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寡月授课

“夜风——”

屏风处的黑衣人难免一震,他微微低垂的头缓慢却略显沉重地抬起,黑色面具下露出的薄唇微微有些颤抖。

“真的是你?”

短暂的惊讶后,他几乎是栖身上前,修长的手一把搂住那人的肩。

“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那人嘶声吼叫着,面具下的双眸通红。

阴寡月被他摇晃着,脸上才褪去的红晕又渐渐升起。知道他右脚有疤的只能是夜风了,禀德元年的雪夜,他的右脚后跟被烧得滚烫的水壶烫伤过。

“能取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吗?”少年沉声开口,双眸中的清澈敛去,带着些许深究之意。

夜风怔动一瞬,许久才说道:“能打一盆温水来吗?”

寡月愣了一瞬,明白了他脸上做了手脚,他目光扫过屏风后的沐浴大桶,脸又爆红无比,他低下头,支吾道:“你且等会儿……”

夜风自是不点破,知晓寡月的性子,比谁都害羞,不就是长大了吗?不会是,到现在还没经历过女人吧?

夜风眉头一皱,成伟业者万不可失了雄风,不如这些事情寡月没个父兄教他,就由他代劳吧。

寡月将木桶里的水清理干净后才离开去给夜风打了一盆温水来。

夜风背着寡月退下面具,又伸手掬起水,将脸上的东西洗干净些,其实他倒不是掩藏自己,只是将自己弄得看着皮肤黑黄一点,眉毛更浓一点,这样才更有威慑力。

夜风洗完脸,用毛巾擦干了面,才转身望向阴寡月。

眉宇之间与寡月有些神似,虽不是五官相像,但是可以看出神似的地方。

“你……”寡月支吾道。

夜风知道他想问他是谁。

夜风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书案的灯盏上,幽幽的开口道:“成武二年,我随我母亲幽闭青鸾台,成武八年十一月三十日青鸾台夜火我与我母亲消失在大雍的历史中……”

他浅浅的说出这么一段,回首,清冷的眸子望向阴寡月,他不知道阴寡月会不会知晓那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阴寡月震了一瞬,成武八年即是禀德元年,十一月的时候的确有一场夜火……惊动了整个长安城,之后约莫一个月后,那年的年夜,他遇见了时年七岁的夜风。

白衣少年,目中闪过一丝清明,一瞬了然,他也许知道他是谁了。

他抬眼凝着他,眸中有一瞬的不确定。

夜风对上他的凤目,心中顿柔,一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对不起……”夜风喃喃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怀中的少年想大笑,比起与南衣的天各一方,比起顾九的不离不弃,这个亲人却是知道他的存在,却没有来找过他,自那年雪夜一别十年,十年后来寻他却为了许他三个条件,若是阴寡月没有撑过那十年,死在了他成撑不过的寒冬,夜风……你会怎样?

寡月薄唇微抿,想要推开夜风。

夜风感受到了寡月的推搡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我那时心急去江南与郁叔汇合……”他略显沙哑的开口说道。

寡月双手垂了下来,薄唇轻颤说不出一句好,爱憎恨,生别离,求不得……

夜风见他渐渐放松下来才松开他,他扶着寡月坐下,才问道:“你家小娘子呢?”

他话音刚落,寡月反射性的一震,忽地他伸手抓住夜风的。

“求你……”

寡月不是没有想过,他寻了他这么久,而他今日才来找他,夜风能找到他,就代表他有这个能力帮他。

夜风怔了一下,沉声道:“你说。”

“帮我找九儿……”

夜风又是一震,凝着寡月的眼里似有深意,他在他身旁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寡月将近一年半所发生的事情同夜风讲了。

夜风自是未料到这其中曲折。随即夜风也同寡月讲了自己的事情。

寡月听罢,勾唇一笑:“竟然没有想到你这么快成为朝中五品将军。”

“我也没有想到,你这么快成为翰林侍讲。”夜风浅淡回他一句,微微勾唇,末了,继续道,“我会派郁叔去茶顾……九姑娘的消息的。”

