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前宽敞的区域被三个男人霸占,丢了一地烟头,医院空间较为封闭,不允许抽烟,可三个气息彪悍的男人视若无睹,根本没把医院的硬性规定放在眼里。
花脸身体靠在墙面,双手插兜,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英俊的相貌加上忧郁的气质,让许多处在花样年华的小护士过来问他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但换来的却是冷酷无比的闭门羹,一腔怒火的护士妹妹们,只好把气撒在两个坐在地上不停抽烟的家伙头上,可这三个一起来的男人好像都是哑巴加聋子,没有一个搭腔,若不是光着膀子的魁梧家伙身上狰狞文身加上一身血迹太过恐怖,早就把让保安把不遵守公共道德的两个抽烟男人全都撵出医院,当然,得把帅的一塌糊涂的花样美男留下,就算结不成露水姻缘,放在那里养养眼也是挺好。
“生子都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咋还没消息呢。”老佛盯着一地凌乱烟头,局促不安问道。
“生子命硬,多少道鬼门关都被他闯过来了,这点小灾小难,牛头马面留不住他。”虽然大刚语气很淡定,可哆哆嗦嗦夹烟的手掌,证明他的情绪不像表面那么平稳。他们这些人习惯了血腥场面,对人体的脆弱程度比一般人体悟更加深刻,即便不清楚失血1500毫升以上会导致人死亡,但心里会有个大概衡量。赵凤声被捅后留下一大滩鲜血,弄得大刚全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迹,比起医院里消毒液味道还要刺鼻,如果流血这么多还能抢救过来,真的算是命大了。
“听说在抢救室里呆的时间越久,死的几率越大,是不是真的?”老佛提心吊胆说道。
按理说老佛是岁数最年长的一位,应该有成熟男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自若,可他每次到紧要关头都惊慌失措,像个小女人似的忐忑不安,心态决定格局,这恐怕也是他不能在武云市道上爬到金字塔尖的重要原因。
“你他娘的听谁乱放的屁,再瞎说八道让你躺太平间里!”大刚本来就惦记着兄弟伤情,又被乌鸦嘴搅合得焦躁难耐,终于绷不住那根弦,开始破口大骂。
花脸睁开双眼,扫了下口不择言的老佛,眼神如刀。
“我这不是惦记生子吗,你冲我发啥火,要是我躺进去能换生子平平安安的,那也行啊。”老佛也觉得自己像是个丧门星,还了句嘴,悻然然缩了缩脖子,不敢乱说话了。
花脸走到大刚旁边,“刚哥,给我一根烟。”
大刚递给他一根,花脸略带生疏点燃打火机,深吸一大口,直入肺部,呛得连连咳嗽。花脸是个非常自律的痞子,对赌博抽烟这些不良嗜好不太感冒,若不是大哥赵凤声在抢救室里面生死不知,忧心忡忡的他绝不会沾这些东西。
禁受不住香烟刺激,花脸被尼古丁引得剧烈咳嗽,刚把那股子劲压下去,然后猛抽一口,仿佛自己在和自己较劲。花脸的世界异常纯净,亲人、赚钱、恩仇,已经是他的全部,赵凤声就在他亲人范畴之内。他的IQ达到恐怖的130左右,但他不喜欢费脑子去投机钻营,更不喜欢揣度人心,因为这些背后隐藏的肮脏黑暗是他所不喜的味道,还没有用刀子解决问题来的痛快。
花脸抽完一根烟,直到整个香烟燃尽烧到过滤嘴位置,他才把烟屁丢到垃圾桶,蹲在大刚身旁,低着头问道:“刚哥,我哥和谁结过梁子,你告诉我,这一刀的仇你们不用管,我去报。”
哥,没有前缀,这是花脸对赵凤声的特定称谓,不像社会中那些某哥长某哥短的场面话,一个哥字含义重大,花脸家人丁单薄,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爷爷,哥,这就是花脸现在的全部亲眷。
“不知道。”
大刚不着声色瞥了老佛一眼,摇头道:“生子那家伙你又不是不清楚,啥事都装在肚子里,不愿意往外说,坏事,烦心事,全都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碰见天大的好事了,才舍得拿出来跟大伙分享。那个捅生子的王八蛋一看就是吃这碗饭的,普通人哪有这样的身手和不要命,等他醒了问他吧,就他自己心里明白。”
君不密则是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成害。
赵凤声的叮咛还耳畔回荡,大刚把话牢牢记在了心里。花脸对赵凤声的忠心他丝毫不怀疑,也不会对花脸藏着掖着,可旁边蹲着一个著名的墙头草老佛,大刚心里没谱,不敢把赵凤声和唐宏图的恩怨公布于众。大刚表面上看是个浑人,心里也有一个玲珑小算盘,赵凤声刚回武云市没多久,没招惹过别人,以前那些仇家都是小打小闹,没必要下死手,抽冷子雇凶杀人几率很小,否则自己早就被砍死了七八回,这次的杀手,十有八九是唐宏图或者他的羽翼派来寻仇,尤其是以睚眦必报著称的唐氏太子爷唐耀辉,嫌疑最大。
花脸看着大刚的细微动作,心领神会。不再问那些敏感问题,又索要了一根烟,开始皱眉猛抽。
三个烟枪把抢救室门前弄得像个妖精洞,烟雾缭绕。
抢救室的大门却迟迟不开。
没过多久,走廊大理石地面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响,尖锐而慌乱,大刚扭头望去,披头散发的崔亚卿以百米速度冲到了抢救室门前,往日完美无瑕的脸庞遍布惊恐神色,二妮一把抓住大刚肩膀,死死攥住,颤声道:“赵凤声呢?!”
