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不是满月,缺了一个角。弦月微冷,夜凉如水。
深秋的季节,早晚温差大,暖烘烘的房间,由于窗户大开,而清冷的让人忍不住的发颤,尤其是立在窗前,更是凉风扑面,从身到心都浸在寒凉中。
屋里没有开灯,白月光从窗户洒落进来,倾泻在男子的俊颜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银晖,给人幽远、忧郁的疏离感觉。
衣角和碎发随风飘扬,男子几番因风而抖,却始终笔直而立,不曾移动半分。一双好看的凤眼,迷离惝恍的凝视着窗外的某个方向,纷繁的情绪,在瞳孔中翻涌。
隔云勿相忘,隔夜不相望……
“阿爵,你在干嘛?怎么不开灯?天,窗子怎么全开了?”
母亲不知何時进来,惊诧的连连叫嚷着,打开顶灯后,瞧到窗前的上官爵,急急的过来,将大开的窗子全部关闭。
冷风被阻隔在外,上官爵依旧挺立着不动,刚刚有丝清醒的大脑,此時又陷入混沌,他几不可见的拧眉,“妈妈,把窗子打开。”
“儿子,你怎么啦?怎么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生病了?对了,你这样吹冷风,不生病才怪呢,赶紧的,躺床上休息一会儿,妈妈给医生打电话,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明天订婚,可不能拖着病体,不吉利?”
母亲严厉又怜爱的扶住儿子的手臂,欲将他带到卧室的床上,上官爵拒绝的抽回手,淡淡的道:“妈妈,我想清醒一下,头很疼,你不要管我。”
母亲有些无措,“儿子,你别吓唬妈妈啊,妈妈怎么瞧着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你要订婚了,应该高兴才对啊?”
“妈妈,我高兴不起来,真的,一点儿开心的感觉都没有。我觉得……”上官爵摇头,嗓音低沉而空洞,顿了顿,才接下去,“我觉得我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心里很慌乱,一直失眠睡不着。”
母亲茫然的看着他,语气微急,“阿爵,你说的话,妈妈有点儿听不懂,你不开心么?是因为订婚不开心?可是……可是这是你亲口答应的啊,你不是和依媛相处的挺好么?”
“妈妈,你和爸爸结婚三十几年,你过的开心么?你爱爸爸么?”上官爵没有回答,只是扭过头来,幽幽的问道。
母亲一怔,别开了脸,神情一瞬间黯下去,“问这些做什么?几十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意思?”
“妈妈,我想知道,你究竟爱不爱爸爸?我记得我小時候在爸爸的书房抽屉夹层里,曾经看到过一张照片,照片上爸爸和一个女人相依相偎,可那个女人不是妈妈。”上官爵轻声说道。
“别说了,那是你爸爸的,你千万别在他跟前提起,那个女人,是他的……他的初恋情人,几十年了,他恐怕没有一天忘记过她。妈妈和你爸爸,是世家联姻,他对妈妈还不错,可妈妈永远取代不了他心里的那个她。”母亲说完,眼眶已然湿润,抬起手捂住了嘴。
上官爵沉默了,在母亲打算离开時,追问出一句,“妈妈,你说男人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会后悔么?”
“这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爸爸?”母亲丢下一句,便抬脚往门口走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的。”
上官爵敲开了书房的门,父亲正在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见他进来,搁下笔,微笑道:“阿爵,找爸爸有事?”
“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上官爵在书桌对面拉出椅子坐下,认真的问,“爸爸你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嗯?怎么突然问这种男女问题?”父亲惊愕的睁大了眼,喉结滚动了下,道:“难道你不爱依媛么?”
“我确定,我不喜欢她。”上官爵抿唇,默了一瞬答道。
父亲一時缄默了,沉吟了许久,才严肃的看向儿子,“阿爵,你是不是喜欢别的女孩儿?明天就要订婚了,你现在跟爸爸说你不喜欢依媛,你是不想订婚了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爸爸,我……我似乎真的喜欢别的女孩儿,可我担心自己不能给她幸福,就想推开她,可真的推开了她,我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反而心里更加沉重,我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不是她想要的爱情,我很痛苦……”
上官爵没有说下去,因为父亲的脸色已经趋近于难看,他苦笑一声,“算了,说也白说,我走了。”VEwR。
想到明天他订婚,天琪知晓后会有的伤心,他心情就坏到极点,本想跟父亲探讨一下,他想理清他对天琪的感情究竟是什么,然后明天该不该订那个狗屁婚事,可父亲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父亲不会任他胡来的?
“阿爵?”
果然,在他即将踏出书房的時候,父亲严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婚事已定,容不得你当儿戏,你明白么?”
上官爵猛的回头,“那是你们给我定的,从相亲到订婚,没有一件是以我的决定为主,都是你们已经定好了,才知会我一声的,你们给过我拒绝的权利吗?”
说完,他摔门就走,完全不顾父亲愤怒的咆哮,本打算下楼去飙车,口袋里的手机,却在此時响起,他烦燥的掏出来,一看是裴泽铭的来电,立马接起道:“你在哪儿?来T市了吗?要是来了,跟我喝酒去?”
“喝酒?喝个屁?”裴泽铭语气更差,“我在T市第一人民医院呢,要死了,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天迟差不多疯掉了,天琪半死不活的……”
上官爵一惊,连忙打断他,“等等,你说什么?你在医院么?天迟怎么了,天琪怎么半死不活,出什么事了?”
“天琪出车祸了,医生说抢救希望不大,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天迟就疯了,我也要疯了,你明天的订婚,我去不了了,你自个儿忙活吧,给你打电话先报备一声,我还忙着,挂了啊?”裴泽铭急切的说完,就直接掐断了电话。
上官爵立在楼梯上,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大脑好似缺了氧,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楼下的佣人经过,吓的连忙奔上来,大喊着,“孙少爷?孙少爷晕倒了?”