寡月点点头,许久,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件事,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夜风眉头一皱,似乎是不习惯待他如斯拘谨的阴寡月。

“禀德十年送我去岭南的衙役名唤周子谦,帮我查一查他的下落。还有查一查他以前来自哪里,遇到过什么事,还有他的同门师兄弟的名单……”阴寡月说的有些急促,似乎是再度想起那一年的大火,他白袖间的手紧紧地握住。

夜风握住寡月的臂膀,帮他镇定下来,沉声道:“难道杀你的人与那衙役熟识?”

寡月沉默的点点头。

末了,再柔声说道:“周大哥救了我,我不能让他落于他人之手……”

这一年半来,他不是没有愧疚的……

夜风点点头,如同一个兄长般安慰他道:“我会帮你去查他的事情,你好好保重,你很不错了,三元及第,又能为翰林侍讲,很好了……”

“我先回营了,改日再来找你。”夜风柔声道。

寡月点点头,送走夜风,他走到衣柜前,拿出顾九的锦盒。

他躺到床榻上搂着锦盒,许久他突然忆起醉仙楼客栈里的那片青枫。

他身子震了一下,这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九儿在那片青枫上写下了些什么。

他从床榻上爬起,慌忙的去找自己以前备份的钥匙。

良久,等他再回到床榻,他颤抖的伸手将锦盒打开。

那片青枫躺在胭脂盒和粉黛盒的上头,他颤颤的拿起,将那青枫翻了一个面,那两行诗跃然于目: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少年的气息有些紊乱,一瞬他趴在了床榻上,声泪俱下……

“愿我如星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床榻上的白衣少年蜷缩在床榻上,心肺部又传来了抽痛,撕心裂肺,又犹如蝼蚁之啃噬,一瞬间他的脸惨白如纸,冷汗淋漓而下,殷红的唇也泛起了青紫。

“九儿……九儿……”

为什么,世事弄人,当他明白九儿的心意的时候,人已离他远去。

他想留在她身边,不单是为了一份恩情,也不单是为了她的不离不弃,而是为了他对她那份炙热的心,愿我如心君如月,一生一代一双人。

他睁开水汽氤氲的美目,游离的目光又望向身旁的锦盒,锦盒的里层孤零零的躺着那对血玉耳珰。

这是他娘亲遗物,那时候殷叔说他可以将这个送给长大后他爱上的女孩,他不懂什么叫爱,那时在江南,他以为牵挂叫爱,或者想留她在身边就叫爱……

如今他懂了……

血玉耳珰无疑是让他想起了那只血玉镯子的,那时他瞧见那具尸体,只当是顾九为歹人所害,劫走了身上钱财,自然是将那镯子也拿走了的。

只是若顾九被囚,那镯子会不会还在她手上,那人取不下来,故没有留在那女尸上。

他猛然惊醒,从床榻上坐起。

也许是他那些日子太过于沉湎于伤感之中,之后又被翰林院繁重的公务所迫。

寡月从怀中拿出那条梅花手帕,将血玉耳珰包裹住,明日他在进宫前,要先去集贤堂一趟。

寡月在书案前将那血玉镯子大致的样子画下,掩门熄灯,抹了脸上残留的水渍,和衣而卧。

长安孤家宅院内

顾九将将沐浴,全身霞红的躺在床榻上,无力的穿着衣裳,方才她昏昏沉沉在浴桶中睡着的时候,似乎是梦到了一个少年,他头发湿漉,他与她缠在一起,在水池子里……

女孩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会做那样的梦,他连那个少年的容貌都看不清,为什么还会和他一起……

她双颊绯红,快速的穿好衣裙。

这时候那个给她沐浴的丫鬟又进来了,似乎是轻声低吟了一句:“夫人,主子今天说晚点来看你……”

