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的钢琴比赛大少看过很多次, 每一次可可都能得奖,这次也不例外。
虽然念书方面比一般人缓慢一些,但可可一手漂亮的钢琴每次都会让大少觉得不可思议。
他从来都不知道可可是怎么做到把天书一样的五线谱记下来, 再翻译成美妙音符的。
“大少, 比赛……”
“可可一定没问题。”
上场前, 大少给了可可一个大大的微笑和拥抱。可可穿着他给选的礼服, 像一个漂亮的小王子。可可的脸本来就精致, 往钢琴前一坐——大少根本没有办法把视线从可可身上挪开。
大少并不太懂得高雅的古典乐,只觉得可可弹得好听。所以整个过程中,可可把肖邦的叙事曲弹得心不在焉, 他也没有察觉。
比赛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可可得了二等奖。一等奖空缺。
大少看到可可笑眯眯地上台, 然后被那个外国老头摸了好一会儿手, 还被摸了脑袋, 他觉得非常不爽。等在后台看到可可,大少送上他准备好的一大束粉红色的玫瑰花。
“可可你真棒。”
“我们回去吧。”可可把奖杯和奖状随便放在了一个袋子里, 拉着大少就要回去。
“咦,可可,你不高兴吗?”大少看到可可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以为可可没拿到第一名不高兴。
出了会场的大门,他就给可可买了好大一支草莓味的冰激凌。
可可吃了两口把冰激凌给大少:“好甜呀。”
“那给你换一个香草味的?”土豪小少爷回答, 速度摸出皮夹准备去马路对面把所有味道全买一遍。
可可想了想, 突然问:“大少, 我穿黑色的礼服好看吗?”
“嗯, 很帅, 已经是个小帅哥啦。”大少回答。
可可突然很高兴的样子,拿了大少的钱包, 指了指对面:“我再去买一个喜欢的口味,你帮我拿一下东西好不好?”
可可笑了,大少自然也高兴,于是点点头。
……
藤少不喜欢医院。
小时候的记忆里,妈妈总是要去医院的。从小学没毕业那时候开始,他就只能在医院里才能见到妈妈了。爸爸每天回到家,身上也都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藤少记得很清楚,妈妈是在医院里去世的。
那天,爸爸抓着妈妈的手,妈妈瘦得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这样的记忆,他总是不愿意去想起。
他明明看见可可过马路上的时候左右两边都没有车子。
偏偏在可可走到马路中间,事故就发生了……
爸爸来的时候可可还在做手术。
藤天问他:“可可要不要紧?”
大少愣了好久,手里紧紧地拽着可可的奖杯,好久才说:“爸……可可的脸上……好多血……”
……
陈可右手肘关节脱臼,右脚小腿骨折,右半张脸大面积擦伤,前额中度脑震荡。
很晚的时候,陈可裹着个纱布躺在病房里给陈浩打电话。
可可睡了一觉,人是清醒的,声音很虚:“爸爸……我真的没事,也不疼哦……我会听藤叔叔的话的。真的只是小伤,就和……就和我八岁的时候从滑梯上摔下来的那次差不多吧……我以前打拳,也骨折过……不疼……”
大少抠着小拇指,低着头坐在病床边,可可说打好电话了,他就默默地把可可的手机拿了过来,递给藤天。
藤天出去接电话了。
大少坐在那里,突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
“完蛋了,以后要变成丑八怪了。”可可躺在那里,语气里一点也听不出害怕。
大少声音都有些抖,几个小时前他听到汽车的急刹车还有撞击声,转头看到可可摔在地上的时候,心里那一份恐惧和绞心的疼,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可可在里面做手术的时候,大少无数次地对自己说:可可千万要好好儿的,千万要能继续弹琴……只要可可没事,那么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医生说,你的手很快就会好。”大少摸了摸可可打着石膏的手裸露在外面的部分,“还疼不疼了?”
可可摇摇头眨眨眼睛,语气轻松:“小时候我也受过伤呀,比这次严重多啦。”
大少皱着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嗯了一声,给可可盖好了被子。
“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能回家了。你先睡吧,好不好?”大少语气没之前那么僵硬了。
可可眯眯眼睛在笑。
而此时坐在病床另一边吃了第二个苹果的苏离,突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可可,你不会是不想回香港,所以把自己摔成这样的吧?”
病房里的大大小小一下子全看向可可。
大少一脸的不可思议,更多的是心疼。
可可脸有点红,一脸傻乎乎地摇摇头:“怎么……怎么会呀,是我……我自己不小心的。”
苏离从小皮惯了,看可可的反应,扬扬眉毛——得,这孩子学什么不好,竟然学他爸的狡猾。
大少最熟悉可可不过,一听可可的口气就知道不对,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人。
可可半张没受伤的脸红彤彤的,不敢看大少,只是一个劲地往被子里钻。
“大少——”
可可喊了一句,扯到了伤口,只能疼得躺了回去。
大少气急,走了。
苏离觉得自己有点倒霉。
之前随口说了句大少把可可当女孩子看,结果人家大少和可可闹了好久的别扭。那时候姐夫就提醒过他在孩子面前说话不要太直接。
这回更是,一句话直接把大少给气走了,只剩下可可一个人断手断脚的躺在床上,要哭不哭地看着他,一脸可怜兮兮。
苏离囧了。
苏离立刻要逃离作案现场,被藤天堵在门口:“这几天你负责照顾可可。”
苏离又变成了奶爸。
———
可可根本不搭理苏离。
回了别墅,大少整天早出晚归地去上课,藤天倒是每天按时按点回来陪可可一会儿。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苏离和可可一个无所事事,一个伤残人士,俩人大眼瞪小眼。
“可可,吃苹果吗?”
