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泰与宇文曼双双投河后上官忠又急又气,他急的是自己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坠河,气愤的是她怎么会愚蠢地认为自杀就能阻止高举的屠刀。
但事到如今显然已无法挽回,当务之急是如何让活着的人尽最大可能离开这里。
摆在上官忠面前的是越来越小的包围圈,面对岌岌可危的状况,他开始带领剩余兵士进行突围。
纵使两兄弟用尽浑身解数,然而面对数量处于优势的敌人,只能徒劳的一次次被打了回来。
眼见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上官贞丢掉早已变形的钢鞭,顺手拔出插在一具尸体上的长矛说“上官家的一切,就拜托哥哥照顾了...”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十几骑指着墨源苗杀了过去。
见上官贞朝着自己没命的冲了过来,墨源苗惊慌之下喊叫着让士兵靠拢保护自己。
密密麻麻的士兵很快就将上官贞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就像一块掉入蚁群的肉末,身边瞬间布满了无数蚂蚁在疯狂撕咬他的血肉。
上官忠没有时间伤悲,理智告诉他必须活出去才对得起剩下的士兵。
借助敌方士兵保护墨源苗而拉扯出来的空隙,他马鞭一挥带着人马冲向了难得的空隙。
好在剩下的士兵都骑着马匹,凭借速度上的优势强行冲出了包围圈。
看见煮熟的鸭子飞了一只,墨源苗顿时气得直跺脚。
如此精密的计算和层层布置的埋伏下还是把这点人放跑了,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没本事。
他立刻调拨出所有的精壮骑兵追了上去,绝不能放走一个逃敌。
虽然上官忠一路马不停蹄,然而身后的杀喊声依旧丝毫不减。
就在这时偏偏跟随上官忠多年的战马,再也禁不住剧烈奔跑疲惫地倒了下去。
马儿撕心裂肺的悲鸣着想要挣扎起来,马背上的人也摔的极为狼狈。
跟随上官家多年的老家将飞奔过来,纵身一跃跳下来将自己的马交给上官忠。
上官忠本来坚决推辞,老家将焦急万分地说“将军上马快走,你还年轻,你要活着上官家才不会亡!请让我最后一次为上官家尽忠吧。”
上官忠羞愧的看着他,这段时间在他的帮助下自己两兄弟才多次得以虎口脱险,然而这一次居然还是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保护自己。
上官忠知道情况刻不容缓,他不再来回推辞翻身上马,胸口像打翻的五味杂陈让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紧接着家将用力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战马嘶鸣着,宛如在与这位忠诚的家将告别。
上官忠握紧马缰在飞驰的马身上紧闭双眼,他不敢再回头去看一看那个上官家的老家将。
因为回头的话,一定无法再狠心离开了。
他身体无力的趴伏着任由老马带他前行,脑海中的他回到了少年时代,老家将正把他背在身上快速的跑动,手中的风车越转越快......
直到一缕阳光唤醒了血染的天空,身后的杀喊声早已悄然退去。
筋疲力尽的上官忠麻木的跳下马,一人一马口干舌燥的跪在河边共饮河水。
他看着手中战斗了一夜的长枪,将它高高举起用力掷入河中,接着又褪去身上的铠甲也一并丢弃在河中。
他拔出宝剑用手轻轻抚摸着程亮的剑身,这把宝剑在家族中是传递了几代人的宝物,如今以免落入敌人手中,不得不由他这个不争气的后人丢弃。
上官忠眉头皱在一起,死死盯着湍流的河水,他仿佛中了巫术被定身了一样,任由狂风吹动着河畔的芦苇割裂脸颊却纹丝不动。
等了很久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举起宝剑,身边的老马突然冲上来将宝剑撞落于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接着对着怒涛河一阵高过一阵的狂笑,最后含着泪捡起插入泥中的宝剑。
他扯下随身的大衣裹住宝剑藏在了马鞍之中,满心沮丧地垂着头牵着马向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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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拼命摇曳着本身并不怎么牢靠的马车,刺骨的冷意随时随地寻找机会穿透衣裳钻入骨髓。
崎岖的山路让小女孩弱小的身体随之摇摆不停,她偷偷的看了一眼沉思的父亲却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为何叹息不止。
她的父皇宇文阁正对长子宇文钟吩咐着什么事情,眼角无意间扫到了一双稚嫩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他伸手抚摸着她幼小的额头缓缓地说“到了那边以后一切都听你哥哥的话,不可以再由着性子乱来!”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问着父亲“父皇,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回来吗?”
父亲只是带着慈爱的微笑看着她却没有再开口,但是他眼中这慈爱那么苍白无力,只能通过上扬的嘴角来掩盖离别的痛苦。
瓢泼大雨打湿了她的衣裳,父亲却消失不见。
她四下张望并努力的呼喊,可是不仅是父亲,四周的一切都在倾盆大雨中模模糊糊消失不见,只剩刺骨的寒冷包围着她...
“曼儿~~”
文泰心急如焚的呼唤着宇文曼,可是冰凉的身体毫无回应,这让他心里涌起一层绝望。
她身上还穿着为他而舞的霓裳羽衣。
不过文泰为了救她,在落水的一刻就脱掉了沉重的铠甲。
他颤抖的手触摸到了她微弱的脉搏,重新燃起的希望让他鼓起勇气大声呼唤,希望有人能听见并前来帮助他们,即使要用一切来交换他也会毫不迟疑的同意。
然而除了唱歌的浪花与黑暗中模糊的群山传来回音,终究还是没有一个人影出现。
文泰不断的询问自己“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当然不能!
他不相信命中注定,虽然这次勤王行动他彻头彻尾的失败了,至少他还有事情要做。
必须竭尽全力拯救眼前的爱人!
绝境中的人总能比平时想起更多事情,文泰记起了一个老大夫无意中提起过处理溺水者的办法:溺水者上岸后不能立即头朝下吐水,而是用竹筷横于口中,将溺水者伏于牛背之上引牛慢行,待肚中水顺嘴流出即可活命。
关于竹筷的制作倒是简单,文泰很快找来一支大小合适的树枝横在了宇文曼的口中。
但是牛的问题却难住了他,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别说放牛娃,就是行人走过的小路都没有。
没有时间让他继续耽搁下去,每拖延一刻都会危机性命。
文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尽量拧干后搭在双肩,接着将宇文曼轻轻驼在肩头,自己则略微弯腰模仿老牛走路的样子在柔软沙滩上来来回回。
文泰的额头已经汗如雨下,回头看着肩头吐出不少污水的宇文曼脸色好了许多,他咬着牙坚持着继续行走,心中希望她很快就能醒过来。
等到太阳跃出了山头,文泰已经精疲力尽的趴在了沙滩上,而沙滩上的宇文曼依旧全身冰凉脸色苍白。
文泰心里的担忧早已被别的情绪所代替,他恨自己的无能、恨敌人的狡猾、恨无耻的背叛甚至内心深处也许还恨他的父亲——那个在他心中万丈光芒的大将军居然如此轻率的安排下这样一次行动。
他双手握拳狠狠的砸着沙滩,仿佛那就是他所憎恨的一切,就在沙滩上被锤打出一片巨大的坑洼时,他似乎听到了宇文曼轻微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