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

当寡月和夜风看到那座椅上低垂着头的男子时,二人心中都是一样的想法:很好,没有自刎。

他们起初也有惶恐不安过,害怕卿夜阙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连个报仇的机会都不给他们!那么……他们这些年所受的苦,这些年的隐忍,还有他们父母的血债,都要去找谁清算呢?

他二人都不知该找什么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二人朝着那金座上的男子走去,只是一瞬,夜风握着剑挡在寡月前头。

寡月明白,夜风是怕有诈,或者说这里有机关暗道,让他们葬身此处。

夜风握着剑,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正当这时那金座上的人缓缓地抬起脸来,那张脸,憔悴的,他二人都不能一下子认出来。

夜风眼里藏不住那自心底燃起的愤恨!他的手握着刀剑,寂静的金殿能听到步履之声,亦能听到他骨节的咯吱作响的声音。

卿夜阙,你也有今天!在你弑我父,害我母亲和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今天呢!——

铿锵的声喉从金殿里传来,整个宮闾似为之一震。

“夜阑……”

那金座上的青年,沙哑的唤了一声,两个年轻人都听不真切。

“呸!你不配唤我的名字!”夜风红着双眼说道,他快步走近,心里已然被怒火填满。

“夜风……”身后素色衣袍的少年紧张的唤了一声。

“别担心。”夜风分神的望了他一眼后,目光决绝的转向卿夜阙,他要同他清算,尘封了十多年的血债。

夜风伸出手,提起青年的衣领。

“我想你不会忘记成武末年的雪夜青鸾殿的夜火!你杀了我也杀了我母妃!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我没有死,我还站在这里同你清算前尘旧账,卿夜阙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做过噩梦吗?你……你怎能如此心安理得!”

夜风将手中的卿夜阙提起重重地甩了出去——

那青年闷哼一声,唇角已渗出了血渍,他近乎痛苦的捂住胸口。

“夜阑……”他唤了一声,他没有自刎,没有赴黄泉,是因为他想见他,他是尺素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了……

“夜阑……还好你还活着……”他说着已有汩汩的血水涌出。

“你是人吗?毒死我父皇,囚禁我母妃和我,最后还想杀我灭口!你没想到吧?那夜我活了,我母亲用她的命救了我,我活了,我活着所以才能站在这里同你对峙!”夜风红了眼,朝他走去。

“朕也犹豫过的,朕没有想杀死尺素,朕也不想杀死你的……”青年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他想紧紧地抱着脑袋,他想若是再不结束这日以继夜的噩梦,他就要崩溃了……

“你不光杀我父皇母妃,还杀了你的几个叔叔,最终将你弟弟也杀死了,我在想,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夜风十指捏握成拳,他凝着卿夜阙,眼里的血丝更多了些儿,他知道若是一个控制不住,他就会将这个人给一刀解决了,但是他知道不行,现在还不行,他不想卿夜阙就这么死了!他不想给他一刀了断的机会,这太便宜他了!他要他受尽人是折磨,他也要折磨他二十年!

“夜阑……你不明白,那样的时局朕若不出手,死的就会是朕……”卿夜阙撑起身子道。

“可我父皇呢?我母妃呢?他们不杀你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夜风嘶吼着,那怒吼传出宮闾,让人不寒而栗。

青年虚弱地摇头,喃喃道:“你不懂……你不会懂,我喜欢你母亲,真心喜欢……她本该是我的,我认识她比你父皇早,我们是真心相爱,是青梅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拳就落在他脸上,他头一偏,吐了一口血水,血水之中依稀可见一硬物,是卿夜阙的一颗牙齿……

量寡月恨着夜帝咬牙,瞧着睫毛也轻颤了一瞬。

“收起你肮脏的话语!我母亲说过她一生最爱的人是我父皇,最舍不得的是我和我父皇!我父皇死的时候她几欲自杀,是宫里的嬷嬷拦下了她,若不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我她会委曲求全?你这个畜生,你肖想我母亲,所以在夺位后强占了我母亲!你这个畜生,你该入地狱的!”夜风说着又一拳打下去,再将地上的青年猛踢了几脚。

