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阿青。
眼前这人所带来的压迫感,绝对不是阿青身上该有的。
那样强势的眼神,光是站着不动就能感觉到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曾经生活在一个帐篷内直爽的阿青呢。
“山昆,给他松绑。”
冷漠的命令,容不得人半点迟疑。
山昆给应龙包扎完毕,用匕首轻轻一挑,绳子便被割断了。
只是现在,应龙的左臂早已没了知觉,松不松绑又有什么区别。
“你下次再做多余的事,小心你的脑袋。”
“哎呀呀,护法……哦,是将军,大将军不要动怒,我也只是跟少主玩玩而已。”
“别跟我耍嘴皮子,滚出去。”
应龙躺在地上,左臂已经完全麻痹了。
糊涂了,到底是不是阿青,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山昆被那人一吼,见他不苟言笑,无奈地摊摊手,耸了耸肩就走出了屋门。
将军?
他果然在做梦,阿青怎么会是将军。
“应龙,站起来。”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那股压迫似乎更深更沉了。
山昆的药很有效,血已经不再流了,但他的嘴唇依旧白得近似死人。
用右臂艰难地支撑起身体,他的眼中充满了疑问。
“你想怎样。”
蚩尤没有答他,走到墙角,捡起那把钧天剑,并将之扔到了应龙跟前。
“你还有力气剩下的话,就把剑拿起来。”
就似让他选择的语气,此刻也变得不容拒绝,应龙握起剑,一摇一晃,拖着毫无知觉的左臂,站了起身。
“你不是来救我的。”
“应龙,赢了我就放你出去。”
“你是什么人?”
正如他所想,他不是来救他的,连山昆那样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在看到山昆听他吩咐下去后,就几乎可以确定,他不仅不是来救他的,虽不知是什么目的,但今次幕后指使的人便是“阿青”了。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现在只用尽全力保住你的命就行了。”
“哼,你认为我断了只手,你就可以赢我吗。”
应龙无来由的自信,让蚩尤冷笑,他还是在对着阿青说话吧,不然对上他蚩尤,这句话好像应该反过来。
只见蚩尤将左臂挽在身后,右臂一伸,挺直了身体说:“我只用一只手,并且不使用武器,我不指望你能伤到我,你只要能让我移动一步,就算你赢,我便放了你。”
他说得顺理成章,听在应龙耳里却似毕生的侮辱,即使受了伤,被小看到如此,也是曾经没遇过的。
他们一起生活了段时间,他在阿青眼里,真的弱成这样?
“你在犹豫什么,莫非这样的条件,你都不敢吗?抱着杀了我的决心用你的剑刺过来吧。”
“你想死是你的事,但我没杀你的理由。”
对,他们无冤无仇。
“哦?你是那种需要理由才会动手的人吗,那好吧,我给你理由,你赢不了我的话,不仅你要死,离朱和姬常会一起去陪你。”
他冷漠到听不出半点感情温度,应龙的右臂蓦地握紧了剑柄,眼中尽含杀意。
“你把三殿下和离朱怎么了?”
“他们现在很好,但之后会怎样,就看你的表现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应龙蓄势待发,将所剩无几的所有力气和精力都集中在了这一剑上。
他擅长以守为攻,可他少有的这次主动攻击,虽是有伤在身,也比平时快上了数倍。
因为他完全不用去防守,不用去思考,他只需一剑,只需让眼前这个男人的脚动一动就行了。
手无寸铁,并只用一只手,来接他这一剑,乍看下是不明智的,也是绝对处于劣势。
可是,应龙在看到他眼睛眨都没眨的时候,就在那一刹那间,心生了恐惧,下一秒,他无法相信此刻发生的事情。
那人只用拇指和食指便接下了他这一剑,剑尖在离他胸口两寸的时候,被他的两根手指紧紧捏了住。
不仅快且准,更无法置信的是,应龙整个右臂的力量,还抵不上他的两根手指。
“太弱了。”蚩尤如是说。
不甘,不服,不信,尽写在应龙脸上,面前这个轻松挡下他尽全力一招的阿青,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在害怕什么,我感觉不到一点杀气。”
“你以为我在怕你?”
“或许你并非怕我,是害怕杀人。”
不知是否是一语中的,他两根手指突然松了开,可是那把钧天剑,却是仍然悬在半空中,动也没动。
应龙只需稍稍使力,往前面一刺,即可刺穿他的胸膛,可这白白送给他的机会,他也没能把握。
下不了手,发不了力,脑中一片空白。
他,真的在害怕杀人。
自从杀了姬常的母后,他一直在逃避着这件事,那次之后,他不敢再杀人。
突觉一阵无力感,他握着剑的手,在这时瘫软地垂了下去。
“砰铿”
随着长剑落地的声响,应龙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摊开掌心,望着自己这只毫无用处的手,痴痴地发呆。
“阿青,你要杀我就动手吧。”
当下他仍是叫他阿青,纵然他知道,这个人并非他所认识的阿青。
曾经他存在的价值,便是听风后的指使而杀人,可是他现在连这唯一的生存理由都做不到了,他还能干些什么。
“就凭你现在这幅模样,还想重振魑鬼教,呵呵,你们都把这个天下看得太简单了。”
蚩尤走近他两步,在应龙眼里,庞大得近乎魔兽。
“把剑拿起来,萧应龙。”
应龙没有反应。
“我说,把剑拿起来。”
仍是全无反应。
“把剑拿起来,黑龙的儿子。”
听到这个称呼,应龙终于受不了了,他激动道:“不要这样唤我,什么黑龙,你们每个人都在我耳边说这个名字,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黑龙,我也不记得魑鬼教,魑鬼教跟我毫无关系。”
“你再说一次。”
蚩尤蹙眉。
“魑鬼教,跟我,毫无关系!”
猛地被一只手抓住领口,应龙被他单手给提了起来,蚩尤的眼中带着无穷的怒火,对上这一双凶恶得比野狼更恐怖的眼睛,应龙顿生寒意。
原来这就是害怕的感觉,全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生了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这就是怕。
“萧应龙,我对你很是失望。”
跟着,他狠起一脚踹上应龙的腹部,伴着“啊”一声,一口鲜血从应龙嘴里喷出。
“你敢说你跟魑鬼教毫无关系?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死了多少兄弟。”
几乎是毫无间隙,应龙的胸口又被他跟上一脚。
这次力道更重了,“咳咳”,应龙呼吸不顺,只得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红那个笨蛋,早已为了你而弄至几近残废,现在又为了你而妄想重建魑鬼教,甚至拉下脸面来找山昆这样的小人,你小子现在竟敢说魑鬼教跟你没有关系!”
“咳咳……”
蚩尤再次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眼里是滚滚的怒火。
应龙对于他渺小得就像一粒沙子,他此刻只需稍微发力,就可以掐断他的脖子。
黑龙如果知道,让他曾经担惊受怕的儿子,长大后却成了这么微不足道的人物,那个时侯,还会引起魑鬼教的内乱,从而使得魑鬼教迈上灭亡之路吗。
“你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像什么,你长这么大又做了些什么,萧应龙,莫说做个汉子,你连个男人都不算。”
“杀了我吧,杀了我。”
“杀你?你配吗。”
蚩尤将他扔在地上,“我从不杀废人。”
毕生的侮辱,在今天通通尝了个尽,应龙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但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是他的心,也在剧烈地痛着。
他,果真就是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