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大雾里1

春天,湘西的大山,总没在一片茫茫的雾里,而我,则出生在这雾中,这些皆自我母亲口中得知。

那时,田间的蛙叫声,混入了我的哭喊。多出来一个人后,大家总是浸在一片嘈杂的欢喜当中……

“唉,妞儿去给我拿个盆盆儿,您佬佬又屙尿了!”白翠英这样喊着我姐姐。

“快些!”婆婆补了一句。

来客有很多,塞满了木屋,大伯,二伯,大幺,三幺,幺幺……黑衣的,红衣服,黄衣服的……带麻子的,带皱纹,带忸怩的……堂屋里还开辟了一桌,在拥挤的人群和声响中,姐姐挤进厨房,拿了脸盆,又挤出来。

姐姐名字里并不带“妞”,但她白云柳的“柳”让看了数不清的民国肥皂剧的母亲这样叫她的女儿,后来大家便也就这么叫了,我姐的尴尬和反抗直到她初中才开始。

听到指令后,姐姐一直都没有说话,加快步子,踏着会发出鼓声似的,咯吱声似的木板,匆匆送了过来。我的哭声,混在人们的喧闹声,荡在山谷,一草一木都听着我对这世间的呼喊,久而不绝。

说所有人都喜欢我,倒也不为过。像爷爷这样要面子的人,也会在背地里偷偷抱我,恰好让我母亲看见,尴尬之余,他拉下脸,放下我,悻悻出门,未再看母亲一眼。

听母亲回忆,爷爷在我出生后并不太开心的样子,板着,是他脸的常规姿态。他裹着一件沾了些泥水的大灰棉袄,是从细雨中通知兄弟姊妹来看我这孙儿的路上沾的。他并非挂着笑脸,在和人对话虽是偶有快意微露,但多数情况下是阴沉着的,看起来像是思索,又像是温怒,在不大显丑态的前提下,令人望而却步又显出不一样的色彩刚好。

他没有儿子,一生当中有八个孩子,只活了后面四个女儿,我母亲是为其一。问起原由,村里人都说那是前世人来讨债的,爷爷信了那话,在第四个孩子夭折后,从仓里取出一把油菜籽,洒在了那孩子的尸体上,念念有词道:“莫管我白耀宽前世做了么得,您个儿有人家去,我白某人到这儿打个礼信,算赔不是,您个儿走远去……”

听婆婆说,他孩子都是死一个,生一个,死一个,生一个,像是魂魄转到了将出生的那个孩子身上,又像是只能活一个。到了我大幺出生前,这事做的似乎起效。自大幺白美玉起,后接母亲白翠英,三幺白春花,幺幺白春莲,都活了下来,只是弄人,都是女儿。在那样一个年代,儿子,才算得孩子,才算得留了种。

基于此,无奈的爷爷只好想出一策,四姐妹中,须有一人招郎入赘,四姐妹抓阄,其结果是我母亲白翠英留下。后来,也就有了我父亲彭怀勇的入赘。我也自然就跟了我母亲的白姓,“云倾”之名由爷爷的阴阳先生表兄弟所取,姐姐的“云柳”如是。

我出生后前三年的记忆大多消散,此前所述,也从家中年长者口中所得。我所记得的最早的场景,是我四岁那年春天,上学时的场景。

那是从早上吃饭开始的,奶奶利索的将饭菜放在灶房的桌上,发出轻轻的声响。一盘豆腐,黑的,一盆和渣,灰的,一耳锅腊肉,红的透黑。她吆喝道:“吃饭哒!”

在土家族这块,最起码在我们这块,妇女特别是年长的妇女都戴着头巾,围成圈,环着脑袋,上面则用银梳捋好,不叫它乱撇出来,有的男性也这样,但绝对是老人,我爷爷剪了短发,不在其一。偶尔会见到女性戴着银镯子,说土家族都戴,这让我我一度怀疑我土家族的身份。

现在屋里仅有我和爷爷,姐姐在乡里读书,爸爸和妈妈在外地打工。

爷爷一打早就在前不久才耕好的田里插秧,天空细雨初晴,阳光洒在那田间的一身蓑衣上。那蓑衣在巨大的田坎中的泥水中间,缓缓腾动。我看着电视,内容倒是不记得了,声音放的很大,爷爷并不耳背,但向来是不听见的,通常需要我再喊他一遍。

“嗲嗲,吃饭哒!”我蹦蹦跳跳,那木板轰隆而咯吱地作响,跳出门,跑出街檐,最终落在踏坎边,向坎下田间插秧的爷爷喊。

“嗲嗲!嗲嗲!!”他没有回答,于是我再喊,学着电视里,把手做成喇叭,朝着天空大喊。声音荡在山谷里,微风轻吹。

“来哒唉!”爷爷转过头来,朝我望了一眼,朝田坎挪去。

我见爷爷听见,转身跑过踏场,跳上街檐,跳过门槛,再抓住电视里的什么。等爷爷上来,冲干净脚,褪下蓑衣,穿上拖鞋,缓慢地进入灶房,我才从电视里头拔头出来,蹦向灶房的饭桌。

饭已经盛好,伴着些包谷饭,放在和锅底一样黑的四方小木桌的边缘,包谷粉是从堂屋角落里的吵人的打谷机里吐出来的,黄白相融,香到人腻。

吃饭总有固定的位置,特别是爷爷,自始便坐在偏厢房的一侧,紧贴厢房门板,有时图个舒坦,把椅子靠在门板上,从门口角落拿出一大瓶三十块的包谷酒,和瓶盖大小的玻璃杯,倒上一杯,自顾自地,一饮而下,然后露出一种似痛,似酸,似辣的表情,眼睛眉毛鼻子都拧成乱麻,挤到一块,牙齿磨地“吱吱”作响,混一副要命的模样,之后问他,他都说:“香!”

吃饭开始,并没有我喜欢的菜,如果有白菜,土豆和鸡蛋就太棒了。但我菜捻地仍然很快,像是爱极了这盘豆腐,和渣和老腊肉一样,碗里堆尖后,又跑回火坑边,跳回电视里头。

这时爷爷说:“倾把儿,今这儿我们去社唐坪买粑粑去阿。”

社苍坪是我们村部,他老是把“苍”叫成“唐”,类似的还有“火箭唐”,婆婆则叫成“火车长”,说的就是火腿肠,类似的情况很多,老人皆是如此大概。

我听见买粑粑,无非奶油化饼和早餐饼干,无味,还是电视里的东西吸引我。

“不去。”我应到,但回头一想,提出:“我要吃麻辣。”我突然想起,“翻天娃”和“辣翻天”的味道着实让人着迷,卫龙也算得不赖,是姐姐从乡里学校带回来的,我各吃了三根,自此爱上。

“要得,我们管会儿就去。”爷爷笑笑,答应,吮一口酒,又捻菜吃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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