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风读罢,只见下面署名:太子太保,代国公郭云振。
龙风惊道:“此诗所吟之物这不是龙泉剑吗?作诗之人莫非是本朝名将,国之宰相,郭震?”周泰点头道:“正是昔日权倾一时的郭国公无疑。”
龙风颇感惊讶,一时错愕不已,又顺次读了下去:“《宝剑篇》——
吴山开,越溪涸,三金合冶成宝锷。
淬绿水,鉴红云,五采焰起光氛氲。
背上铭为万年字,胸前点作七星文。
龟甲参差白虹色,辘轳宛转黄金饰。
骇犀中断宁方利,骏马群騑未拟直。
风霜凛凛匣上清,精气遥遥斗间明。
避灾朝穿晋帝屋,逃乱夜入楚王城。
一朝运偶逢大仙,虎吼龙鸣腾上天。
东皇提升紫微座,西皇佩下赤城田。
承平久息干戈事,侥幸得充文武备。
除灾避患宜君王,益寿延龄后天地。”
结尾处同样有一署名,龙风定睛读道:“文章四友、五朝三相李巨山。”
龙风喃喃道:“李巨山?莫不是与郭国公曾同朝为官的李峤吗?”周泰道:“公子爷所言极是,此人正是李峤,曾在开元二年被郭震弹劾,被追究韦后之乱时‘身为宰相,不能匡正’的罪责,被贬为别驾,后不久便病逝。”
夏侯英在旁忽道:“不料他二人竟有如此渊源。不过,我瞧这两首诗,却好似有异曲同工之妙。”龙风思忖半晌,斩钉截铁道:“这也不足为奇,因为,此两首诗都是写的同一把宝剑,这便是我们寻找的七星龙泉剑!”
夏侯英一惊,道:“什么?”说罢,从头到尾又细细读了一遍,愈读愈惊,说道:“还真是这样,龙风哥哥,你看,郭云振的这首诗,里面明确提到‘龙泉’二字,而李巨山的诗中多次提到与龙泉剑有关的讯息,单看这句:背上铭为万年字,胸前点作七星文。笃定便是指七星龙泉剑无疑了。”
龙风道:“正是如此!咦,我们再来看看第三首诗是何人所作?”说罢,眼光转向最左首,轻声读道:“《李都尉古剑》: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至宝有本性,精刚无与俦。
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
愿快直士心,将斩佞臣头。
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
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
龙风只读到头两句,心中便已明了,此为当朝‘诗魔’白居易所作,遥想自己幼年之时常常读起此诗,当时不由畅想,自己倘若能有一把这样的稀世宝剑,此生足矣。只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在此处重温此诗。
想到此处,只见诗的结尾,果然署名道:“香山居士,醉吟先生白乐天。”
夏侯英忽道:“别人我不识得,这白乐天的大名实在是妇孺皆知,就连黄口乳子,三岁小儿都能朗诵他那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写的《琵琶行》《长恨歌》《卖炭翁》等诗作,更是人人传诵,流传于世。”
龙风道:“不错,白乐天才高八斗,名扬天下,单就这首咏剑之篇便属上乘之作。”心中忽然一转,道:“不对,不对!”
夏侯英奇道:“怎得不对?”
其实,龙风心中想到,他幼年读这首诗时,并未深想白居易所述的宝剑是什么样的名剑,只觉所咏之剑不同凡俗,并世无俦。但此时看来,既然前两首诗都是写的七星龙泉剑,莫非白乐天所吟的此剑,也是龙泉宝剑吗?
夏侯英见龙风呆立原地,并不作声,急道:“你怎么了?”
听到夏侯英一阵急呼,龙风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忙道:“夏侯姑娘,周叔,你们看这三首诗为何要刻在此处,它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周泰似有所悟,道:“公子爷,你的意思是说,这三首诗都是因龙泉剑而作?”
龙风点头道:“应该如此。不然,又怎么会同时刻在这莫干山的剑池谷内?”