卿夜阙似是在听到夜风说“我母亲说过她一生最爱的人是我父皇”的时候就已神情顿改,他那双憔悴的凤目死死地凝着夜风,惊惧又哀伤。

“你说什么?哈哈哈……”他有些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殿前的两个年轻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末了,那青年停止大笑,凝着夜风道:“我七岁认识尺素,我爱她……到现在依然爱着……她喜欢我,那夜我们在画篷里燕好……她怀过我的孩子,你说她不爱我?你凭什么说她不爱我?”他大笑着,从地上爬起,喃喃自语着,似是要朝殿外走去,“她是爱我的,是你该死的父皇阻碍了我们,他夺走了她……”

“疯子!”夜风举着剑就要朝那人一剑披过去,幸好寡月拦下了他。

“不要,夜风,他还不能死!”寡月奋力拦住他,夜风力大,这一撞,让他受不住的闷哼一声。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竟敢诬陷我的父皇和母妃!”

“你冷静点!”寡月受不住他这般失去理智,一时情急,一拳打在夜风的脸上。

末了,夜风才回过神来,凝着向金殿外走去的卿夜阙,他眸光一寒,快步上前,将卿夜阙打昏了。

卿夜阙还不能死,一方面是堵住众幽幽之口,一方面是还有很多事,他们要从他口里得知。

·

深夜的皇城,一身暗红色衣袍的男子站立在玉漱宫前,一名御医苑的医官从宫殿内走出来。

“醒了?”那人冷冷地问,那医官怯生生地答,边答边作揖。

夜风未看那人一眼,而是朝不远处的白衣少年望去。

二人很是默契的再进殿。

“外头有何动静?”素衣少年清润的开口问道。

“目前还没有大的动静。”夜风沉凝了一瞬说道,“璃王……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

“那……”素衣少年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愕然止住了。

夜风懂,他是想说为什么不立刻公告天下,毕竟他有先皇圣旨。

夜风偏头凝视一眼寡月道:“该传出去的,都会知道,只是……”

只是还差一样东西。寡月心知,夜帝不愿说出国玺的下落,便是惘然,登基少不了玉玺,如今也只是找到了卿夜阙的私章,而没有瞧见国玺,卿夜阙防范意识不差,这国玺也一定是事先就藏好了的。

寡月不答话,随着夜风进殿。

那青年像是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躺在床榻上,见他二人来了,凝了一眼,低垂下眉眼。他心知夜风不让他死了的原因,有折磨他,还有……国玺。

夜风凝视着卿夜阙,没有开口,而是缓缓地伸手朝怀中探去……

明黄的布帛落入众人眼中,是先帝圣旨,传位于孤子卿夜阑的圣诏。

“你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个吧?你没有想到我父垂危还写了这个吧?你囚禁我与母妃的时候,找遍了青鸾殿也没有找到,很想知道为什么吧?它,不在宫里!我父皇识破了你的计谋,只恨临终前未能除你,怎料你这豺狼捷足先登,换我父皇母妃先赴了黄泉!”

夜风收好那明黄的布帛,缓缓地朝卿夜阙走去,目里的愤恨褪去了些儿,一转用极其悲悯的目光凝视着榻上青年,他冷笑了声,缓缓开口道:“卿夜阙,我可怜你……”

那榻上的青年身子猛地一震,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他的确很是可怜,算计了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还失去了自己立誓想要呵护一生的爱人……

没有了,一切俱无……

“你是尺素唯一的孩子……”即便不是他的。

“你若想要,朕给你……”都给你……

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五年,十五年寒来暑往,早已厌倦了。

“只是……答应我……”他气若游丝的说道。

夜风眉眼含笑,冷声道:“你还有资格同我讲条件吗?”

让他答应他什么?简直是笑话!他卿夜阙不配和他讲条件!

卿夜阙兀自地摇头,兀自地说着:“饶我三子一命,他们是无辜的……”

夜风眉头皱了一瞬,转身凝向青年道:“别在我面前假慈悲!你当年杀害你叔父与手足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辰王、汉王、齐王、他们都是无辜的!还有舞文弄墨的临安王一家子,他们就不无辜吗?”

榻上的青年冷笑三声道:“卿夜阑,现在国玺在我手中,没有我你得不到,我若不说你一辈子别想得到!”