“……”可可往被子里钻。
“可可,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转一转好不好?”
“……”可可翻了个身不理人。
“可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男人的神经太纤细,我哪儿知道他……”苏离已经把手机里能看的东西全看完了,整个人都不太好。
“……”可可默默地戴上了耳机。
“靠……”苏离忍不了了,打了个电话要给藤天告状。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苏离挂了电话,趴在可可的床边,绝望了。
“可可,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哪里知道你真能对自己那么狠心啊。你知不知道我姐夫接到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抖。我侄子,你男人,在医院里的时候偷偷抹了好几次眼睛。可可你想啊,大少多倔的一个人呀居然哭了。”
身前的被子动了动,可可翻了个身。
苏离看看有戏,于是继续道:“还有,你知道你撞得有多严重嘛?脚就算了,手真骨折的话你怎么办?你的手是要弹琴的,多少小孩子想学琴学不会,难道你舍得以后都弹不了琴了?还有脸,可可你知不知道你多漂亮,这张脸要是毁了我都心疼!”
被子里的人终于说话了:“对的,毁容了,大少就不喜欢我了。”
苏离一听就不高兴:“你说什么呢,我侄子是这种人吗?他是因为你毁容了才不理你的吗?你别的地方笨点我能理解,这方面你不是特别聪明的?”
“那……那为什么……大少不理我了?”可可声音哑哑的,闷在被子里头。
“因为你不乖,好好的去自残!”苏离凶了一点,声音高了好几个分贝。
“……”可可不说话了,吸了吸鼻子,似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苏离还真有点成就感:“今天晚上,你找大少道个歉,他或许就原谅你了。”
“或许?”
“对呀,我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怎么想的?”苏离望天,故意地,“或许他真的不喜欢丑八怪哦……”
——————
晚上,藤天把大少送了回来,叮嘱了阿姨做晚饭的时候做可可爱吃的炖排骨以后,就又出去了。
苏离分明看到藤天车上坐着的那个礼拜天,再想到临走前秃叔和他说的“看着你姐夫,周家的人没安好心”,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秃叔只说让他看着姐夫,但也没让他做什么。苏离倒是乐得藤天和礼拜天走得近,这样离他挖出陷害柯倢的真相的日子就更近了。
“大少,我晚上有事出去,可可交给你了。”苏离装模作样地拿了东西准备撤。
胳膊被大少拉住:“我爸说你照顾可可。”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照顾呀,我也有夜生活的好不好,你自己去。”苏离发现大少的力气还挺大,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可可身边离不开人。”
“啧啧,哭了一下午,哭累了就睡了,我浪完了回来再接着伺候,不行咩?”苏离翻了个白眼,偷偷看大少。
果然,一听可可哭了一下午,大少的眼神都黯了,刚刚一副拽拽的样子荡然无存,整个人愣愣的。
等大少回神过来,苏离的小宝马早已经开走了。
可可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可可背对着外头睡着了。裹着石膏的手脚笨笨地放在床边,虽然脸上的纱布去掉了,但是一半边的眼睛下还有青紫,脸上是刚结痂的伤疤。
可可从医院被接回家以后,大少没有再去看过可可,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一关。
他不明白为什么可可能做到如此这般。
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微微起伏安静睡着的人,藤少有点手足无措。
天渐渐地黑了。
大少就坐在那里,也不开灯,盯着可可睡觉。
等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大少才意识到——都八点了,怪不得肚子饿了。
“大少?”黑暗里,可可轻轻叫了一声。
“……我去给你拿晚饭。”大少尴尬地要走。
“大少。”可可叫了一声。
窸窸窣窣地要起来,大少赶忙把人按住,哪里都不去了。
“你别乱动,医生说要静养。”
“大少……”可可摸到了大少按着他的手。
“嗯。”大少叹了口气。
……
山上很安静,偶尔会有车子开过的声响,春天刚来,窗外已经开始有昆虫似有似无的叫声。
一个刚自残过的中二少年和一个在气头上但是心肠无比柔软的中二少年,尴尬地互相拉了会儿。
大少先开的口:“先吃点东西。”
“大少对不起。”可可以为大少找借口又要走,赶忙一把把人抱住,扯到了手和脚,可怜兮兮地“哎呦”地叫了起来。
“别乱动。”大少的声音快软成水了,心疼地把可可固定住,整个人都压在了可可身上,避开他受伤的手脚。
可可偏过头去:“那个,脸丑死了。”
“知道会丑还往车子上撞?”大少软软地,重话也不敢说。
“我……只想脸着地,然后找个借口不回家,没想过会……那么严重。”可可终于闻到大少身上的味道,心里五味杂陈,“对不起。”
“如果你回香港,我就转学去香港。你不用害怕。”大少说得坚定。
“嗯。”可可终于听到那个熟悉的温和宠溺的语气,鼻子一酸,“医生说,脸上不会留疤的……”
“变成丑八怪了我也喜欢你!”大少喊了一句。
抬头,在可可的嘴上,温柔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