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又在宣纸上写道:不饮酒,少吸二手烟。写好后,她就发呆了,不知该将这个字条贴在哪里。因为江帆到家后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家里也没人吸烟。这张字条最好贴在他办公桌的隐秘处。丁一这样想着,就将字体折好,放进自己的包里,有机会到了他办公室,她在偷偷将字条给他贴上。
把需要写的字条写好后,丁一笑了,其实她也知道,这些“清规戒律”未必就能让江帆全部遵照执行,但最起码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这样时刻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没有完成。
呵呵。丁一不由地笑了。
是啊,是该要个宝宝了,这也是爸爸的希望。前几天爸爸给她打电话,还说起这事来着呢。丁一跟爸爸说,您放心,早晚让您晋级当上外公。
想起爸爸,丁一就想起了他对自己的要求,想到这里,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走进书房,她拿出一沓裁剪好的宣纸,摊开,然后拿出一本老版本的《西游记》,她从今天开始,要将这本《西游记》抄完,送给她将来出生的宝宝。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仿佛她的腹中已经在孕育了这样一个生命。
带着这种温馨美好的向往,她落下了第一笔“第一回”几个字后,就开始抄写。
这次抄写,她既不是为了打发光阴,也不是单纯地练字,而是带着一种母性特有的柔情蜜意,所以,下笔就显得那么的自然流畅,一页纸,一气呵成,没有写差一个字。
很好的开始,她心中暗喜,便接着抄写第二页,等她抄写到第五页后,她的电话响了,她走出书房,从客厅的茶几上拿起电话,是江帆。
她笑了,接通后说道:“江市长,有什么指示?”
江帆笑了,说道:“刚才妈妈来电话,问咱们周末回去不。”
丁一说:“我没有安排,听你的。”
江帆说:“那好,挂了吧。”
说完,江帆就挂了电话。
丁一看着电话,不由得笑了,心说:不告诉我结果就挂了,哼,官僚。
她再次回到书房,坐在写字台前,继续她的书写。
过了一会,电话再次响了,她拿过电话,这次不是江帆,是汪军。
丁一接通了电话,说道:“汪主任,有事吗?”
汪军说:“小丁,你现在有时间吗?”
丁一说:“我今天上直播,下午才上班呢?”
汪军说:“我知道,是这样,翁宁没来,本来今天有她的配音任务,又没请假就不来了,气死我了。刚才给她打电话,好像是在和老公吵架,下午的新闻还没有配音,如果你没事的话,我派车去接你,配完音再给你送回去,你有时间吗?”
对于工作上的事,丁一向来是不含糊的,她立刻说道:“好的,我马上准备。”
丁一立刻起身,来到卧室,找出一件连衣裙,刚要换上,就听见客厅的座机响了,她赶忙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是岳素芬。岳素芬告诉她不用来了,正好她来这边有事,听说后她决定替她配音,大热的天,不让丁一来回跑了。
丁一高兴地一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挂了电话后,丁一不由地笑了。她心想,怎么是替我配音?按照分工,今天就该翁宁配音。想想也对,岳素芬能主动为电视节目配音,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自己,这几年,她跟岳素芬的友谊还的确比较纯粹,岳素芬不但在最初给她保守了全部感情秘密,而且还没有因为贺鹏飞的关系而疏远她,更为关键的是,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刻,是岳素芬和贺鹏飞将自己送进了医院,尤其贺鹏飞,还充当“家属”签字。想想,这份友谊的确很难得。
自从跟江帆结婚后,丁一感觉自己的一生再也无所求了,该得到的,她似乎都得到了,爱情、友谊,还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她如果不强迫自己做点什么的话,感觉就会被幸福宠溺,被时光抛弃,被懒惰包围,她不止一次跟江帆说过,说自己幸福得晕了,快找不到方向了。江帆说:那是幸福对你太苛刻了,早就该你得到的幸福,却迟迟才让你得到,因为追求的过程太过苦涩,所以得到后就有些不知所措,不是你,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你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在工作之外还为福利院的孩子们贡献着爱心,你不会幸福得失去方向,更不会找不到自己,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身体力行的时候,我们共同养育一个我们之间的孩子,除此之外,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更不会让你为了我失去你的爱好和你的事业。
记得丁一听了江帆这番话后,笑了,她诚实地说道:“你高估了我,其实,我是一个最没有追求的人,只想踏踏实实活好自己,干好本职工作,业余时间继续我的小字,仅此而已。”
江帆笑了,说道:“正是你的没有追求,才吸引了我,记得当年长宜就说过,丁一是个不会利用资源的人。”
丁一笑了,说道:“是的,我当年净身出户去了电视台,他也这么说过我,关键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缺什么,或者是该去要什么,追求什么,你,就是我最大的追求。没想到我从新加坡回来,一下子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有点不适应了。”
江帆静静地注视着她,她能感到江帆眼眸深处的痛与爱,就说道:“好了,好了,我真是老了,怎么总想从前的事……”
江帆拥着她,说道:“现在的生活,都是你该得到的,你就该踏踏实实地活好自己。”
