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西暹皇帝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些许动容,紫色的眸子现出蒙蒙雾气,声音也低沉不少:“怎么这般快……”
“皇上应该晓得,成苍王身体本就每况日下,他将全部内力传授给你,为你解除玄砂掌毒之后更是虚弱不堪,只苦苦撑着你答应的日子,今早得知你不辞而别,急火攻心……就……”中年男子不忍说下去,只叩首道:“还请皇上成全成苍王一番苦心……”
“他怎的这般执迷不悟……”西暹皇帝低头轻叹,再怎么说他身体里流淌着属于他的血液,又一个亲人的悄然薨逝,让他不得不感到哀伤。
“皇上,老臣求你,为了秘族和西暹子民共同的利益,你就答应成苍王,继任秘族大统之位吧……”中年男子说着又是一叩首,后面的千百侍卫也同时高呼:“求皇上继任秘族大统之位!”
西暹皇帝紫色的眸子光芒流转,复杂多变,看看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秘族侍卫,又想想身后车子里熟睡的云裳,冰冷的面孔愈发严肃,声音笃定有力:“你们回去吧,寡人做过的决定从没改变过!侍卫,驱车!醢”
四大影卫早就傻了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跟随的西暹皇帝竟然有秘族血统,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下任秘族王者人选!
晓宁也是目瞪口呆,诧异地看着表情坚决的西暹皇帝,怪不得皇上如此匆忙想要离开,怪不得云裳公主对此毫不知情……
“皇上,你不能这样,你命定为新任秘族王者,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如今王朝风起云涌,各派势力交融混杂,明争暗斗,成苍王却忽然去世,秘族群龙无首,你忍心看着属于你的子民被他人欺辱吗?”中年男子干脆站起身来,掷地有声地说:“你愿意看到秘族内部分裂,为争夺王位自相残杀吗?还是你愿意看到拜虎教趁虚而入,秘族重蹈十八年前的覆辙啊!缇”
西暹皇帝紧握双拳,他怎不知放弃秘族王者位引发的严重后果,但是,他又怎能甘心接受秘族王者位,去负担那些和信约有关的责任,他是绝对不会对不起他的云裳的!
“侍卫,驱车!”西暹皇帝低吼一声,对着兀自发呆的侍卫喊道。
“皇上,你即使不为秘族子民着想,也要想想你苦心经营多年的西暹!誉华和云荒联手,意欲将你的势力一网打尽,你确定单凭个人之力能对付得了他们的十万大军?!”中年男子走的更近,几乎贴到马车跟前。
不是侍卫不听从西暹皇帝命令,而是中年男子说的确实有道理,此次急忙赶回宫本就是接到消息说云荒和誉华联手攻打西暹,虽说他们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但是把握甚微。
西暹皇帝从来没提及过他就是新任秘族王者的事实,如果真的如此,秘族和西暹同属西暹皇帝管辖,别说是云荒誉华联手,西暹皇帝足可以逐鹿天下,统一中原!
四大影卫本就心意相通,几个眼神来回便晓得对方所想,只是不明白为何西暹皇帝执意拒绝,实在蹊跷……
“侍卫!驱车!”西暹皇帝又是一声怒吼,带着强势的命令。
“你执意不肯接受秘族王者位,莫非是为了你车中的女人?!”中年男子此话一出,四下低呼一片……
“邹凝琴!”西暹皇帝冷冰冰地低声喊道,语气中满是威胁,“寡人没时间和你废话,现在立刻让开,否则,寡人不介意把这儿变成战场……”
中年男子微微愣住,紫色的眸子现出痛心的神情:“皇上,成苍王可是你的亲外公啊!”
此语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唯有西暹皇帝表情依然冰冷,不受其悲伤语气所控制。
正如他说的一样,这世间,除了他的云裳,再没人能束缚住他一颗高傲冷寒的心。
“寡人不用你提醒,回到西暹后自然会备上厚礼为他祭奠,现在,寡人要你让开!”西暹皇帝瞪着紫色的眸子注视面前忽然站起身的邹凝琴,冰冷的气氛在周围流淌。
“皇上,你当真如此绝情?……”邹凝琴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恳切地问:“继任秘族王者位,一可以扩大西暹势力,二可以保卫成苍王经营多年的秘族,你只需……”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不待邹凝琴说完,西暹皇帝冷声打断,抬起胳膊制止。
“好!”邹凝琴紫色儒雅的眸子忽然现出狠厉的颜色,开口轻轻道:“既是如此,皇上,得罪了!”