顾九低声应了一句,这小丫鬟十三岁左右,做事勤快,寡言少语。

顾九从床榻上坐起,理了理衣袍,笑道:“扶我出去走走……”

那小丫鬟骇了一跳,道:“夫人,主子说了……”

顾九眉头一皱道:“这屋子里太闷了,我去瞧瞧洵儿。”

“夫人,小公子已经睡下了。”那丫头低头道。

“我想出去走走。”顾九从床榻上站起,伸手摸过一旁的竹竿,“我自己去。”

不要以为她眼瞎了,就是废人了,她其他感官还没有废,就能同一个正常人一样,她不要这样,没有自主权利,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犹如笼中鸟,室中花,杯中水。

她盲了,她还可以算账,以后照样可以赚钱,咦,她如今吃穿不愁,怎么尽想着赚钱了?

顾九不解地空出一手挠挠头,她也不知道,好像从前的时候,真的很缺银子。

顾九已熟练的摸索着走到了门口,连那丫鬟都吓了一跳,若不是知道她家夫人眼盲,还真以为她同正常人一样的,什么时候,夫人能独自走到门口了?

顾九可不是闲人,没有人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在屋内摸索着走路,拿东西,她眼不能用了,其他感官就便得异常敏感,她得学会用手浅浅的摸一下东西,就能分辨出那个东西是什么,她等通过耳朵来便风向,判断晴雨,她还能隔着老远听到脚步声,辨出来人是孤苏郁,还是奶娘,还是小丫鬟……甚至,她还会一嗅就知道今天做了哪些菜,于是,眼睛不能使用了,她却获得了许多能力。

现今她闭目写字,执笔能保证一行字写的不歪歪扭扭,而且十分工整,她还能闭目将香囊做得可以带出去。

说起香囊也不知怎么了,那孤苏郁竟是缠着她非要她给他绣两个,还规定了用靛青色的绣一个梅花的,再绣一个兰花的,他守着她,看着她绣,也担心她将手指戳伤。

那日,他说,梅是她,寒梅傲雪;兰是他,空谷幽兰。

顾九皱眉,她喜梅,却不认为自己是梅,只觉得梅应该留给一个人,那人是谁,藏在心底的那人……

藏在心底的那人……

顾九震了一下,针戳进了手肉里,扎出了血水,身旁的那人也震了一下,当即将她手中针线和香囊拿开,夺过她的手,就吮了她指尖的血水。

指尖被温热包裹,顾九震了一瞬,心中一瞬温暖。

大门被打开,凉风吹入,五月了,天气凉爽,夜来风疾,顾九脑中一瞬清明。

那丫鬟见夫人执意要出去走走,便也不好阻拦,上前要去搀她。

“无妨,我自己走走。”顾九笑道。

竹竿打在地上,很轻,不疾不徐,她行的也不慢不快,晚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她惬意一笑,生肌丸服下半月,她额际的疤痕淡去,已快无踪影,只是脑袋上藏匿在发丝下,受那女人粗鲁残暴留下的肿块,还未完全消散。

身后的丫鬟提心吊胆的跟着,只要夫人一摇一晃她就伸手上去扶。

行了许久也不知走到哪一处了,顾九慢下步伐,最终完全停下了,那丫鬟见夫人停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正欲抬头同顾九说一句:“夫人回去吧。”

抬头就看到荒芜的园子。

“夫人!”那丫鬟大吼一声,惨白了脸。

“怎么了?”顾九闻声皱眉问道。

“这……这里是……禁园,夫人,我们快走吧,不要被人发现了!”那丫鬟拉着顾九,快步向前走。

顾九愣了一瞬,不料这丫鬟也是个大力的,拉扯着她行的这般快,看来先前这丫鬟是顺着她的。

顾九无奈摇头,随着她回房。

只是,禁园?

禁园,是什么?有什么秘密吗?

行走的瞬间,她似乎听到,刀剑声声喑哑的……练剑声?

