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略略低下头,咬了咬牙,一手还是不肯放开我,另一手则抓住了那个铁钩子,试图从自己身上给拔出来。
但是十分显然,那个铁钩子肯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力量。就算程恪那修长的手指是十分有力的,也根本拔不出来。
那铁钩子深深的陷入了他的身体里面,越来越深,看着就疼!
阴气流失的飞快,程恪拧紧了眉头,显然,他的身体以一种眼睛可见的速度逐渐透明了下去!
这当然是个坏透了的兆头!
他拧紧了眉头,忽然桃花大眼一垂,盯着我,认真的说道:“出口就在眼前,你先走,闭上眼睛,冲出去就行了。这里,我还可挡一阵!”
说着,那手臂一伸,将我给放开了:“记住,千万不要回头!不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利落的落了地,鬼门关也有雪,被我踩的沙沙响。
“抓住了!抓住了!”
那些阴魂的呼喊。仿佛看见了什么好极了的猎物一样,高兴的要垂涎三尺:
“下油锅!”
我没有回头,脸是正对着那个出口的,程恪的声音凌厉的在身后响起来:“往外走!”
“偏不。”
“陆荞,这不是犹豫的时候!”程恪的声音是恼怒极了的:“听我的!”
手心一攥:“你刚说完了。出去一起出去。最坏,也只不过一起下地狱么!不管怎么样,一起。”
“陆荞!”
我一口咬在了手腕上。
可能因为太冷,所以冻得麻木,根本没有感觉到疼。
手掌上很快流满了温热的血,特别暖和。
“你……”
我侧过头,程恪的桃花大眼望着我,骤然一缩:“你想……”
染红了的手掌握在了那个玄铁钩子上,像是碰上了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好凉……凉到像是能把人冻住。我从来没碰过这么冷的东西。
本来,铁钩子是扣的死死的,可是被赤血咒一碰,居然微微的松弛了下来。
“别让她碰上那个钩子!”
与此同时,更多的钩子带着破风声,跟一阵急雨一样的滑了过来。
我屏息凝神,在那些几乎擦着我的头皮划过的铁钩子里面,再一用力,像是拔萝卜一样,那个钩住了程恪的钩子,被我生生的拔了下来。
“嗤……”程恪瘦削的肩膀上,现在是个冒着寒气的空洞。
铁钩子落了地,“叮……”的一声,程恪扫一眼,抿了抿薄唇。
能感觉到,身边越来越冷了。
我看见了很多团团的人影,像是夏日风暴来袭之前的乌云一样,飞快的在我们身边聚拢了起来。
是个这辈子都没看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
“看什么?”程恪忽然一下子将我的身体给冲着前面推了过去:“跑!”
但是来不及了,像是忽然有很多东西拔地而起,冲着我们撕扯了起来,程恪用力的将我往外推,可是腿脚全被那个东西给抓紧了,简直像是陷入到了沼泽之中,根本拔不出来!
挤了挤伤口,奋力的将那血一甩,那些抓住腿脚的东西一下子发出了被烫着一样的惨叫,潮水一样的往后退,趁着这个机会,程恪像是离弦弓箭一样,抱住我便往那个口冲了过去,而眼看着,那个本来宽阔无比的空间,忽然像是个漩涡一样,正在慢慢的缩小,我头皮一下子就麻了,时间来不及了,鬼门关要闭上了!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由大门那么大,变成跟卧室门那么小,还在继续缩小……
然后因为阴灵的数量众多,赤血咒根本撒不过来,不少的怪东西又开始雨后春笋一样的拔地而起,试图将我们给拖下去,我心里一凉,忍不住看了程恪一眼,真的,出不去了么……
“闭上眼睛,”程恪忽然说道:“别怕。”
怕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怕也根本没有用!
在一起,就够了。
“你们别想跑!”
“鬼门关马上就要关了!”
“截住!截住!”
“好好活着。”忽然一个跟那些可怕的声音格格不入的柔美女声说道:“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一下子愣了,这个声音,又是谁啊?
