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岛难
开封城外,通往码头的小路上。
邹良拿着一个篮子,和已经长得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哑巴”一起走着。
一人一狗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脸上表情都差不多，无语加无奈。
虽然是小路，但还是有些来往的旅人，也都纷纷驻足观望,看神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景象。
就见路上，来了个红衣人，打着两把伞。
这天也没下雨,艳阳高照的，的确也有些人打伞戴帽子遮太阳的，可这人一下子打了两把，直接遮出来一大块阴凉地。
看身高应该是个男的，脸根本看不到，因为用一块白布遮住了，就露出了两个窟窿可以看到路，这还不算，头上还罩着个纱斗笠，裹的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都没有。
路人看到都惊得连连后退。
这位红衣人是谁？看看邹良和哑巴的嫌弃脸就不难猜到——正在努力防晒中的霖夜火。
本来邹良是给龙乔广准备府邸的，霖夜火非要跟来捣乱，邹良忙得要命霖夜火就带着哑巴碍手碍脚。终于忙完了，邹良要去码头，霖夜火兴致勃勃跟去参观水军。
两人带着狗吃了个中午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往码头走。
本来挺好的，突然太阳出来了，霖夜火惨叫一声，钻进了一家民宅。
火凤是看到太阳的第一时间闯进民宅的，借伞借布戴斗笠。邹良尴尬地跟进去，跟受惊的主人家赔礼道歉。
随后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邹良和哑巴尽量跟霖夜火保持距离，生怕有人知道他们认识。
哑巴已经彻底成年了，毕竟有一半狼的血统，和普通的狗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走了一阵，霖夜火就找个树荫去坐下，给哑巴喂水。
邹良无奈，“码头就这么几步路，再走下去天都黑了。”
霖夜火扒开一点点白布的缝隙，问，“这么急干嘛？”
邹良坐下，看了看天色，“时候也不早了。”边说，边把手里的篮子放在一旁。
霖夜火瞄了一眼，这篮子里是食盒，两份烤松菇一壶好酒，不知道邹良是带给谁的。烤松菇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松菇又贵又少见，平时也没什么人吃，邹良貌似早就订好了，太白居的伙计特地帮忙准备的。
霖夜火打从刚才就瞧着这个食盒有些别扭，问，“你干嘛带着酒菜？平时也没见你吃松菇。”
邹良无所谓地道，“松菇一股味道，只有那话唠才爱吃。”
霖夜火眯着眼睛，“龙乔广？”
邹良拽过哑巴来揉毛，“还有第二个话唠么？”
霖夜火嘟囔了一句，“大老远带去军营干嘛？”
邹良笑了笑，拿着篮子站了起来，对霖夜火勾勾手指，“快点。”
霖夜火别扭，“急什么？他还能饿死了不成？”
邹良看了霖夜火一会儿，伸手去摘他脸上的布。
“干嘛！”霖夜火拉住布，不过露出来的还是别扭脸。
邹良笑了，“你这算吃醋？”
霖夜火斜眼看他。
邹良笑得更开心，晃了晃手里的篮子，道，“这一篮子不是为了让那话唠开心，而是用来救那几万水军的。”
霖夜火眨眨眼，“哈？”
邹良拽拽他袖子，“赶紧，那边估计已经水深火热了。”
霖夜火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起身跟着邹良一起去军营了。
……
同样通往码头的小路上。
天尊晃晃悠悠地走着，身后，叶知秋因为腿短所以小跑跟着。
叶知秋看着天尊身后一晃一晃的银发，好奇地凑上前一点，跟他并排走，边问，“老神仙，传说你进过九圣殿，是真的么？”
天尊挑挑眉，“喔？竟然连九圣殿都知道，你是谁教出来的？”
“我师父是清我山。”叶知秋回答。
“哦……原来是老道士家的徒弟，你师父还在清盲岛上？”天尊问。
“在呢。”叶知秋点头。
“身体呢？怎么样？眼睛还是看不见么？”天尊询问。
“就那样吧，反正他是天盲，耳朵灵着呢。”叶知秋蹦跶蹦跶跟着，“九圣殿里真的有九头蛇么？”
天尊摇摇头，“九头蛇就是一个雕塑而已。”
