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洛臣相,在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一个江湖浪子,*自在惯了,宁可与清风明月为伍,不愿受官场约束。”温如玉正色道,“再说,在下一介武夫,并不懂得文韬武略,对贵国根本是无用之人。”
洛花笑道:“非也。温公子太谦了。据我所知,温公子二十岁就建了栖云山庄,栖云山庄名下有三个商铺、一个酒楼,都被公子经营得井井有条。公子禀承了鲲鹏王爷的经商天赋,再加文才卓著、武功盖世,真可谓天下奇男子。乌萨国能得公子这样的人才,我王必定如虎添翼。”
“贵国大王有臣相这样的女中豪杰辅佐,已经绰绰有余了。若是在下加入,便是画蛇添足了。”温如玉微笑,这笑容是对洛花的嘉许,也是婉言谢绝的表示。
洛花默注他,唇边露出会心的笑意,道:“原来公子还是这样会说话的人。我越来越觉得与公子交往,真是一件有趣的事。若是我猜得不错,景乐帝现在也有拉拢你之意?我倒想看看,公子最终会选择哪边。公子若是答应了景乐帝入朝为官,就没理由以淡泊为名,拒绝我们大王的好意。”
温如玉心头一凛,道:“莫非我们宫中竟有你的人?否则为何你消息如此灵通?”
洛花道:“看皇帝今天在御花园中的表现,我早已猜到了十之*。”
温如玉叹道:“洛臣相真是冰雪聪明。”
洛花嫣然道:“多谢公子夸奖。”
这嫣然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完全不似她在人前那种飒爽干练的男儿作风。
温如玉不*一呆。这女子究竟有多少种面目?
“公子,洛花想问一件比较冒昧的事。”
“臣相请说。”
“贵国长公主是否喜欢公子?”
温如玉苦笑:“看来臣相真的是无所不知。”
洛花忽然严肃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但我想告诉公子,我们大王一定要得到她。如果康乐帝要拒绝这个要求,或者李代桃僵,我们大王必定会冲冠一怒,发兵攻打康朝。”
温如玉大吃一惊,好狂妄的人,好狂妄的话!
“为什么?你们大王只是想与我朝结盟,这可以有很多方式,为什么一定要用一个弱女子的幸福去交换?洛臣相,你也是女子,理该非常明白女子的心思啊。还请多多奉劝乌泰大王,让他改变心意。在下不胜感激。”温如玉湖泊般的眼睛泛起波澜,语声恳切而掩饰不住焦灼之意。
洛花目光一闪,眼里忽然泛过一层寒意,沉声道:“女子?自从流落到乌萨,我就已忘了自己是女子。景剀让我尝够了生离死别之苦,我也要让他的亲人尝尝这种滋味!”
温如玉心头大震,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洛花恨景剀,所以有意在挑起两国的矛盾。
“洛臣相,令尊是我朝忠臣良将,纵然他含冤而死,心中必定仍念故国。他若泉下有知,绝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做法……”
洛花凛然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洛家!他若泉下有知,必定会为有我这样的女儿而骄傲。我只是让景浣烟嫁作王妃,远离故都而已,可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受了什么苦?!”
温如玉暗暗叹息,这女子一会儿如春风,一会儿如寒冰,一会儿平静如水,一会儿汹涌如潮,真是变化无常啊。
凝视她的双眸,真诚地道:“我知道,我可以想象。所以我能理解臣相心中的怨恨。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而祸害两国百姓。这恐怕有违洛将军当年对臣相的教诲吧?”
洛花神情一怔,默然半晌,幽幽叹道:“人各有志,你不必劝我。总之我们不做朋友,就必定是敌人。但是……我真的很希望做你的朋友。”
温如玉道:“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已将你当作朋友了。”
洛花抬头看着他,双眸闪亮,道:“那么,今日之聚,就当成朋友之间的小聚好吗?今日所谈之事,盼公子能守口如瓶。”
温如玉点头道:“只是,我真的希望臣相能再认真考虑我所说的话。”
洛花道:“你能不叫我臣相么?”
温如玉道:“好吧,洛姑娘。”
“公子明日要出京?”
“如果皇上不改变主意,我和天麒要一起离京。”
“公子是要去江南?”
“正是。”
洛花道:“我祖籍姑苏,这次正好要回乡一次。也许我们可以在江南重逢。”
温如玉心中暗道:这么多年她流落乌萨,早已不讲吴侬软语,早已没有了江南女子的温婉柔顺,却换得这样的巾帼豪气,飒爽英姿。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锦衣人看着欧阳雁,眼里有淡淡的笑意,道:“小兄弟好俊的轻功,看你的身法,应该是惊鸿掠影?”