但是来不及想了,眼看着,那个漩涡马上就要合拢了,而我们身前身后,阻拦的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就在那个漩涡马上要在我们面前完全合拢的时候,忽然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后面推了我们一下子,那个力量非常大,借助了那个力量,我和程恪居然从那个比洗衣机口大不了多少的空隙之中,真的给冲了出去。
当然,身后还有数不清的手臂伸了出来,要抓我们,却在那个漩涡合拢的最后关头,生生的断掉了。
几个残肢在我们眼前落在了地上,晨风一吹,化成了飞灰,飘散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天空,虽然还是铅灰色的阴云密布,可是东方也微微的透出了一点亮。
我和程恪,正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上。
这个十字路口非常大,角落全是燃烧过纸活元宝的黑灰。
看来,昨天很多人在这里过了寒衣节。
“刷刷……”看过去,已经有环卫工人在远处勤劳的扫雪了。
这还是那个别墅区,脚踏在了人间的柏油马路上,回头看过去,刚才的鬼门关已经完全消失,现在只看到了一条一片洁白,洒满了雪的长路。
天地还是苍茫,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是鹅毛一样,依旧在垂坠个不停。
雪景很美,人间更美。
回来了。
劫后余生的感觉,居然是让人特别想放声大叫。
宛如一场噩梦,刚刚醒来。
程恪的肩膀上还是空洞洞的,他却浑然不觉,我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喜色,他只是低下头,望着我的手。
那只将玄铁钩子给生生拔出来的手。
“没事!一点也不疼!”我以为他在担心我的伤口,满不在乎的低下头,自己倒是给愣住了。
那只手,黑了。
黑的像是炭一样,发乌,尤其是映在了皑皑白雪上,更是一种骇人的感觉。
“这个是……”
程恪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桃花大眼望着那只看上去无比怪异的手,微微睁大,有点发空,这个神色,我从来没看见出现在他眼里过。
“问题,很严重?”我张了张嘴:“可是,真的不疼……反正有长生,我死不了,不对……我应该说,反正我人都死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程恪没答话,忽然修长的手臂一伸,将我给重重圈进了怀里,箍得到很紧很紧:“对不起……”
那个声音,像是带了程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发颤:“没能保护好你……”
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好疼,我挣扎着将脸露出来,特别乐天的说道:“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多事,我不去拔,你也能弄开是不是?我下次,不会这样添乱了,你什么都能做得到,我被你保护就可以了……”
“我没有那么强大……”程恪的嗓子微微有点沙:“我的心会疼,我会有所顾忌,我会放不开手脚,这全是缺点,所以很多以前做的到的事情,鲜猪肉做不到了……”
所以这就是不够强大的理由啊。
我知道,那是为了我。
只有有了在乎的东西,才会有了软肋。
“谁也不能强大到无孔不入啊!”我忙说道:“你是我的英雄,这就够了。”
“英雄……”
“英雄!”
我从他怀里出来,满不在乎的甩甩手,说道:“跟我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况?最多是个中毒,最多,不过是一只手,命总比手重要,是不是?人从鬼门关出来了,不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么!”
我确实害怕,可是我不想让程恪看出来我害怕。
“是不是没知觉了?”程恪握住了那只乌黑的手,像是说不出的心疼:“阴间的玄铁,活人怎么能碰……”
他这么一说,才感觉出来,那只手,确实是麻木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偷偷的在手心上掐了一下,也根本没用。
眨眨眼睛抬起头:“碰了,会怎么样?”
“整个人要从碰触的地方开始,一点一点的延伸,”程恪说道:“现在只是一只手,以后就是全身……”
“总会有法子的,是不是?”我赶紧说道:“毕竟有长生……”
但是这话一出口,我心里也明白,正是因为有长生,就算长生保住我一条命不被阴间的使者给勾走了,也难保我不会成为,一个活死人……
发硬的,没有知觉的僵尸?
那只麻木不仁的黑手被他拢住了,声音非常决绝:“去金玉里,找那个马大夫瞧。”
“那姥爷和邓马大夫他们还在别墅里呢……”我赶忙说道:“要不回去说一声?”
“顾不上了。”
“程恪。”
他没答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我那只黑手,就是不松开,大踏步的踩在了雪上,一路冲着金玉里走。
“咱们这样过去,未免有点招摇,上次不是还遇上了那么多节外生枝的事情……”
“谁敢拦着我,”程恪神色是个轻描淡写,声音却凛冽的如同杀人不眨眼的修罗一样:“让他死。”
他腿长,走的又急,我只好被他牵着,遛狗似的一路小跑:“慢点,咱们可以打个车!”
不过这个天气,满是积雪,车辆难行,别说很难打到了,就算打到了,大概也还不如走着的快。
雪花继续肆意的铺天盖地,他的睫毛本来就厚重,现在也被雪花给染的白了,看上去有点好笑,却让人笑不出来。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张侧脸,现在严肃的像是素描石膏像。
果然,一到了金玉里,便有许多养鬼师就像是早准备好了一样,各自从门里站出来,带着冷笑说道:“哎呀,没看错吧?”
“他们回来了?”