那声音,如果她没有分辨错误,应该是练剑声。

而且是,两个人的……

她想慢下步子,听清是谁在那里,会不会是孤苏郁,怎料行的太快,那刀剑声已远去。

顾九知道那里不会是住着孤苏郁的师父,因为孤苏郁的师父一个人住在后山的深处,那禁园中住着的又是谁呢?

丫鬟将顾九送到屋内,惊慌失措的关上们。

她扶顾九坐下,又上了茶,若是顾九能看见,一定能看到她惨白的脸。

“夫人,今晚的事您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对别人讲,不然,不然奴家会没命的……”那丫鬟奉了茶后,已然跪地。

顾九不解地皱起眉头,不就是个园子吗,怎么会这么严重,倒是这小丫头在担心着什么呢?

“你起来回话。”顾九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园子里有什么吗?”

那丫鬟起身,忙道:“奴家也不知道,只是上头都说不能进去,听说里面藏了个怪兽,到了晚上就会听到练剑声和吼叫声。”

顾九不由的笑出声来,她放下茶杯道:“哪里有什么会练剑的怪兽。”

顾九说完,心中一紧,倒是来了些性味想进那园子一探究竟,只是碍于这眼睛不好使。

她抚了一下自己的眼,心道着快些好吧。

到了晚上,顾九将将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接着床榻上钻进一个人,带着沐浴后兰花的清香,是熟悉的味道。

那人搂着她,呼吸有些急促。

“月儿……”他轻唤一声,伸手抚了一抚女孩的脸颊,再道,“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我就能……”

就能入朝了,这一天他等了许久。

五月下旬的比试,他这几天都在苦练。

“是为那场比试吗……”顾九昏昏沉沉地醒来,回答道。

孤苏郁愣了一瞬,并没有料到顾九会醒来。

“对不起,我吵着你了。”他柔声道,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顾九笑道:“不碍事,我本就没有睡着。”

末了,她再问:“都比试些什么?”

她小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感受着身旁的这人。

孤苏郁握住她的小手,说道:“三场骑射,三场马术,三场搏斗,三场剑术。”

顾九“噗嗤”一声笑道:“不止三场吧,这是初场,还是最后的比拼啊?”

孤苏郁有些尴尬的挑眉,道:“的确不止三场。”

顾九一瞬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搂着他,柔声道:“不要受伤。”

男子震了一瞬。

“嗯……”

——

次日寅时前,寡月穿好衣服就往集贤堂而去,他寅时必须到宫门口候着,等太监们领着他去三皇子那里。

这么早,集贤堂的堂主自是还未起身的,寡月随着门口守卫去见了管家,向管家说明了情况,再从袖间拿出那张画好的镯子,还将那血玉耳珰给那管家一睹。

老管家颔首表示记下了,又催促道:“靳公子,今日可是要进宫的,早些去吧。”

寡月作揖离去。

宫门口有守候着的大臣,多是京中官员,那些外地的官员递交了奏折,已经办好事的大人们都已经离都了。

寡月站在那里,等着太监引他进宫,现今三皇子还住在宫里,大雍皇子,除去东宫太子,十三岁就会搬出宫去,住到规定的府宅里。

站了大半个时辰就有宫人来引寡月进宫。

等到路过了乾元殿,卯时的钟声已经敲响了。

卯时,三皇子将将起床的时辰,阴寡月被引去了皇家书院。

大堂外面已坐着书名侍讲,寡月没有在意是哪几个面孔,而是将目光移向那头的门帘后头。

太傅萧时估计已经到了……

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瞧见有几个皇子伴读来了,首先进来的两位一个是慕国公的幺子,一位是晋候嫡子,两个都十来岁的样子。

再往后有五名小童,这些都是从公卿之家中选出来的,作为日后的储备文臣,得以入学皇家书院。

又过了一刻钟就听到了一声通传:“三皇子驾到。”

于是众人上前去行礼,内室的人也走了出来。

寡月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响,心下一惊,不聊璃王也在?