“喔……”叶知秋抱着胳膊点头，“果然老头儿骗我。”
天尊看了看他，“你是惹了什么麻烦？人家悬赏抓你？”
叶知秋搔了搔头，“我离开青盲岛来中原的时候，方向搞错了……”
天尊斜眼看他，“方向搞错？”
“唔。”叶知秋继续搔头。
天尊嘴角抽了抽，“清盲岛到岸边就一盏茶功夫的水路，一眼就能看见你竟然会搞错方向……”
叶知秋一扭脸，“那天风大！”
天尊抱着胳膊嘀咕，“老道士不容易啊……自己看不见收了个徒弟还是个路痴。”
叶知秋背着手，“偶尔而已！我也不是经常迷路。”
天尊点头，“嗯，这点倒是跟我一样啊。那后来呢？”
“我迷路之后船在海上漂，最后漂到一座岛上，我就上去了，发现岛上有村落。”叶知秋道，“村里人都挺热情的，给了我食物还给我指了路，告诉我怎么回去，并且收留了我一夜。”
天尊点点头，问，“什么岛？”
“叫恶壶岛。”
天尊微微皱眉，“名字听着挺吓人。”
“是哦！但是人都很好。”叶知秋一耸肩，“可惜都死了。”
天尊一愣，“都死了？”
“我走早了一步。”叶知秋似乎挺遗憾，“第二天一大早我离开恶壶岛，坐船往中原这边来……但是……”
天尊摸了摸下巴，“你该不会又迷路了……”
叶知秋继续扭脸，“那天风也很大！”
天尊望天。
“我在海上绕了个圈竟然又漂回恶壶岛上去了，我一上岛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整个岛都是血，还有熊熊大火。”叶知秋皱眉，道，“我看到有两艘大船停靠在岸边，有一伙人正上船，抓了两个孩子。”
“孩子？”天尊疑惑。
“嗯，一个男孩儿，五岁，一个女孩儿九岁，两姐弟。”叶知秋道，“我在岛上的时候就是寄宿在他们家，他俩是一个老头的孙儿，那老头应该相当于村长。”
“于是你救了那两个孩子？”天尊问。
叶知秋点点头，“两艘船，大概两百个杀手，我宰了有一半吧，弄沉了一艘船，但是另外一半人驾着船跑了。本来想追的，不过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而且岛上没准有活口，于是……我把骨刀扔上了船，戳中了一个首领。”
天尊摸了摸下巴，点头，“原来如此。”
……
白玉堂在幺幺背上听两个小孩儿说了事情的经过，问，“叶知秋的刀是他自己扔上船的？”
罗莺点头，“他说那帮人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这样跑了找他们或者他们找来都不方便，干脆送点线索给他们，以后只要找到谁有这骨刀，谁就跟这事情脱不了关系！”
白玉堂点了点头，叶知秋是个有脑子的，于是眼下的线索没断，首先天宝堂脱不掉关系，再有就是找刀的人和出悬赏令的人……“
想到这里，白玉堂又下意识看了看两个小孩儿，问，“他们杀了全岛的人，但是唯独剩下了你们两个？”
两姐弟点头。
白玉堂疑惑，“活捉你们俩的目的是什么？你俩知道什么么？”
两姐弟又对视了一眼，罗莺道，“其实我们不是爷爷的亲孙儿，也不是岛上土生土长的，我们是捡的。”
白玉堂皱眉，“捡？”
“我只记得这三年发生的事情。”罗莺道，“三年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爷爷说，他是在海边把我们捡到的，当时我抱着弟弟，大家都猜测可能是在海上遇到了海难，大难不死漂到了岸边。不过我撞上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弟弟当时年纪太小，也不记得。”
白玉堂看了看两个小孩儿，问，“那些屠杀村庄的人，该不会目的是为了抓你们？”
“应该是这样吧。”罗莺叹气，“这一路一直有人追杀我们，矮冬瓜一路保护才活到今天，不过他手上没了兵刃不太方便。我们打听到了骨刀的下落，叶知秋说应该是陷阱，不过我和弟弟还是想帮他把刀拿回来。他也是好心，已经背了个黑锅，别不小心把命也搭上，于是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调查，我们则是想法子混进天宝堂。”
白玉堂点了点头，问罗莺，“你几岁了？”
“九岁。”罗莺回答。
白玉堂微微皱眉，“你没有以前的记忆，这三年又都在恶壶岛上生活？”
罗莺点头。
白玉堂也不避讳，直言，“可你看着像个老江湖。”
罗莺点点头，“叶知秋也这么说……爷爷一直都有给我们讲江湖事，岛上还有很多关于兵器和武功的书。”
白玉堂点了点头，“所以你认识云中刀？”