邹凝琴说着飞身上前,排在前头的领军侍卫也纷纷上前帮忙,分别朝着四大影卫方向飞去……
西暹皇帝猛地挥动衣袖打算运功,只感到体内真气被凝固一点,浑身竟提不起半分力气。心下一急,更加用力,却感到浑身瘫软,踉踉跄跄地扶在车门上,戒备地看向面色不改的邹凝琴。
四大影卫只来得及抽出随身佩剑,运功之时,麻软随之而来,西暹皇帝那样的厉害角色都踉踉跄跄,他们四人却直接栽倒在地,无力地看着周围局势。
“卑鄙!”西暹皇帝咬紧牙关低吼,拼命想要逼出吸入体内的毒素,却只感到浑身越来越疲软,豆大汗珠滚落在脸上。
“皇上不要白费力气,这软筋散不同一般,越是运功越发厉害,你安心歇一会儿,晚上还要参加和小女的婚礼!”邹凝琴不卑不亢地说,好像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才是你的目的……”西暹皇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世间几人不是利欲熏心,成苍王认为对自己中心耿耿的丞相也不例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不是有着“圣女必嫁秘族王者”的传统信约,相信他邹家也不会如此辉煌,更不会如此效忠朝廷。
“臣只是依先皇遗旨办事,请皇上见谅!”邹凝琴低头解释道:“其实,成苍王早就知道你不会甘心继任秘族王者,在你到这儿之前,已经将软筋散撒在路面上……”
西暹皇帝紫色的眸子现出惊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成苍王,竟连这手都想到,在尘土里撒上毒粉,怪不得他毫无察觉。
只是,他又怎么猜到自己断然不会继任王位?
“皇上不用疑惑,先皇此番做自有因由,除了接你回东崎宫继任秘族大统之位之外,成苍王还交代了另一件事……”邹凝琴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几个,将新王带回宫中,准备加冕!”
“还有一件事是什么?!”西暹皇帝明显感到气氛不妙,撑着最后一丝神志恶狠狠地问。
无奈已经被架在别人手上,拖上马背。
“邹凝琴!”西暹皇帝咬牙,将自己的舌头咬出血保持清醒:“到底是什么?!”
待侍卫同样将昏迷了的四大影卫捆绑起来搬到马上,邹凝琴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拿马鞭,害怕地浑身颤抖却佯装镇定的晓宁,小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地大声喊着:“你不要过来!”
西暹皇帝似乎明白过来,他的目标是车内的云裳!
“邹凝琴!你敢!如果你敢伤她半毫,我灭你全家!”西暹皇帝只感到浑身真气乱窜,目眦尽裂,却提不起半分力气,眼看他慢慢靠近马车。
邹凝琴自然晓得他说到做到,可是他只求有利秘族,问心无愧!
“不要过来!啊……”晓宁轻微呼喊一声,身子软软倒向一旁,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马鞭,可见她的护主衷心,无奈势单力薄,她一介小女子能起什么作用?……
“邹凝琴!”西暹皇帝大吼,这时,他恨不得用毕生精力换此刻的一瞬挪动,一瞬就好,让他去保护他的云裳,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成苍王的另一个遗旨便是,对于你身边的这个云裳公主——杀无赦!”邹凝琴眸中现出阴暗的光芒,语气生硬而冰冷,定定看着虚掩的车门。
“带走!”邹凝琴背对着西暹皇帝和一众侍卫低声命令,千军万马便浩浩荡荡开赴起来。
西暹皇帝眼看他渐渐走近车驾,手伸向车门,终于抵挡不住那强大的药力,最后一声大吼道:“不要!”
接着,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邹凝琴修长手指轻轻推开车门,一阵馨香之气扑面而来,带着阳光的清新味道,让人心旷神怡,松软的鹅毛床上,一个娇俏的身形安然躺在棉纱之中,背对着车门,看不清面容,然而那三千柔顺青丝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他眸中复杂光色轻轻晃动,慢慢抬起手中长剑,缓缓走入车中,背对着他的娇俏身影浑然不觉,仍在梦中……
他本可以准确从背后直接一箭刺入她的心脏,但是,不知是什么莫名的情愫,让他想看看她,看看这个让高傲不可一世的西暹皇帝倾尽一切保护得女人。
然而,这个目的只占很小一部分原因,似乎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催促他快些看看她,不要轻易杀了她。
邹凝琴有些疑惑,握着长剑在她身后呆愣了好久才慢慢上前,轻轻翻过她的身子,越发诱人的清新香气自她身上散发……
背对着自己的小人忽然正面向他,忽然,那双紧闭的眸子猛地睁开,迸发出警惕镇定而又倔强的光芒,刚刚恬然安睡的宁静瞬间被果断坚决所替代!
