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康熙是不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有什么顾虑,不但弘历不用跟着去出巡了,而且他也把今年的出巡计划也给取消了。还有不再让弘历进宫,而是隔几天悄悄的来看弘历。当然,这也是明面的说法,真正是来看谁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要不说聪明的孩子既招人喜欢又让人无奈呢。康熙和瑶函现在就这样痛并快乐着。当然,康熙的是痛,而瑶函则是快乐的。弘历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平日里就很黏额娘的他在康熙来的时候更是不离左右,让康熙这个明面上的皇玛法恨的牙根直痒痒。可是即使不这样,康熙也不敢有什么举动,他看出来了,瑶函,好像真的不行了。
窗外飘飘扬扬的大雪把一切都掩盖在下面,不远的树枝上,一如既往的挂着那个傩面具。几年的风吹日晒并没有让它坏掉。此时在这一片白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的突兀。
瑶函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偶尔咳嗽几声,脆弱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断掉,让人听着不由得担忧。
“弘历乖,额娘没事。”瑶函摸着弘历的小脸蛋,擦掉他眼角的泪水。
“额娘。额娘你吃药啊,吃了药就会好了。”弘历哽咽着说道。从昨天起,额娘就说什么都不吃药了,无论他是如何的哀求,额娘只是微笑着摇头。
“不用了,额娘的病自己知道。药石难救,吃于不吃本来就没有区别。好儿子,额娘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不遭这个罪了好吗?”瑶函微笑道。她这个“病”也是奇怪,反正在她的感觉,就是像感冒一样,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消瘦、无力、低烧、咳嗽。这要是以前上班的时候,连药都不用吃,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瑶函知道,她的病不能看外在的表现。阎王要收她的魂儿,还会在乎她是缠绵病榻还是生龙活虎?
瑶函原以为,她至少能挺到过了年的六月的,可是昨天她起床之后,突然发现左小臂上的那个龙图腾已经由深紫色变成了黑色!
“额娘,你不能不要我啊!”弘历紧紧抱着瑶函的脖子,眼泪收不住一样的往外流。
“不会的,额娘怎么会不要你呢?看看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流眼泪呢?都哭成小花猫了。”瑶函怜爱的拍着弘历的后背,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和弘历说什么了,不然弘历今天不会这么反常的!
“弘历,是你不喜欢额娘了吗。不想要额娘了吗?”瑶函掰过弘历的小脑袋,直视着他水晶般璀璨的双眸。
“不是的!额娘怎么这么说?”弘历吓坏了急忙摇头。
“哦?额娘可是非常非常喜欢弘历的,要不是弘历不喜欢额娘了,额娘怎么会不要弘历了呢?所以啊,是不是弘历不喜欢额娘了,所以才说额娘会不要弘历的呀?”瑶函翻过来调过去开始绕圈子。
“才不是,是秋儿额娘说的,说额娘要死了,不要我了……”弘历急急的辩解道。
“哦,是这样啊!”瑶函眼中精光一闪。她是快死了,可是秋儿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额娘,死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就,像是弟弟一样,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弘历认真道。
瑶函一愣,看着弘历眼中的伤痛心中一紧。她忘了,在皇家里通过这么长时间的寻找,早就把弘毅当做死去了,而且怕以后有人拿弘毅来做文章,连金册和玉牒都销毁了。弘毅,那个不爱说话懒洋洋的孩子。已经彻底的消失在皇室的记录里了,就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弘历,额娘是要死了,可是你知道的弘毅还没死,对不对?”瑶函决定今天把话说清楚,她要告诉弘历什么是生,什么是死。虽然看着好像很残忍,可是起码能让弘历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她不想骗孩子,说什么额娘去天上看着你了等等这些没用的话。每个人都会经历生死,瑶函不想在弘历真正明白生死的什么意思的时候反过来怪她,怪她骗了他,没有说实话。
“额娘!你——”弘历惊恐的看着瑶函。
“弘历不怕,每个人都要死的呀。不然你说,如果人都不死,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吗?额娘是现在死还是等你长大了再死,其实结果并没有不同,只是过程会增加点长度罢了。你舍不得额娘,额娘同样也舍不得你。额娘还没有看着我的宝贝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做一个成功的皇……皇室成员。但是额娘有信心,就是额娘不在弘历身边,弘历也会过的好好的。他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读书,好好做人!额娘一直都相信,额娘的弘历是最棒的。虽然这个过程额娘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但是你一定要记住额娘是爱你的,额娘人虽然不在了,可是心一直和你在一起。等你想额娘的时候。闭上眼睛,你就能看见额娘……”瑶函抱着弘历柔柔的说着。她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有用,但是瑶函知道,她要说,她必须说,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她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也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康熙在门外听着,双拳握的紧紧的。本来他看今天雪大,怕瑶函守不住会病的更厉害,这才来看看。可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母子两人的对话。康熙先是愤怒,然后是心酸,最后是心疼。
“皇上,您……”秋儿端茶进来,看着立在门外的康熙轻声叫道。
“出去。”康熙一指门外。他一直就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太深,可是看胤禛的样子却也没有把她收房,所以就没有理会。可是听见了刚才的话,康熙心里对秋儿的印象更是坏透了,要不是秋儿有这弘历亲身额娘的身份,他一准要杀了她!