“不过,感觉有点奇怪啊……他们有了长生,所以根本不怕死。”
程恪却浑然像是全没看见,只是还是以平常就锋锐极了的姿态,迈开大步行走在金玉里满地白雪里。
悄然无声,他踏过的雪地,没有痕迹。
“把长生留下!”已经有急性子的养鬼师是个耐不住的急脾气,先斜刺里冲了过来,起手,是一团子一团子的黑气。
阴灵啊……
那些阴灵跟在鬼门关一样,将我们给围绕了起来,可是程恪目不斜视,只是抬起了手来。
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利刃凌空飞起,将那些雾气全像是破布一样的给撕扯开了,大雪却没有被惊动一分,还是静悄悄下了一个细密。
不过一瞬,那些个养鬼师的脸色白了:“这……”
显然,程恪难对付,而且,他带着上次没有的杀气。
连我也从来没见过的浓重杀气。
像是……地狱里面,出来的修罗。
牵紧了我的手,继续往前走,我惶惑的侧过头,四周的养鬼师全是个对我们行注目礼的样子。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有养鬼师喊了一声:“等他们真的取出了长生,那就不知道便宜谁了,这么多年,长生才现世,错过了这个机会的话,上哪儿再找第二次!”
“一起上,谁抢到了是谁的!”
地上的积雪扬了起来,跟空中的积雪混在了一起,像是刮起了一场风暴。
阴气在大雪之中穿行,让人眼花缭乱,像是一道一道深绿浅绿的线,还有不少线,就是擦着我们的身边过去的。
“嗤……嗤……”不绝于耳。
我一点也不怕,因为程恪在那些攻势之中,还是游刃有余。
面对着那些纷至杳来的养鬼师,他却像是盛装赴宴一样,只挂上了一丝浅浅的,像是游刃有余的冷笑,等着那些养鬼师,飞蛾扑火。
整个人锋锐凌厉,像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出了鞘。
举手投足,都是潇洒极了的,我耳边是猎猎的风。
他松开了我的手,站在了我前面,颀长的身影稳稳当当的站着,有养鬼师直接想过来割裂了我和他之间那道阴气的线,但是被程恪轻巧的拖过来,身上就传来了清脆极了的骨骼碎裂声。
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人已经瘫软成了一团,接着被抛出去,砸倒了一片躲闪不及的。
还有自以为反应灵敏的,开始从我这边纠缠,但是程恪看也没回头看,那些养鬼师便像是撞到了看不见的一道屏障上,被远远的弹开了,惨叫声一旦开始,就不绝于耳。
不大一会儿,空气里开始出现了淡淡的血腥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腥气越来越浓,雪地开始像被人撒了玫瑰花瓣,红红白白。
我望着程恪肩膀上还没合拢的空洞。
那好像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程恪最近不常下死手,但今天是完全放开了,他白净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了血,幽深的眼睛,也像是在嗜血,冷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像是被收割的麦苗一样倒了一片又一片的时候,终于,那些幸免于难的养鬼师们退却了,再也没有出头鸟敢上前。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堆满了动不了的身体还是尸体?
他们终于面露惧色。
程恪侧脸扫视了过去,淡漠的问道:“还有谁想要长生?”
那些养鬼师先是退缩了几步,接着,作鸟兽散,跑的鞋都掉了。比使用自己擅长的养鬼术更利落。
程恪偏着头,带着我,踏过了那些动不了的身体,和斑驳的血迹。
“程恪……”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还能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露出一个笑:“怕么?”
“不怕。”
很帅。
不知道为什么,后半句没说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怕他太骄傲,他有那个资格去骄傲。
只是……
“到了。”整个金玉里白皑皑的,一片素净,雪花越发纷纷扰扰,像是给那些养鬼师戴孝。
马大夫的门是开着的,墙头站了几只饿不死的家雀,蹦蹦哒哒,挺好奇的看着来客。
石榴树已经银装素裹,上次来拴在了下面的那只老狗不见了踪影。
进了门,是一股子暖意袭人,马大夫围着炉子,正在涮几片鲜红的羊肉。
而那条老狗已经升级为座上宾客,根本没理会我们两个,只满怀希望的盯着那几片肉,看上去是个垂涎欲滴的样子。
大雪,边炉火锅,真是快活似神仙。
“你们身上有血腥气啊……”马大夫一边将熟了的羊肉捞出来蘸满了酱料,一边说道:“羊膻味儿都盖不住。”
“伤了人。”程恪淡漠的说道:“为了过来看病。”
“唔,猜得到。”马大夫放下筷子,因为雾气蒸腾,他摘了厚重的玳瑁眼镜擦了擦,眯着眼睛凝视着我和我的那只黑手:“时运走低,多灾多难。”
“可惜不多福气。”我坐下来,将黑手在炉子旁边烤了烤,果然,还是没有知觉:“您看着,能不能医治?”