夜风恨得牙痒,什么国玺,什么皇位,那压根不属于卿夜阙,他在得意什么?他还有资格同他讲条件吗?

夜风正想开口,寡月上前一把拉住他,夜帝可恨又可悲,可他们不能乱了分寸。国玺,的确少不得,而且只能从夜帝口中得知。

“我们答应你,太子、璃王、三皇子我们都不动。”阴寡月沉声说道。

他一出声,夜帝就偏头望向他,见这少年白衣胜雪,他这才瞧清他的容貌,与卿夜阑相像,却多了几分修竹俊逸之气,比卿夜阑更像……

卿夜阙眸光一寒,凝视着寡月冷声道:“你的话可信吗?”他的意思是里这里能做主的是卿夜阑吧?

“夜帝我可以保你三子不死,还享受爵位封邑……”寡月沉声重复道,被他拦下的夜风神情松动,也未说一句,显然是默认的态度。

卿夜阙一瞬懂了,卿夜阑不反对是赞同这个少年的……

榻上人眉头猛地一皱,凝着寡月道:“你是谁?”

他话音将落,夜风大笑了三声,他小力的避开寡月,凝着卿夜阙道:“他是谁?我来告诉你吧,阴驿梅的儿子阴氏寡月,你放在长安城外自生自灭,最后还使伎置他于死地的那个药罐子!”

“轰”的一声巨响,似一声春雷,又似一声轰炸,在青年脑海里生生砸下一个血窟窿……

“你答应我父母还有文帝的最后的一个愿望你做到了吗?卿夜阙?!”夜风大笑,笑得不甚悲凉。

“你表面任他自生自灭,显示你的贤明大度,甚至还明里向人显示你在保护寡月,可禀德十年……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假借科举舞弊一案除掉他?卿夜阙你知不知道他历经了多少生死,活着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呢?你现在还在求他别杀你的子嗣?那么,我们来算算,阴家五百八十多口人命该怎么算?你这一辈子还还得清吗?即便是入地狱生生世世受业火焚烧,也无法除去对你的愤恨!”夜风胸前起伏着,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话语,他凝着榻上人抱着头显示着他的痛苦与挣扎……

寡月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夜风肩膀上,淡淡地道了句:“别说了……都过去了……”

他眸光沉郁,凝视着榻上的夜帝,他何尝不是恨过他,可他没有夜风那样的深恨,夜风他终究是孤单的太久了,至少,他的人生里还有顾九,长爱,虽不能将仇恨遗忘,但可以淡化仇恨。

夜风砸了砸嘴想教训寡月,说他“恨铁不成钢”,他忘记了他们所历经的生死绝境了吗?想想又觉得寡月只是安慰他罢了,他定是没有遗忘的。

寡月松开搂着夜风的手,朝床榻上前一步,他凝着夜帝,淡声道:“当年阴氏一案,是你所为吗?”

他声音清润,不悲不喜,从容不迫,仿若只是一问,而无其他情绪了。

那榻上男子点头又摇摇头,松开抱着脑袋的手,似想了想,笑道:“当年弹劾阴氏者众,不知朕一人……”

如此一来,阴寡月瞳孔顿然放大,咬牙道:“都有谁?”

“太多了,除去朕以外,谁人不想除去阴氏?‘公主为妇,有女为后’的阴氏一门,太过光鲜的外表,有多少人想伸手剥去,即便是当初的文帝(夜风祖父)又何尝不想呢?若不得上头允许,众人岂能搬到阴氏?”卿夜阙顿了会儿,凝着二人神情各异,却一样复杂的脸,再道,“要怪就怪你们阴氏自己……”

“你什么意思?”二人似乎是异口同声而出。

卿夜阙笑了笑,“阴驿梅不肯娶文帝六公主,阴尺素不选择我而选择四叔,阴氏不与卿家结好,却想忤逆圣意,文帝岂能不除?”

