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郊。
超大型别墅区占据了绝佳地理位置,背靠青山,前揽绿水,坐北朝南,枕卧福地,难得一片好风水。
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乌云蔽日,天空飘着细如牛毛的小雨,将这片沃土笼罩在阴霾之中。
位于别墅区最中央的老宅,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端坐屋檐下,头发花白,穿着绸缎服装,面容不怒自威,每一道皱纹都印刻着岁月沧桑。
调皮雨水溅射到千层底布鞋表面,将前端打湿了一大块,可老太太无动于衷,那双在晦涩天色映衬下灰扑扑的眼睛,望着漫天飘散的细小雨滴,恍惚出神。
生于潼关和雍城的本地人,可能没听说过雷一重工,可能没听说过小侯爷雷斯年,但没有一人不记得这位五十多年前嫁到雷家的媳妇。自从她假如雷家,几乎凭借她一己之力,使得日渐衰落的雷家起死回生,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最后做到了今天富甲一方的地步。这位不姓雷的雷家人,也被敬重她的人们尊称为雷家老佛爷。其实那年她才五十多岁,又是无视岁月摧残的半老徐娘,跟这个尊称似乎不怎么搭边,其中含义,恐怕以形容她的作风和荣耀居多。
老太太枯皱右手抚摸着拐杖,轻声说道:“小丫头,给我拿点梨过来。”
屋子里跳出来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头发扎成慵懒的马尾辫,素面朝天,穿着很简单的卡通睡衣睡裤,大耳朵拖鞋,将清纯和可爱展现的淋漓尽致。她蹲到老人家旁边,笑道:“姥姥,您昨天刚吃完梨,今天不能再吃了。医生说您脾胃不好,今天又是阴雨天,吃梨会伤身子的,要不……我去熬锅红豆薏米粥?能够祛除湿气,最适合这种天气啦。”
宁黛云,标准的大家闺秀,此时的她,跟在公司里的形象完全不同,褪去了犀利和精明,也将那份纵恣的瑰丽丢出门外,只是一个承欢膝下的小女孩。
老太太爱抚着外孙女饱满额头,轻轻一笑,充满怜爱之意,“云丫头,我活了七十多年了,都不怕死,你才二十五,每天张口闭口就是养生之道,丢不丢脸?你呀,不像雷家的种,表面看着气势汹汹,实际许多事在心里藏着,谁也不对谁说,倒是带有宁家的隐忍。不过也难怪,这官场不同于经商,锋芒毕露,弊大于利,老老实实别犯差错,才能有资格迈上下一个台阶,不能不慎重啊。”
“姥姥一开口,那就是金玉良言,我得抄本子上记下来,免得忘了。”宁黛云笑吟吟从兜里掏出手机。
“拍马屁的功夫挺得你老子真传,性格也合适,要不然别呆在公司了,去从政吧,那片舞台更适合你施展拳脚,或许能够超越你爷爷也说不定。把你留在公司,不见得是好事,省的你们宁家人怪我,背后说糟老太婆不会因材施教。”老太太慢条斯理说道。
这位西北最有权势的老人家之一,其实并未上过几天学,可从来没有人嘲笑她是文盲或者是粗人。她嫁入雷家后,面临着摇摇欲坠的家族,女儿身的她挺身而出,挽大厦将倾,不懂就问,不明白就学,以后天勤奋弥补了年少时荒废的课程,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妇女一步一步蜕变为商界大鳄,可以说是西北人引以为傲的现代版商族八大家之一。
“姥姥,你是不是不喜欢外孙女了,看着我烦,要赶我走呀。”宁黛云瘪着嘴,晃着老人家小腿撒娇道。
“是,烦,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竟然连男朋友都找不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生了你姨了。再说,你一点话都不听,姥姥想吃梨都吃不成,哎,果然是宁家的人,靠不住啊。”老太太摇头叹气道。
宁黛云有两个姨,但从来没听姥姥说起过二姨的只字片语,这么多年已然习惯,只要老人家提起“姨”这个称谓,肯定说的是常伴青灯古佛的大姨。
“姥姥,别赶小云走好不好?我一定老老实实听话,姥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现在就去给你削梨。”宁黛云站起身走进屋子。
“鬼精的丫头。”老太太笑意盈盈望着外孙女背影,眼神中饱含宠溺。
老人家的血脉就那么几个,大姑娘和二姑娘一个皈依佛门,一个驾鹤西去,剩余的三姑娘就成了掌上明珠。宁黛云是三姑娘独女,又有一颗八面玲珑心,涂满蜂蜜的嘴,自然备受宠爱。
随着轻微脚步声,门外走进一位撑着黑伞的男人,身形普通,但脊梁异常笔直,衬托着出类拔萃的气质,自带一股难言的贵气。进门后,男人收起雨伞,轻手轻脚放到门口,淋着雨走到老太太面前,微微低下头颅,柔声说道:“婶娘,斯年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望着雨滴顺着脸颊流淌的男子,笑道:“去擦把脸,千万别感冒了。如今你是咱们雷家顶梁柱,谁倒了,你都不能倒。”
“不碍事。”雷斯年暖暖一笑,走上台阶,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老人家旁边。
“你有多久没休息了?”老太太沉思片刻,又补了一句,“说实话。”
雷斯年认真思考一阵,答道:“大年初三休息过一天,到现在已经半年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孰轻孰重心里应该有个分寸,天下没有做不完的买卖,却有每天累死的商人。现在你重担一肩挑,身体累,心更累,何况雷家的男人命都不硬,想一想你英年早逝的叔叔,不要四十多岁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在人间受尽折磨。”
说完这些话,老太太眉头浮现一抹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