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无垢和后卿一同去了祭奠陶洪,回来时已经是开始午膳的时辰。
还没进门,就听见夏诺气呼呼的喊道:“死小子,你又乱碰我的药材,找死啊你。”
一个少年从屋内飞快的跑出,边跑还边嚷嚷:“我爹都不管我!”
“啊啊啊,死小孩,你是不是偷喝了我放在房间里的酒!!!小小年纪就是一个酒鬼,和死人慕容无垢一样!”夏诺又咆哮道。
慕容无垢抚额,拦在夏诺和那少年之间,“夏诺,你怎么老和小孩儿计较。”
夏诺生气的说道:“如果不是你坚持要收留这个死小孩,我至于每天都发脾气吗?”
后卿笑了笑,“夏诺,冲儿还小,你让让他。”
“还小,还小,他都十三了,男子十五都能娶妻了,你说他还小!!!”
被叫做慕容冲的男孩躲到慕容无垢身后,说道:“爹,她总是针对我。”慕容无垢拍拍他的脑袋,“别闹了,捣蛋鬼。”
夏诺没好气的说:“慕容无垢,你这辈子是不打算娶老婆了是吧,让这死小鬼喊你爹。”
慕容冲却做了个鬼脸说:“我喊我乐意。”
慕容无垢脸却挂不住了,对慕容冲说道:“别喊了,以后叫无垢。”
“不要,孔子云:‘长幼尊卑不可废。’”慕容冲却摇头晃脑的说道。
慕容无垢一脸黑,“这是孔子说的吗?”
慕容冲打着哈哈,“不不不,是慕子说的。”
“我后悔捡你回来了。”慕容无垢不急不躁的说道。
慕容冲却急了,“什么叫捡!你再胡说我不认你了。”
“那你回去咯,不要老惹我们夏诺生气,我可害怕她有一天做菜的时候因为你迁怒于我,把我毒死了。”
夏诺却横插进来,说了一句:“你还怕死?”
慕容无垢眼色淡了淡,“会啊。好歹命是陶洪救回来的,我若轻易寻死了,对不起他。”
后卿拍了拍慕容无垢的肩,“别想太多。”慕容无垢勉强一笑,看见慕容冲呆呆的看着自己,“小呆瓜,你想什么呢?再想也没有你爹我英俊。”
慕容冲只是摇摇头,“别自恋了,我只是觉得你刚才的表情有点像一个人。”
“谁?”慕容无垢随口问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很好看。”慕容冲低落的说道。
夏诺打趣道:“哟,死小鬼现在就知道什么是好看了。”
慕容冲瞪着夏诺,嚷道:“那又怎样,他比你好看多了。”说完迅速的跑开了,夏诺便追着他作势要打。
后卿便笑着说:“夏诺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慕容无垢也笑了,“挺好的,少年不知愁滋味。”
“你很老吗?”后卿坐在石凳上,仰视的看着慕容无垢,依旧清雅俊逸的面孔,眼中却是毫无波澜甚至可以说是一潭死水,“我还以为忘情绝爱会快乐一些。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
慕容无垢却换了话头,“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带走慕容冲吗?”
后卿想起了那日,燕都再次变了天,他们一行人打算逃离,却在路上遇见了慕容冲。
那时候慕容冲刚经历丧亲之痛,颓然的站在路中,他拦下了他们的车,“可以带我走吗?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慕容无垢那时候时而陷入
昏迷时而清醒,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睡着的,却在遇到慕容冲的不久前醒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反对带慕容冲走,后卿和慕容无垢都只剩下半条命,夏诺不会武功,如果遇到什么事情,霍清尧连这三人都不一定保得住,何况又加多一个小孩?
可是慕容无垢看了慕容冲很久,“我想带他走。”那时候慕容无垢没有说任何理由,兀自挣扎着,坐起了,勾了勾手指,让慕容冲上了车。
霍清尧看着慕容无垢,说了一句:“他是个孩子,如果你带他走,你就得负责到底,你告诉我,你有信心活下去吗?如果没有,我反对,如果你死了,我就不再管他。”
后卿记得慕容无垢说了一声,“好。”
其实有个活下去的念想也好,后卿一路上总是担心,慕容无垢还没有回到药庐,就会在路上丢了性命。
“所以,当初为什么带他走?”后卿问。
“他眼中的坚定,虽然现在看来他很爱闹,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心很大。慕容冲自有一番旁人没有的气度。他会成就大事的。”
“你当时能看出那么多?”后卿明显的不信。
“当初只看出了,这小孩能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父母姐姐都被杀死了,他小小年纪却能坚强活下来,为什么我不能?”
