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 幽 谷

蓝 幽 谷

很多年了,在姜唤生的记忆中,那土地、那山、那水、那人群,总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日里梦里,总是历历在目,想抹抹不去,他知道:他是永远也忘不了的,那是他人生的最美丽的时段,此生他是不会忘记的,那便是蓝幽谷了。

姜唤生撞进蓝幽谷的时候,是年青人的人生最美丽的时代,那年姜唤生十八岁。十八岁是一个带着高傲的口号,托着青春的美梦,载着许多的嘱托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轮,是一个激情洋溢、莽莽撞撞的年代,就在十八岁,姜唤生撞进了蓝幽谷。然而,当姜唤生站在黄昏的高山上,俯视那荒凉的山沟的时候,一瞬间,他走在朦朦胧胧中,他不知所措,是去是留他的大脑空白一片,离开了欢快的吵吵闹闹,离开了书声朗朗。而今他独立寒秋,是悲伤,是哀怨,是彷徨,是感叹,他漫无目的。他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他的满腔热情化作了几个泡影,在秋天的山野中徘徊。他的眼前虽然是蓝蓝的天空,金黄的稻田,袅袅炊烟中人来人往,但是,那悠悠的秋风飘飞的黄叶,勾不起他对未来的一丝向往,在这深山谷底,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白纸一张了,他真后悔,不该老老实实听话,撞进这深深的蓝幽谷,他真害怕,他将如何走下去。

秋天清晨是很舒心的,特别是走在山野的小路上,泥土和成熟庄稼的气息黏在一起,构筑了多种元素多种味道柔和与交织,包含在晶莹露珠里,阳光走过的地方散发出迷人的色彩气息, 是那么纯清,那么芳馨,那么叫人难以遗忘。姜唤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步履蹒跚,但是,他得去,他不能失去工作,他也不能失去生活的希望,就是人间地狱他也得走一遭,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命吧。管他呢,姜唤生的心里在想:是栗子咱就去尝一尝。想到这儿,姜唤生不再困惑,也用不着忧伤,他猛地甩开了臂膀,拿出十二分力量,抖擞精神,扛起背包,跌跌撞撞进了蓝幽谷。

太阳暖暖地照在山坡上,群鸟欢歌,小河哗哗,石子路上,秋收的人们三三五五,来来往往,歌声笑声不停地划过姜唤生的耳旁。是动听、是优美,姜唤生分不出,他无心去欣赏,他一个劲往前走着。

终于,姜唤生看见了村庄,他走到了小河边。阳光下的河水,似乎欢天喜地等待姜唤生,慢悠悠地向东流淌,晶莹的水面上星星点点,针一般刺入他的眼帘,它们要为姜唤生洗去尘埃,要为姜唤生梳理衣装。他看着清幽幽的河水在流淌,感到一身的凉爽,姜唤生放下背包,小心地蹲到水边,慢悠悠地卷起手袖,抄起晶莹透亮的水,在手心里揉搓去又揉搓来,然后向脸上喷洒而去,好舒服啊!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脸挂满了水珠,不想擦去,但又怕人笑话,他很不情愿地转身找毛巾,没想到一双大手向他递过去一块雪白的毛巾说:“擦擦吧,我们等你好久了。” 姜唤生我抹去脸上的水,望着脚穿草鞋,蓝布裤青布衫,脸上铺满了褶皱,打着白包头的佝偻的老人,有些不解地问:“老人家,你认识我么?”“不认识,奥,认识,你叫姜唤生对么?来我们这里工作的,区上打电话来过的。我是这里的村长张少白,大伙叫我牧羊阿公,你就叫我老张吧!河那边的孩子们也是来欢迎你的。脸洗好了么,洗好了咱们就走,背包我替你背着。”望着老人,姜唤生不想让他帮,他慌忙地站起来对老人说:“阿公,谢谢了,我能背。”老人不等姜唤生说完,便扛起他的背包,朝他笑了笑,买着大步向河那边走去,对站在路口的山娃们说:“快快,欢迎。”小孩子们对着姜唤生高喊道:“欢迎欢迎!欢迎来到蓝幽谷!”姜唤生走向孩子们说:“小朋友们好。”孩子们不说话了,姜唤生想向他们说句感谢的话,他们却一溜烟跑了,老阿公望着孩子们笑着说:“这些小鬼没见过世面呀!说得好好的,临了不算数,看我收拾你们。”小孩们转过身对着老阿公做着鬼脸,跑得更快了,老阿公咯咯地笑着,走着。