看见她的第一眼,邹凝琴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紫色的眸子现出难以置信的疯狂和惊喜……
也就是抓住这万分之一秒的巧妙时机,云裳手上紧攥的粉末猛地挥到邹凝琴呆滞的眼前,顿时烟雾弥漫,细小的颗粒带着辛辣的气味猛地进入他的眼睛。防备已经来不及,他只感到双眼火辣辣的疼痛。
云裳飞身跳下床铺,扬起一脚狠命踢在他的胯间,娇俏的身子趁他疼痛难忍之际钻过他有力臂膀,迅速跳下马车。
邹凝琴胡乱抹着眼睛,辛辣的味道越来越浓,他的眸中竟流出眼泪,原来那扑入他眼前的粉末竟是搁在衣服里防蛀的樟脑丸,云裳急中生智捏碎了攥在手心,但瞅准机会给他个措手不及。
很显然她成功了,邹凝琴眯着眼睛忽然发觉这个小女娃还真是聪明。但是,他必须捉到她,不仅为了成苍王的任务,还为了自己,她的容貌让他震惊……
云裳拼命奔跑着,她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平原上绝对不肯能躲过身怀轻功的邹凝琴,所以她尽量往密林丛生的山地跑去,希望借助各种遮蔽躲过这一劫。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透过窗子看到西暹皇帝和四大影卫情况不妙,才一直躲在车内寻找时机,很显然他的杀意只朝向自己,虽然她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那些秘族的人。
或者,她自始至终从没的罪过任何人,却不断有人冒出来要杀了她。她岂是别人说杀就杀的,此刻逃命,不仅为了自己,为了西暹皇帝,还为了肚子中尚未出世的宝宝。
想到宝宝,她跑得愈发卖命,浑身充满力量,可是,她敏感地发觉身后的那个持剑之人靠自己越来越近……
邹凝琴不仅轻功了得,而且耳力惊人,练过武功的神经都异常敏锐,更何况是对付一个毫无功夫可言的小丫头。
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从她沉重的喘息声中判断她跑得越来越吃力,心里没有惊喜,反而有些担心,毕竟,一个女孩子怎能征服如此险恶的丛林,不由加快脚步,想要快点找到她。
然而,找到她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杀害她,他竟一时说不上来……
云裳拼命攀爬着,汗珠淌满了她娇俏的脸蛋儿,浑身单薄衣物被树枝挂的破烂不堪,娇嫩的皮肤上全是红紫色的累累伤痕。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一双大手用力抓住自己的手臂,猛地拽到怀里,不待她呼喊,那人已经用掌心覆住她的口鼻,施展轻功,瞬间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上……
邹凝琴暗叫不妙,加快速度追上去,只能看到一抹白色身影飞入云霄……
“誉峰!”云裳激动地喊着,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她无法想到,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又是眼前笑容温和的男子救了自己。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在做梦,你……你又救了我……”云裳的声音在呼呼风声中变得娇弱不堪,零零散散飘进欧阳云誉峰的耳中。
“傻丫头,我可是你的护花使者,不是我帮你还能有谁……”誉峰忽然感到非常自豪,紧紧搂着怀中小人儿大声宣言。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无限期待能像此刻这样将她拥入怀抱,感受她如水的温软,这一刻终于来到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难能可贵……
誉峰将她安全放在地面,却不愿离开她小小的身体,云裳抗拒地推开他,与他保持一臂距离,温和地看着他浅笑,眸光间流动感激与欣慰交织的纯真情感。
誉峰琥珀色的眸子却不似她那么平淡,浓烈炙热,紧紧锁住她一双清亮的眼睛,笑得思念而狂热,“云裳,我终于追到你了!”
“你一直在找我吗?”云裳有些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一直和皇帝哥哥在一起……”
“嗯,我知道!”誉峰的眸子忽然暗了暗,稳稳神道:“他出事了?”