“嗯！所有有名的兵器都有一张谱，哪一年在什么人手中，写得很清楚。”罗莺道，“那本谱子也不知道是谁在写，恶壶岛上好多好多藏书，可惜后来一把火烧掉了……”
白玉堂觉得之后的事情要找到叶知秋才能查清楚，低头看了看，有些疑惑，幺幺在开封城上方饶了两个圈之后，往码头的方向去了，难道叶知秋去了码头？这和刚才破庙的方向完全相反，这位少侠难道还是路痴？白玉堂叹气，天尊加上展昭再加上这个叶知秋，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路痴竟然连最基本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
邹良和霖夜火来到了水军军营的城门前，就见城楼外边很忙碌，一大队人马在补充物资，欧阳少征带着几千皇城军在帮忙。
邹良和霖夜火走过去，就见一片树荫下，赵普正坐在那里，跟萧良以及几个士兵一起吃西瓜，还挺惬意。
欧阳一见邹良来了，松了口气，“总算来了，赶紧去救人吧。”
邹良拿着篮子往里走，“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紫影从城楼上蹦下来，耳朵里两团棉花摘掉，伸手拿西瓜啃，边对邹良道，“赶紧去救人吧，晕倒好几个了。”
霖夜火好奇地凑过来，“什么情况。”
“哇！”正啃西瓜的紫影被他吓得一蹦，指着霖夜火，“谁啊你？”
众人也看着眼前这个布人。
小良子直晃脑袋，腹诽——这个二货！
霖夜火钻到树荫底下扒开裹着脸的布，就见邹良走进了城门。
霖夜火给了哑巴一块西瓜，就打着伞跟着邹良进了城。
军营的练兵场上大门紧锁，几个侍卫在门口一个劲打哈欠，见邹良来了，赶忙开门放他进去。
等打开门的一刹那。
霖夜火就感觉到一股哀怨之气扑面而来，一惊，躲到邹良身后探头一看——只见整个练兵场上侍卫们东倒西歪，有抱着头的有捂着脸的，还有趴在地上不起来的。而不远处的一个台子上，龙乔广正叽里咕噜以一种均匀的语速和均匀的语调说着话。
霖夜火仔细听了听，龙乔广正在跟大家讲游泳的基本要点。
邹良无语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两个棉花团，把耳朵塞住，然后提着篮子走向龙乔广所在的那个台子。
火凤抱着胳膊听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哈欠连天。
赵普也走了进来，幸灾乐祸地看着那几个趴地不起的副将——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军营几个将军，就邹良的训练方法最正常，竟然不懂得珍惜，于是只好让怪胎上。
霖夜火运了运丹田气，顶住某几处穴道，感觉好了不少，于是问赵普，“他是内力么？”
赵普点了点头，“那话唠会一种类似幻术的内力，可以通过声音发出，制造人困倦的效果。他本来也喜欢说话，于是借着说话练内力，不过听他说话的人就惨了。”
霖夜火好奇问，“这样练兵有用？”
“怎么没有？！”赵普一挑眉，“那话唠练出来的士兵只要能不听他说话，干什么都行……战斗力惊人。”
“哦……”霖夜火赞叹。
“而且特别适合伏击作战。”欧阳少征拿着个茶壶溜达进来，“因为难得有机会清净一会儿，大家都好好地‘享受’着。”
再看台上，龙乔广端着小酒壶夹着烤松菇吃得挺美，边对士兵们一摆手，“去休息一下吧。”
士兵们欢呼一声，却听龙乔广接了一句，“一个时辰后我们继续谈一谈弓弩的练习方法。”
将士们“哗啦”一声摔倒了一大半，哭丧着脸看面无表情溜达回来的邹良，那意思——邹将军，我们开始想你了！
霖夜火边喝茶边看着士兵们看邹良的眼神，忍不住眯眼——喔呀，那哑巴看着似乎很受欢迎！
……
离开码头不远的小路岔口上，天尊站在路中间左右看。
叶知秋指着左边，“破庙应该在那边！”
“你不说在西边么？”天尊指着东边说，“那边是西！”
“明显这边是西边！”叶知秋指着南边说着。
“话又说回来……”天尊突然提住叶知秋的脖领子，问，“你找我家玉堂干嘛？”
叶知秋问，“白玉堂是不是认识很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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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尊嘴角抽了抽，“你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别在别人面前说啊！”
