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肉联厂的职工吗?”宋恩礼问她。
老齐媳妇摇头。
“那你是我们厂委办公室的人吗?”宋恩礼又问她。
老齐媳妇继续摇头。
“那不就结了。”宋恩礼“哐”的把椅子丢回自己办公桌跟前,翘着二郎腿坐下,“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凭啥坐我们厂委办公室的椅子。”
老齐媳妇那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我亲家可是你们厂委的老同志!”
“别他娘捡到篮子里就是菜,谁跟你亲家,我们家淑琴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都不可能嫁给你们家小齐!”
苗大姐一句话可是点了老齐媳妇这根老炮仗,“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们家淑琴要想再嫁给我们家小齐那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陪嫁起码翻番!”
她气冲冲夺门而去,那大嗓门就跟有回音似的一直到好几分钟后才逐渐消失。
宋恩礼头疼揉着太阳穴,看向苗大姐的眼神比刚才更同情。
她是深有体会,被这种人缠上简直要命。
苗大姐愁眉苦脸的,一下午坐那儿都没挪过窝,中途来的几个两份需要盖章的文件也是宋恩礼和老周处理的。
上班不比在家,有时候时间上需要特别注意,比如刚才丘主任来说四点半开个小会,宋恩礼才发现他们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有一只手表,老周和苗大姐的是上海牌的,小章的是东风牌的,就她一人没有,的确不太方便。
她假装从棉衣兜里掏东西,掏着掏着便把萧和平送她的那块梅花表掏出来快速戴手腕上,然后放下衣袖遮住。
以前在乡下不敢戴,就怕被得红眼病的人说三道四,现在进了省城,应该是没啥问题了,反正大伙儿都戴着。
没到四点半,丘主任端着印有肉联厂字样的搪瓷茶缸进门来,后头跟着哭哭啼啼的老吴媳妇娘儿仨,“今天的会主要是针对你们科室,就不用往会议室去了,直接跟你们这儿我把事儿给说说。”
都不用再开啥会,光看这情况也能猜到了。
宋恩礼撇撇嘴,缩在椅子上跟其他三人一样没吭声。
这事儿本来就是老吴媳妇自己的问题,反正她是坚决跟苗大姐他们同一阵线,他们不表态她绝对不表态。
她来这儿工作一半是因为想正大光明留在省城陪萧和平一半是为了跟萧和平怄气,充其量也就是打个酱油混个时间的主儿,没必要当出头鸟。
其实这事吧,丘主任也不想管,实在是工会那帮家伙忒不是东西,给老吴媳妇出主意让人直接跪到厂长面前去了,厂长怕她再告上去把事儿闹大,这不又把这难题丢回他这儿来了,叫他跟工会的人商量着解决。
“还商量个啥啊,直接把分配物资的权利和宿舍楼的钥匙都交出去不就成了,他工会的不就是想要这些嘛。”苗大姐讥笑道。
丘主任没反驳,但又老吴媳妇出去说三道四,打着官腔道:“说这些干啥,眼下咱们该做的是咋把事儿给解决了,切实做到为人民服务,你们几个商量下等会儿派个人去趟工会跟那边的林奋强同志做下具体沟通,这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要尽快给出处理方案。”
四人面面相觑。
她老吴媳妇自己给出去的工作,他们咋处理咋解决,总不能拉上一帮人上她妹家硬是把工作工资给要回来吧!
但领导可不听这这样的说辞,本来人就是当甩手掌柜来的,把娘儿仨丢下便走了。
五大俩小,七双眼睛大瞪小。
“那啥,这马上就要下班了,我还得赶回去收拾我们家那不争气的闺女。”苗大姐率先道。
紧接着老周和小章也纷纷找说辞,不是家里有事就是朋友有事,总之今天下午是腾不出时间,这负责沟通的活自然就落到了宋恩礼头上。
倒不是苗大姐他们坑自己人,他们仨在工会手上不知吃了多少瘪,去了根本没法沟通,宋恩礼虽然是新来的,起码厂长重视她,万一真惹出啥乱子厂长那儿也不至于太为难。
人的小私心反正是一览无遗了。
好在宋恩礼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那行吧,那就我去试试。”
她跟苗大姐问来工会的具体位置,领着老吴媳妇他们过去。
也不知道工会的人到底是咋沟通的,反正宋恩礼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林奋强不在,其他人不负责这事所以不管。
宋恩礼让吴家娘儿仨留工会等,人不肯,非跟着她。
等她再回厂委,另外三人全下班走了。
“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解决,工会那边人没在,要不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明天再来。”她从抽屉里拿出小挎包,锁上抽屉欲走。
老吴媳妇拉住她的手不放,“宋领导啊,你让我们去哪儿啊,我们家的宿舍让我妹他们一家子霸占了,我跟娃儿上省城的车票钱还是跟亲戚借的嘞,你看我们这都一天没吃饭了……”
那俩孩子听到母亲的话,当场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哭起来,“妈,我饿,我要吃饭!”
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宋恩礼。
管吃就得管住,她可没这么想不开,尤其是对老吴媳妇这样的人。
“这我也没办法,我下班了,有啥事儿明天再说。”
“宋领导!宋领导,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老吴媳妇领着俩娃追上她。
她下楼,他们也下楼,她出厂门,他们也出厂门。
马路对面,军绿色的高大身影骑着自行车准备过来。
“站那儿别动。”宋恩礼朝萧和平喊了一声,回头对吴家娘儿道:“我已经下班了你们跟着我也没用,实在不行上你妹家去先对付一宿。”
没等人反对,她已经疾步朝马路对面跑去,飞快跳上自行车,把萧和平的腰身一搂,“快,快走。”
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萧和平骑着自行车直笑,“狗撵似的。”
等身后再也看不清那仨的踪迹,宋恩礼才松了口气转而抓上自行车坐垫,“你是不知道这娘儿仨有多难缠,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能跟着我回部队。”
“美的她,警卫员也不能放行。”萧和平放缓速度,从怀里掏出一只热水袋背到身后给她,“先暖和暖和。”
宋恩礼抱着热水袋往脸上贴,“真舒服,还是你细心,你今天该不是特地来接我给我送热水袋的吧?”
“嗯。”
“以后别了,你看你一来一回白白挨两趟冻不是,反正咋着我也就一趟。”
“咋可能冷,来的时候惦记着你心里暖和,回的时候你在身边更暖和,我这会儿正热得慌。”
一句话,让宋恩礼从大马路一直暖到宿舍。
已经有工作有宿舍,萧和平就不能再霸着人盛利的宿舍不放,宋恩礼让他把钥匙还回去,顺便切了一半的猪皮冻叫他一块儿捎上当谢礼。
晚饭后两人在屋里腻歪了会儿,萧和平又把她送回肉联厂,怕她再叫那娘儿仨堵上,一直给她送上楼才走。
不过哥哥这套说辞也真实在,一路畅通半个背后说闲话的都没有,反而纷纷夸她有个贴心的好哥哥,有几个家里有闺女的妇女甚至还打上了萧和平的主意,琢磨着啥时候找宋恩礼好好打听打听她这哥哥的情况。
正在屋里给奎爷写信的宋恩礼压根不知道自己男人已经叫别人盯上,如今她的地址已经改到肉联厂,为了方便通讯,她便把这个地址留给奎爷,免得奎爷再把信寄到青山大队去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