他确实没有料到璃王也在场,只得将头压的更低些。

“璃王千岁,三皇子千岁。”

“都平身吧。”三皇子说道,亲自推着自己兄长到一旁最首的位置。

太傅坐在璃王一旁,望了一眼几个侍讲,道了一句:“开课吧。”

众侍讲面面相觑,有些不情不愿,还有些骑虎难下,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好低着头。

寡月本在翻着他手中的书,讲史记倒也有事先问过先前的一个讲史记的侍讲大人,讲到哪里了。

他扬眼就瞧见这几个侍讲脸上的神情,不禁皱眉。

末了,还是有一个侍讲颤着身子,低着头,上去了。

寡月瞥了一眼,见那人手中拿着的《礼记》。

三皇子坐在最首,他站起身来朝那侍讲大人鞠躬,那侍讲有些受宠若惊回了一揖,想着是因璃王和太傅都在这里的缘故吧,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三皇子一带头,在场的学生们都朝那侍讲鞠躬。

那侍讲方开始讲解起《礼记》来,原是《礼记》中的《学记》已授完,这位侍讲开始讲《大学》。

侍讲只是笼统讲完,到精辟之处都是太傅大人亲自受理。

看着这侍讲的讲解,和三皇子听课的样子。阴寡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是殷叔脚他,殷叔死后是听夫子教的,再结合以往殷离人的手迹,殷叔写过很多文注,他是看着殷叔的文注走到今天的。

听了许久三皇子等果然都乏了,那侍讲也讲完了,如释重负,心道逃过一劫,还好是先将的,越到后头这些小祖宗们越会腻烦。

中间有宫人上了茶水,歇了一会儿就又到了讲课的时间,中间又有一个侍讲讲了下《论语》,便是轮到阴寡月了。

休息的时间过去,寡月一理衣袍,向前走去。他下意识的留意过皇子脸上的神情,明显都露出了乏味的神情。

都是少年,爱玩是天性,会这样也不怪他们,他也有爱疯玩的时候。

卿沂抬眼看了一眼朝他们作揖后坐到书案后椅子上的白衣少年,他不禁皱眉,嘀咕了一声:“你有我二哥大吗?”

他方说完,心里暗叫不好,住了嘴,站起声朝寡月深作一揖。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寡月不知道三皇子卿沂对自己的印象是怎样的,但是那个时候他竟然笑了,宫闱深深锁人心,那个小小少年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有我二哥大吗?”

他一辈子未曾忘记他当时的模样,微皱的小眉头,嘴唇微微嘟起,模样有些像生气时候的顾九,那一瞬,他心中温暖。

正因如此,其后的多少年里,他待卿沂,从来都是付出真心的,无论他信不信……

卿沂本是碍着二哥在这里,才想着将礼数做足,末了他突然上前数步离开位置朝太傅和卿泓再作一揖。

众人惊愕的望向三皇子,连寡月脸上笑容也淡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众人方听得三皇子道:“太傅大人,学生想请归大人讲《韩非子》。”

要是前几日璃王和太傅不在,他定会直接要求要归冉上来讲,他向来就喜欢听自己喜欢听的课。

太傅怔动一瞬,眉头略皱,转而望向璃王卿泓道:“今日归侍讲未到。”

“不行。”卿泓倒是快言快语。

阴寡月微微低垂着眉目,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他能理解诸位侍讲为了自己未来的路走的顺利些,都会想方设法与皇子或者王孙贵族子弟结下深厚的友谊。

“三儿,听话,回位好好听课。”卿泓柔声道。

众人皆知璃王与三皇子是亲兄弟,本以为璃王宠溺三皇子,不璃王岂会是那般狭隘之人。

卿沂垂头丧气的回了座位,真不知二哥今天怎么了,往日礼数做全,请求更课,也不是不可行的,今日怎么不允他了?

