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五日, 山上马事友的人已经撤光,村民们也陆陆续续搬出地道,离乡的离乡, 回家的回家, 这是心惊胆战的半个月, 是不见天日的半个月, 是家破人亡, 妻离子散的半个月。
除了一众士兵,刘师爷带着翠吖是最后一波走的,凌雁迟有些惦记他做的吃的, 陈韫玉也感念他对二人的收留之恩,便朝他说道:“先生若是没有去处可随我们回辽王府……”
师爷朝他们做了个揖, 委婉道:“多谢世子美意, 王府锦衣玉食, 我父女俩吃惯粗茶淡饭,想必会有几分不适应, 还是就此拜别吧,此后山高水长,只愿世子和将军平平安安……”
陈韫玉点头:“多谢师爷吉言,师爷既如此说了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以后若有什么事, 只管来辽王府找我。”
刘师爷淡淡一笑, 牵着小女孩的手终究还是走了。
这下原本有些人气的地道就安静下来, 凌雁迟突然捏了捏他的手心, 他身上的几处箭伤由于修养得当, 恢复的还不错,都结了层厚厚的痂, 只余腹部的伤还缠着纱布,看了眼望着出口走神的世子,他轻声道:“我们也出去吧,再去山上看一眼,我们就回家……”
陈韫玉回神,面露担忧:“可是你这伤?”
“无碍,在这里我心绪欠佳,恢复的也慢,倒不如早点离开,晚点做个马车上路,这样总行。”
陈韫玉思忖片刻,也觉得可行,二人就此敲定行程,带着五十来个士兵终归有些显眼,于是凌雁迟便让他们分成五波,分开前往辽东,将一些事宜安排妥当后这才去了山上。
早前凌雁迟精神不好,陈韫玉便趁他睡着时和这些人上了趟山,一起将这些血淋淋的士兵给埋了,山上士兵不多,不过百人,可他在挖土时还是觉得内心沉重——是什么样的丧心病狂才会不问青红皂白把武器指向自己的士兵?在他看来,这位夏帝也不过是个易被奸邪之人蒙眼的糊涂人而已……
这天天气晴好,时值正午,还有几分热,他扶着凌雁迟朝山上走,栖凤山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放眼望去尽是苍翠松绿,其间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山道中央的马房还在,凌雁迟听着里头有些奇怪的声音,不由打开门朝里看了眼,却发现里头养了不少毛茸茸的小鸡仔,正叽叽叽叽的围着中间一个花母鸡叫个不停,不由回头问道:“这是你干的?”
陈韫玉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想养几匹马来着,可这里买不到小马驹,所以,搞来搞去,只找到几只鸡,想不到竟是连鸡仔都孵出来了……”
凌雁迟闻言低头一笑,说:“你搞这些东西也不怕有蛇来吃它们……”
“怎么会,这里是有人照看的,隔壁那间屋子我让人修整了下,原先地道里头的王老爷子知道吧?他就住那,原本他是一个人住在山下的,我见他一人孤苦,便同他说了此事,想不到他一口就应了下来,还有那只小黑狗,王老爷子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黑虎,说他家以前那狗也叫这名,它也在,估计不等长大就能赶走这方圆十里的蛇!”
见他说的一脸热切,脸上仿佛带光,凌雁迟倚着门笑着朝他招手:“过来……”
陈韫玉几个跨步就走到门边,凌雁迟却一把搂着他的腰亲了过去,这是两人几日来的第一次亲吻,陈韫玉内心感慨动荡,不由勾住他的脖子,口唇才启,凌雁迟灵活的舌就钻了进来,在他口中翻腾,硬是勾着他的舌不放……
过了好一会二人才松开,陈韫玉看他脸颊微红,不由担心道:“可是方才扯着伤处了?”
凌雁迟却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身朝山上走去,这时陈韫玉才后知后觉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他忙追了上去,笑着说道:“哈哈哈!你是不是害羞了!”
“没有!”
“还没有!没有的话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不要追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我看你就是害羞了,还不承认,哈哈哈,你说你是不是还不如小宁之……”
“放屁……再胡说小心晚上办了你……”他急的连粗话都蹦出来了。
陈韫玉却是大笑道:“那你可得赶紧好起来,我等你你来办我……”
很快到了山顶,几间草屋已被陈韫玉和一群士兵复原,另有一堆坟包立在不远的山泉边,泉水声哗哗,陈韫玉温声道:“我瞧着这里风景好,就将他们埋在这了。”
“嗯……是挺不错的……你有找到……王卫吗?”