“皇帝哥哥被他们抓走了……”云裳平静地说,“不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就那么肯定?”誉峰有些不自然地问,他听出她在说到西暹皇帝时语气里满是信任和赞赏,“万一他不回来呢,他们要他做的,可是高高在上的秘族王者呢……”
“呵呵,皇帝哥哥本来就高高在上,是哪个王有什么关系……”云裳自信地说,又感激地对誉峰说:“幸好你及时赶到,不然那个邹凝琴就要杀了我了,为什么每次你都那么灵呢?好像知道我有难一样……”
“呵呵……”誉峰拍拍她的小脑袋轻轻笑着,转而反问:“那你还对西暹皇帝那么信赖吗?今天这样的情况,他照样在你身边,却自顾不暇……”
云裳晃动浓密的睫毛,赶紧解释道:“皇帝哥哥是被人下了药,不然不会叫他们乱来的……”
“被人下了药,让你受人伤害吗?”誉峰咄咄逼人道,他今天一定要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西暹皇帝才是最危险的人。
“那个……那个……”云裳憋着小嘴说不出话来,明显感到誉峰今天情绪不对。
“云裳,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想想,从你留在西暹皇帝身边开始算起,你有一天安生过吗?西暹皇帝宫中你受众嫔妃的欺负,还经常被西暹皇帝责罚,险些丧命,到了这,他不是见了他的旧情人就忘了你?在东崎又怎么样?他不是还险些让你被杀害吗?”
欧阳云誉峰越说越激动,抓住云裳纤细的胳膊,直视她躲闪的眸子。
“你不要说了,皇帝哥哥都是迫不得已的……”云裳低头为他辩护,心里还是有隐隐伤心的。
“迫不得已?!”誉峰冷哼一声,“他分明就是自私自利,他从来都没有把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总是那副自高自大的模样,心里永远放不了别人!”
“你不要这样说皇帝哥哥!”云裳忽然抬起眸子,定定地看他,眼里有波澜不惊的坚定:“他或许不好,或许有很多缺陷,但是哪个人不犯错误呢?皇帝哥哥的心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冷,那么硬,他只是用冰冷伪装自己,他只是不愿受到伤害罢了……”
欧阳云誉峰呆呆看着理直气壮的云裳,语气有些无奈:“你只道他不愿受到伤害,那别人呢?别人的一腔爱护之心都该被你踩在脚下了吗?”
任是云裳在这方面多么迟钝,她也猜到了他口中的“别人”不就是指他自己吗?
愧疚地低下头,对欧阳云誉峰,她确实亏欠太多,他那么默默地付出,无闻地呵护,甚至得不到自己的一丝眷恋,云裳感到深深自责……
可是,她还是勇敢地抬起脑袋,看着云誉峰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真诚地说:“誉峰,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在得到你保护的同时,我又感到深深不安,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报答你……”
“我要的不是报答!”誉峰忽然有些烦躁,握着她的小手道:“我只要你的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跟我退隐江湖,从此不问世事,过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曾经,她是多么渴望这样的生活,她甚至为了这样的生活而陷害西暹皇帝,可是,人心真是一件复杂的东西,朝秦暮楚也不尽只是成语故事。
现在的她,完全没了这份心思,无论在哪里,朝堂也好,山村也罢,只要有西暹皇帝的地方,便是她向往的家园。
云裳知道只有一种力量能叫她改变向往平静安宁的心,那就是爱情!
此刻,她忽然释然许多,选择了西暹皇帝,便选择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风险生活,不是吗?
注定要经历风雨,遭受磨难,但是,两颗心的引力远远大于任何阻碍,携手的快乐就是,无论在多么泥泞的道路上,你永远不会感到孤单无助……
看着她眸光流转,云誉峰焦切的目光多了份担忧,似乎害怕她说出那个答案,他一把捂住她的小嘴,“我们先不要谈这个,你肯定累了,我带你去休息……”
云裳目光如水,柔滑的小手轻轻拿掉云誉峰大掌,柔声道:“誉峰,我不想骗你,也不想耽误你,我对你……”
“别说!”云誉峰紧紧揽住她的身子,目光中有数不尽的无奈:“我不管你对我怎样,我只要一如既往地对你好就可以了……云裳,你忘了吗?我曾说过,我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我们,不要把它说得像交易,好吗?”
云裳刚刚鼓起的勇气就此沉没在他哀求的目光中,或许,她真的很软弱,她无法下狠心对他说不,连机会都不给吗?那样的自己该是多么残忍……
“好了,天色不早,咱们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欧阳云誉峰恢复笑靥如花的模样,佯装轻松地说。
第168章 168-司阳云裳3(12000+)感恩加更!!!
