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时隔江安村几千村民包围县政府和到江东高速堵路整整七天之后,江安市终于如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官方就此事的第一次回应,所以意义非凡。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颇引起媒体和公众的关注,甚至出现了一些非议的声音。
因为就一起近年来所罕见的群体事件而言,官方的这种反应时间太长,反应速度太慢,反应姿态太低。
仿佛是为了实践当日的诺言,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就定在江安县政府,主持人和唯一出席的市领导,就是常务副市长王前进。
尽管出席的政府官员不多,但参加的媒体记者却不少,各种大大小小,主流与非主流的媒体,加起来有几十家,长枪短炮对准了主席台,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势。
同样被吸引而来的还有江安村的一百多个村民,包括带头人张文胜、李红玉,以及似乎单独赶来的苏彬,都赫然在场,全部围坐在新闻发布会的后方,让人感受到他们对这次新闻发布会的重视。
发布会上,王前进首先对7天的处理时间深表歉意,然后简单介绍了在这7天时间里他做了哪些工作,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进入主题。
在各种镜头和灯光下,王前进语气沉重的道:“7天前,我说过,7天内,我会给出一个具体可操作的方案,下面就是这7天的一个结果。我先声明,这个结果可能无法令大家很满意,但请相信,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而且会继续努力,来满足大家的要求。好了,我先公布对相关责任人的处理:……原江安县县长刘军,因对江安村卖地一事疏于职守。且在任期期间存在较严重的经济问题,现予以免职、开除党籍,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原江安村村长李胜贵,伙同其他几位村干部,涉嫌私卖国有土地,已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另外的涉案人员都在依法处理中。”
停顿了十多秒钟,王前进又接着道:“对于解决村民被卖土地一事。我们的初步处理结果如下:一、重新审查江安村与港方开发商的卖地合同、程序,坚决执行国家现有的土地政策,对耕地、林地一律不准买卖的,按照法律程序予以追回。二、对程序合法、难以追回的土地,按照相关的法律规定,从江安市、县财政中拨款对村民进行赔偿。三、追缴李胜贵等涉案人员的赃款。用于江安村土地保护、赔偿开发商损失等后期事宜。”
话音刚落,台下的江安村村民带头鼓起掌来。
因为事先做好了市政府是拖延时间、方案可能不尽如人意的准备,但结果却出于意料,没想到措施如此给力,解决如此彻底!
一时间,媒体也争相发言提问,将现场的情况进行了直播……
陈誉坐在办公室里面。和朱智一起,通过网络视频,全程观看了发布会现场。
朱智看完之后,有些发呆的道:“誉哥,看来你的信息不准确,不,应该说是余一佳那厮在吹牛,什么省领导。扯淡!”
陈誉却皱了皱眉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王前进的这个新闻发布会与以往有些不同的地方?”
朱智想了想,道:“废话少一些喽,比如没有什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之类的套话……”
陈誉道:“对!就是这里,但这可真不是套话。凡是在集体决策后代表组织来发言的,这句话是肯定要加上去的。这是一种表态。一种姿态,一种自保,一种借势!如果没有这句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朱智瞪大了眼睛。道:“他的这些决定不是市委书记、市长他们一致通过的?”
陈誉缓缓点头,道:“应该不是,你看他后面的用词,都是用“我们”,而不是“市委”、“市政府”,这绝对不是偶然的。看样子,王前进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了!”
朱智沉默了一会儿,才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王前进,真的够猛的,人如其名,比老子还要彪悍啊,那接下来,他岂不是要没好果子吃了?”
陈誉苦笑了下,道:“从个人的角度,我还是很欣赏他的,而且对他的这些措施很赞同,但是从普通旁观的角度看,回去迎接他的,恐怕不全是鲜花和掌声……”
朱智有些惘然的摇摇头,道:“不可能啊,难道他被正义附体,被真理上身了,为了江安村的村民,舍得丢掉前程?——不可能啊,我是说,肯定有其他因素的。哎,不过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真的是一件大好事!这下村民们满意了,江安平静了,全省的治安状况总算不会继续恶化了!……等等,誉哥,你说,他的这些决定会不会被严格实施下去,不会被市委书记和市长否定了吧?”
陈誉想了想,道:“不太可能,虽然他的这些决定绝对是个人成分不少,但也必然有市委班子的意见在里面。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本来就是以市的名义召开的,他的发言,必然也代表了官方的态度。所以说出来的东西,不会变的,最多是执行的力度未必很高吧……他是个有正义感的好官员,但我也赞同你说的,不可能完全因为这个原因。难道……他在赌?”
“赌什么?”朱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赌朱叔叔后续的行动给不给力,赌未来江南省的政治格局,赌自己的前程。”陈誉一字一顿的道。
朱智张大了嘴巴,道:“不可能吧,他对我老爸这么有信心的,比我还有信心?”
陈誉给了他一个爆栗,道:“如果朱叔叔听到你这句话,肯定会伤心的。嗯,应该是这样,但到底谁给了他这个信心,不,应该说是指引呢?”
他忽然看了看朱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朱智问道:“干吗?又关我事?”
陈誉微微一笑,道:“这倒真可能是关你事了。还记得我说的,我和陈倩那天都见过他了吗?”
朱智道:“那又怎样?”
陈誉叹了口气,道:“猪头,该不会我叫多了,你真变傻了吧。王前进、陈同治、陈倩、你、朱叔叔——你还不懂吗?”
朱智这才拍了自己的大脑袋一下,道:“不是吧?他有这么聪明的?!这也能连起来,凭什么?”
陈誉道:“我早说过,中国一流的精英都在官场里,能当上大官的都是情商过人的人物,王前进只要主动点去请教过陈同治,那么这一条线就有可能被找出来。比如,他向陈同治请教,陈同治稍微点了一下你的身份,王前进幡然领悟……”
朱智呆若木鸡的道:“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这么说,他可能把宝压在我,不,我老爸身上了,如果万一失……不,不会万一的,我这乌鸦嘴!”
陈誉又道:“形势未明之前,总要赌一赌的,他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在良心公义的影响下,做出来的一个决定,至于正不正确,不久之后就可以揭晓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接下来,他会跟你有进一步的接触。”
“跟我?为什么,找我爸爸不是更好吗?”朱智不解的问道。
“那不同。打个比方,我们写字总要按照笔画顺序一点一撇的来书写的,这才合规矩,这才顺手。如果乱来,虽然看上去结果一样,但给的人感觉完全不同,起到的效果也是大不一样,明白吗?对于他来说,你就是写字的必经顺序的第一点!”陈誉循循善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