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信贵人含着泪,委屈的分辩道:“当年臣妾顶着旁人的位分进宫来,就去求过娘娘庇护。不为旁的,只求不要辱没了刘佳氏的门楣。娘娘不予理睬,实则是臣妾的福薄命舛。可臣妾安分了这么多年,难道不能当得起这个嫔位么?”
如舒了一口气心里畅快了些:“你能这么说,本宫也就安心了。从来没有白费的心思,方才也说了,痛快些好。诚妃毕竟与本宫亲厚,况且皇上的心意就是本宫的心意。”
话说到此时,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信贵人明白如贵妃的用意,诚然道:“臣妾之所以将此人举荐给娘娘,亦是想如姐姐一般,向娘娘您投诚。唯有寻得娘娘的庇护,才能保全我一族的荣耀。何况这也是,刘佳氏复兴的良机,臣妾身份低微,怕皇上不肯轻信,才厚颜求娘娘帮衬。”
沛双捧着雪梨汁进来,正好听见信贵人的话,颇为摸不着头脑。看小姐的脸色反而舒心,才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雪梨汁好了,小姐您也尝尝看吧!”
“扶信嫔娘娘起来,本宫还有话要与她细说。”如其实并不算讨厌信贵人,只是她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的女子,无端的献殷勤罢了。然而当信贵人敢把话说的这样明明白白,她也就没有什么好忧心的了。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只要不至于过分,不至于伤害无辜,对谁都是好的。
晚膳时分,如盯着小厨房做了几道乡野小菜,让沛双搁在食盒里,亲自送来了养心殿。
常永贵见如贵妃来,愁云消散似的,欢喜就领着人进去了。“皇上,如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伏案,且听常永贵这一声通禀,不免精神熠熠的抬起头来:“如,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如笑意渐渐浓稠,轻轻福了身才走进去:“皇上这会儿还未进膳吧?臣妾让人准备了几道乡间小菜,权当给皇上换换口味可好?”
沛双闻言,将食盒里的小菜,一道一道于一旁的龙鳞浮雕圆桌上摆放好。常永贵也来帮手:“这菜色新鲜,想来娘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皇帝起身,伸手握住如的手,动容道:“难为你想得这样周到。”
“皇上,这五碟菜可是有讲究的。”如微笑着,依次指了手边的菜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家和万事兴、如意菜。合在一起,便是这最后一跌的菜色‘五谷丰登’的好兆头。”
皇帝心绪动荡,听了如这番话,似有所想,吁道:“各地邪教滋生闹事,致使民不聊生。还打着反动的旗号逼近京师百余里。能用之才却有限,平叛捉襟见肘。朕的百姓日日生于水深火热之中,朕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怎么安稳的吃上一顿膳呢!恐怕要白费如你的一番好意了。”
“皇上。”如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常永贵他们先出去。随后才谨慎的与皇上说话:“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乃众妃之首,自然是不能明知故犯的。只是臣妾心系龙体安康,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为皇上准备些精致的菜肴了。
您请看,这说这如意菜吧,是先帝赐下的名讳,只因豆芽形似玉如意而得名。但说到底,豆芽不过是最普通的乡野菜色,家家户户都能做,四季也随时可吃。经巧厨用心烹调,味道也并不比那些玉食逊色。您尝尝看……”
“好。”皇帝一拂龙袍前襟的长摆,端身落座于桌前。
如不由一笑,殷勤替皇上布菜。
皇帝吃了一口,却没做声。如心里有些不安,双目愣神一般的凝视着龙颜,甚至有几分紧张。
“不错。”皇帝看着如,情不自抑的笑了。搁下手里的筷子,伸手拉着如坐在了自己身边。“朕与你相守多时,有什么话也不瞒着你。却是你,心里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还要借这一碟‘如意菜’与朕兜圈子?”