迟疑地收回手,心想她早晚要知道的,况且,知道了秘族王者的信约岂不更对自己有利?至少,可以让她对西暹皇帝的希望降低许多……
台上四通翘已经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刚才说到,西暹皇帝皇上拥有骁勇睿智的双重基因,是秘族的新王,这要安安稳稳做秘族王者,还需要什么呢?唉……当然是跟邹家的圣女成亲啦……”
云裳只感到头顶“轰”的一声,整个人瘫软着坐在椅子上,面如土灰……
“有些人问了,为什么秘族王者就一定要和圣女成亲呢?”四通翘哪注意到云裳表情,兴致勃勃继续打趣道:“这事儿啊,可神着呢!原来在很久以前秘族刚兴起的时候啊,有一户姓邹的大臣为东崎建立和巩固立下汗马功劳,秘族王者对他感激不已,亲如兄弟!当时的人们纯朴仗义得很,秘族王者执意要想个办法和他共拥天下!于是,在银虎图腾下与邹家立下重誓,新任秘族王者必须娶邹家圣女为妻,并祈求银虎图腾让这对得天独厚的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云裳愣愣地听着四通翘兴奋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只感到凉透心肺,苍白无助醢。
“银虎图腾向来灵验,又是如此郑重的信约,因此代代秘族王者都遵守此承诺,也使得东崎皇室愈发繁荣,成为迄今为止最古老的王朝!”四通翘严肃地说:“这信约的力量不容小觑啊,秘族王者和圣女必然执手将东崎光芒延续下去……”
秘族王者和圣女?不就是西暹皇帝和时雨姐姐,那么自己呢?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到底该摆在哪个位置?云裳忽然感到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忽然遮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哎!四通翘!不是说邹家的圣女有问题吗?这话可不可信啊?”台下又有人提出质疑,顿时引起人们更大的兴趣缇。
似乎正等着有人问话,四通翘得意洋洋,激动地搓着自己的双手,笑笑眯眯地说:“嗨!我可正想说这里呢!神奇就奇在这里了,新任秘族王者取得秘族王者位历经波折,咱们这圣女能担任圣女位也是故事重重啊……”
“别抖包袱了,快讲快讲!”台下众人纷纷催促道,云裳虽然心酸,但也想把事情经过弄明白,不禁期盼起来。
“呵呵,别急别急,咱这故事呀,要从18年前说起,邹老皇帝哥哥喜得千金,这可是原配大夫人生下的第一个女儿,那将来就是东崎新任圣女啊!孩子满月酒的这一天,府上自然宾客盈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本是大喜事一桩,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
四通翘刚想感叹一番,底下早就等得不耐烦,吵嚷着叫他省去废话,直接说出什么事了。
四通翘不恼火别人打断自己,反而分外享受这样被催促的感觉,那种“天不知,地不知,唯有我知”的优越感是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关键因素,自然无时无刻不表现出来。
见众人胃口被吊得足足的,四通翘才以惯有的渲染气氛的语调道:“灾祸就发生在这天晚上,邹家忽然闯进一伙黑衣人,不但劫持了原配大夫人,还抱走了刚满一个月的女娃娃,可是,这一切都发生的神不知鬼不觉,等到邹家人发现夫人和小姐都不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四通翘面色忽然变得沉重且怜悯起来,“邹家人自然焦急万分,赶紧集结家丁就要出去找,谁知,这一开邹府大门,大夫人的遗体赤、裸、裸地挂在大门的梁栋上,浑身淤青,体无完肤啊……”
“啊?……”众人不由自主瞪大眼睛,连伤痛之中的云裳都惊诧地皱起眉头。
“原配大夫人原来是被那群黑衣人先奸后杀了……”四通翘一语惊人,四座哗然,议论纷纷。
“谁这么狠心?”
“这大夫人得罪谁了吗?”
“邹老皇帝哥哥那么爱面子的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
“四通翘!到底是谁干的?你快说说,那群黑衣人找到没有?!”
四通翘却忽然面露难色,摊摊手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事情蹊跷的地方啊……邹老皇帝哥哥竟然不发一言地收敛了自己老婆的尸体,闭关几天后,从新出来主持朝政,对大夫人的死因啊,仇家啊,黑衣人身份啊一概不予调查,甚至连大夫人的尸体都是草草下葬,尽量从简啊……”
“这是为什么?邹老皇帝哥哥就不管有人如此嚣张?也不替他夫人报仇了?”
“对啊,那伙黑衣人到底是谁啊?”