“有点难。”马大夫摇了摇头:“这比那个乌龟难弄许多。”
“但是就算难弄,您也有法子是不是?”我还是那个厚脸皮的笑容:“什么疑难杂症,您全能治,我知道。”
“那你也不能有恃无恐,去阴间的鬼门关闯。”马大夫给了我一双筷子:“能夹羊肉么?”
我试着用那只手将筷子给拿起来,可是麻木的实在厉害,那只手像是别人安在我手腕上的假肢一样,还是当啷一下掉了。
马大夫咋了咋舌,程恪像是弥漫着风雪的桃花大眼望着马大夫:“只要能救,我们付出什么也行。”
“不用你们付出什么。”马大夫抬起头来,只是说道:“杨疯子,你们能找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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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姥爷?”是啊,二姥爷已经消失了好长时间了。
“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把他从那条歪路上扯回来。”马大夫将剩下的羊肉全倒进去了:“先吃。”
“马大夫,她的伤……”
“是难,但是我能治。”
程恪本来还皱着的眉宇,一下子就松开了。
那个样子真好看,像是太阳照在了冰雪上,刚刚消融。
等到马大夫将东西全吃完了,才慢条斯理的冲我扬了扬下巴:“伸过来。”
我赶忙将手给递了过去。
那手黑的十分虚假,像是被墨汁涂抹了一层一样。
马大夫没说什么,取了一些带着小颗粒,像是果粒酸奶一样,模样挺奇怪的药膏,就涂抹在了我的手上。
倒是挺好闻的,淡淡的清香,像是初晨的森林一样。
没感觉,还是没感觉,但是看得出来,那药膏一涂上了手,跟开了锅似的,像是沸腾了,那些小颗粒,在蠕蠕的动。
程恪盯着那药膏,眼睛黑沉沉的:“玉蚕蛹。”
“你倒是很有眼力。”马大夫扶了扶鼻梁上面的厚重眼镜子:“见过?”
“是见过,但是记不清在哪里见过了。”程恪抬起头:“有劳。”
“不必客气。”邓马大夫望着那白色的跳跳糖似的活泼药膏,也露出个自嘲的笑:“杨疯子都这个岁数,还要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真是疯了一辈子。”亚引系划。
不……这一次,二姥爷,是在给姥爷收拾烂摊子。
可是这话,我说不出口。
现在二姥爷,跟那怪异的树叶子老头,还有刘老太太那一拨用昆仑渡鸦传递消息的,还是没下落,他们是蛰伏起来,蓄势待发,还是……出了什么事?
“哎呀……”还没想明白,我那只黑手上忽然一阵刺痛,让我下意识就甩了甩手:“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
程恪不仅没担心,倒像是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了:“好了。”
“嗯?”我这才反应过来:“有知觉了!”
可是,真的非常疼,像是数不清的针,往里面一下一下的扎。
我拧了眉头:“这个药膏……”
“有奇效,是不是?”邓马大夫得意的眯了眉眼:“独门秘方,只此一份。”
“是倒是……可是实在太疼……”
“忍忍就过去了。”
“疼就握着我的手吧。”程恪将手给伸了过来:“握紧一点,掐着也行。”
我忽然想起来,有个朋友生孩子,阵痛的时候疼的死去活来,陪产的老公也跟程恪一样,将手伸过去给她,结果她一口就咬住了,可是她老公眉头也没皱一下,疼的冷汗直流,也说:“媳妇能发泄发泄就好。”
后来去吃满月酒,她老公的手上伤口正结着厚厚的痂。
当时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同学没有一个不动容的,还有人哭的泪眼朦胧,全羡慕她找了一个天底下最疼她的老公。
最羡慕的,就是一直单身狗的我了。
被人那么疼,是个什么感觉?
上天厚爱,能体会到了。
低下头,眼看着在我手背上翻滚的那些个颗粒一个个慢慢涨大了,变成米粒大小,而药膏则开始渐渐发黑,马大夫用毛巾在我手上擦了一下,从露出的那一块看出来,乌黑的肤色居然真的浅淡了许多。
我也就明白了,那些个颗粒状的东西,能吸出了毒来。
所谓的玉蚕蛹?
马大夫将那些个药膏从我手上擦干净了,我挺钦佩的说道:“这么快……”
“哪有这么快。”马大夫头也不抬的将一瓶子药膏交给了我:“拿回去擦,等到这些药膏全用完了,皮肤的颜色恢复正常就可以了,因为玉蚕蛹,没法子多用,你又有赤血咒,时间长了会出人命,每次全一样,觉出疼,颜色浅,就立刻擦下去。”
程恪接过去了那个小瓶子,道了谢。
“一天也别间断,擦下来的虫子要放到火里烧了。”马大夫嘱咐了几句,又说道:“听说你们,要把长生给取出来?”