卿泓今日来就是为了听靳南衣讲学,出这样的插曲他并不恼,或许更能让他看看靳南衣的应对能力。

“既然三皇子喜欢听《韩非子》那微臣便同三皇子浅讲一下韩非子和法家。”

台上的少年已站起深深一揖后,浅淡开口。

整殿的人不禁都讶住了,他没有讲义,没有备课就能直接讲《韩非子》吗?难道他恰恰会《韩非子》,那他还真是幸运了。众位侍讲中有这般想的,也有人在想,这靳南衣莫非是想博得皇子一笑,硬着头皮往上顶,若是讲的不好,可是要滚出翰林院的。

“春秋战国时期,法家的代表人,才干非凡,却都结局悲惨,商鞅、韩非都是例子,却也唯有法家能立于乱世……”

他用这种方式开头,果然让众人一惊,不禁听了进去,虽然观点不见得全对,却能吸引人,连太傅萧时都不禁对这个少年多看了一眼。

“法家起源于春秋,但形成学派在商鞅与韩非时代,法家思想减收了先秦诸子的一些理论,并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法家的哲学基础是道家的自然主义……”寡月这句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三皇子的面色难看了些,身后有两个少年竟然从桌子上站了起来。

“大人?什么叫法家的哲学基础是道家的自然主义?”一个褐色锦袍的十多岁孩童从座椅上站起抢先说道,显然不赞同这一观点。

阴寡月不禁皱眉,颇有些怀疑归冉是怎么教的。

一旁太傅却是笑而不语,示意那少年坐下。

那少年也意识到自己的激动反常,朝太傅一作揖,又朝寡月一作揖后坐下,可是小脸上明显写着不赞同。

“靳大人继续。”太傅朝寡月笑道。

“那微臣便来解释法家哲学基础如何为道家自然主义……”寡月柔声说道,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只是他们这些小少年在乎《韩非子》之精华,却终不知法家又有何用。

“道法自然,道家认为自然界有一定的规律,法家依据此认为人的行为也有一定的制约,这种制约就是与自然法相仿的人与法——法治。”

他方解释完毕,便见众少年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三皇子眉头也渐渐松开,不可否认他比太傅讲的,他更爱听,他心中嘀咕道。

“法家认为有了法,人们的行为便有了标准可依,统治者以法驭众,不必花太多的心思,大可‘无为而治’,这也符合道家的‘无为而为’。道家与法家旨趣相通之处多,或许因为这点,西汉司马迁在写《史记》的时候,才把老子和韩非子绑在了一处,编了《老子韩非子列传》。”

“哈哈哈……”三皇子和那几个学生都大笑了起来。

听到这哄堂大笑,寡月怔了一瞬,随即会心一笑,他颇有些觉得自己回到了江南时候,给顾九讲历史的时候,那时他讲李太白,讲他酒壶中的酒……

他突然心情微霁,更放开了些。

“历史上,法家分‘术治’、‘势治’‘法治’等流派,一般认为法治派为正统。汉代的萧何、贾谊和三国时期的诸葛亮等都是服膺于法家的……”

“哦!连诸葛亮也是啊!”另一个深蓝色锦袍的少年也大叹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失礼,挠挠头,作揖道:“先生继续……”

寡月不知道他已从“大人”变成了“先生”,寡月只是记住了这个少年似乎很崇拜诸葛亮。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继续讲着:“法家的著作以《韩非子》为最重要,其次是《管子》、《商君书》,下面我们先讲《韩非子》……”

寡月讲课语言平实又有些诙谐,这几个少年一下子就被勾起了性味,一听直到正午都过了也不愿放他走。

坐在一旁的太傅不禁望向璃王,笑问了一句:“璃王觉得如何。”

卿泓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很有深意的笑容来。

他未直答,倒是说道:“年考见分晓。”

皇子们每年近过年的时候有一次十分全面的年考,每一科每一门,从文化到体术都有涉及。

末了,卿泓才转开话题:“还有十天大雍勇士大赛就要开赛了。”