欧阳雁呆住,此人眼睛好毒,他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士,却对中原的武功如此熟悉?
“小兄弟莫非是江南公子温如玉的徒弟欧阳雁?”
此言一出,清修大师的脸上瞬间掠过又惊又喜的神色。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锦衣人的眼睛。
“正是。”
一道慈祥的目光投向欧阳雁。
这目光让欧阳雁心情激荡。他总感觉在清修大师的眉宇之间,有他熟悉的一些东西。难道,他真的是师父的父亲?
“欧阳公子来得正好。我们今日请到了温公子的父亲,想不到这么巧,又碰到了他的徒弟。真是天助我也。”
“你们是什么人?”欧阳雁盯着锦衣人道。
“暂时我们不想泄露身份,但请放心,我们绝无恶意。”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主人想请清修大师去做客,现在既然欧阳公子也出现了,正好一起去。”
“你们主人?”欧阳雁心中一动。看此人气度非凡,身份必定不俗,他竟然还有主人?那会是什么人呢?
“可否告知贵主人的姓名?”这句话是清修大师说的。
“大师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可你们如何知道贫僧是温如玉的父亲?”
锦衣人略有得意之色,道:“我们有最准确有效的消息来源。”
清修苦笑,道:“想不到我一个出家之人,竟劳动你们兴师动众来到金陵。不知道贫僧或如玉对你们有什么用处?”
锦衣人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见了我们主人便知道了。”
“师公。”欧阳雁用征询的目光望向清修,手已握紧惊鸿剑,只要清修一个眼神或一个命令,他马上就会拔剑。
他知道师公不会武功,但即使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一定要保护他。
清修微笑道:“既然贵主人如此看得起贫僧,倒激起了贫僧的好奇心。贫僧愿意随尊驾去一次。但是,我徒孙有要事在身,能否让他先行离开?”
锦衣人道:“我不勉强欧阳公子。不过,欧阳公子,听说令尊是日月城主欧阳华?”
欧阳雁道:“你们的消息确实灵通。”
锦衣人道:“如果是这样,我倒建议你也去见一下我们主人。因为他会告诉你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令堂”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微笑,道,“命运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遇到这么多巧合的事情,巧得让人不可思议。”
“贵主人现在在哪儿?”清修问道。
“在京城。”
“既然如此,待我找到我三叔一起去。”
“你是说与你同行的那个汉子?他已经追来了。”锦衣人一指门外。
欧阳雁回头,见江天雷已从天而降,落在门外。
“师公,想不到你仍然活着,当初究意发生了什么?”无人时欧阳雁终于忍不住问道。
清修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是被现在的卫国侯沐天麒的父亲沐延龄救的。沐天麒的祖父曾与我父亲是挚交。我父亲过世后,张夕照张大人奉皇上之命追查我与宝藏的下落,而沐侯爷则暗中请张大人保护我们。
十七年前,张大人查到我的下落。迫于皇命,他不得不来缉捕我,但他暗中做了手脚,给我与拙妻服的只是普通的蒙汗药,他悄悄将我们载走,却用牢狱中找来的死囚顶替我们夫妻俩,服了剧毒鹤顶红,假扮成我们夫妻。后来如玉回来刨开坟墓时,尸体早已腐烂,他根本没有认出那尸体不是我们。
后来老侯爷安排我们夫妻俩一直住在栖霞寺中。我们深居简出,与世隔绝,安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我一直没有让如玉知道,我本想让他永远不知道他的身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谁知到最后,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五年前拙妻病故,我看破红尘,便出家为僧,后来成了栖霞寺的主持方丈。
现在的小侯爷沐天麒与他父亲一样,一直暗中保护我们父子。只是……”
说到这里,清修的脸上露出悲哀之色,道,“为了我们父子,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他们都是无辜的,却受我们牵连,做了枉死鬼。侯爷与张大人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我们,却保护不了其他人。因为,他们需要给皇上一个交代!想到这些,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只有对着青灯黄卷、暮鼓晨钟,才能稍稍减轻我心头的负担。”
欧阳雁想到蝴蝶之盟的五位杀手,想到红尘谷中死去的慕飞烟与东方奇,以及十七年前枉死的那些村民。心里涌过一股寒意。
政治,岂非比江湖更为残忍?
难怪,师父甘愿牺牲自己,成为景剀的阶下囚,他们父子,原是同样的悲天悯人,为自己带来的一次次杀戮而自责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