“你……”夜风咬牙切齿。

“朕说的是实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阴家人不识时务,该败。即便是百年世族又如何,忤逆圣听,便是咎由自取,即便你们今日想要将当初弹劾阴氏,造谣生事的人一网打尽又如何,阴氏亡了……阴氏遗此一脉,还真想香火绵延了吗?”卿夜阙的目光落在阴寡月身上,看他瘦弱苍白的样子,唇角掠过一抹冷笑。量寡月极好的脾气也被气了个半死……

早知官场杀伐,宦海沉浮,难逃这般宿命,也早知当年那伙人的密谋之中让阴氏百年基业尽毁……

官场之人,朝堂之中,最忌讳行差步错,他该说父辈们太过自负了,还是该怨这些人太过无情了?

他突然觉得很累,一股疲乏之感就要将他淹没了,那疲惫与困惑似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要将他拆骨入腹,骨头都不剩了……

在这黑暗的权力争夺之中,阴谋沉浮之中,厮杀与血腥之中,有人乐此不疲,有人幸灾乐祸,为何他觉得如此疲惫……

长安,大雍最繁华的城池,却吞噬了人心,将一切情感埋葬了……

那么……他与夜风的将来呢?

他一个踉跄,退了一步,幸而一双宽大的手将他撑扶住。

他怎能忘,曾经是这双手给予他温暖?

如今他却畏惧了……

若是这双手不再是端着药碗递与他的那双手,而是……握住了玺印,搭放在赤金宝座之上,那么……他的兄长会改变吗?会变得和身在权利高处的人一样面目可憎吗?

不,不要……

他陡然望向榻上男子,却瞧见他唇边那抹嘲讽的笑,蓦地,他摇摇头,顿然间领悟了什么……

他在嘲讽他,即便是初时坚固如铁的亲情、兄弟情,到最后都会化作粪土吧!

不,他不要。

少年栖身上前一步,颀长的身影在床榻前映出长长的影子。

“说出国玺的下落。”他冷声道,“璃王和三皇子我保,全力相保!至于太子……他与我有仇怨,可以饶他不死但此生他只能做庶人了,不过……”

寡月顿了一下,凝向夜风,又望向卿夜阙,“太子卿灏不会是个善罢甘休的人,一切看他造化。”

“你,接受否?”寡月沉声问道。

夜风也上前一步,沉声道:“寡月说的就是我赞同。”

卿夜阙似是沉思了很久,一直过了很久,宫里传来了亥时的钟声,他才点头。

末了他递给他们一把铜质钥匙,夜风接过,与寡月相视一望。

当夜,夜风得到国玺,就命人将消息放了出去:夜帝禅位于明帝孤子,原本以为逝世的怀悯王卿夜阑。

这消息一传出去,震惊的人不在少数,就在今晨早有耳闻先帝独子怀悯王爷还活着,这到了夜里就传来了这样的消息,知情的人都心道:看来这宫变蓄谋已久,也不是一时兴起。

得到这一消息最震惊的自然是璃王。

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那失神的少年兀自地推着轮椅走到窗前……

“哥哥,我们真的不能再一搏了?”卿沂凝着卿泓沙哑地说道。

卿泓不作声,目光游离的凝视着窗外,凝视着阁楼之下,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他心里好乱,好乱……

真的要放弃了吗?卿灏做不成帝王了,他本该欣慰的不是吗?可是前一刻他不是下定决心要将那位置给三儿争取到?

怎么了……他究竟怎么了?

是当他听到密报的时候,就犹豫了吗?

国玺已落入他们之手,他还有什么能力去争?他仅存的兵马已无法承受重创了。

再来一场殊死较量,让长安城生灵涂炭吗?

他挣扎着,犹豫着,不敢看身旁卿沂的小脸,他知道卿沂是有野心的。也许,将来他会恨他吧,他的哥哥太柔弱、太无能了,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纤长的睫羽轻颤,视线之中,出现一个火红的妖冶身影。

一身绯衣的慕华胥他已有多久未曾见到了?

瞳孔一震,伴随着胸腔之中那颗心脏的搏动,一瞬,荡漾了心神……

“阿七……”他唤了一声,似在唤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想,若是前尘过往都化作灰烬,他愿意从这里跳下去,投入阿七的温暖之中……

可是,山河破,梦仍在,这一觉再无醒来的可能,前程过往如何能化作灰烬?

阿七,他来,又带来了什么让他始料未及的消息呢?

阿七,连你也犹豫了对吗?