“那你觉得,主上还活着吗?”后卿看向天边,聚集着阴云,应是快下雨了,有时候她并不认同主上的一些手段,却总是想起这个宁负天下人,宁把天下打乱亦要成全爱人的人。
“应该活着吧。”慕容无垢顺着后卿的视线,看向遥远的天边,“幽冥楼的楼主还没有得到幸福,他或许不会安心。”
“真的有人会那么大度吗?”后卿咬了咬唇,感到了一丝痛感,睁着眼迷蒙的看着慕容无垢。
慕容无垢堪堪的避开她的目光,“我不知道。”
慕容无垢想起了李景峰。他并不是完整的知道那年的风云突变。
他所能知道的是,三年前,李景峰控制了燕都,把燕王下狱,把所有皇亲国戚控制在手中。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改朝换代。成为燕国的新君。
只是幽冥楼楼主姬幽冥出现了,不废一兵一卒,就让李景峰全线溃败。
慕容无垢知道,李景峰想把天下打乱,毁了楚都,他并不知道上一代的纠葛,他只能知道,李景峰爱着姬幽冥,而姬幽冥并不爱他。
打乱天下,就能趁乱劫走爱吗?
可惜只是他一厢情愿,因为姬幽冥说,他不要。他要的是那个人一世安宁,而非与子同行。
李景峰还能说什么呢?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姬幽冥想要的。即使他可以在这个乱世里,翻云覆雨,左右一切,却对不了对方的心。
李景峰收了手,姬幽冥接管了燕都。燕国从此亡国。
所幸,姬幽冥下令不为难燕国百姓,准许燕人继续在燕地生活。
只是,燕国从此改姓楚,李景峰仿佛人间蒸发。
“爹,你这本书借我看。”慕容冲手里拿着一本旧书,扬了扬,对着慕容无垢喊。慕容无垢没看清什么书,只是皱了皱眉,“不是说别叫爹了吗?”
“冲儿没爹没娘很可怜的。”慕容冲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慕容无垢。
慕容无垢走近了慕容冲,啧了句;“别装了。”却嘟见他手中的书,冷着脸说:“给我
。”
慕容冲见慕容无垢突然变脸,意识到书里可能有什么,一边跑一边翻,不料却从书中掉落了一张纸,慕容冲蹲下捡起来,是歪歪扭扭的,比他写得还难看的几个字“我喜欢慕容涉归。”
慕容冲扭头看着一脸冷凝的慕容无垢,想问,又怕,想藏,又不知道藏到哪,便坦坦荡荡的把纸夹回去,把书放到桌子上,跑走了。
慕容无垢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本书,有些灰了,还被虫蛀了书的一个边角。泛黄的封面写着三十六计。
慕容无垢没有打开,只是走进了房间,把书塞回了一个角落。他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他记起来霍清尧似乎这段时间会回来了。
霍清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他把夏诺拉近了房间不知道在说什么,出来的时候夏诺垂头丧气的。
而霍清尧又找来了后卿和慕容无垢,“楚都那边有个村子出现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可是我答应了一个老朋友最近的会面。所以我想叫夏诺过去看看,后卿你可以和夏诺一起去吗?”
慕容无垢知道霍清尧是考虑到路途遥远夏诺一个人是难以安全到达的,而后卿会武功,正好可以保护夏诺。而后卿点点头,她看向慕容无垢,脸上是若有所思。
慕容无垢笑了笑,表示不用担心,继而说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人来求医,只要不是绝症,我现在的医术也是能治几个的。”说罢,慕容无垢心中却自嘲了一下,杀人者变成医者,世事果真难料。
夏诺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容无垢,又看看后卿,后卿见慕容无垢一脸平静的样子,心中了然。
“那便我和夏诺一起去,只是少爷现在武功全无,霍清尧你又不在这,我怕……会有什么意外。”
慕容无垢为难的看着后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多百姓不也没有武功,还不是平平安安活到六十岁。”继而又说:“你啊,就是爱操心。”
在书房里念书的慕容冲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躲在门后偷听,慕容无垢看见了,便说道,“欸,小子,你很不认真欸,我给你的功课完成了吗?”
慕容冲走出来,把一本本子交给慕容无垢,说:“检查。”看了看其余三人,问道:“你们要去楚国?”
夏诺插着腰俯看着慕容冲,“我不会带你去的!”
慕容冲撇撇嘴,看着慕容无垢,“我也想去。这里好闷。”
“你以为闹着玩啊,我这是去救人!”
后卿想了想,也不同意的说道:“冲儿,这不是儿戏,去了楚国,我们顾不上你。毕竟现在楚国势力强大,即使对燕人多有优待,但事实上燕人在楚国境内还是有危险的。”
慕容冲撇着嘴看了看并不表态的慕容无垢,又转过头对后卿说:“那让爹看着我就好了。”
慕容无垢理了理衣袖,不以为意的看着慕容冲,“你自己想去,与我何干?”
“你明明说过人不能做井底之蛙。我想去见见世面。前几天下山和后卿去集市的时候,还听说楚国好像要举办一场民间的文学盛典,你不是整天说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吗?就让我去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就答应我嘛。”慕容冲摇着慕容涉归的手臂,一脸的不甘心。
后卿看着慕容无垢,慕容无垢察觉到她的视线,回视着她,“想什么?你想我去吗?”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