姜唤生跟着老阿公走进了一幢四合院的小楼,大门又脏又烂,门脚只有半边了,上面的虽说还在但是又朽又枯,锁柱子漏在外面,已经没法子上锁了,老阿公推开门,把姜唤生的背包放到石板铺成的台阶上,对他说:“姜,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了,房子是破烂一些,房间却很多,都打扫干净了,楼上你可以选择一间住,楼下是娃娃们念书的地方,我们的条件就这个样,没法子,我想,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改变的。你用的草席在外面晒着,开水烧好了,在水壶里,你要是口渴你就可以喝了,你先休息一会,再收拾屋子,差不多的时候,我会来叫你吃早饭的,我有事先走一步。”望着那四方的小院,姜唤生一动不动。这就是他将要生活的地方了,破烂不堪,黝黑发凉,叫他如何过下去。姜唤生的家境虽然不好,缺吃缺穿,他的家却是漂亮的,热闹的,他也上过小学,房子不算好,教室简陋是一定的,我的天,比这里不知要强多少倍,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我他妈傻子一个,他不能呆在这里,他得走,收拾个鸟,我他妈的,命运为何这么悲惨,别人去的地方就好,他姜唤生来的地方这么差,奶奶的,大白天撞鬼了不是。姜唤生转回身,跨起他的背包,就在一瞬间,姜唤生的父亲的苍白的脸面映入他的眼帘,那似乎哀求的神情习习如生:姜唤生出家门的那一天,他的父亲默默地替他背着行囊,送他到车站,临别时,父亲掏出仅有的几个小分币,给他姜唤生买了几个馒头,父亲却饿着肚子默默地望着他,姜唤生的头苟了下来,他不敢看父亲,他的眼泪会掉下来的,他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了,从父亲的眼神里他明白父亲要说的是:姜儿,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为家里分担任务了,工作要紧,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生活环境怎样艰苦,都要撑下去,苦难是暂时的,千万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们的家需要你,我们相信你,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车发动了,看着父亲的背影,姜唤生的心在滴血……

姜唤生摔下背包,拎起水壶,咕嘟咕嘟,喝干了一大茶壶水,这时,他看到了,太阳炙烤着秋天的蓝幽谷,落光叶子的老攀枝花树似乎要哭起来,他想到父亲的期盼,想到母亲的汪汪泪眼,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走上楼推开一道房间的门,收拾他的小窝。

时间好快,姜唤生还没收拾完,老阿公的声音却传来了:“姜,收拾好啦!吃早饭的时候了。”老阿公叫着走进小院。姜唤生站在楼上答应:“快好了,谢谢老阿公,饭我自己会做的,你忙去吧!”

“没有的事,姜,我们这里虽然穷,一顿饭还是有的,再说,我还有事叫你做呢,快下来,我们去吃饭,门就不要锁了,我们这里没有偷东西的习惯,也没有偷东西的人。” 姜唤生自小长到十八岁还没有人请我吃过一顿饭呢,他真不想去,老人却不依不饶地说:“走走走,这是我们的习俗,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们,姜,你初来乍到,很多事慢慢习惯就好,不就一顿饭,推三阻四的不好,快下来。” 姜唤生上下两难,这叫他如何是好,老阿公让他难以推谢,唉!入乡随俗了,也罢,姜唤生感叹一声,只好随老阿公去了。