“是。”秋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眼里充满了怨恨。
“谁在外面?”瑶函听见声响,擦了擦眼泪说道。
“……。我。”康熙稳稳心神,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对瑶函和弘历红肿的双眼视而不见,朗声道,“今天好大雪啊。”
“皇玛法吉祥。瑞雪兆丰年。”弘历躬身问安,然后随口回了一句。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回眼看了看瑶函,心中一叹。这面色真是一天比一天差了,恐怕要挺不过年了。
“皇上来了,坐。那几个丫头都偷懒死哪去了?怎么也不说通报,也不说上茶。”瑶函埋怨道。
“是我没让她们进来。今天怎么样,看气色好了很多?”康熙违心道。
“嗯。我觉得好多了,就是这孩子总是担心。”瑶函也不想多提自己的身体。
“皇玛法,额娘不吃药了呢!”弘历看见这世上最大的官来了,急忙告状。
“皇上,我……”瑶函想要解释,可是康熙笑笑,打断道,“不吃药好啊,那就是你额娘要好了。”
“真的吗?”弘历眼中星星闪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好了什么是严重了,在他眼里皇玛法是皇上,皇上说的话那都是金口玉言,是一定做数的。既然皇玛法说好了,你就是好了。
“真的。”康熙苦涩一笑。他知道,瑶函一定拒绝吃药了,那就是她也知道自己没药可救了。
“额娘,你骗人,你刚才还说你要死了,吓死我了!”弘历撅着嘴气哼哼的说道。
“呃……呵呵,人总是会死的嘛,不是今天就是……”瑶函的嘴被弘历颤抖的小手捂住了,小脑袋摇个不停,尖声叫道,“不许说,我不许你说!”
瑶函搂过弘历,在他焦急的小脸蛋上用力一亲。她忘了,她能接受自己要“死”了,也是因为她知道她这不是死,而是换个地方生活。她对她的“死”,唯一所不能舍去的,就是对弘历的牵挂与思念。而弘历不知道这些,他认定了额娘死了就回不来了,所以焦虑不安,惊恐万分。
“弘历乖,额娘不说了。你今天的大字写了吗?你阿玛可是快要查了哦,可别等着你阿玛来了打你板子。”瑶函道。
“额娘,我……”弘历侧头看了看一直微笑着的皇玛法,再看看眼神坚定的额娘。想了想点点头,爬下床榻出去了。在门口的时候还不放心的回过头来,大声的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很快哦!”
瑶函无声的笑了,她现在越看着弘历越舍不得“死”,如果真有办法,她宁愿不去穿越,不去理那个“真爱”,就一心一意的守着弘历就好。
“你……真不用吃药了?”康熙的微笑撤了下去,脸上全是担忧的神情。
“不用吃了。我今天是想跟你点事。在我死后,我希望能把我在这个世间留下的一切痕迹都清除掉。这个别人办不到,但是我想你可以。无论是随心园的点心,还是郊外的香榭丽舍,亦或是我留下的哪怕一字一句,最好一点都不留。”瑶函正色道。
“这,这是为何?”康熙不解的看着瑶函。
“我本来就不是你们大清的人,这些东西也不应该出现在这,我走了,这些东西自然要跟着我走。对了,还有,我死之后,不用给我准备任何的墓地棺椁,我不想死了之后被那些盗墓的先偷偷摸摸找上一遍,再被考古的光明正大折磨一遍。所以我也不要任何的陪葬品,一把大火烧了就好。骨灰嘛,是撒在田里还是撒在水里,要不撒在哪颗大树下都好。但是,不要放在这个圆明园中,也不要在紫禁城里。这辈子我都受够了圈禁了,死后的骨灰可不想再遭一次罪。”瑶函淡淡的说着,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不但云淡风轻的,还有心思开玩笑。
“胡说什么?烧糊涂了吧?”康熙呵斥一句,看瑶函不以为意的样子,忙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不烧啊,这丫头又想干嘛?康熙心中腹诽。
“我这可不是瞎说,也不是开玩笑,你最好按我说的做。还有,我死的时候,不想让弘历看见,所以你放火的时候最好让胤禛把孩子带走。哦,这事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瑶函认真的嘱咐道。
“你,你……”康熙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古人对死去的尸体还是很尊重的,要不然也不能恨人恨到一定程度才会开棺戮尸。
“嗯,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啊?”瑶函好像很享受康熙的状态,笑眯眯的问道。
瑶函仔细的想过了,要是她留下什么墓地之类的,不说她现在是黑户名头不好立,就说秋儿那个心狠的,在当上皇太后之后还不得鞭尸解恨啊!虽然瑶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可是秋儿的那种恨意瑶函一直都能感受的到。而且,再次穿越的时间是乾隆二十五年,离现在撑死也就四十年,她可不想到时候亲眼看见自己的墓地!