岳素芬也曾不止一次地跟她说:“小丁啊,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该为江市长考虑下一代的问题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两人的世界过久了,无论多幸福,也有疲劳的时候,这个时候,就需要新的成员加入,这新的成员有可能是孩子,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丁一明白岳素芬的意思,她在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诫自己。不过她倒不这样认为,她始终感觉她跟江帆的感情是纯粹的,是坚贞不渝的,即便有一天江帆真的幸福得疲劳了,或者说对自己审美疲劳了,她都不会去怨他,因为自己不具备再吸引他目光的能力了,只能说自己不够好了。
江帆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又位居高位,吸引别人的目光是肯定的,但她相信江帆,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了,她还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江帆,她跟江帆所经历的爱情,不是所有男女都能遇到了,丁一把他们相爱的过程比喻成洗礼。他们是经受住了重大的挫折的,所以,无论是江帆还是她自己,都会十分珍惜这种得来不易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学着彭长宜的样子甩了甩头,也可能最近内心真的没有追求了,她时常胡思乱想,有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在这个满是江帆气息的住所里,常常会一个人静静地发呆,呆着呆着,就会被某种回忆逗笑了。当然,她在潜意识里,是拒绝回忆那些带给她痛苦的片段。
由于工作原因,她一个人在家的时间明显多于江帆,这个时间,她几乎都用来整理他们这个小家。不是鼓捣一瓶插花,就是专心于某一件事情,她很少看电视,有的时候,她手里会拿着一把剪刀,一把小刷子,会对走廊地毯上的毛絮进行一次专项治理。尽管这是个细微的工作,但是细心的江帆,仍然能发现地毯更趋于整洁、干净和清爽。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内心是非常享受的,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天地,她在这个天地里,内心是丰盈的、饱满的,而且心情是愉悦的。
前几天爸爸来电话,还问起她是否还在坚持写字,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现在更有心情写了。”
哪知,爸爸却说:“我可不这样认为,我的认为正相反。”
她笑了,不以为然地说:“即便我不常写,但是学到的技艺,想忘也忘不了,您放心吧。”
爸爸又说:“你这纯粹是歪理邪说,如果技艺学到后却不研习,那么古人就没有业精于勤这一说了。”
“哈哈。”她见爸爸认真了,就说道:“放心吧丁老师,我会给你惊喜的。”
不过,爸爸最后又说道:“只要我女儿快乐就行了,其它的都不重要。我以后不会给你任何压力的,我已经把你移交给了江帆了,我不再管你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她要做一件更有意义的事,那就是继续她的抄写四大名著的宏伟蓝图。
此刻,她重新将裙子挂回衣柜里,又坐在书桌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抄写。
刚写了几个字,电话又响了。丁一放下笔,跑出来接电话。这次是江帆。
江帆说:“邹子介可能会找你,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
丁一说:“他有什么事?”
江帆说:“没说,我估计是不是想让你帮他宣传?”
“哦——”丁一应了一声。
江帆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在干嘛?”
“呵呵,不告诉你。”说着,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丁一就想,邹子介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关于宣传,丁一前一段的确有过这个想法,邹子介就是到了阆诸,也是很有宣传分量的,但他来的时间不长,而且前一段还闹出卫星监测到他在耕地建房这事,就放下了采访他的念头,毕竟他是江帆引进来的,所以,她不想过早宣传他,再说了,做为邹子介,也不需要地方台宣传,他目前又不卖籽种,也不需要阆诸的财政补贴,宣传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吸引大家的关注,尽管他租用的是部队的地块,但有些事被众人关注后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是丁一的谨慎之处。
前几天,袁茵太太团有个人,这次拆违涉及到她家,她就托袁茵,让袁茵给丁一说说,希望能得到市长的关照,袁茵当时就替丁一驳了回去,她对那个人说:“我跟丁主播的交往完全是工作层面上的,我们是不搀和任何官方的事,再有,就是跟丁主播说了,她也不会干涉市长工作上的事的。所以,我也不会费那口舌去跟她说。”
哪知,这个太太不死心,有一天居然找到了电视台,给丁一送了一套很高档的化妆品,然后才将自己的意思跟丁一说了,丁一当然是婉言拒绝了,她说得跟袁茵说的意思基本是一样的,她说她不会干涉他的工作的,也不了解他工作上的事,这个问题恐怕难以帮忙,再说,拆除违章建筑,是市委市政府决定的事,有着严格的治理方案,他本身是制定者,某种程度上又是执行者,即便就是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会给任何人开口子的。
这名太太见丁一说得有理有据,便不好往下再说什么了。临走的时候,丁一当然没有收下她的那套化妆品。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丁一很少参加任何形式上聚会活动,唯恐人们说起拆迁这事,自己听着也不好,不听也不好,因为,这项工作毕竟涉及到某些人的利益,这些人的嘴里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的。
所以,她现在没有外出采访的任务,这一点很好。
正在想着,邹子介的电话打了进来,丁一接通后,邹子介说道:“是丁记者吗?”他沿袭了在亢州时对丁一的称呼。
丁一说道:“是的,老邹,你找我有事吗?”