众人又是几千个为什么,纷纷搞不懂以重情重义著称的邹老皇帝哥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还真把我问住了,我至今也猜不透邹老皇帝哥哥为何要那么忍气吞声啊……”四通翘忽然现出尴尬神色。
果然,立刻有人反问道:“你不是自称四通翘吗?哪能有不知道的?”
“唉?我四通翘上知五十年,知的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下晓五十载,晓的是即将发生的大事,邹老皇帝哥哥的态度一不属于上,二不属于下,你说我上哪里知道去?”四通翘叹口气:“怕是只有他自己晓得吧……”
“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原配大夫人白死了?那个小姐呢?”台下又有人发出疑问。
“是啊,大夫人死了,有人同样在附近发现了小姐的尸体,被襁褓包着,同样血肉模糊……”四通翘摇摇头叹气道:“唉,那小姐也是没有做圣女的命,还不满一月便遭此厄运,这就是命啊……”
“这么说,现在的圣女不是原配大夫人的女儿,不够格了?!”
“错!错!错!”四通翘挥着手指头直摇头,“这正是现任圣女神奇的地方,她注定就是东崎受人敬仰的圣女!任风云如何变幻,真正的圣女只有一个!银虎图腾是在告诉人们,原配大夫人所生的不是命定的圣女,所以用这样的方法结束了她的生命,从而把守护东崎的重任交付到真正的圣女手中!”
“原来如此啊……”
“果然神奇,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怪不得啊,秘族王者和圣女是天生下来的绝配,那能马马虎虎弄错咯……奇缘啊,奇缘……”
周围人群发出肯定地赞叹声,让云裳本就受伤的心感到如针扎般刺痛。
四通翘点头捋着胡须,兀自总结道:“所以说,这秘族王者和圣女,一个身世离奇,一个命中注定,不管经历多少波折都要走到一起来的,任谁也挡不住!”
“这下可好了,两个人顺利结合,东崎可不得繁华得登上天?”
“看来形势对其他几国不妙啊……”
“唉……”四通翘忽然重重叹口气,周围人纷纷疑惑不解,喊着问“又是哪里不对头了”。
四通翘换个姿势,开口道:“我是在叹息天意作弄有情人啊……”
“怎么个说法?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别卖关子,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后话?快说快说……”
“我只能透过八卦略知一二,模模糊糊预感到事情恐怕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秘族王者和圣女之间要经过诸多波折才能真正结合到一起,这其间,会有很多阻力,比如战争,比如误会,比如女人……”四通翘略微停留。
“女人?!”众人纷纷不解。
“对!秘族王者身边被众多女子包围,她们纷纷想得到他的心,她们施展各种伎俩,她们威胁着秘族王者和圣女最终的幸福……”四通翘幽幽道。
他的话让云裳震惊不已,如果命中注定西暹皇帝要和圣女百年好合,自己,岂不是成了局外人?成了四通翘口中所说的威胁秘族王者和圣女幸福的坏女人?
可是,她无法想象,西暹皇帝有一天真的会爱上邹雅喜姐姐,狠狠抛弃自己吗?
“但是,不用怕!既是命定的就永远不会改变,所有女人的争夺和阴谋都是徒劳无功,结果早已在千年前银虎图腾答应保护新人的那一刻注定了,幸福最终属于秘族王者和圣女。那些曾经破坏了他们美满生活的女人,最终都会受到如罪犯般应有的惩罚……”四通翘笃定的话语久久回荡在大厅里。
云裳只感到胸口一阵重压,罪人的帽子狠狠扣在头顶,遮住了一切希冀的阳光。
她不是怕受到惩罚,而是无法相信,和西暹皇帝经历了如此多风风雨雨,有猜疑,有误会,有伤害,好不容易能够心贴心地拥抱在一起,甚至孕育了爱情的结晶。
她确认西暹皇帝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也几乎肯定自己就是西暹皇帝最最宠爱,并要共度余生的那个女人,但是,这一刻,所有的信仰和憧憬突然间崩溃殆尽……
她还没来得及和邹雅喜姐姐公平竞争,便已经被判了死刑——所有女人的争夺都是徒劳无功的,幸福最终属于秘族王者和圣女。
这样荒谬而可怕的誓言却是真实并为人信服的,那么,她和西暹皇帝呢?