“你就这么恨我?”康熙叹了口气,一时间好了好了不少,低下头去落寞道。
“……”瑶函沉默了。是恨吗?好像不是。可是说不是,其实她心里还是有芥蒂的。但是她安排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她心里能舒服点,但是她该怎么解释呢?
“你不用说了,好。我都知道了。还有别的吗?”看着瑶函的沉默,康熙自嘲的一笑,好像要挺直了腰板一样的直直腰,可是却显得身形更加萧索。
“……,没了。”瑶函摇头,本来她还想再见胤祥一面的,可是想了想,自己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还是不要再影响他的生活了吧。即使是维纳斯的事,瑶函相信托付给胤禛来办会更好一些。
“好,那你休息,我回去了。”康熙好一会才开口,可是说是要走了,屁股却好像粘在凳子上了一样,一动不动。
康熙不说话,是不知道这么时候该说什么,心里本来是有很多话要和瑶函说的,可是现在却不知道要先说哪句,或者是什么都不说?而瑶函更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如果说再次穿越对瑶函来说最开心的事,那就是终于可以远离康熙了。瑶函不是厌恶他或者是恨他,她只是不想再被康熙关在笼子里当金丝鸟罢了。
“你,有没有,爱过我?”康熙终于开口,可是声音淡的要不是屋里太静都不会听得道。
“没有。”瑶函一丝犹豫都没有,一口咬定。
康熙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这寒冷的空气好像刺激了胸肺,让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瑶函躺在那,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起来。她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或者说没有资格去上前给康熙顺气了。刚才的问话,瑶函知道自己说的有多伤人,可是那就是实话。如果康熙是问她有没有喜欢过他,瑶函很可能会徘徊一下,然后很艰难的点点头。毕竟康熙曾经是那样的恩宠于她。但是爱,那么神圣的字眼,瑶函不能随便亵渎了。在瑶函心里,这个字至始至终她能给的,只有蒙毅。
“咳咳,你休息吧,咳咳。”康熙自己倒了杯水压了压咳嗽,感受到了瑶函的冷漠,最终站起身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在康熙最终迈出门的时候,瑶函挣扎着下地来,用她从来没有过的恭敬和最挑剔的嬷嬷也说不出毛病的姿势语气,对着康熙的背影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康熙向外移动的脚步一顿,再次抬脚的时候,步履变得沉重万分。出得门来,康熙抬头,纷纷扬扬的大雪还在继续,而这周天的寒气无视他身上的裘皮,直接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冰冷一片。这种冷,从他的心里冒出来,从骨髓中渗出来,从灵魂中涌出来,好像再也不会被温暖了。
屋里的瑶函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膝盖上传来了刺骨的冰冷,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眼前,康熙的背影早已不见,可是他身上浓浓的龙涎香却留在了屋里,留在了她身上,也留在了她心里。
正月十八,一个雪霁天晴朗的好日子。圆明园中的梅花开的正艳,配着蓝的天白的雪,一派祥和宁静。
早起,瑶函梳妆起来,先带着弘历进行晨读,然后一起和弘历去书房练字。本来瑶函的字就丑,这一段时间又没有力气,字便写的更难看了。可是她一点都不介意,一笔一划的写的特别认真。弘历也没有调皮,没有嘲笑额娘丑陋的字迹。小手抓着毛笔写的比他额娘还用心。
突然,瑶函右手一抖,一大团墨迹甩到了手上。叹口气放下笔,瑶函抓起一旁的巾帕把手擦干净,可是没想到衣袖上也沾染了一些。
“怎么了,额娘,又弄到手上了吗?”弘历停下笔关心道。
“没事,你写吧,我自己擦擦就好了。”瑶函笑笑不以为意。自从她变得没有力气之后,写字的时候总是抓不住笔,每次写字都会弄的一手墨,所以桌子边上也总是放了巾帕准备着。
“额娘,我帮你擦。”弘历跑过来,接过巾帕一下下的擦着。瑶函欣慰的看着儿子,脸上露出母爱的光华。
“咦?额娘,你胳膊上也沾上了呀。”弘历为了擦的方便,把瑶函的袖子向上提了提,在袖子边上,看到了一块黑乎乎的墨迹。
“不是!”瑶函一躲就想把袖子放下来。
“我来擦。”弘历抓着袖子执拗的不撒手。
“这个……不是墨,擦不掉的。”瑶函知道要是不让弘历擦他一定不同意。
“是吗?那这是什么?”弘历把额娘的袖子又往上拽了拽,看着一团黑色的图案奇怪道。
“额娘身上的胎记,就像你小屁屁上的那个一样。”弘历的左大腿根挨着屁股的地方,有小小的一块淡色胎记。一开始瑶函分不出两个孩子的时候就是看着胎记来确认的。
“哦。”弘历点点头,可是还是仔细看了两眼。
“没事了,走吧,差不多要吃午饭了。”瑶函把“胎记”遮住,脸色如常的拉着弘历去吃饭。
“额娘,我觉得那好像是只龙。”弘历走了一半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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