村委会的房子比小学校要好一点,新瓦新砖,大门里浇了一块新地板,它坐落在村边的河坎上,走出大门便可以看到蓝幽谷的全景了,四五十户人家的村落,被一簇簇的大龙竹和攀枝花包围着,阳光下显得很幽静。淡淡的炊烟在升腾,庄户人家收工了,牛羊的铃铛儿响个不停。姜唤生跟着老阿公走进村委会,饭菜已经摆好,老阿公向他介绍了支书、主任、文书和计划生育宣传员。姜唤生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老阿公的脸上挂着笑说:“坐吧,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文化人来了,大家高兴,甘蔗渣酒,表达我们的心意。”从未喝过酒的姜唤生喝了一口,呛得不知所措,人们都笑起来,老阿公手一挥说:“别笑,姜,慢慢地习惯就好。姜,我们这里是艰苦的,大山里,交通不便,爬山涉水的,干天还好,雨水天很糟,泥滑路烂的,还不时地有泥石流来光临我们的道路,秋收以后,路会好走得多了。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缺文化,你来我们这里不仅是叫几个小娃娃,还得帮我们扫盲,还有农村文艺宣传……都得帮我们,粮食你就不用买了,一个人,我们提供就好,改革开放了,我们会好起来的,今年我们联产承包,庄稼好,大米有的是。只是辛苦你一些,和你一起工作的是个小女人,初中生,她今天就会来的,你们好好配合就是了。” 姜唤生吃着,听着,莫了,老阿公说:“姜,休息去吧,对不住了,晚上你自己开火,米呢,我们送过来。” 姜唤生望着憨厚的人们,心里有了一丝冲动,对着大伙说:“米我带着,不用大家费心了,我会好好地去工作,我一定好好工作。”

阳光爬上小墙,姜唤生我坐在小院的石坎上,看着他喜欢的艾米丽.勃朗特的小说《呼啸山庄》“……我正在海边享受着一个月的好天气的当儿,一下子认识了一个迷人的人儿——在她还没注意到我的时候,在我眼中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女神。我从来没有把我的爱情说出口;可是,如果神色可以传情的话,连傻子也猜得出我在没命地爱她。后来她懂得我的意思了,就回送我一个秋波——一切可以想象得到的顾盼中最甜蜜的秋波。我怎么办呢?我羞愧地忏悔了——冷冰冰地退缩,像个蜗牛似的;她越看我,我就缩得越冷越远。直到最后这可怜的天真的孩子不得不怀疑她自己的感觉,她自以为猜错了,感到非常惶惑,便说服她母亲撤营而去。由于我古怪的举止,我得了个冷酷无情的名声……” 姜唤生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女人声:“看什么呢,津津有味?饭吃了吗?” 姜唤生抬起头朝她笑了笑说:“饭吃过了,我看的是《呼啸山庄》。”他们四目相对,姜唤生的脸在发烧,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矮胖的女人,脖子很短,脸面像被老土蜂蛰着肿胀一样,眼睛嵌在平平的鼻梁两边,下颌往上翘,她的腿比姜唤生的腰杆还要粗,说她是一个汽油桶一点也不过分,看着她,姜唤生有些后怕,她送给姜唤生的不是友爱的秋波,而是一道烈火般的笑,烧得他全身滚烫滚烫的,姜唤生忙移开视线,听着她靓丽的声音说:“你就是姜唤生了,我叫龚西岚,民办的,在这里工作五年多了。开学了,我想说的是,我们这里学生人数不多,五十几个,但是,年级却不少,四个级的复式教学,你呢,中专毕业,受过正规学校教育,上点高年级是不成问题的,跟你商量一下就是你接替退休老师的三、五年级,我上一、二年级,因为我没多少文化,高段的我实在是上不了,没办法,我不能误人子弟,以后的日子里,请你多多帮忙了,在一点就是,我的家里不远不近的,有时候得早来晚去,所以,学校的事务大多要你做了,看看你的意见。”看着她,姜唤生的心在蹦蹦迪跳,和她一起共事,他想是很难的,她的面貌实在让人后怕。姜唤生无奈地说:“没啥,就这样,只是我刚来……”“没得说,我们相互合作就是了。没事我走了,我家里还有点事情要做,看你的书吧!”