邹子介说:“是这样,省里要我一个个人材料,我没有功夫写,想起你以前采访我的文章,你如果还保存着,就给我复印一份。”
丁一说:“那都好几年了,就是有你还能现在用,而且你的业绩肯定也不只当时那些。”
邹子介说:“有就行,他们图省事,也不下来人采访我,让我自己写自己,我一是没时间,二是正在准备今年送审品种的材料,真的是没有一点时间弄这些。有你的这篇,我再给他们拉一下这几年的成绩,就行了。”
丁一知道邹子介的时间宝贵,他每送审一个品种,所有的照片和文字资料,都是自己亲自整理,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晚上做,白天他都是泡在玉米地里,听江帆说,最近又在地里搞了几处建筑,时间的确紧张。
丁一就说:“你什么时候要?”
邹子介说:“如果你方便的话,今天给我就行。”
丁一说:“好的,等我找出来给你打电话。”
邹子介说道:“好的,那谢谢丁记者了,有时间到我们这里来看看,上次江市长来了,他很感兴趣。”
丁一说道:“我现在不外采了,所以外出的机会就少多了,有时间一定去你那儿。”
丁一挂了邹子介的电话后,就看了看表,既然邹子介要的急,她就决定现在就去给他找。她从亢州带回来的东西,都在老房子,她换上衣服,戴上一顶宽沿的遮阳帽,就出了门。
本来她想骑自行车,但烈日当头,她的皮肤最敏感,尤其是脸,她想了想,为了保证今天晚上自己的脸没事,她决定打车过去。
丁一也是想回老房子看看,她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不来了,上次下雨,正好赶上哥哥回来,雨停后,哥哥过来看了看,发现门窗都没进水,只是把院子收拾了一下。自打哥哥来之后,她还没有回来呢。
来到家门口,她推开了门,尽管他们每个星期都会回来收拾一次,但由于是夏天,雨水多,院子里还是长了很多青草。
丁一进了屋子,将楼上楼下的窗户全部打开,又将被褥拿出来晾晒,然后换上衣服,戴上手套开始清理院子里的青草。等她将院子整理干净后,她的衣服已经全身湿透了。
她正准备上楼洗澡,听到电话响,她一看是江帆,这才想起自己干嘛来了,她还没有给邹子介找材料。她接通了电话。
江帆着急地说道:“你在哪儿?”
丁一想他肯定是往家里打电话了,就说道:“我出来了,在老房子。”
“这么热的天,你去哪儿干嘛了?”
丁一说:“我来给邹子介找我过去给他写的一篇报道。”
江帆说:“那为什么不等凉快了或者晚上再去?”
丁一笑了,说道:“我晚上有直播。”
江帆说:“他就那么着急?”
丁一说:“倒没那么急,我有两个星期不来这边了,上次还是哥哥来的呢。”
江帆说:“好,你等我,我回家吃饭。”
“嗯,好。”
丁一挂了他的电话,到楼上先找材料。她打开书柜,从里面搬出一个纸箱,这些东西都是在亢州时候的,她找出三个档案袋,里面全是她写的脚本和各种报道。找出了邹子介的那篇文章,她翻了翻,确认无误后,放在一边。这时,她发现了一摞采访本,那是亢州广电局统一发放的绿色塑料皮的采访本,比手掌大些,横版的,为的是记者拿在手里有利于记录。她忽然笑了,找出一本,翻开,果然,那里有自己抄写的《越人歌》,在《越人歌》的下面,就是一行遒劲潇洒的文字:让我拥着你走向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