十指指尖快要刺入大刚双臂肌肤,他却视若无睹,指了指抢救室大门,表情凝重道:“还在里面抢救。”
大刚在赵凤声被推进抢救室的一刻,简单犹豫过后,还是打了个电话通知崔亚卿,反正早晚都得让她知道,还不如让她早点赶到。或许,真有或许,也好让她见赵凤声最后一面。
对于不是妹妹胜似妹妹的崔亚卿,大刚打心眼里心疼她,二妮对赵凤声的一往情深,大刚也都一清二楚,奈何感情这事勉强不得,最怕剃头挑子一头热,赵凤声那时候就像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驴,死气白咧要和从天而降的一身仙气娘们白头到老,大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私下和赵凤声谈过不少次感情问题,说他和二妮最登对,俩人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不比那个不食烟火的仙女实在?可赵凤声每次一笑了之,轻描淡写带过,对这件事从不发表看法。大刚感慨是二妮上辈子欠了赵凤声不少债,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崔亚卿急匆匆冲到抢救室门前,双手疯狂拍打钢铁大门,声嘶力竭喊道:“赵凤声,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你要是敢死在里面,老娘去把你祖坟都给刨了!”
没有应答。
一路狂奔加上心力交瘁,崔亚卿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顺着冰冷大门缓缓倒地,泪水汹涌夺出眼眶,咬着嘴唇恶狠狠道:“赵凤声,你个王八蛋!你说好要娶我的,现在躲在里面干什么,你是不是后悔了,想要抛下我去找别的女人?你个陈世美,别做美梦了,下了地狱我也要缠着你!……”
大刚看着失魂落魄的二妮,心如刀割。
现在有几个家世容貌出众的女孩,能为一个男人痴痴等候十几年?就算赵凤声小时候对二妮恩情再大,这么多年的一往情深深几许,够了吧?女孩子有几个花信年华可以肆意挥霍。虽然大刚和赵凤声情同手足,俩人背靠着背闯过十几次刀光剑影,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但赵凤声和二妮的感情纠葛,大刚以旁观者的角度就事论事,他觉得二妮做的够多了,比起没心没肺的赵凤声强出百倍。大刚常在武云市,知道追求二妮的男人如同过江之鲫,凤凰男,博士生,创二代,争先恐后想要夺得美人芳心,哪个不比赵凤声这个穷痞子靠得住?
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
大刚呆呆望着天花板,骂了句娘。
花脸蹲到崔亚卿旁边,递过去几张从小护士手里索要到的纸巾,“嫂子,放心,我哥没那么容易出事,你要保重身体,我哥醒了还需要你去照顾。你得挺住,不能俩人都躺病床上。”
心细如发的花脸懂得如何去调整人的心态。
“好,只要他出来,我就好好对他。”崔亚卿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接过的纸巾却忘记去擦拭晶莹泪珠。
分针悄无声息转了两圈,抢救室内毫无动静。
老佛已经从惴惴不安变得心急如焚,像个拉着磨的驴来回乱转,嘴里不停嚷嚷道:“他凉地,大夫都是吃干饭的?!这么长时间了,是死是活给个话啊!”
大刚的心情也渐渐沉到谷底,老佛说的没错,时间越长越对赵凤声不利,只不过他不愿承受这个现实。大刚猛地起身,咬牙道:“花脸,撬门!”
花脸抿了抿嘴唇,手中出现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准备强行冲进抢救室,去看看赵凤声究竟怎样。
没等花脸走到大门旁边。
叮。
抢救室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医生服饰的男人从里面走出,从他袖口的斑驳血迹,可以判断是参与抢救赵凤声的医护人员。
三个老爷们狂冲上前。
崔亚卿挣扎爬起,一把锁住戴口罩医生的双臂,急切问道:“赵凤声怎么样?”
医生好不容易挣脱二妮的大力拉扯,摘下口罩,擦了擦额头汗水,缓缓道:“那个病人让我给你们带句话,他说你们太吵了,老子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