龚走了,姜唤生看书的心思全消失了,妈妈的,我不叫姜唤生了,我改叫姜倒霉得了,煮饭吃吧!天大由天,过一天算一天好了。

天渐渐暗下来,秋虫声声,吵得人焦躁不安,姜唤生推开窗,刺鼻的气味闯了进来,他捂住鼻子,老天爷,今晚咋个过,熬得到天亮吗?可是,过了一会儿,那味道却变得淡淡的了,嗡嗡乱叫的蚊虫们却少了许多,老阿公人还在院子声音却传到了他的耳里,“姜,我们来了,给你带来一个伙伴。” 姜唤生开了门说:“好啊!快上来!”老阿公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只见那年轻人还抱着一套被子,老阿公和年轻人走了上来,老阿公笑呵呵指着年青人介绍说:“姜,他是我的小孙子李丹,十五岁了,个子比他爹还高半个头,就是皮肤黑得像块铁,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说是要去当兵,年龄达不到没法,干几年活,年龄到了就去,今天,我让他来给你做个伴,你教他几个字也好,免得过几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他话很少,你担待点吧!给他搭个床就可以了。”望着热心的老人,姜唤生不知说什么好,语无伦次地说:“多谢老阿公,那好,我这就搭。就是这气味……”李丹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老阿公笑着说:“气味呀!夜来香的气味好啊,驱蚊虫呢,慢慢习惯就是了,今晚我给你带来了蚊香,让你们年轻人折腾吧,我还有点事,走了。”

李丹搭好床,睡了。姜唤生呆呆地望着窗外满天的繁星,他想:算是有了自己的窝了,还有一个伴……这就是生活,他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姜唤生是一个爱看东方日出的人,可是,在蓝幽谷看日出是没有的事了,因为它在河谷底部,日出与它是没有缘分的,但是,姜唤生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走到蓝幽谷最高地方,渴望远方有一道日出的风景线,姜唤生 站在陡坡上放眼望去,他没有看到北方的青纱帐,却看到了南方的甘蔗林,甘蔗林在河风的吹拂下,显得柔和美丽,那种女人般水淋淋的绿色的青春的飘逸再现,是温情的装点,是爱与被爱的结合,尽管已是秋风荡荡,黄叶飘飘的时序了,清晨的蓝幽谷充满了青绿青绿的勃勃生机,洋洋得意,姜唤生的十八岁的心声在风中荡漾了起来。

姜唤生没看到日出,但却看到了另一种风景他美滋滋地走下山坡。甘蔗林边的小路上,小学生们欢欢喜喜上学来了,他们走着,带着憨厚的纯情,他们吵闹着,拥有甜蜜的期盼,他们笑着,跨进了属于他们的殿堂,他们念叨着,展示出他们山野的风姿。

当姜唤生走进小学校的时候,他听到的是朗朗的读书声,龚站在院心里,观看着每一间教室。姜唤生向龚打了一个招呼:“早啊!”龚再现出一种特别的微微地笑着说:“不早不行呀!教师这个行业就这样。你去锻炼身体吧!” “没有,我去看日出,却没有看到。” 龚拉长了一个笑说:“真有你的,做梦了吧!呶,正楼的以后就交给你了,两个级的成绩一般般,调皮的到没有,就是玩心大,夯实过头。在我们这里,小学毕业后上完初中就够了,高中大学没有我们的份,我们有的是土地,黄泥巴脚杆一群。”“是吗?”“不信是吧,过几年你就明白了。哦,时间到了,我去敲钟。”

要进入讲台了,姜唤生该怎么做?有人说,山野的孩子难教化的,姜唤生走向蓝幽谷是走向一种人生的自我毁灭,是呀!要尝试梨子的味道了,如何是好?这下好了,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上课铃一响,他走进教室,那学生向看珍稀动物一样看着他,姜唤生甩了甩头,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大名姜唤生,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师,现在请打开课本……

忐忑不安地上了两节课,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好在是深秋,要不,姜唤生非满头大汗不可,看看时间,十点五十,学生自习课了,姜唤生走到宿舍,翻开笔记本上写到:在我上课的那一刻,他们是无声地听着,他们的字里行间,透出的是认真的思考和书写,他们的唯一缺陷是家的贫穷和意识的匮乏,很多很多的少年十几岁就开始承担着生活的重大负荷,我想,一切的一切会改变的。龚西岚朝他走去,问道:“姜,感觉如何?”

姜唤生对她说:“一两节课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很累,学生好像听不懂,没多大效果。”

龚西岚微笑着说:“你能坚持一年吗?”

她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姜唤生一时答不上来,他也没有想过,他只能说:“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龚西岚感叹一声说:“也是,在这蓝幽谷,能呆一年的外地教师就不错了,很多人一个学期就走了,他们来时和你一样,雄性勃勃,不到三个月气就不打一处来,条件好的调走,条件差的一走了之,你也一样。”

姜唤生问龚西岚“你为何不走?”