太傅自是知道,夜帝将此次大赛交与太子主持了。

如今兵部或者大雍兵力倒是一大部分人都与太子亲呢,连三儿的两个伴读都是太子的人,后来还是他强行在公卿贵族中选了五个二等陪学。

之后的日子寡月一直被安排满了,进宫教学连休息都没有,本来做了侍讲休息的日子便会比平常多,他还想着去陪於思贤道藏经阁整理集丁部,如今全泡汤了。

也是之后的日子里夜帝发现一个怪现象,身旁的太监时不时的都能听到议论三皇子的。

“三皇子又去书院学习了。”

“三皇子最近好认真啊,看书看到好晚呢。”

他原先不甚在意,只当是那小子故意弄来糊弄他的伎俩,哪里晓得他夜里跑去安芜殿一看,卿沂果然认认真真的趴在书案上练字。

殿门口的宫人见夜帝来了正要通传,却被卿夜阙止住了。

卿夜阙轻声走近宫殿,安雨翎站在殿外,脸上依旧带着妖娆意味不明的笑意。

“沂儿,在练字呢。”

“父皇驾临儿臣有失远迎。”卿沂骇了一跳,立马上来行礼。

卿夜阙搀起他,走至书案前,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字,笑道:“字倒是写好了很多。”

末了,夜帝突然皱眉,笑问道:“怎么突然想着练字了?”

卿沂拱手答道:“回父皇,先生说自如其人,人好不好,看字便知。”

“哈哈哈……”夜帝笑了笑,停了后,突然问道,“先生?萧时吗?”

卿沂摇摇头道:“是靳先生,靳南衣。”

卿夜阙骇了一下,靳南衣?怎么突然和三儿这么亲了?

“父皇,你说靳先生他多大,怎么看着比二哥还小,怎么就知道那么多呢?”卿沂抬眼笑着望向他的父皇。

卿夜阙被卿沂此刻的神情弄得一怔,不禁伸手想要抱他,却发现这小少年已经长到他胸前,他抱不起了。

夜帝勾唇,挠了挠头,道:“好像听他说刚过了十七。”

卿沂突然皱起眉头道:“等三儿十七的时候能不能像靳先生那般学富五车呢?不过是五年后的事情了,看来儿臣得加倍努力。”

总有一些人能改变人的一生,或者说人生都会有改变的时候,良师益友,只不过是来得早来得晚得问题。

古有七十岁才想起要读书者,也并不可笑,活到老学到老,只是早一点领悟方是最好。

卿沂遇“靳南衣”才不把学习当成任务,开始了自己主动学习,这一年他十二岁,也影响了他的一生。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那个游手好闲,脾性乖张,宫人恐避之不及的三皇子。

在过了几日五月二十五的时候大雍勇士大赛的初场开始了。

初场,整整比了三日,最终公布了数个名字。

桓青衣和孤苏郁,都在其中。

只有知情人才能看懂这个让人发笑的……笑话。

两个都是皇子近侍,三品侍卫不当,偏去争一个五品将军!

太子卿灏和璃王卿泓,真的是什么都要争啊……

“桓青衣……”黑衣人捧着茶笑着念出这个名字来,他还真真料不到,他也会来参加这吃比赛,好好的璃王正三品近侍不做,来搅他局?不会便是算准了他孤苏郁也会参赛的吧?

------题外话------

小孤和青衣打出基情来了怎么办?我去……

小孤,你又置周子谦于何地?

九:我历史要是由小月月来教,会怎么样?

七:会不及格

九:→_→?

七:你确定你盯着他看,他能正常说话?

