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五部都忙着抓捕漕帮归案的时候,漕帮帮主李业带着手底骨干的舵主,船头出现在了距离燕都六十里的夹马坡。
夹马坡乃是一个不很高的土坡,四周环绕着一圈密密的树林。山坡恰好挡在官道正中,于是乎形成了一个三岔路口。而此时李业就带领着一帮手下围坐在土坡上。
李业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浓眉大眼,一口的络腮胡子。身形高大魁梧,一双大手满是厚厚的老茧。这般英武气概的人物却偏生穿了件文士的长袍,粗粗的手指间还死死地箍着一枚戒指。让人怎么看都感觉不搭配。
这时,从李业的身后走来一个汉子,手里拎着一袋干粮和水囊,慢慢走到了李业旁边。
“大哥,跑了这么远的路程了,吃点东西吧。”
李业看着面前的干粮,叹了口气。
“老刘,拿开吧,我吃不下。”
老刘看了看手里的干粮和水,有些为难道:“老大,咱这走的匆忙,只带了这么些东西。你就是想吃好的也得等咱逃出去不是?现在就将就将就吧,不然咋有力气逃啊。”
李业没想到老刘会这么说他,苦苦一笑:“老六啊,你说什么呐。我哪里是因为嫌弃东西不好才不吃的?咱也是从苦水里泡出来的。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海上跑船运么?那时候日子多苦啊,咱们是顿顿臭鱼干,一连三五个月都碰不到五谷杂粮!眼下有面饼子吃还能埋怨什么呢?”
老刘坐在了李业旁边,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烙饼:“既然不嫌弃,那你就多少吃一点吧。我知道你心里犯难,可要不吃饱饭哪有力气想主意啊。”
李业看了眼老刘,最终还是接过了烙饼。
老刘笑了:“唉!这才对嘛,老大,这水我给你放边上了啊!”说完便走开了,为李业留下一个安静的思考场所。
李业看着眼前寂静的官道,慢慢从面饼子上撕下来一条来,随即丢进了嘴里。
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面饼子,嚼在嘴里就像是在嚼腊。它在你的口腔里慢慢的被研磨,粉碎,随后化为一团充分保留原始麦香的面团。这个面团就像是有着触手一般,在吞咽时死死地扒着喉管,非得要用一大口的水才能压下去。
虽然说自己也是从苦水里泡出来的,但这么些年的锦衣玉食早已改变了李业的认知和习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嘴对于平凡的面饼子实在是不敢恭维。
眼下,美味佳肴变成了白面炊饼;玉液琼浆换成了寡淡无味的清水;从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变成了终日胆战心惊的逃犯。李业内心是多么的不甘呐,自己从一条小舢板起步,把命捏在手里当筹码辛辛苦苦几十年才有眼下的光景,这回可倒好,一夜时间,一声巨响。都化作泡影消散无形。
草草吃了两口,李业就再也吃不下去了。那几块面团就像是堵在胸口一样,他举起水囊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没有那种烧喉的滋味,只有伤人的寒凉。冷水入腹到底是不舒服,李业闷哼一声便把水囊摔在了地上,水顺着口子慢慢的流到了地上。渗进了土里。
李业眉头紧紧地揪着,深深的叹了口气,李业转声道:“兄弟们过来,我有话说。”
附近的人呼呼啦啦便都围了过来,其实这次李业并没有带多少人逃出来。眼前的几个都是早年间和自己一块拼命的老弟兄,他们也是漕帮的骨干高层。
李业看着眼前的六个人:“老哥儿几个,咱现在已经出了燕京有六十多里了。再有四十里咱就能跳出官兵的圈子了。到时候扬州,青州还是南海洲,咱愿意去哪儿都成!”
这时却又一个人叹了口气,李业看着他:“老二,有心事?”
老二名叫李大元,在漕帮里面扮演着军师的角色:“大哥,我总是觉得薛世东那小子憋着坏。咱千万得小心再小心呐!”
李业皱了皱眉:“怎么讲?”
“昨儿个下午薛世东来找咱们,让咱们分批逃跑我就起疑。”
李业想了想:“这事情我也琢磨过,那小子说让咱们几个知道内情的走一路,让其余的小崽子给咱们作掩护的时候我也奇怪。但仔细一想吧,也有道理,咱们要是和那些小崽子走一起,上百号人浩浩荡荡的到哪儿都藏不住。最主要的是咱们保住命就好,等咱们逃出去了,再拉起一只队伍也就好了。”
老刘接过了话茬儿:“就是,带着他们一起跑咱谁也走不脱。这话又说回来了,这回要不是祁阳候给咱们开后门,咱还真走不脱这燕都城!”
李业看了眼老刘:“我说老六啊,你身上的块儿是天天长,可怎么就不长脑子!他祁阳候哪有这么好心,他是怕咱被抓了以后把他供出来才放的咱。咱安全了,他也就安全了。”
老二突然皱起了眉头:“老大,咱要是死了,那祁阳候不是更安全了嘛......”
其余五人突然想到这一层,一个个大惊失色。蹭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警惕地朝四下张望着。
李业看着一脸警惕的老弟兄,摆了摆手:“别紧张,我想祁阳候是不敢拿咱们怎么样的。”
老刘紧紧地攥着刀:“老大,你怎么知道的?”
李业缓缓道:“我李业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头了,又怎么会一点后手不留?我昨儿个和薛世东说的很明白,这些年咱的交易我都记了一笔账。我活着,帐就没事,我要死了,帐就会送到京城。他祁阳候也不是个傻子,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老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老大真高明!有了这个撒手锏咱就能活踏实了!......唉,哪儿来的咸鱼味啊,哪儿,哪......”还未说完,老刘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业也嗅到了这个味道,淡淡的腥味,就像是咸鱼味。
“不好!掩住口鼻,是散魂香!”李业脸色一变,突然叫到。
但为时已晚,除了及时掩住口鼻的李业,其他人都倒在了地上。
一群黑衣人慢慢从林子里走了过来:“李帮主,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说话的乃是祁阳候府的葛护。
李业虽然动作迅速,但还是吸入了一些散魂香。现在身子有些发软,脑子也有些不清楚。
李业紧守着一丝的清明,努力的不让自己昏倒:“阁,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葛护冷冷一笑:“我们是什么人?李帮主可是贵人多忘事啊!刚刚不还聊着我们侯爷的嘛,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给忘了?”
李业闷哼一声:“是祁阳候叫你们来的嘛!你,你们要是杀了我,咱们之间的黑火交易就会立刻大白于天下!我早就把账本......”
“早就把账本送到了扬州分舵对不对?”葛护阴冷的说道。
李业大吃一惊:“你,你怎么会知道!”
葛护揉了揉肩:“我不光知道是送到扬州分舵,我还知道账本就在扬州分舵副舵主郝柱手里。你昨儿发的飞鸽传书已经被我们给截了,你发出去的信使也被我们给杀了。李帮主啊李帮主,我可是真服了你了,传个消息还要来个双管齐下!要不是几个弟兄一直看着你,还真就错过了。”
李业激动之余,吸入了散魂香,结果终于是昏倒了。倒下去之前,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慢慢朝他走来的葛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