她和西暹皇帝的真心相爱难道就是四通翘口中的阴谋与阻力?如果真的能阻止这命定的信约也好,可是,结局却已经注定了……
她欲哭无泪,只感到身体越来越冷,颤抖着缩成一团,欧阳誉峰慌乱地抱住她的小身子,在她耳边轻声抚慰着:“没事的,没事的,还有我……还有我……”
“四通翘,不是出过秘族王者不要圣女的事儿吗?”不知是谁在台下喊了一句,“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啊……”
云裳绝望的心像抓住最后一颗稻草,急切地看向台上的四通翘,期待他的解释。
“哦,你说那事啊……”四通翘了然地摇摇头,愈发自信地说:“不正证明了信约力量的强大吗?凡是不遵守信约,不尊敬银虎图腾的人,都会受到应有惩罚。妄图搅乱的女人不例外,如果秘族王者执意破坏,他也不例外,将会接受更残酷的惩罚!”
云裳心里一惊,却听四通翘在台上郑重其事地说:“30年前大皇子竟为了一个普通女子抛弃邹家圣女,惹得圣女因不堪侮辱自杀身亡,他的行为触犯了高高在上的银虎图腾,银虎惩罚他和那个女子万箭穿心而死,跌落山崖,连尸骨都被秃鹰啃噬的成了一堆粉末!”
云裳瞪大眼睛看着台上表情严肃的四通翘,这就是违抗信约的结果,两个人双双死去,尸骨无存?!
“想想也是可怜,不过,如果他们能及时悬崖勒马尚有所解救机会,无奈二人执迷不悟啊……”四通翘叹息道:“大皇子违背信约,因一名贫民女子而冷落了圣女,得到惩罚本是应该的,但他连累了太多人。东崎在那一年突降暴雨,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使得东崎城一片汪洋,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啊……”
“这么说,秘族王者违背信约还要连累到百姓不成?”众人纷纷关切地问。
“那可不!”四通翘笃定地点头:“秘族王者是谁?是百姓的象征啊,一人犯错,殃及百姓,但是若一人有功,便菏泽百姓啊……”
“那么,新任秘族王者会给东崎带来福祉吗?”
“对啊对啊,可千万别学了当年的大皇子啊……”
“前车之鉴,后世之师,秘族王者何等聪明,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害人又害己啊……”
云裳只感到周围人议论纷纷,窸窸窣窣,所有言论似乎都朝向自己,她就是影响西暹皇帝的那个人啊,她就是可能阻碍秘族王者和圣女幸福的女人,她就是大家口中所言的害人害己……
和西暹皇帝真心相爱,她自己死不足惜,但是,她怎么忍心看着西暹皇帝遭受信约的惩罚,又怎么可以那么自私,眼睁睁等待银虎图腾降罪东崎百姓?
云裳的内心痛苦的煎熬着,只一个晚上,她的世界已经完全倾塌,再也回复不到单纯的快乐和希望,至少,她和西暹皇帝,再也无法如原来那般爱的无牵无挂,爱的旁若无人……
“安静!安静!”四通翘高声喊了几句,又笑眯眯地说:“多虑了,多虑了,卦上显示,秘族王者不仅和圣女幸福美满地生活,他们的孩子还继承了秘族大统之位呢!”
“好啊……”
“实在太妙了……”
“命中注定的姻缘,命中注定的美满啊……”
众人纷纷露出如释重负,欣喜异常的神色,唯有云裳,所有信念和希望尽数剥去,留下的,只有空洞的眸子和残破的内心。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誉峰用力将呆愣地瘫在一旁的云裳揽进怀里,他从没见过她眸中有那么绝望的神色,不禁害怕不已。
“云裳,我们上楼去休息,不怕呵……不怕……”白衣誉峰揽着怀中呆滞小人儿飞身上楼,转到天字客房,推门而入,大步前行……
屋内收拾一新,设计新颖,摆设优雅,果然不愧天字房的称号。
誉峰穿过水晶帘幔,走入里面卧室,屏风后的床铺隐隐约约,幽幽兰香沁人心脾,他不禁深深吸口气,疼惜地看向臂膀中不发一言的娇俏人儿。
云裳不哭,不闹,不喊,不叫,就那么安静地任他抱着,好像断了线的木娃娃。但是,她小小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却强烈表现出她的绝望。
原本清亮的眸子,却蓦地被遮上一层浓稠的黑暗,阴沉着,掩去了她生机勃勃的内心,那层阴霾,不知从何时出现,更不知何时才能擦去……
誉峰怜惜地吻吻她柔滑的额头,将她小小的身子放在柔软的棉被里,“云裳……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烦恼都留到明天,好吗?”