我点了点头:“那种东西,我不要。”
“预祝你们一切顺利。”马大夫将药箱给收拾了,忽然说道:“杨疯子,最喜欢下雪天吃火锅。”
“他会回来的。”程恪说道:“如果我们见到他, 一定会通知。”
马大夫是个怅然若失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但愿。”
从马大夫那里出来了,雪还是没停,金玉里的窄街上面平平整整的,将刚才的痕迹,掩盖的像是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只剩下了几个鼓鼓的形状,宛如几个坟包。
但是这一出来,再也没有一个养鬼师敢从哪里来攻击我们抢长生了。
一路顺着金玉里往外走,心里想着,这个地方,大概再也不会欢迎我来。
长生,能制造多少生死?
突然就明白了,魏浅承为什么习惯了那样的心狠手辣。
不得已而为之久了,就会习惯,就会麻木,就会变成了自己的特质。
一路往回走,望着那些雪,心情又好了起来,围着程恪在雪地里踩出来了一个圈儿,用《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对唐僧的唱词说道:“徒儿前去化缘,师傅在这里少留片刻,万勿离开此圈则个。”
程恪望着我眼神,像是望着一个孩子。
一个娇宠惯了的孩子。
所以他本来英挺的眉目,也不知不觉的变得柔和了起来。
虽然他并没有听话的留在圈子里,而是迈开长腿往回走:“冷,别玩儿了。”
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师父!”我赶紧追上去,不死心的说道:“外面有妖魔鬼怪啊!”
他颀长的背影一步一步行走在漫天风雪里,踽踽独行,潇洒的让人觉得加进去都多余,可是他还是往背后伸出了那修长白皙的手来:“牵上,就不怕了。”
那是自然。
有你在,什么也不怕。
跟着他 一路往别墅那里走,脚冻得有点麻木,就跺了跺,程恪看得出来,回身才要背着我,忽然转过了头,拧起了英挺的眉头,像是越过了我的肩膀, 看向了我后面一样。
“嗯?”我忙问道:“怎么啦?”
“有人跟着咱们。”程恪的又长又密的睫毛颤了一下:“不知道,谁那么不怕死。”
有人跟着……我想回头,程恪却固定住了我的脑袋,不许我回头:“咱们走,不用理睬。”
被人跟踪还不理睬?
哦, 我明白了,欲擒故纵对吧?
这么想着,就跟上了程恪继续往回走:“你肩膀上疼不疼?”
那个洞,甚至能被雪花穿行进来,看上去非常的骇人。
正常人这里漏了一个洞,想必早就站不起来了。
“疼?”程恪淡然的摇摇头:“没感觉了。”
他经历过比这个痛苦多少倍的也有。
惴惴的跟着他继续走,因为那个洞,也因为心情平静下来了也就想起来了阴间遇上的事情了:“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告发了咱们的人吗?那个人,究竟是谁啊?为什么非要告发咱们?”
“你还记得死在了五足蟾蜍里面的程华么?”程恪淡然说道:“就是他。”
我当然记得,为了让我们救出了小圆,自己死在了五足蟾蜍的肚子里面了:“他?难怪这么耳熟,却没想起来!可是按说不应该啊,他明明还欠了咱们救出小圆的人情,怎么还能告发咱们,还有没有天理了?”
“什么天理。”程恪说道:“显然,他死了之后,一直没有人供奉,成了标准的孤魂野鬼,寂寞难当,才想着遇上了熟人,来拖下去作伴吧。”
“这也太自私了!”我几乎气炸了肺:“莫名其妙就差点被害死了!”
“不是每件事情,都一定有个什么理由。”程恪说道:“就如同,咱们差点被关在鬼门关的时候,不是还有人在帮着咱们么。”
“啊!”我立刻想起来了:“你是说,最后推了咱们一把,将咱们送出去的那个力道。奇怪,那又是谁?是个女人的声音,我从来没听过。”
“谁知道呢。”程恪浅浅的勾起了嘴角。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知道?
还没想出什么来,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程恪忽然转过头去,食指竖在了薄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十分敏捷的回身到了墙角后面,只听“嗙……”的一声,像是将谁给按倒了。
显而易见,那个跟踪我们的人被抓了个现行!
我赶紧就也从墙角后面绕过去了,一看到了程恪按住的人,禁不住愣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