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鲜红的花朵一直在向前延伸,好像一块巨大无比一直往前延伸的红地毯,永无止境。
尹真好奇的打量着这周围陌生的一切。
这是什么地方?他这是在哪里?
“哗啦,哗啦……”
一阵奇怪的声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低头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一条铁链子给束缚着,而这条链子的源头,正牵在走在他前面的两个人手中,他们的衣着打扮都很奇怪,一个全身是黑,而另一个恰恰相反,全身着白。
“你们是谁?想带朕到什么地方去?”尹真的声音威严而镇定。
听到他的问话,前面那个穿白衣服的人转过身来,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一看就知道是不经常见阳光的人,而那张脸在素白衣服的映衬下更惨白的像被漂白过的纸张。
只见他和那个全身黑衣的男人相视一笑:“带你到哪去?当然是带你到你该去的地方了!”
尹真心中大怒,厉声喝道:“你们最好早点放了朕,要不然我定会命人将你们碎尸万段。”
听到他的话,白衣人和黑衣人笑的更加嚣张了。
那笑声让尹真异常的恼怒,双手一用力,想挣脱绑在手上的镣铐,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镣铐依然没有一点要断的迹象。
白衣人笑道:“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不可一世的皇帝?告诉你,在我们手底下,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还有,奉劝你一句,你最好省点力气,别再白费力气的挣扎了,这样你下面的路或许会走的轻松一点。”黑衣人接过话头说。
尹真眉头深皱,眼带杀气:“你们这是欺君犯上,朕会让你们为现在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代价?”白衣男子笑了笑,“你以为这是在哪里?还是可任你呼风唤雨的皇宫?告诉你吧,我们现在是在黄泉路上。”
如他所愿,白衣男子果然看到了尹真惊讶的表情,但这惊讶也只是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后,他的神色便又恢复了正常。
“黄泉路上?”尹真喃喃的说,“这说明我死了?”
尹真放弃了挣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便不再说话。
他淡然的笑容让黑白无常愣了愣,一般人听到这个以后总是不可置信的大吵大闹,而他只是简单的笑了笑,看来皇帝就是皇帝,果真是非同常人。
又走了一段时间,一座浮桥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桥下波涛汹涌,稍不注意掉下去就可能魂飞魄散。而在桥头边,坐着一位发如银丝的老妇人,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只硕大的木桶,只见她神色安详的看着三人来路的方向。
待黑白无常带着尹真走到她面前后,她机械的拿起碗,往桶里一舀,碗里便盛满了清如水般的液体,然后她面带笑容的递给了尹真。
尹真低头看了一眼那碗水,知道那便是传说中的孟婆汤了,可是却没有伸手去接。
孟婆一愣,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
“还不快接着喝下,也好赶紧上路。”
身后的黑白无常也推搡着让他赶紧喝下,尹真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伸手去接下那碗汤。
“朕不会喝的!”淡然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们可以夺去他的性命,但是他却不会再任由他们夺去自己的记忆了。
他不能忘记她,那个他寻觅了半生的女子,即便是他死了他也要带着关于她的记忆,这样即使是在来生的路上,即便是他一如既往的孤独寂寞,可是,只要有关于她的记忆,他这一生就足够了。他一定要记得她,在来生的路上,他还要继续寻找。
“不喝也得喝!”
黑白无常接过那碗孟婆汤,想强行往尹真的嘴里灌,可是那碗汤刚送到他的嘴边就被他打翻在地,大碗在地上打着转,发出清脆的响声,如清水般的汤洒的满地都是,所到之处,遍地漆黑,花草枯萎。
尹真眉头紧皱的盯着地面,一言不发,薄薄的嘴唇抿的紧紧的,惟恐一不小心有人将强行将汤水灌到他的嘴里去。一抹嘲讽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嘴边。原来这就是孟婆汤,和□□相差无几的汤水,也只有这样的汤才能将人脑中所残留的一切都化为泡沫吧!可是,这汤他却不需要,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失去自己前世的记忆,即使在他的一生中快乐少之又少,即使他大部分时候面对的都是孤独和对抗!
孟婆脸色难看的盯着尹真,眼里闪着愤怒的烈火。从来没有人敢打翻她的碗,即便是那些难缠的小鬼也都服服帖帖的喝下她递过去的东西,而现在这个人,竟然敢打翻她的碗!她可不问他原本是皇帝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是在她手下经过的,一律都没有享受特殊对待的权力,即使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行。她又往桶里舀了一碗汤,满满的一大碗,已经满溢了出来。
尹真愤怒的盯着那个难缠的老太婆,她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他说过不会喝就必然不会喝,无论他们用什么样的方法!
一扬袖角,那碗汤水又被打翻在地,为了防止她再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尹真干脆直接连带那个桶也给踢翻,汤水流的满地都是,鲜红如血的花朵立即枯萎,黯淡漆黑的好像一把焦碳。
孟婆勃然大怒,命令道:“黑脸的,白脸的,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给我拿下。”
只是下一刻,尹真手脚上的铁链就瞬间收紧,整个人被黑白无常摁倒在地。
“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朕!”尹真用力的挣扎,可是整个人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动弹不得。
孟婆只是一挥手,手指在大木桶上轻轻一拂,大桶中瞬间装满了澄清如水的孟破汤。孟婆含笑的看着在地上想动却动弹不得的尹真,又舀了一大碗汤水……
“放开朕!”尹真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想强行将孟婆汤给他灌下,他不喝,他不能喝!他不能忘记那个女子的样子,他要记得她!