叶知秋抱着胳膊，“不都说白玉堂很风流么？”
“我家玉堂除了爱猫如命之外木有其他嗜好，不要乱说！”天尊说着，提着叶知秋往北走。
叶知秋挣扎，“那边是南！”
两人正在路中间闹腾，就听到头顶风声，一片阴影出现在两人上方，遮住了阳光。
就听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传来，“矮冬瓜！”
叶知秋嘴角一抽，仰起脸，就见头顶一只白色的“龙”飞过。
“哇！”叶知秋一惊，就见一个白衣人从龙背上翻身跃下，动作那叫个潇洒，手里提着俩小孩儿。白衣人落地之后轻轻将俩小孩儿放下……低头，看叶知秋。
叶知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许久未见的白玉堂——比几年前更高更帅了，总之……叶知秋一捂胸口——心塞！
那个腼腆又不喜欢说话的男孩儿罗鸢跑到叶知秋身边，将布条包裹着的骨刀塞进他手里，之后站在他身旁，看着很粘他的样子。
罗莺轻轻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罗鸢还年幼，见到屠村那么血腥可怕的场面当时就吓坏了。叶知秋救了他之后，大概让他产生了一种只有待在他身边才安全的错觉，于是小孩儿很粘叶知秋。
白玉堂看了看附近，道，“再走几步就到赵普军营了，去那里坐下谈吧。”说着，白玉堂拍了拍幺幺的脑袋，幺幺展开翅膀飞向赵普军营的方向，其余人步行。
天尊这回也不嚣张了，被白玉堂拽着走，以免他又弄丢自己再弄丢别人。
当白玉堂听说叶知秋正在找自己，理由竟然是自己“认识的女人多”的时候，莫名庆幸那猫没跟来。
“我想你帮我找一个女人。”叶知秋开口。
“谁？”白玉堂问。
“我只有一张画像。”叶知秋从袖兜里抽出了一张画像给白玉堂。
天尊凑过去，“不会又是你画的吧？”
不过白玉堂打开，却发现是一张画得很好的美人图，看了看落款，不解，“这是……花魁的图？”
叶知秋抱着胳膊点头，“那天袭击恶壶岛的人都蒙着面，但是我在船上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那些杀手似乎都是听她的指挥。我远远瞧见一眼，后来到了开封，路过画摊看到很多人在买画，这张画像挂在很显眼的位置，所以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白玉堂又看了看画像，道，“能出画像卖，还是摆在比较显眼位置的估计是花魁之类吧……不过是不是开封城里的就两说，我找人打听一下。”
天尊问叶知秋“找个花魁还要特地找玉堂帮忙？直接找个窑子问么。”
叶知秋瞄了天尊一眼，“到处打听不是会引人怀疑么？而且我在开封没熟人，万一问道坏人自投罗网呢？当然暗地里找。”
天尊伸手一拍他脑门，“臭道士收的徒弟都心眼多哈……”
白玉堂也看了看叶知秋，都说小个儿多计，这叶知秋的确很不简单。
……
开封城里。
龙王祭总算结束了，天也到了傍晚，庞煜拽着包延扛着小四子从人群中奋力钻了出来，三人直喊“饿”。
展昭接过小四子抱着，带着剩下两人回开封。刚才鲛鲛来了一趟，将事情的发展告诉了他，因此展昭倒是不担心了，准备将三人先送回开封府，然后自己去码头跟白玉堂他们会合。展昭现在也比较在意恶壶岛的案件，死了那么多人，又栽赃嫁祸无辜，还追杀两个小孩儿，这已经不是江湖事的问题了，也不是多管闲事，实在是不可原谅。
正往回走，展昭就看到坐在胳膊上的小四子忽然歪过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怎么了小四子？”展昭戳了戳他肚子。
小四子仰起脸看展昭，“猫猫我看到好大一条山谷。”
展昭微微一愣，“山谷？”
“嗯嗯！”小四子点头，“山谷底下一条长长的锁链在动，好像锁着什么东西。”
“锁着什么？”展昭问。
小四子摇摇头，“没看到。”
展昭点了点头，小四子估计又突然看到了什么，介于小四子每次看到的景象都会变成现实，展昭纳闷——巨大的山谷，长长的锁链在动……这是什么情况呢？栓着什么猛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