夏侯英忙道:“那是何人所刻呢?而且,为何会在月明之时才能瞧见?”
周泰道:“夏侯姑娘,这些诗为何人所刻,暂时还考究不出,但是要想在月明之处显现,这却是不难。”
夏侯英大感好奇,道:“哦,怎么个不难法?”
周泰微微一笑道:“此事好办,这定是先用类似于钢枪的尖刃写就,再用从流萤虫提炼出的荧光粉加以涂抹。因白天荧光粉并无反光,字迹便与崖石无异,又加之在高处,因此我们无一人发现。此时,月渐偏西,月光直射这面峭壁,便把字迹反光出来了。”
夏侯英拍手道:“原来如此,妙哉,妙哉。”
周泰道:“只是不知这三首诗中藏有什么玄机?现在回想一下,空远大师应该早已知晓,就是不知他意图何在?”
龙风道:“周叔,空远大师乃方外之人,修为超凡脱俗,决非我等俗家弟子可以揣测。不过以我之见,空远大师既知我等之心意,或是以这三首诗,来指点我等迷津。”
周泰道:“公子爷高见!我们再好好解读一番。”
龙风道:“不错,周叔你看,这郭震和李峤,均曾官至丞相,权倾朝野。他们都曾就龙泉剑写就一首诗,这说明什么?”
夏侯英忽道:“说明他们两个可能都曾见过龙泉宝剑!”
龙风听罢点头,说道:“夏侯姑娘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天下盛传,龙泉剑曾为高祖皇帝佩剑,后又传给了太宗皇帝,之后宝剑便难寻踪迹,甚至江湖传言,宝剑已随太宗皇帝陪葬昭陵。郭震和李峤既然历经武周、开元时期,混迹朝廷多年,又同就同一把宝剑作诗,那么就有一种极大的可能。”
夏侯英道:“什么可能?”
周泰接口道:“龙泉宝剑并未随太宗皇帝葬于昭陵,而是仍然留在了皇宫朝廷之内,而且郭李二人均都见过此剑,因此并据此吟诗,便合情合理。”
龙风会然一笑,道:“周叔深知我心。我正是此意。你们再看李峤的这首诗的最后两句。”伸手往峭壁一指,念道:“‘除灾避患宜君王,益寿延龄后天地’,说的便是此剑能消灾避难,益于君王延寿以及国运延绵。宝剑既有如此功效,埋与土下岂不可惜,太宗皇帝为一代明君,又怎能不为大唐国祚所虑?”
周泰道:“公子爷高断!”
夏侯英道:“可这也只是推测而已,怎能如此笃定?”
龙风微微一笑,道:“夏侯姑娘莫急,你不妨再看白乐天的这首《李都尉古剑》。你细细读来我听。”
夏侯英不知其意,依言轻声读道:“‘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听她读到此处,龙风忽道:“这头一句自然不必多说,此剑当为一把有名的古剑无疑。再看这句‘紫气排斗牛’,夏侯姑娘,可知何意?”
夏侯英自幼出家,读书甚少,学识自然不能与龙风相提并论,经龙风如此突兀一问,虽觉窘迫,但也深知他绝无嘲讽之意,便道:“字面上能知一二,但究其深意,确是难倒我了。”
龙风道:“其实,此中之意我也是方才得知。我幼时读过此诗,并未深究,今日有缘来到此地,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夏侯英道:“什么事情,说来我听听。”
龙风道:“相传这龙泉古剑虽经千年风霜,仍剑气流动,可冲出地面直冲云霄,因此史书《晋书·张华传》记载‘斗牛之间,常有紫气’。因此白乐天所言的古剑当是龙泉古剑无疑。”
夏侯英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定是这样了。那这诗中所提到的李都尉是何人?怎么宝剑又跑到他手里了?前面我们推测,宝剑不是应在宫廷内吗?”