“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即使是撬开你的嘴我们也会让你把汤给喝下去的。”黑脸的最后劝解着尹真。
尹真紧咬着牙关,丝毫不给他们一点机会。白脸的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手中瞬间多了一样东西。
“给我把他的嘴给撬开,给我灌下去!”孟婆一声令下,黑白无常便行动起来。
尹真紧咬着牙关,漆黑的血从他的嘴中流出,刺骨的疼痛从嘴部传遍全身,身体也跟着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他不能张嘴,他不能张嘴!
尹真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他一张嘴就会喝下那些汤水,他就会忘记,忘记那个刻在自己脑海中的人!他不能忘记!
黑白无常累的满头大汗,终于放弃了,两人无奈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孟婆:“怎么办?他就是不张嘴。”
尹真的身体依旧紧绷着,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放弃而有所放松,过往的经历让他习惯了防备,他很少信任别人,更何况现在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对头、敌人!
孟婆牙齿紧咬:“就是把他的喉咙刺穿,也得给我灌下去!”
这个刑罚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了,她也不记得有多长的时间了,只是很少有人像他这样难缠,也很少有人让她这样生气。
尹真只觉得喉头一痛,紧咬的牙齿不自觉的松动了一下,。
“不,不要让朕忘记!”
一滴液体从眼睛中流出,这就是泪水吗?他是个几乎不会哭泣的人,而现在,他却哭了,在他就要忘记一切的时候,在他要忘记她的时候。
冰冷的液体顺着钢管快速的流到喉咙中,然后瞬间游遍全身。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消失了,他不知道!只觉得脑子慢慢变空,越来越空!一个美丽的容颜出现在脑海中,她对着他笑:“胤禛,我跳支舞给你看!”那清脆甜美的声音让他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挣扎……
“给我灌,把这一桶都给我灌下去!”孟婆面无表情的下达着命令。黑白无常一愣,手下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了,一些汤水沿着割开的喉咙边缘流了出来。
“全灌下去?那他可能几世也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白脸的担忧的说。一桶汤都灌下去?即便是罪大恶极的人也从没被孟婆这样对待过,可见这个人真的把婆婆给惹急了,她才会这样对待他,就在黑白无常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我还记得你!”尹真喃喃的说,一抹幸福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边。
黑白无常一愣,他还记得?一碗孟婆汤下去了他还记得?怎么可能?孟婆婆的汤可是一碗下去就会让人记忆全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印象这样深刻?就好像刻在脑子上一样!
黑脸的朝白脸的使了个眼色,灌!还得灌!只要是从这奈何桥上走过的人都得带着一片空白的记忆,他们必须让这个人忘记!
一碗又一碗的汤水顺着钢管流入尹真的喉咙,可是他的嘴角却还带着那抹微笑。白脸的有些没有耐性了,举起大桶对准钢管,如水般的孟婆汤倾泄而下……
脑中的那个影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尹真皱了下眉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凄然的喃喃自语让听着的人心生不忍。“不要离开我!”他猛然坐起身,手脚上的镣铐在巨大的力道之下应声而断,他带着扭曲而绝望的表情,好像要将这个世界摧毁。
黑白无常惊然,心想要赶紧控制住他,要不被他溜掉了真会成为人间一大祸害。
挖心掏肺般的绝望让尹真力大无比,轻易不是别人能控制得了的。“不要离开我!不要…….”眼前的那个影象变的越来越小,远的好像天边那么遥远。
“不……”
绝望的声音顺着奔腾的河流绵延而下,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苍然和巨创。虽然控制不了如此之大的力道,黑白无常还是紧抓着尹真的衣襟不放。
“不要……”
脑中的那个面容消失了,尹真的双手直直的伸向前方,想抓住脑中那最后一点影象,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他脑子中刚刚想的是什么?怎么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那是一样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要想起来!一定要!可是,他想的是什么?他想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谁告诉我,我刚刚想的是什么?快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快告诉我呀!”尹真忽然转身拉着想控制住他的黑白无常,眼神凄绝的望着他们,“你们告诉我呀,我刚刚到底想的是什么?我求求你们,告诉我吧!”
黑白无常被问的面面相觑。他想的是什么?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只有取别人记忆的本事,却没有还给别人记忆的本事。可是,此刻看到他这个欲疯欲狂的样子,他们却忽然想有着还给别人记忆的本事。
尹真望着不知所措的黑白无常,眼中的期望慢慢的被冰冷所取代,可是嘴中依然呢喃的说着:“告诉我好吗?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孟婆无奈的摇了摇头,情呀!真是害人不浅!一个被称为绝情的人却一辈子被一段被遗忘了的感情折磨着,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相信,可是,这却是事实。
“忘了就忘了吧,永远不再想起岂不是更幸福。”孟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尹真,声音带着一种让人迷醉的魔力。
黑白无常一愣,孟婆婆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还要给他灌汤,让他彻底的忘记,忘记自己在想什么!
“忘记?能吗?”尹真望着奔腾不止的河水,呢喃轻声的说,那声音中带着无法复原的伤痛感。“或许永远也不能吧!我要记得……”尹真只觉眼前忽然一黑,身体也轻轻的跟着下落,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