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让风若凌瞬时变了脸色,原本的云淡风轻不复存在,目光灼灼地投射到宇文桦德身上,双唇抿紧,口中的两排贝齿早已经紧密地扣在一起,她要努力地忍耐着才能不让自己爆发。
这个人,果然是够毒,他很清楚地就能触到她的底线。他知道,娘亲是她命门,要想激怒她,只要提出这个便可以了。
看着风若凌隐忍的模样,宇文桦德觉得很是快然,他微微笑着道:“若是想破口大骂,大可以展现出来,何必忍得这么辛苦?莫不是怕辱了自己身份?”
即便是在牢里头,他也不是全然不能获知外头的情况,风若凌现下在宫中的地位,他也是清楚的。
风若凌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将那躁动着的极端情绪使劲地压下去,面无表情地回道:“我虽然一直觉得国舅大人您是个人渣,但是也没想过要对您破口大骂,您还不值得我这么做。娘亲教会我做人的道理,她告诉我跟人说话便如同送人礼物,若是别人不接受,那东西还是自己的。若是骂了人,别人不接受,那便相当于辱骂自己。我还犯不着用那些词污了自己的口。”
她又上前了一步,抬起手来触了触面前的木栏,接着道:“我哪来的身份可言?士农工商,我只不过是居于最末流的商人罢了,哪抵得过国舅爷您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只是,尊贵的国舅爷却坐在了牢里边,我这末流之辈还能站在牢外头看国舅爷坐牢的情景,这可真的是让我心中爽快。”
宇文桦德见她不仅没有展现出暴躁的情绪,反而说起话来十分平缓,心中自然失望,他原意是要她出丑的,结果倒被她又说了回去。
“一个女人而已,倒真是牙尖嘴利。”他刺了一句。
“多谢国舅爷夸奖,我也觉得自己能说会道。”风若凌很受用地接受了他的评价,非常自然地改了个说法。
宇文桦德沉默了良久,只是狠狠地盯着风若凌,那目光,简直像是刀子要在她身上死命地戳出几
个洞来。
“你来这里见我到底是要做什么?你不是就来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的吧。”他沉声道,声音同脸上的表情一样阴沉。
风若凌拢了拢肩上的发,叹息道:“原本是有许多话要同国舅爷您说的,只是从方才的情况来看,我的那些话也是没必要说的了。我只问国舅爷一个问题——”她顿了顿,幽幽地将心中的问题说出口,“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你是否有对我娘亲感到亏欠,哪怕是一刻?”
问出了这个问题,风若凌都忍不住暗暗地自嘲。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心狠得连自己心爱的人和心爱之人的女儿都能下得了毒手,还有什么阴险的事情做不出,要让他有愧疚之心,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尽管心中对此已经有所了解,她还是问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他若是承认对她娘亲是愧疚的,那么娘亲她地下有知也会稍稍舒心一些罢——她是那么容易原谅别人的一个人;若是他否认了,那么这个人死不足惜,她再也不用有所犹疑,也不用顾及任何人的颜面,她会用尽自己的一切手段去折磨他,让他承受当年她娘亲所承受的痛苦。
听到风若凌口中的问题,宇文桦德面上瞬间呈现出复杂的神色来,双眸中的狠戾之色陡然消失,换上的是浓郁的哀色,他的双唇微微颤抖着,目光低垂,好似在回想些什么。
放在的书桌底下双膝之上的双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风若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神情,想要从中获取他心中真实的情感。她看出来了,他内心的挣扎。
半晌,牢房里边传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没有……”
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牢房里面如死水般的静谧,风若凌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句话。
宇文桦德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有抬起头来看着风若凌,说出口后,没有听到对方有任何回应,他又抬起头来,迎视着风若凌的目光重又加重声音铿
锵回道:“没有,丝毫都没有。”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来,口中说出来的话冷澈如冰:“宁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那个女人,她辜负了我,真真是死不足惜,我恨她都来不及,这些年来派出来的人都是为了追杀你们,我若有一丝悔意与愧疚,就不会做到对你们赶尽杀绝的地步。”
风若凌听着他的话,脸上没有丝毫的怒意,平静如初。
她脸上的平静让宇文桦德更加激动了,他仰头大笑了几声,笑声在整个地牢之中回响着,站在远处的赵公公听见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大笑过后,宇文桦德因为激动咳了好几声,不知道是因为咳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引起的,他的眼中升起了一层雾气,双眼开始发红,让人看了真的觉得有些狰狞恐怖。
“你们女人真是傻,你娘亲是个傻瓜。她若是不去爱上那皇帝,那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了。你也是傻到了极点,竟然爱上了一个骗子。越清歌,那个骗子,他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你当他是真的爱你么?男人口中的‘爱’能值得你信几分?他骗得了你一次,必然能骗得了你第二次。若是你真要一辈子傻下去,那便让他一辈子骗下去吧。他看上你的到底是什么?美丽的容貌,还是尊贵的身份?”宇文桦德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停住自己的嘴,继续说下去,“处理了我,你公主的身份恢复也是指日可待,捞个驸马爷当当,那倒也是容易。想不到啊想不到,在这一场闹剧之中,最终获利的竟然是越清歌那个骗子。哈哈哈哈哈——”说罢,他又仰头笑了起来,抬手拍了几下桌子,那笑声简直有无法停止之势。
风若凌紧紧地咬着唇瓣,左侧嘴角往上一扯,想要扯出个笑容来,却是艰难。藏在袖子中的手紧握成拳,手指几乎要攥断了。
她本已在这几日将越清歌那家伙的事撇在脑后,不想去思考了,然而,宇文桦德的这几句话又掀起了她心中的波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