这么远,他也能读出他眉目里的沉重与叹息……

“卿泓,是寡月……”

他说,是寡月。

这个久远的名字将他拉回遥远的以前,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少年修竹清瘦的身姿,不甚意外,所以,他没有表现的多么慌张。

他只是轻轻抬手,示意桓青衣将卿沂带走,末了,他动了动车轮,面向慕七。

“你都知道的?”他沉声而问,眉目沉着、深邃,那抹伤痛被他埋藏在了深处。

慕七闻言一愣,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末了,绯衣人愕然抬首,凝视着轮椅上的少年道:

“你不信我?”

慕七苦笑,卿泓以为他与阴寡月里应外合欺瞒着他。

“阿七,你若要帮他们,我又如何会阻止……你不该瞒着我的……”他眉目里满是忧伤,气息有些不稳,胸前也是起伏着。

“王爷,你不信慕七,慕七无话可说。”

“阿七你……”

慕七显然不想将这种争执继续下去,他漠然转身道:“卿泓……这次是我食言了,我是真心的,真心想帮你,我不知道寡月的计划,更不知道他早已联系到了他的表兄,怀悯王爷卿夜阑,但我慕七以性命担保,即便卿夜阑为帝,也护你与三皇子平安……”

卿泓身影颤了一瞬,他低垂下头,不答话……

他不在乎皇位,他在乎的是三儿,还有阿七……

他不知道三儿对于皇权的憧憬至什么时候而生,有多么深刻,有多么向往,他不想三儿难过,更不想三儿做出追悔莫及的事……若是为臣子,便要让三儿安心为臣子。

他这一生就这样了,而三儿的一生还很长,他还很小,他那么优秀,当能娶妻生子,逍遥恣意的活着。

“阿七,我不在乎那个位置,你是知道的……可你知道,我放不下三儿,我不想三儿恨我,不想……你懂我的意思?”

慕七眸光一黯,心为这个少年痛了一下。似乎,他一直都在为别人想,从未想过自己。

“三皇子那里……会理解的……”慕七只是随口一句,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猛然转身望向卿泓。

这一句无疑是叫卿泓误会了,或许,阿七并不是向着他的,在卿夜阑与三儿的抉择中,阿七显然是站在卿夜阑一方的。

阿七心里还是不愿负慕氏的,那便折中,取卿夜阑。

而卿夜阑御极,朝中各股势力重新洗牌,不会偏颇任何一边,自然是朝中世族乐意见到的。

卿泓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甚荒凉。

“卿泓我不是……我只是不想……若是三皇子御极,你一定会留在长安的,之后仍旧脱离不了这争争斗斗的岁月,我不想你,那么苦……”

我不想你,那么苦……

这几字重重的搓揉着卿泓的心房,让那本想硬下来的心变得柔软……

他就这么被感动了,阿七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体无完肤,那些悲愤,那些伤痛一溜烟的散了。

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这么就妥协了。阿七食言了,他恨不起来,阿七帮着别人,他也恨不起来,他的阿七分明是来做说客的……

怎么办,他就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的体无完肤了。

“阿七,让我静一静……”他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说着他仓皇转动轮椅,逃也似的离去。

只留下那绯衣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处。

似乎是第二日的早晨,那清雅少年,一身水蓝色的衣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说:阿七,我没有你想象的大肚,但是……为了你,我放手,是为了你,不为别人。

他还说:阿七,若是哪一日我走了,请替我照顾好三儿。

·

那旨意将传出去就有重臣进宫,也是那一日清晨,璃王携三皇子进宫,众官人望向璃王,璃王只是浅浅道了一句:“圣旨和国玺俱在谁手,本王效命于谁……”

如此一来众臣心中有了底,俯首称臣。望向璃王不过是寻求意见,当即就听闻宫人来传,卿夜阑已将慕后,太子妃,谢妃等人放回娘家,至于夜帝已命人送往城北行宫。

正午,还在修葺的宫门口,就见一红袍金甲的男子,骑着白马提剑而来。

那人满面怒火,似是要将整个皇城都点燃。他不助太子党羽谋反,负了慕氏,遭族人唾骂!可今日呢!今日一大清早就有人告诉他,他营下的叶将军,叶风是先帝遗孤,夜帝追封的怀悯王爷!他慕营养得好人!竟是将他当个傻子一样糊得团团转了吗?