龚西岚说:“我是本地人,再说,我一个民办的,有条件不干就是,我想考一考民代班,念一念书,有机会转正就够了,你却不同,公办的,要走趁年青,过几年就划不着了。”

姜唤生漫无目的地说:“也许吧!不过,看看老阿公,我想好好干几年再说。”

龚西岚望着窗外,喃喃地说:“那敢情好,我们蓝幽谷会感谢你的。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做早饭了。”

姜唤生合上笔记本,和龚西岚一起走进教室,检查学生的自学情况。

发工资了,第一次领到五十一块钱,在姜唤生的生活里,它是厚重的,沉甸甸的,数着手里的纸币,展现着无限的希望,他小心地折了又折,包了又包,怀揣在衣裳的最里层。他知道,他的家境需要它,他的生活需要它,他将怎样支配,他得列出一个明细账单:大米一毛三分九,猪肉九毛六,肥皂洗衣粉,油盐酱醋茶,合起来十三四块寄给家里三十块还余七八块,我能添一点冬服,还能请一顿客,计算好了,姜唤生很高兴地跑到村委会,对正在洗衣服的牧羊阿公张少白说:“老阿公,今晚我做东,请大伙吃顿饭,你给说一声好吗?”老阿公看着姜唤生,眼睛眯得老高,笑了笑说:“你有钱了。” 姜唤生不好意思地说:“发工资了。”

老阿公继续揉搓他的衣服看也不看姜唤生,说:“没用处了?”

姜唤生认真地说:“该用的我算好了。”

老阿公白了姜唤生一眼说:“算了吧,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客不用请的,晚上你帮我们做点事就好了。你那点钱还留着花吧!”

姜唤生说:“老阿公,做什么事,你说。”

老阿公漫不经心地说:“这不到了农闲的日子嘛,我们要组织一次计划生育的演出活动,上面要求排几个节目,往年呢我们的老教师们都不愿意写,我们也不好说,都是到县里去请人,今年去请了,可人家忙不过来,咋办呢?我们是知道咋演戏的,可这本子一会半会是弄不好的,我们想到你,你是我们这里文化最高的人了,你就帮我们写几个小剧本,让大伙排练排练,做一次演出活动就好,费用我们会出,报酬也会给你的,到时你有宽裕的钱了,我们一定做你的客,如何?”

姜唤生站着,很认真地说:“可我不会写呀!”

老阿公望着前方的高墙说:“那就学嘛,年青人,学学就会了,你到我的宿舍里看一看,哪里有几本花灯彝剧什么的,你拿去琢磨琢磨,有句话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想你会做出来的,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你任务必须完成,千万不要辜负我。”

“那我试试看吧!”

老阿公加重语气说:“年青人,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完成的,我最恨的就是试试,将就什么的,年青人,头脑灵活,就看你的了,磨嘴皮的事不要做,去吧,你去拿书,你不但要写还要参加演出,好好干吧,我相信你行的,我等着你,今儿就不留你吃饭了。我的衣服洗好,还有事做呢。”

姜唤生走进老阿公的宿舍,抱起一摞书,走出村委会,他不知道如何去写剧本。

带着老阿公的期待,姜唤生走进了他的空间,除了备课、上课、改本、吃饭的时间,他便泡在那厚厚的戏剧的本子里,夜的空间是博大的,夜的色彩是鲜明的,没有月亮的晚上,他走在剧作的书页里,寻找着时间、空间的变换,月光淡淡的天幕下,他搜集着人物、场景的转化,月明星稀的深夜,他记录着故事的因果。一周在不知不觉中穿梭而过,在大山里,在蓝幽谷,姜唤生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总算写出了三个小短剧,他欣喜狂若,抱着本子就去交差了。哪里知道,牧羊阿公张少白看着,眉头不停地往上皱,支书看了,不停地笑起来,宣传员瞧着有些不耐烦。姜唤生才知道他的力气白花,他的脸在发烧,他无地自容。老阿公看着姜唤生,笑眯眯地把他和村委会的几个人叫到他的房间,找了一个凳子让他们坐下,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题目是好的,但不是演戏用的,我们不会写本子,我们知道本子是什么,我们知道怎样做才能有血有肉,怎样才能活灵活现,我们告诉你哪里要改动,哪里要删减,哪里要增加,哪里要那里不要,大体做好了,排练的时候,边排便改。”