誉峰看着云裳,却没有听到她回答,怅然地抚弄她乌黑的发丝,轻声安抚道:“我就在外室,安心睡吧……”
他说着起身欲走,腕子猛地被一只小手攥住,赶忙回身,云裳失魂落魄的眸子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光芒,炯炯注视着誉峰。
誉峰瞬间有些闪神,他从不知那么敏感的云裳在听到如此噩耗后竟能这么快恢复思维,尽管他在那眸子中找不到从前单纯的清澈,却依然感受到一份倔强的执着。
说实话,这样的云裳,明明脆弱不堪却坚定沉着,少了些青涩的单纯,却增添许多女人的妩媚,愈发荡人心魄,一个眼神都足以让他沉醉迷离。
如果说以前是单纯的保护,现在的誉峰,从来潇洒的心思忽然生出占有的欲、望,他要将柔媚的云裳放在只属于两个人的天地里,不许任何旁人觊觎!
“云裳……”誉峰情不自禁地唤了声,大手抚上她娇俏的面庞,仍是不甚美丽,却气质动人。
“你也知道这个传说,对不对?”云裳定定地看着誉峰,“他也知道对不对?你们都知道对不对?”
“云裳……”誉峰担忧地将她的身子抱进怀里,“只要离开他,一切都是有补救的……”
“离开他?……”云裳望着远方呆呆地问,眸子中的光芒愈盛,绝望也愈烈,如果,这就是结局……
“云裳!”誉峰忽然重重揽住她娇小的肩膀,看着她的眸子坚定地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云裳,咱们去塞外,去山林,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继续呆在他身边……”
“真的没有其他方法吗?……”云裳呆呆地发问,像是在问誉峰,又像是在问自己。
“云裳!那是信约,不是我们能改变的……”誉峰忽然感到很无奈,他早清楚云裳知道真相后会难以接受,却不料她如此绝望,不禁心疼万分。
“好云裳,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生父吗?我们去找他们,然后,我们一起过逍遥自在的生活,管他什么信约啊,战争啊,誓言之类的……”誉峰拍着她的后背劝解道。
云裳只呆呆靠在他胸前,不发一言,眸子中却千变万化。
“我们养几匹马,天天去野外看风景,我们还要种些蔬菜,过自给自足的生活,我呢,就办个小学堂,做私塾先生,你呀,就呆在家里陪二老,四个人无忧无虑,恬淡安静……真美啊……”誉峰不禁心驰神往,思绪万千。
但所有幻想最终归于现实,他只能苍白无力地问怀中无动于衷的小人儿:“你说,好不好?”
“好……”云裳忽然轻轻吐出这样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态度坚决,好像许给誉峰一个光明的未来。
抱着失望态度的誉峰猛地听到朝思暮想的认可,竟然一时无法相信,只定定地看着胸前依旧平淡的女人,琥珀色的眸子充满欣喜若狂。
“云裳……云裳……你……你刚刚……刚刚说什么?”誉峰竟激动地语无伦次,一句话结结巴巴好半天才吐出来。
云裳没想到自己一个“好”字让他兴奋成这个模样,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自私的人,现在却忽然发现,她伤害了太多人,眼前一心一意为着自己着想的誉峰是,还有,被自己利用的魃,甚至被不知所踪的赫哲大哥……
为什么,两个人的幸福就那么难以实现呢?如果伤害了誉峰,皇帝哥哥,小王爷,她还能勉强接受,心中自责万分,那么接下来还要坚持吗?以东崎所有百姓的安危作为筹码和西暹皇帝在一起?
更何况,他们悲惨的结局早已注定。蓦然回首,曾经的一切不过是场繁华的美梦,没有任何人能在梦里生活一辈子,不管那梦多绚丽,多甜蜜,多幸福……
可是,她好想,好想将这梦延长一点,哪怕一分钟也可以,她将倾尽所有温情,用尽毕生力气,去爱那个本不该爱的人……
“云裳,你决定了吗?”誉峰看着她复杂的眸子惶恐地问,“决定要跟我……归隐山林?”
“誉峰,谢谢你,可是,我还想再为他做一件事……”云裳纤细的手指慢慢抚上自己凸起的小腹,眸中盈盈泪光:“也算是我最后自私一次吧,我只希望,以后的路,他不要走得那么孤单……”
君似畔之槢,妾若溪之水,槢之长伴,溪便长流!如若相惜,天荒地老永不弃,槢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