慕长安冲进宫门也觉得底气虚。

他身后跟着的部将们已出手与宫门前的人抵御起来。

还未行至正中门,慕长安眼前便出现一个一身素色衣袍的少年。

“慕将军提剑来此是想弑杀新君么?”那少年淡声道,就如同说着寻常的事情,慕长安当然知晓他是谁,翰林院大学士靳南衣!以前他以为这人这张嘴只能送诗书,没想到吓唬起人来了还是有模有样!

慕长安暗哼一声,弃马,落地。

“在老子营里呆了三年,倒头来是个前朝遗孤,现在长安城人人说我不助太子,便是一开始就帮怀悯王爷,关于老子的话本折子都写得满天飞了,我慕长安将成今朝功臣?狗屁!老子压根就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慕长安的话让寡月想发笑,他勉强忍住,凝着慕长安道:“将军这牢骚发错人了。”

“若不是你挡路,这牢骚还用得着老子对你发吗?”说着慕长安抖动了一下手中的佩剑,直吼了一句:“让开!”

慕长安直向乾元殿而去,寡月黑着脸,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跟上前去。

慕长安一进殿见到那高座上坐着的夜风,倒是神情一瞬松动。

没等慕长安开口,夜风便命一旁的郁倾将两道圣旨递与慕长安。

按寡月说的,如今慕长安手中握有雄兵,必须得笼络,关键时刻还是得朝他示软。

慕长安快速的瞧完两份圣旨,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护国将军,头一份是明帝手笔,也许您不认识了,但这第二份是夜帝的手笔您当是认得的。”郁倾柔声解释道。

慕长安将那两份圣旨重重地放在郁倾端着的案盘上,他凝着夜风道:“即便你是怀悯王爷,即便圣上将位置给了你,可是……你要知人都是自私的,我是废太子的表兄!他为夜帝所废,我不出兵,是为我为夜帝臣子,忠君之事;但要我侍奉你,是不是要我连同着你与太子作对?即便我真的归顺了,你愿意放过我慕家吗?”

众人都没有想到慕长安会说的这么直白,慕长安不怕他今日走不出这里吗?这么狂傲,狂傲的恨不得掐死他……

夜风倒是勾唇一笑,摊手道:“直白点好。”

慕长安如小牛犊似的小脸一沉,郁倾眉头一抖,寡月跟着唇角也抽了抽。

夜风凝着慕长安,道:“没有人要逼迫你对抗太子,慕家的人只要不犯我,我不会动。”

暗红战袍金甲的男子神情松缓下来,似是向泄气了一般,夜风于他是救命恩人,即便是谋朝篡位他也是他的恩人!更何况他圣旨国玺俱在,而今已是名正言顺。

许久,殿前寂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那人高马大的男子,在一阵天人斗争中终于软了下来,他默然跪地:“慕氏长安,效忠我主……愿我主贤明,愿我大雍海晏河清……但求我主……”

“说。”轻柔的一字从夜风口中而出。

那人顿了下,眼闭了一瞬,再道:“但求……功成身退。”

慕长安的意思很明显,他会拥护新君,为新君正名,但是不会再出力了,只求夜风御极后放了他,归隐山林你也罢,以后都是他个人的事了。

·

夜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将太子妃等人放回娘家的那日,晋候就已携家眷秘密逃出了,其后联络上太子,在正月初十的时候卷土重来了。

慕长安执拗偏执,他说过不会兴兵对抗太子,太子为他表兄那十万兵马他不交出,夜风与寡月等人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干着急。

至于莫氏主的人马,毕竟不多,而且不得久用。

如今太子卷土重来不说,一时间竟能调集十万兵马,围困长安,艰难之际,夜风只好再求援莫氏主。

长期如此不是办法,待城中粮草尽绝,坐吃空山,岂不是仍旧会输?

于是郁倾和寡月商议,往慕府游说慕长安,这才是最现实的办法。

璃王诧异于太子能一时间调齐十万兵马,经探子来报:竟是晋侯这些年各地赡养的私兵!

这消息一出,震惊不在话下。

好个深居简出,小肚鸡肠的晋侯,竟是存了这种心思!兜兜转转的养兵马可养出十万的数目,倒真是应了那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看来这晋侯早有异心!