听着大火的意见,听着老阿公的指导,姜唤生似乎有了一种新意识新理念的感觉,他抱着那厚厚的本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初冬来了,蓝幽谷的气候有了很大的变化,太阳出来的时候很热,没有太阳的时候却很冷。他们经过一个月的冷热交替的努力,终于有了一个成果,通过彩排,通过上面派来的人的认可,就要献给蓝幽谷的父老乡亲了,姜唤生的心里美滋滋的,他想都不敢想,在这人世间,他姜唤生走向蓝幽谷,会有这样的收获,不是在做梦还是什么呢。

夜空下的蓝幽谷是热闹的,透亮的灯光下,篮球场上坐满了众乡亲,老阿公坐在太子中间,手持话筒高声说道:“乡亲们!晚上好,今天,我们先做一个计划生育的宣传,然后我们看演出,你们知道吗?过去我们的演出的本子是要去区上,县上请人写本子的,今天我们的本子是我们的姜老师做的,大家看了,有什么意见就提出来,便于以后的修改提高,大家说好不好。”

“好!……”众人似乎异口同声。

“那就好,多多提哦,我就不扯闲话了,下面,请宣传员说一说,说完就看戏。”

人们掌声连连,姜唤生有些激动,泪水满了眼眶,他只做了一点小事,却有了莫大的收获,蓝幽谷,他姜唤生不会负你的,天空里,星星为他不停地眨眼睛。

没有阳光的早晨,蓝幽谷是厚实的浓雾笼罩着,姜唤生起床便闻到了花的馨香气,他推开门,门两边摆了两盆花,碧绿的枝叶上面,开着细小的蓝色的花,散发着悠悠的清香,姜唤生仔细地看了看,闻了闻,他觉得香极了,胜过最好的馨香剂。姜唤生洗漱完了,便问已经睡醒的李丹:“花是你哪来的吗?”李丹掀开被子爬起来摇了摇头说:“不是。”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姜唤生疑惑和不解,右手抓头,“是谁呢?”

李丹笑呵呵地说:“姜老师,有人看上你了。”

姜唤生默默然,对李丹说:“这不是瞎扯淡吗?”

李丹笑着说:“姜老师,别介意,我们这里的习俗就是这样的,送你幽兰花,人家只是试探试探你,表示人家看上你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端起一盆来,人家自然会和你见面的,如果你两盆都端走了,那你就决定和人家好,你得为人家考利一辈子的事了,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把两盆幽兰移动一个位置,人家会端走的,不会伤面子,你决定了再说嘛。”

姜唤生在走廊上走去走来,他在想:会是谁呢,龚西岚,不可能,那女人不适合自己,她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是宣传员吗?也不可能的,宣传员是很漂亮的,高高的个子,细细的身材,那双眼睛很有特色,水汪汪着夹杂着一种含情脉脉的伤感,她是不会看上姜唤生这个细草蜂样子的男人的,他要和她见一见,到底是怎么回子事。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一盆幽兰花端了起来。这时,龚西岚走了上来,笑着说:“哟!姜老师,谈恋爱了。是谁家的女娃呀!” 姜唤生望着龚西岚,勉勉强强地说:“不知道,昨晚还没有,今早起来就有了。”龚西岚脸上的肉堆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说:“恭喜恭喜,你想见一见是不是,那你得把剩下的一盆另放一个位置,那叫表示友好,等你们相互认识后,在作理会嘛。老师,你得想一想,你能一辈子生活在这儿吗?你熬得过冬天却过不了春天,现在是什么年月了,大伙都忙着考试,读教育学院,读函授,提高自己的学历,希望早一点跳出这艰苦的地区,你一但上了船,就难得下来了,你得好好考虑考虑了。如果你想要幽兰花,我可以送你几盆栽栽也无妨,千万不能做傻子做的事。好了,我不打扰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水到便开沟就是了。还是上课要紧。” 龚西岚转身走了,姜唤生拿起书本和已经批改好的作业,也走进了教室。

冬季来得早,攀枝花开得到处都是,火红火红的,姜唤生走在蓝幽谷村边的小路上,看着大朵大朵的攀枝花,他的骨子里似乎在燃烧起来:他的面前,父母在雪地里艰难地劳作着,他们望着天上的飘飘的白云,由东往西不停地飞呀飞,他们满脸覆盖着飞扬的尘土,冷风怒吼着,母亲的泪在流淌着,父亲叱牛的声音有些嘶哑……家里的弟妹们,一个个冷得发抖,一个个蹲在火边,等待着父母的归来。姜唤生的心里不是滋味,好生伤感。“姜,你好啊!”一个少女的声音换回了姜唤生的回忆,面前的女孩是美丽的,红衣蓝裤,身材娇小,飘逸的秀发在风中甩去甩来,宛若那天空中美丽的云彩。姜唤生看着女孩说:“是普雨,你做什么呢?”

