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梨再见到严冬哲,是2018年的初秋。
那天大约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
夜色已深,大街上路灯全开,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是北京很平常的一个晚上。
徐梨接了滴滴司机的电话,说车已经到门口了。
徐梨让他稍等会,马上就出去。挂上电话,拿好东西,扶着喝得浑身发软的好友柳眉朝外走去。
包厢茶几上摆着几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和吃得七七八八的果盘,在大开的明炽灯下,显得杯盘狼藉。她回头望了一眼,就像这乱七八糟的生活。
喝醉的女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徐梨架着人一点一点往外挪,不时说说话,省的身上的家伙睡过去,那就更扛不动了。
柳眉嘟嘟囔囔挥舞着胳膊,“我不走,我没醉,我们继续喝,让男人都去死吧,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呜呜呜呜~~~”
徐梨架着她有点费力,还得哄着她:“是是是,你没醉,我们回家喝,我喜欢上次喝的那个白葡萄酒,你家还有没?”
又说,“是,我也不相信爱情了,以后我们两凑合过行不。”
喝得一脸迷茫的柳眉听了她的话,笑开了颜,用自己已经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想了想她说的酒,刚想说柜子里还有两瓶呢,又想到那酒是付建送的,立马不高兴起来。
“你不许喝那个酒,那是渣男送的,回去我就扔垃圾桶里。”
“好好好,扔扔扔。”
柳眉最近失业,又失恋。双重打击下,整个人都有点半崩溃了。她在包间里吼完一首《青藏高原》之后,嗓子被打开了,心灵也被打开了似的,开始一口酒一粒花生米的和徐梨讲最近的生活,说渣男如何和别人聊骚,微信里全是各种女人的聊骚记录,还在自己面前装忠诚,欲盖弥彰显得自己很有水平一样,其实那脑子就跟黄豆一样,不,是跟芝麻一样,别侮辱了黄豆的光辉形象。
说到失业时,徐梨笑了,果然是好姐妹有难同当,连失业都要一起走。
柳眉瞪大了眼说你那机构不是挺好的吗,工资也高,专业对口,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
徐梨耸耸肩,没办法,公司领导经营不善,突然就宣布破产,名下几十家机构同时宣布倒闭。发了三个月工资就把大家打发了。
同病相邻的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把KTV当成了酒吧,借酒消愁。
柳眉醉的很快,喝迷糊了就端端正正坐在那乖得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举着手说自己不行了,求放过。
徐梨笑得不行,笑完了认命的收拾东西点开软件打车。
她今天穿了一件及膝的白色绣花旗袍,脚下搭着细跟的银色高跟鞋,不太好走路。柳眉力气又大,两人顺着KTV的走廊慢慢地往外走,走廊时铺了红色地毯,大概是为了消音,可包间门一点都不隔音,一路走过去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滴滴车司机大概等的不耐烦了,再一次打来电话。
徐梨拖着柳眉加快了脚步,一手接电话说马上就到门口了。
坐电梯到一楼,出了旋转门,兜头而来的就是夏末初秋那点带着汽车尾气的热风。
她看着脚底下的十几节台阶,有点犯愁。鞋跟本来就高,还带着一个醉鬼,搞不好两个人一块摔下去,正想转头叫一个门口的工作人员帮忙搀扶一下,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昏黄路灯下的严冬哲。
他穿一件樱花粉的长袖衬衫,袖口挽起来折到手肘处,配一条黑色裤子,靠斜着身后的黑车,身边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
疾驰而过的车辆前照灯打过的光影里,他微微低垂着头,散落的碎发遮挡了眼睛,完美的下颌骨刀削斧刻一般,棱角分明。他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里夹着烟,身形高挑修长,是站在背光处都会发光的人。
她有点晃神,隔了那么远,她怎么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严冬哲呢。
可她一眼就笃定了,那就是严冬哲。
不会再有人能把樱花粉的衬衣穿的这么好看又有型了。
“怎么拉,你看什么呢?”挂在她身上的柳眉小声催促道。
徐梨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台阶,小心翼翼的带着柳眉往下走。
晚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吹起了旗袍底下开叉的裙角。莹白的大腿在夜色里白的发光。
友人肩膀撞了撞严冬哲的胳膊,侧过身子示意他看门口穿白色旗袍的那个女人,腿可真好看。
严冬哲嗤笑了一下,吸了一口烟,顺着友人的目光看去,首先看到的是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女人纤细匀称的腿,又白又长,风吹起的旗袍一角,半遮半掩的冰肌雪肤更诱人。
顺着极为贴合身材的旗袍看上去,细腰丰乳,身材纤细又单薄,背后的蝴蝶骨鼓出来极为好看的形状,她侧着身子搀扶着朋友在下台阶,大波浪卷的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背着光看不到脸长什么样子。但想来应该是个美人。
他随意看了两眼,便垂下头继续抽烟。想着抽完就回家了,明天一大早还有会要开。
捻灭了烟头,他和朋友打了招呼,准备绕道左边去开车门时,听到有人不甚清楚的在说:“徐梨,我好晕啊!”
他猛地抬头看去,不远处的一辆白车大众车里,被旗袍女人搀扶着的女子坐进车里,抬头醉眼朦胧的说着什么。
严冬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她抬手拍了拍女子的头,将她摆正坐好后直起身起关了车门,绕道到车的另一边去上车。
她拉开车门矮下身子坐下去的瞬间,一辆车灯打过又迅速离开,她的半边脸在黑暗里如此清晰又直白的印在他的眼里。
徐梨和滴滴司机说了声抱歉,让他久等了。
司机师傅是地道的老北京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头开口说道:“没事儿,超时儿我们也是收费的,您不介意吧?”
徐梨笑着摇了摇头。柳眉靠着她的肩头,炽热的鼻息喷在她脖子上头,全是酒味。
她偏头躲了躲。
车子缓慢行驶,路过前面的黑色奥迪,她在一闪而过的景色里透过车窗橄榄绿的贴膜,看到那个穿粉色衬衣的男子站在车旁盯着她的车窗。
大概也就十几秒钟,白色车辆驶入主道,汇入车流里,归于车海,消失不见。
她没有再回头看。
柳眉枕着她的肩膀睡了过去。炙热的体温贴在她身上,渐渐沉重的呼吸声里,她听到车上音响里轻缓的音乐在唱:“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的左右”
徐梨低下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