那十万兵马不是小数目,没抵御两日,已见撑不住了,原是五十里开外的兵线,已缩短到二十里,看来破城门不过是三日内的事情了。

夜风等人心急如焚,城中粮草,已不足五日军需!

再这样下去就是要屠民慰军了!

等莫氏主的后援军赶至的时候长安恐是要失守了!

·

洛阳

正月十三。长安被围已逾三日,关于长安的风声,即便顾九足不出户,也隐隐有风声传入耳中。顾九初三见到慕七,那一见到是安心了些儿,慕七说有个好友留他,那日年夜便没能赶回来,这一耽搁就是三日。顾九没太在意,有意想问下长安的情况。

慕七却说他为慕舫舫主进不得长安城。

顾九晓得他扯由头,即便进不了长安城,他身在长安的探子蛛网密布,况且他知道她问得是谁,想知道谁的事,只是不愿意告知她而已。

顾九觉得自己越来越迟钝了,慕七的反常从见她的时候就有表现出来……

为何十多日后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当她愕然惊觉出可能大事的时候,竟是从床榻上猛地坐起。

这几日,偶尔都能听到洛阳城的兵马铁骑声,而且至初三过后慕七没有再来,反而这里的守卫增添了不知几多……

顾九心烦,不知要如何出府!反正她现在反应过来后,这里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

“姑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门外的黑衣人瞅着顾九一身素白中衣的样子,凝了一眼,立马低下头去。

顾九不答,揉了揉眼睛,装出没睡醒的样子,朝茅厕而去。

“姑娘……”那人唤了几声,瞧清顾九的去向后,脸一红,没了声。

等入了侧,顾九赶紧脱掉外头的一层中衣,露出她早穿在里头的外袍来,然后拿出她一个下午的成果来。

这是翻墙必备,仿小易的飞爪做的“钩子”。

顾九将那钩子甩上高墙,光线暗,但她知道身后就是茅坑。若是一个不稳掉了进去……

顾九恶寒了一下,这个绝对不可以有,秩序成功不许失败……

顾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翻出墙外,她虽不知墙外是何情况,但早已算到这个地方临近茅厕,不会有守卫傻到站在这里,闻那臭味!

她拍了拍手,想着赶紧避开附近的守卫离开这里。

很顺利的上了街,这是深夜,街上无人,但她能瞧见还有客栈燃着灯。她心里默默地给萧肃大哥道着歉,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了……

顾九凝着那远远燃着灯火的客栈,有些踌躇了,她想若是等会儿被人发现她已离府,这些客栈首当其冲……

这时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打她身边经过,她身子一颤,以为是洛邑堂的人。心道这么快就来寻她了!

她这一颤倒是让那人注意上了,止步,转身凝着她。

顾九大骇,转身想跑。

那人却沉声道:“是你?”

那人拦下顾九,脱下斗笠,露出一张周整尚英俊的脸。

“你……”顾九对他有些印象,但不是很深,只能算是不面生。

“冷星,洛少将军的部将。”冷星解释道。

“哦,有些印象了。”顾九点点头,反应过来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主子呢?”

顾九这一问,又觉得不怎么妥当,她问他主子干嘛?不是说好了没关系了吗?