普雨含羞地低下头小声地说:“等你,姜,幽兰花好吗?”

姜唤生明白了,那花是这个女孩的,他对她说:“很好,也很香,不过……”

“我知道了,我们只能做普通的相识,我想和你到攀枝花下坐一坐,今天是十五,月亮很圆,也很明,好吗?” 姜唤生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不可能和她谈恋爱,但是他不能伤害这个姑娘,他答应了她。

冬天的蓝幽谷说黑就黑了,月亮升起来了,老攀枝花树下,姜唤生和普雨一个一边,背对背靠在树干上,这是哪个时代的年青人找对象的一种方式,姜唤生的嘴里含一片纸,双手放在盘着的腿上,望着流淌的小河,他想知道这个女孩想说什么?说真的,他很喜欢这个女孩,在他们拍戏的时候,他们就彼此有了一点点的相似之处,她的灵活的动作在所有人中是出类拔萃的,要是他不想着龚西岚的提醒,考试读书,他会义不容辞地接受她的情感的,现在走到这里,他将怎么着,他也不明白,但是,他很想听听她会怎么说,他静静地呼吸着月光下的空气。普雨望着天空中密密的星星,圆圆的明月,嘴里的干净的稻草划过去划过来,风儿悠悠,流水也悠悠,一个初中生,一个农村少女,对待婚姻的问题,是难以启齿的,以往的相亲都是靠父母找媒人的撮合,现在要她自己去面对,她的脸在发烧,要她想向一个男人求婚,她不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从那儿说起,她想了好多好多,既然父母要她自己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两个人静静地坐了好大一会儿,普雨大胆地轻轻地说:“姜,恕我冒失,我不知道你有意中人了,对不起啊!你能原谅我吗?” 姜唤生望着流水说:“不,不,你又错了,我没有什么意中人的,我才十八岁,我不想过早地走入情感爱恋之中,我想趁年青做一些事情,比如说提高学历,抒写剧本什么的,再说,我的家境不好,没有能力让我过早地走入婚姻之中,我需要时间,很长很长的时间,你对我的垂爱我很感激,但是,我现在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普雨说:“姜,我一个初中生,农民,我没有远大的志向,我就和你说了吧,我是一个独生女,爹娘老了,我得照管他们,他们要找一个上门女婿,我找过的,但是,我们都不满意,今儿碰上你了,爹娘老早就想来说,无奈开不了口,我看着他们整天浑浑哦哦,便鼓起了勇气,给你送了幽兰花,没别的,成责成,不成仁义在,谢谢你的直爽,给了我一个美丽的晚上。”

姜唤生的心紧缩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女孩是这么坦率直白,作为男人,藏着掖着的还真不代劲,他说:“普雨,将心比心,如果我不想着我的那一丝丝微亮的前程,我会立马接受你的,我知道,你是属于我需要的哪一种类型,可我实在是忐忑不安,我怕我会辜负你,所以……”

“我会等你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今晚的相识,希望你能保密,唾沫会淹死人的。”

“我知道,看那月亮好圆,成双成对的星星数也数不清。”

“但愿天长地久,别叫流星一划而过。”普雨说完便站了起来,明亮的月光下,她显得特别的成熟端庄可爱。姜唤生望着她,觉得自己很藐小,很不是爷们,他默默地跟着她,目送她回到家,带着满心的惆怅,向学校走去。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便到了隆冬季节,蓝幽谷的轧机开始作响,甘蔗渣成堆地在阳光下冒着腾腾地热气,姜唤生的星期天,不是在牧羊阿公家度过,就是在普雨家走失,尽管汗流夹背,腰酸背疼,可是他一声也不哼哼,他觉得很充实,和学生打交道完了,看看书,看书腻了就劳作,既提高自己,有帮助了别人,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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