陈韫玉摇头,有些苦恼道:“没有,说起来也怪,我们明明四处都找遍了,可……”
凌雁迟四下里看了看,终于收回眼神,一闭眼道:“走吧……”
“嗯……我们回家。”
二人寻了一驾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已是白露,一到晚上天气也愈发冷起来,是以他们得赶在天黑前赶到临近的镇上,这天陈韫玉正坐在马车前赶路,凌雁迟背靠他支着一条腿在看一本闲书,斜阳余晖洒满两人一身,道路两旁是一条湖水静静流淌,倒映衬着一轮夕阳安静无双,却听陈韫玉神神秘秘道:“我瞧见你兄弟了。”
“嗯?”他眼皮都没掀,只把帘子又扯开一点,好让光照进来。
谁知陈韫玉却一把扯过他的书,不喜道:“这个时辰你就不要再看书啦,等老了眼睛瞎了还得我照顾你!”
凌雁迟有些头疼:“……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事呢?”
“嫌弃我?嘿!晚了,快出来看,大雁,你兄弟!”他兴致勃勃的朝天上指去。
“……”凌雁迟无奈的坐到前头接过僵绳,将他随手一搂,瞎扯道,“那是你夫君的兄弟,好好说话……”
“哈哈!对哦!”
“……你怎么不反驳?”
“反驳什么,嘿嘿,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叫我娘子都行……”他眉眼弯弯,被夕阳打下一片橘色暖光。
就听凌雁迟真的叫了一声:“娘子……”
陈韫玉微楞,半晌点头,“嗯……”
凌雁迟低笑着在他嘴上轻啄一口,说道:“你这幅样子我都有些不想回辽王府了,就想这样待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
陈韫玉把头轻靠在他肩上,温柔的说道:“我保证辽王府要比这里热闹一百倍。”
“嗯……”凌雁迟揽着他的腰,又说,“那我们今晚能不能不住客栈,我想在外面和你呆一晚上……”
“好啊……说起来都没有和你一起看过星星吧?”
“那你怎么补偿我?”
哦,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陈韫玉在心里憋着笑,挠着他的胸口说:“任君采撷够不够?”
凌雁迟果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声息不稳:“你是等不及要让我将你就地正法么?”
陈韫玉看他这样反倒觉得好玩,这天还没黑呢,于是大胆地张开腿坐在他腿上,手还不老实的在他身上胡乱揉捏,低头假意犟道:“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你给我等着……”他咬了口这人的脖子,几乎咬牙切齿。
陈韫玉心道,等着就等着,大晚上的,反正谁也看不到,谁也听不到……
马车颠簸,这几日都是陈韫玉在赶路,没过多久他竟是就这么搂着他睡着了……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凌雁迟只觉内心柔软,是不是过去二十年来自己所受的一切磨难都只是为了等这一人来救?自己又何其有幸,能得到这么一颗珍贵的真心……可现在……这么失败的自己,真的配吗?
马车一直朝前,凌雁迟原本准备等他醒了就找地方落脚休息,可没想到这人竟是一睡不醒,直到周围虫鸣蛙声纷纷闹腾他都没动一下,他心疼的厉害,于是将人放回马车,自己去不远处寻了点柴火,露水深重,又费了些功夫才燃起火堆,等到火势大了他才将人抱下来放在腿上躺好,看着人安逸的睡容他只觉得这个世界都暖了。
火光彤亮,干柴毕剥的响着,他抓来的兔子也快烤熟了,油滴答滴答下落,窜起老高一阵火焰,香气四溢,很快陈韫玉的鼻子就吸了吸,似是闻到了味道,凌雁迟见他模样可爱,便使坏把烤熟的兔肉在他鼻子面前晃了一圈……
“咕……”倒是他自己馋的肚子先叫了。
“噗嗤……哈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很快陈韫玉就笑着从他腿上坐起,捏着他的鼻子道,“你说你做什么非要勾我,看看,报应来了吧?哈哈哈……”
“哦,所以方才你是在装睡喽?”凌雁迟眯眼看他。
“是啊……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陈韫玉一点也不怕他,挑着眉毛的样子像极了平日里的他。
凌雁迟微妙的看了他一眼,把小棍朝他手中一递,随口道:“吃吧……”
“行!这个兔子有些大,一条腿能吃的了么?”他分了一只腿给他。
“应该可以吧……”凌雁迟看着面前的兔腿估量道。
“要不我先给你吃几口吧……”说完他就着凌雁迟的手就把兔腿啃去一大半,末了还满嘴油光的说道,“嗯……我瞧着这个分量应该可以,否则万一晚上睡觉时你吐我身上了怎么办……”
他想的倒是远!
凌雁迟一把推开他的脑袋说道:“你给我走!”
回应他的是陈韫玉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