龙风搔了搔头,学着夏侯英的语调道:“这确实也难倒我了。”
夏侯英伸手便打,假意嗔道:“你这个坏人。”龙风一步跳开,嘻嘻笑道:“姑娘勿恼。”
周泰见这两人打骂嘻笑,心中既喜且忧,喜则是两人心结暂解,感情尤胜往日,忧则于天下之势,他们日后定然会抵受许多艰险困苦。
龙风见周泰似有心事,忙收敛神情,道:“周叔,这李都尉乃何许人也,我们怕是要回天池禅院,向空远大师请教了。”
周泰道:“公子爷言之有理,今晚我们能目睹峭壁上这三首诗,实在是幸事,也不枉咱们这一天的奔波之苦。”
龙风也觉知足,忽听夏侯英道:“你们快看,那峭壁上的字没有了!”
他们忙转过头瞧去,只见眼前的山壁又恢复如初,一片冰滑黝黑。三人抬头向月亮瞧去,却已看不到,原来皓月西沉,已落到了西首峭壁之后。
峭壁上的诗句自暗到亮,由亮到暗,前后不逾半个时辰,光怪陆离,如虚如幻,三人均是唏嘘不已。
龙风知道再逗留此地,已经再无用处,但此时回到天池禅院,又怕打扰空远大师歇息,便道:“我们在此暂歇一晚,明天一早再去请教空远大师。”
二人知他心思,均道:“此议甚好。”
次日,龙风醒转,朦胧间张开眼睛,只觉阳光刺眼,刚坐起身来,只听夏侯英喊道:“龙风哥哥,快看!”
龙风顺夏侯英手臂所指方向,只见远处的瀑布底下,在氤氲的水汽中,竟然升起了一道炫彩夺目的彩虹,当真美不胜收。目力所及之处,又见夏侯英雪白娇美的面庞,他心中一动,实在分辨不出哪个更美。
他痴痴望了一会,忽地发现周泰不在身旁,忙道:“夏侯姑娘,周叔哪里去了?”
夏侯英道:“我也刚起没多会,起来时他便不见了,料想是给我们找些果子去了。”
龙风听后,便不再说话,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只觉这几日的奔波辛劳都一扫而空。。
果然不多一会儿,周泰便回来了,怀中又捧着一些野果,讪讪道:“公子爷,夏侯姑娘,这山谷实在没有吃的,只能再委屈你们了。”
夏侯英道:“周叔这是说哪里话,怎么会委屈呢,要没有你怀中的果子,我们都得饿肚子。其实,我觉着这果子还不错,你说呢,龙风哥哥。”
龙风道:“那是自然。人生原当如此,有这美食、美景。。额。。相陪”其实,他本来是想顺口说道,美食、美景、美人相陪,只不过话到嘴边,方觉轻薄,忙咽回肚里。
夏侯英当然知道原意,脸上一红,但见周泰在旁,也不便发作,便转过身去,佯作不知。
龙风也觉歉意,便抬头看向了前面的峭壁,只见昨晚显露字迹之处,略显粗糙,所刻字迹极不明显。若不是昨晚亲眼目睹,日间确实极难发现。
三人吃过野果,又匆匆在湖边洗了一把脸,便起身往天池禅院而去。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认得路径,又加之攀上崖壁之后,大半路程便是下山,脚程倒也极快。
天色正明,三人便到天池禅院后门,只见一名老僧在门前站着,白须飘飘,鹤发松姿,正是空远大师。
龙风赶忙上前拜见,道:“大师,晚辈有礼了。”
空远大师道:“少侠不必多礼,老衲等候你们多时了,还劳烦到屋里来坐。”说罢伸手一让。
龙风忙道:“大师先请。”
空远大师微微一笑,走进房内,龙风等三人也依次而入。
四人走入堂内,地上有几个蒲团,便分主宾坐下。
只见空远大师道:“少侠此去剑池,足足有近一天一夜,当不至空手而归。”龙风道:“承蒙大师指点,我等三人此去,获益匪浅。”空远大师微笑颔首道:“好极,好极。”
龙风道:“但我等尚有疑惑,特来向大师请教。”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