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成捂着头,蹲在柳树边上,一声不吭,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薛小二惊恐地望着他,瘦而小的身子在瑟瑟地抖动着。奇怪的是离放学还早,他竟然还背着自己的书包。
小白最先冲到王成成身边,“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他拉开王成成的手,一股鲜血从头上涌下来。他掏出纸币,擦了下头上的鲜血,看到了一个呈三角形的伤口,伤得不深。他换了张干净的纸币,紧紧地压在伤口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白望着薛小二,厉声问。
薛小二打了个冷颤,眼泪“哗”流了下来,“我……我……他……”
“老师,我知道!薛小二推王成成,王成成摔石子上了。”一个高个子女生抢先说。
“我也看到了!王成成去抢薛小二的东西,薛小二不给,他们就打起来了。”另一个圆脸女生附和道。
“王成成没有去抢好不好?他只是去要的。”有个男生说。
“就是去抢了!我亲眼看到的。”圆脸女生争辩道。
“是薛小二先动手推的王成成,他们才打起来的。”
“不是这样,是王成成……”
“……”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开来。
“都别说了!”高校长大吼一声,孩子们立刻全都闭紧了嘴巴,用眼神交流着自己的想法。
“小白,王成成怎么样?要不要紧?”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伤口不大,也不深,只是头皮上的毛细血管多,太容易流血了。只要止住血就没问题了。”
“哦!”高校长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小白你看好王成成,薛小二,你跟我来办公室!”
薛小二怯怯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没有动身。
“叫你没听见吗?”高校长拉长了脸。
薛小二咬紧嘴唇,依旧没有反应。
高校长这可气坏了,在这个小小的只有百十个学生的学校里,没有学生不怕她的,这个就是她作为校长的威严。今天,这个瘦小的薛小二挑战了她的权威,竟然敢不听她的话!
她上前揪着薛小二的耳朵,把他往外拉。围观的孩子们赶紧让了一条道出来,让她把薛小二拉走了。
小白看了看他们,没有说什么。血染红了纸币,他又换了两张,继续压迫止血。
高校长气呼呼地拖着薛小二进了办公室。
颜昔忙问:“薛小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把王成成的脑袋弄出血来了呢?”
薛小二没吱声,只是眼泪再一次涌出来,他泪眼婆娑地望着颜昔,可怜巴巴的,像是在向她求救。
倩倩也从外面进来了,跟颜昔说:“这个薛小二就是犟,问他怎么也不说。”
颜昔说:“他可能被吓懵了,平时表现还是挺好的。”
“平时表现好有什么用,你看这事闹的!”
“王成成怎么样?”
“还好,血流不少,但伤不严重。”倩倩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血流不少还叫伤不严重?”颜昔有些着急了。
“是头皮破了,真不严重。小白在那里呢。”倩倩安慰她。
这时小白带着王成成过来了。
“怎么样了?”颜昔问小白。
“血不流了,你放心好了。”小白给了她一个笑脸。
小白把王成成带到薛小二身边,一起站在高校长的办公桌前。
办公室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孩子,小白过来叫道:“上课了,快回教室去。”见孩子们都不理会他,就返回去拿了打铃棒来。
孩子们一看要去打铃了,这才一哄而散,往各自的教室跑去。
小白打了上课铃,办公室这下才安静了下来。
小白和倩倩都拿着书本去上课了,临走前,倩倩还使了个眼色给颜昔,意思让她注意一点高校长和两个孩子。
“王成成,薛小二不说是怎么回事,你来说,到底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我叫他把饼干和饮料拿出来分了,他不拿出来。”王成成抹了下眼泪说。
“什么饼干饮料?”高校长觉得奇怪了,这些“奢侈品”不应该出现在孩子们的生活中才对啊。
“刚才一个戴眼镜的叔叔给我们的,薛小二却自己抢走了。”王成成
“我不是说了我妹妹生病了吗?我又不是给自己的。”薛小二忍不住了。
“那你也不能全拿走!”王成成说得很坚决。
“我妹妹老是哭,我可以拿这些东西哄她开心,她就不哭了。等下次那个叔叔再来,我保证不要了。”薛小二的声音细细的,低低的,像蚊子哼哼一般。
“保证有什么用!你就是不能独吞!”王成成不屑一顾。
“行了!”高校长打断了他们的话,“哪里来的叔叔给你们这些东西的?”
“就是送我们江老师回来的那两个叔叔啊。”王成成望了身后的颜昔一眼,说。
高校长没说什么,又问:“王成成,就是因为你找薛小二要东西,他不给,你就动手了,对不?”
“不是我先动手的,我们也没有打起来。”王成成忙说,“我伸手要东西,他推了我一把,我就摔到石子上了。”
“那说起来,是薛小二先动手的?”高校长目光转向薛小二。
薛小二嗫嚅了一下,没置可否。
“薛小二不给你东西,你还要干什么呢?他拿到了,就是他的了,他不愿意分给你,你还追着他要干什么?你不要,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高校长责备起王成成来。
王成成急着分辨道:“我不是要自己吃喝的,是要分给大家的。”
“分给大家?”高校长不解了。
“是啊,有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我拿到的那包饼干我也分给大家了,我自己也只吃了一块。”王成成有些委屈,眼泪又流了下来。
“可是他不愿意,你就不应该再要了。”高校长沉默了一下,说。
王成成低下头,不再说话。
“薛小二,不管怎么说你不应该推王成成,对不对?你看,他都受伤了。”高校长摸着王成成的头,对薛小二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对呢?”
薛小二迟疑了很久,才从书包里拿出一袋饼干和一瓶饮料递给王成成说:“东西都给你,我不应该推你……”话音没落,便泣不成声了。
王成成也犹豫了一会,最终并没有接饼干和饮料,低声说:“算了,还是给你妹妹吧。生病了很难受的,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
颜昔转过脸来,不再看他们,眼泪却夺眶而出。饼干和饮料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在这些深山里的孩子们的眼里却成了奇珍异宝,而孩子们本性的善良又让很多成人都汗颜。
高校长教育了薛小二几句,让他拿走了饼干和饮料,夸了王成成几句,也让他走了。孩子们一走,她就发起了火来,“这叫什么人什么事!干嘛要送这些东西给小孩子呢?这不是**裸的嘲笑么?孩子们小,眼皮儿薄,又不懂事,还是情有可原的。你一送了之,还赚了些心安理得,可留给孩子们的却是伤害!所以我一直不欢迎这些城里面的人来!”
颜昔转过头,正色道:“高校长,我朋友也是一片好心,是这里的贫穷让他心疼,这些东西在孩子们的眼里是奢侈品,却也是他走出这片山的唯一食物了。送给了孩子们,他就得饿着走大半天的路。他的出发点其实和王成成、薛小二并无二样,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无可指责无可厚非!”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客观上还是给孩子们带来了伤害。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流血事件了!”高校长也并不退让,平时江颜昔挺温和的,是三个来支教的大学生里最好管理的一个了,哪知现在却和她顶起了嘴来,让她颇感意外,也有些恼羞成怒。
“这就好像是吃了东西噎住了,到底是该怪东西噎人呢?还是应该怪吃东西的人呢?怪东西噎人的,明显是唯心主义。怪吃东西的人也得分情况来对待,是他太心急了,还是他多少天没有吃了,抑或许是他身体出现问题了,这些都可能是原因,甚至可能是多种原因共同产生噎人这一结果的。”颜昔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说。
高校长听出来她是嘲笑自己唯心主义,却一时找不出话来,只有叹了口气,摇头说:“唉!年轻人哪!”便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