很是惊讶。
记忆里,廖介川也很讨厌皮蛋,凡是放了皮蛋的菜、粥,他碰都不碰,所以,冬姨的餐桌上,从来没有家常的的皮蛋系列的粥。
有时候,谢晓风觉得,自己就是廖介川手心那颗皮蛋,明明恶心的要命,却还假装喜欢强迫自己咽下去。
这里还点了熏香。谢晓风闭着眼,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袅袅香气。她闻到了玫瑰,茉莉,还有薰衣草的味道……
“送给你,Wendy。”瑟蓓娜递过来一样东西。
玲珑剔透的水晶球音乐盒,湛蓝的天空,小女孩躺在低低的云朵上,她的周围是一片缤纷的花海。按一下按钮,梦幻的旋律轻轻飘来。
“久石让的《天空之城》?”谢晓风戳了戳那个音乐盒,“干嘛选这么伤感的音乐?”
女服务生端来酒菜,在簟子上跪下来,恭敬地奉上。
事实上,两个人都没有食欲,瑟蓓娜调皮一笑:“怀旧啊,怀念一下我们曾经的友谊。”
说完,瑟蓓娜托起下巴,认真看着她,“我来时去看过章,章好像不太乐意回国。看得出,他内心是希望你能主动回去。”
“我知道。”她点点头。
“Wendy,他已经等了你很多年。”
“是。我们之间有过约定的。”谢晓风按了按钮,音乐戛然而止,“第四年了,我在这个城市也待得够久了。会回去的。”
“章还说,他已经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暂时,还不能走。”
瑟蓓娜看着她,目光沉静:“相信我,章会是个好男人。Wendy,这里早就不再属于你,你应该回归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