“我家主子在找你呢!”冷星一时激,手一使劲,动捏痛了顾九。

第二十一章 卷土重来(1)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第四章 嫁娶(1)第四十六章 再识璃王(第一更)第一章 恩点解元(第二更)第十八章 哄妻第一章 恩点解元(第二更)卡在这里,第一卷最大的高潮。埋了这么久的一个人:靳南衣下一章要揭晓了。男女主强势回归敬请期待。第七十七章 被九儿阴了第七章 进宫殿试第四十章 复官齐归第四十七章 外乡来的主(二更)第八十一章 对弈读心(万更求订阅)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劲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九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1)第七十三章 雨后温情第四十一章 敢下青楼?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十二章 相爷宠妻(1)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十五章 寡月授课第七十章 老子是你哥第二十三章 相见欢(一)第二十二章 远征西凉第六章 再居榜首!第二十二章 远征西凉第六十八章 伺候大爷第四十八章 隐月待良人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八章 传胪面圣第三章 很讨厌我?第三十一章 甄一审案第九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1)文第十章:似是故人来(二)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十一章 谁才是夫第十五章 寡月授课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七十九章 卿夜阑第十四章 燕氏惊才(1)第三十七章 贬黜?立功?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礼第三章 昭雪(3)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十一章 谁才是夫第五十八章 南衣遗信第五十二章 困兽私心第七十七章 被九儿阴了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十九章 为臣难(1)第二十一章 卷土重来(1)第三十五章 剥筋剔骨恨难平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销魂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文第十章:似是故人来(二)第二十一章 七殿下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四十四章 大胆决议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然后第3章与第12章小修了一下。第二十六章 青云路第八十一章 对弈读心(万更求订阅)第二十四章 相见欢(二)卡在这里,第一卷最大的高潮。埋了这么久的一个人:靳南衣下一章要揭晓了。男女主强势回归敬请期待。第二十二章 卷土重来(2)第五章 嫁娶(2)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第二十章 为臣难为父亦难!第五十七章 九儿倾城之素声一语惊四座第二十五章 相见欢(三)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之血谏第十三章 相爷宠妻(2)第三章 昭雪(3)第八十二章 多方谋划(一)第九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1)第七十七章 被九儿阴了第四十三章 她心疼他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第四十五章 酒醉思人第十一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3)(二更)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九章 囚爱一生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第三章 很讨厌我?第五章 郎心难测,利用萧槿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
第二十一章 卷土重来(1)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第四章 嫁娶(1)第四十六章 再识璃王(第一更)第一章 恩点解元(第二更)第十八章 哄妻第一章 恩点解元(第二更)卡在这里,第一卷最大的高潮。埋了这么久的一个人:靳南衣下一章要揭晓了。男女主强势回归敬请期待。第七十七章 被九儿阴了第七章 进宫殿试第四十章 复官齐归第四十七章 外乡来的主(二更)第八十一章 对弈读心(万更求订阅)第六十一章 尘定长安之皇狩第七十一章 吃奶的劲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九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1)第七十三章 雨后温情第四十一章 敢下青楼?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十二章 相爷宠妻(1)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十五章 寡月授课第七十章 老子是你哥第二十三章 相见欢(一)第二十二章 远征西凉第六章 再居榜首!第二十二章 远征西凉第六十八章 伺候大爷第四十八章 隐月待良人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八章 传胪面圣第三章 很讨厌我?第三十一章 甄一审案第九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1)文第十章:似是故人来(二)第五十一章 原是求子第十一章 谁才是夫第十五章 寡月授课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七十九章 卿夜阑第十四章 燕氏惊才(1)第三十七章 贬黜?立功?第二十八章 寡月回礼第三章 昭雪(3)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十一章 谁才是夫第五十八章 南衣遗信第五十二章 困兽私心第七十七章 被九儿阴了第八十四章 母薨第十九章 为臣难(1)第二十一章 卷土重来(1)第三十五章 剥筋剔骨恨难平第五十三章 公子很销魂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文第十章:似是故人来(二)第二十一章 七殿下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四十四章 大胆决议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然后第3章与第12章小修了一下。第二十六章 青云路第八十一章 对弈读心(万更求订阅)第二十四章 相见欢(二)卡在这里,第一卷最大的高潮。埋了这么久的一个人:靳南衣下一章要揭晓了。男女主强势回归敬请期待。第二十二章 卷土重来(2)第五章 嫁娶(2)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第二十章 为臣难为父亦难!第五十七章 九儿倾城之素声一语惊四座第二十五章 相见欢(三)第八十六章 风云起之血谏第十三章 相爷宠妻(2)第三章 昭雪(3)第八十二章 多方谋划(一)第九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1)第七十七章 被九儿阴了第四十三章 她心疼他第十八章 待君回首共此生(二)第四十五章 酒醉思人第十一章 寡月的外出日常(3)(二更)第六十七章 佛渡不了我第十章 君心似我心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第九章 囚爱一生第十三章 春宫锦集第八十八章 山河拱手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第三章 很讨厌我?第五章 郎心难测,利用萧槿第十九章 缠郎怨(一)第五十九章 靳公请旨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