婉然一笑,如顺势坐在皇帝身侧,看着眼前最简单的小菜,被自己心爱的夫君握着,忽然就有了家的感觉。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总归是极好的。
“皇上为政事而心烦,臣妾无力帮衬,却不忍龙提不安。斗胆向皇上献上第六道乡野佳肴。”
“哦?”皇帝略有些好奇,不免道:“是什么?”
“信嫔之远亲,刘佳氏骁勇。”从袖子里,扯出纸卷。如坦然正色:“纸上写着此人的功绩与能耐,亦写的一清二楚,他因何遭不得志。相信皇上一看,就能明白症结所在。只是,用或不用,还望皇上斟酌。”
“朕饿了,你也还没进膳吧。好好陪着朕用膳。”皇帝忽然欣喜,凝结在眉宇间的隐忧如乌云散去。“这道菜最是可口,劳如你费心了。”
“多谢皇上夸奖。”如识趣的绕过了话题:“如今宫中恶疾尽消,臣妾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送绵愉回阿哥所了,皇上您说呢?”
先前几次,皇上对玉妃不满,皆是因为玉妃与四阿哥过于亲昵。如知道皇上是不会先开口提出,于是就自己开口。总是顾及皇上的真心。
“你舍得么?”皇帝半玩笑半认真道:“绵愉还小,转眼又入深冬。只怕令你朝思暮想的,那滋味也必然不好受。”
“皇上体念如怜子之心,已经让如满心温暖了。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不能坏。最多,臣妾得闲去阿哥所探视绵愉就是了。年关又至,后宫里还有诸多细碎之事需要臣妾打点呢!”如见皇上心情宽慰许多,总算放下心来。
这样说说笑笑的,几碟小菜竟也见了底儿了。
信贵人想起还有些物品搁在翊坤宫,侍奉了诚妃用了米汤后,便返回去取。彼时明月当空,确是极好的月色。
月色之下,似有人立在院中翩翩起舞,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的,婀娜生姿。柔滑的丝带,随着她轻盈的舞姿翻飞飘荡,晃晃于眼前,似乎垂手可及,却只送来一缕萦人的清甜。
信贵人看得有些入迷,无声无息的摒退了跟着的人,自顾自走了进去。
“是你。”信贵人方看清了那人的面庞,不免惊慌失色。“竟然会是你。”
淳嫔停下了舞步,轻盈盈的行了个浅礼,寓意同等的位分。“这里是翊坤宫,不是我,还能是谁。倒值得让信嫔娘娘吃惊了。难不成,娘娘以为是鬼魅痴缠么!还是旁的什么……”
饶有所指的话,并非是讨巧来说的。信贵人从容一笑:“皇上的圣旨还未晓喻六宫,娘娘唤我贵人比较贴切。只是,从未发觉,同宫而居的主位娘娘,竟然有这样好的舞技,何苦要藏的如此深呢?若是于皇上面前施展一二,今时今日也并非要落得如斯田地啊!”
淳嫔收回了甩得远远的丝带,巧妙的挽在了肩头臂上,从容道:“不是什么都要轻易示人的,正如妹妹你的心迹一般。忽然就冒出来才能一鸣惊人,不是么?我区区的舞姿算得什么,弹指间,你不也从贵人成了嫔位么!”
“我回来,是要那些东西过去。旁的话,还请娘娘留着在自己心里,臣妾并不想听。”信贵人微微一笑,不经意流露些许淡漠。
“从前不争,并非没有心思争。反而是因为心思太沉了,才不去争。现在局势十分明了,知道哪儿是高枝儿,就往哪儿飞,踩断了,就是你的本事了。”淳嫔挖苦之言不尽,似乎早已经看透了这个信贵人。“你猜,若我将实情禀明如贵妃,她会信你的话,还是我的?”
信贵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淳嫔一笑:“娘娘,方才我不是说了么,皇上的圣旨还未晓喻六宫,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姑且还是等等看吧……”溢满笑容的唇角,彰显信贵人满满的自信。“臣妾不奉陪了,娘娘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