上官家顿時炸开了锅,从各个房间涌了出来,母亲一张嘴就哭了,父亲喊着,“快备车送医院?”
老爷子掐上他的人中,上官爵悠悠缓了过来,睁开眼楞了几秒,突然一跳而起,冲开众人,狂奔着下楼,嘴里凌乱的喊着,“我去医院,我要去医院?车,我的车呢……”
“阿爵?”
父亲母亲爷爷一齐急喊,老爷子追不动,气势的大吼,“警卫员,快跟上孙少爷?”
院子里,警卫员蹿过来,上官爵已开.锁上车,赶在警卫员抢车门時,一把推开他,关上车门,一脚油门踩下,车子飞出了大院?
警卫员急了,果断的钻进另一辆车子,调头追出去。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上官爵把汽车当飞机开,一路违章无数,横冲直撞,疯狂的开向医院,车子在医院外面一停下,连车门都没顾得上锁,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急诊科?
“天琪?”
邵到说没。“天琪?”
震破耳膜的呼喊声,接连不断的回荡在安静的走廊上,霎時引起了骚.动,几个护士赶着出来拦人制止,却被上官爵浑身肃杀的气息给震慑的不敢靠近,纷纷惊悚的望着来人,一時竟没有了动作,直到猛的有人反应过来,惊呼着,“这不是爵少么?”
“是啊是啊,鼎鼎大名的上官律师?”
“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保安啊?”
“天琪?”上官爵丝毫不理那些人的私语,一口气冲到了手术室外,拍打着手术室的门,喊声足有些撕心裂肺,“天琪?开门,让我进去?天琪,你不要死,天琪——”
他这样子,激的保安自发的跑了过来,“先生,请你出去,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滚?”
一个字甩出去,上官爵把手术室的门拍的更响,“天琪,我来了,你别死,我求你别死啊,天琪……”
“阿爵?”
裴泽铭赶过来,见状头大的喊一声,扯住上官爵就走,“天琪不在这儿,已经被天迟带走了?”
“泽铭……”上官爵瞧到裴泽铭,似受了委屈的孩子,腥红的眸子顿時就泛起了水光,他脚步踉跄的跟着往外走着,悲切的问,“天琪在哪儿?她怎样了?她究竟怎样了?”
“不好说。”裴泽铭很深沉的回了三个字,两人出了医院,上官爵的车前,站着跟来的警卫员,裴泽铭眼神闪烁了下,道:“阿爵,我带你去见天琪,让警卫先回去吧。”
上官爵点头,吩咐了警卫员一声,他现在心情不稳,根本开不了车,来時没肇事已经算走运了,所以裴泽铭直接坐进了驾驶座,将车子开向邵天迟新买下的公寓。
……
卧室里,亮着微暗的床头灯,邵天琪睡的很熟,怀孕后,她很嗜睡,晚饭后看了会儿电视,就困的躺上了床,虽然很疑惑大哥今天怎么不走,都八点了还在这里陪着她,但她也没多问什么,一会儿就睡着了。
邵天迟打发了佣人回去,轻步走进卧室,给邵天琪掖了掖被角,手机响了一声挂断了,邵天迟嘴角勾了勾,扬起算计的笑容。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他出去开门,看到精神极差,心急如焚,双目湿润的上官爵,神情漠漠的道:“你怎么来了?天琪不会想看到你的。”
“天迟,天琪她……让我看看她?”上官爵这会儿心中早乱成了一团,哪顾得上分析事情,听到邵天迟这么说,立刻哀求道。
邵天迟挡在门口岿然不动,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算了吧阿爵,你明天就要订婚了,这个時候还跑来看别的女人,让你未婚妻知道了,算个什么事儿?”
“订什么狗屁婚?”上官爵忍不住的咆哮开来,“天琪都这样了,我TMD还有心情订婚么?”
裴泽铭迟疑着帮劝,“天迟,你别这样,让阿爵看看天琪吧,兴许天琪想见阿爵最后一面呢?”
“最后一面”四个字,冲击了上官爵的神经,他猛然一个大力,推开了邵天迟,冲进了敞开门的卧室?
一张单人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女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罩,将女子的脸,掩映的异常苍白,眼睛深深的闭着,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任何生机,就像是……就像是已经死去……
上官爵脚步倏然顿下,双目直直的凝视着邵天琪,未语泪先流?
邵天琪其实已经醒了,在听到那声熟悉的咆哮声的時候,她就醒了,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到上官爵说订婚,她顿時难过的咬被想哭,但听到他冲进来的脚步声,她又赶忙装作睡着了,一点儿也不想面对他,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脆弱,她更不想用可怜来博得他的同情。
“天琪……”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爵蠕动的唇,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艰难的走向她,眸中浑浊的满是氤氲水汽。
邵天琪霎時悬起了心,十指紧张的揪住了床单,不知他要做什么。
上官爵俯身抱住她,将他的脸埋在了她颈间,有热泪一滴滴的滚落在她肌肤上,灼烫的很,她内心深深一震,更加咬紧了牙关,静观其变。
“天琪……”上官爵低泣出声,字字悲切,“对不起,是我太迟钝,明白的太迟了,天琪,你不要死,好不好?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我喜欢你,是真心喜欢你的,不是责任,不是因为要顾及和你大哥的友情,是单纯的对你动了情……天琪,看在我悔悟的份上,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闻言,邵天琪睫毛抖颤着,心酸又甜蜜的湿了眸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她要死了?可是他说,他喜欢她,是真心的喜欢她,她没听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