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劲060、用强052、路途险恶危机重重060、用强027、念书还药费004、他竟敢轻薄你021、初吻051、小寡月,小美人(求收)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059、偏执061、郎情妾意044、情愫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064、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万更第七天)022、伊人当怜078、除名第十三章 相爷宠妻(2)第三十三章 与萧槿初交锋(二更)第九章 囚爱一生第三十三章 与萧槿初交锋(二更)018、鞭打059、偏执009、似是故人来(一)第三十章 亲了再死(二更)038、不速客第三十三章 与萧槿初交锋(二更)052、路途险恶危机重重第七十五章 奸情进行(二)004、他竟敢轻薄你057、梅花庐主靳南衣第四章 嫁娶(1)060、用强038、不速客第十七章 取舍之恩情难却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六十章 尘定长安之婚期027、念书还药费031、不可深交(一)第八十五章 一触炸毛第五十八章 南衣遗信046、尸厥之证第十一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3)(二更)第七十八章 我的阿九第三十六章 攻心为上第五十章 部分身世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078、除名第三十六章 攻心为上第八十七章 风云起之清算051、小寡月,小美人(求收)011、第一碗馄饨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三十七章 贬黜?立功?019、银鱼袋,惊鸿瞥精彩长评(二)重要公告025、大病遇贵人033、凉薄第二章 伊本红妆014、学府同行第三十二章 靳大人好男风(一)033、凉薄075、怒掴067、情浓,璃王南下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第三十四章 羞人的事第七章 进宫殿试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五十章 部分身世040、救回来为奴为马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014、学府同行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058、身份两重(高精章首更两万请支持)第四十七章 外乡来的主(二更)第一章 恩点解元(第二更)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之血谏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四十九章 真正的回应049、母系世族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之血谏第四十三章 她心疼他第二十四章 相见欢(二)第二十三章 相见欢(一)025、大病遇贵人032、不可深交(二)第七十三章 雨后温情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八十九章 天下定(卷二完)第七章 春怀(3)(二更)第二十三章 卷土重来(3)065、一词尽才冠华胥、伤竹马070、姚玮瑢,你也不过如此!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七十八章 我的阿九068、刺杀,缘起043、流放岭南075、怒掴
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劲060、用强052、路途险恶危机重重060、用强027、念书还药费004、他竟敢轻薄你021、初吻051、小寡月,小美人(求收)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059、偏执061、郎情妾意044、情愫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064、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万更第七天)022、伊人当怜078、除名第十三章 相爷宠妻(2)第三十三章 与萧槿初交锋(二更)第九章 囚爱一生第三十三章 与萧槿初交锋(二更)018、鞭打059、偏执009、似是故人来(一)第三十章 亲了再死(二更)038、不速客第三十三章 与萧槿初交锋(二更)052、路途险恶危机重重第七十五章 奸情进行(二)004、他竟敢轻薄你057、梅花庐主靳南衣第四章 嫁娶(1)060、用强038、不速客第十七章 取舍之恩情难却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六十章 尘定长安之婚期027、念书还药费031、不可深交(一)第八十五章 一触炸毛第五十八章 南衣遗信046、尸厥之证第十一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3)(二更)第七十八章 我的阿九第三十六章 攻心为上第五十章 部分身世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078、除名第三十六章 攻心为上第八十七章 风云起之清算051、小寡月,小美人(求收)011、第一碗馄饨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三十七章 贬黜?立功?019、银鱼袋,惊鸿瞥精彩长评(二)重要公告025、大病遇贵人033、凉薄第二章 伊本红妆014、学府同行第三十二章 靳大人好男风(一)033、凉薄075、怒掴067、情浓,璃王南下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第三十四章 羞人的事第七章 进宫殿试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五十章 部分身世040、救回来为奴为马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014、学府同行第七十六 姐姐你好美(大更)058、身份两重(高精章首更两万请支持)第四十七章 外乡来的主(二更)第一章 恩点解元(第二更)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之血谏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四十九章 真正的回应049、母系世族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之血谏第四十三章 她心疼他第二十四章 相见欢(二)第二十三章 相见欢(一)025、大病遇贵人032、不可深交(二)第七十三章 雨后温情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八十九章 天下定(卷二完)第七章 春怀(3)(二更)第二十三章 卷土重来(3)065、一词尽才冠华胥、伤竹马070、姚玮瑢,你也不过如此!第六十二章 若你是女子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七十八章 我的阿九068、刺杀,缘起043、流放岭南075、怒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