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繁星浩淼,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将驰道两边的大树倒映在地上,影影绰绰,偶尔一阵风吹过,那枝条便张牙舞爪起来。湿润的空气中夹带着些许凉意,些许清香,深吸一口,泌人心脾。常宝儿此时倒也轻松了很多,这几个爷台的确是好人,而且那个领头的当真对崇县很熟悉,有些地方自己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这位李公子却是如数家珍。
常宝儿便也捡些乡间趣事娓娓道来,大半倒是与吴四娘原先的那个儿子有关,看得出来,姐弟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第,但相互之间却很亲昵,常宝儿言语之间,常常不自觉地透出那这个弟弟的一丝溺爱。
李文和李敢此时倒成了锯嘴的葫芦,落后李清与常宝儿两人丈余,两人共乘一骑,要不是他们的战马都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载着这两个大汉倒真是非常吃力。
李清是真得很开心,常宝儿清脆的声音叙说着那些乡间趣事,让他觉得很放松,恍惚之中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与邻家小妹在梧桐树下说着些闲话,毫无挂碍地大笑,侧头看着常宝儿那张纯真的笑脸,李清觉得太难得了,似乎现在,自己已很难看见这种毫无心机,发自内心的,没有一丝儿污染的笑容了。
有所得,便有所失,自己得到了许多,那么注定便会失去很多。包括爱情。李清有些憾然地叹了一口气。
“李公子,你瞧,前面便是我们南郊村了!”常宝儿指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开心地笑道。“多谢李公子借马给我骑,不然我今天一定会走到后半夜去!”
“举手之劳而已。”李清笑道:“有什么谢不谢的。”
说话间,四人已到了村口,村口的一株大树下忽地冲出一个人来,大声道:“劳驾各位大爷,请问你们在路上看到一个姑娘了么?”
常宝儿盯睛看时,忽地惊喜地叫了起来:“娘亲,您怎么在这里?”
树下冲出来的那人一呆,这才抬起头来细看,惊道:“宝儿,你,你怎么……你怎么?”
常宝儿想下马,身子一动,却又停了下来,李清的这匹马实在是太高大了一点,常宝儿却是没有胆子跳下去,李清一笑,翻身下马,走到马侧,伸出一支手道:“来,我扶着你,不要怕!”
常宝儿红着脸,伸出手去,扶在李清手上,向下一跳,李清另一只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托,轻轻巧巧地让她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娘亲!”常宝儿向着来人奔去。
吴四娘一伸手将常宝儿揽在自己身后,有些警觉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李清,道:“这位大兄弟,宝儿怎么会和你们一道的?”一副老母鸡护小鸡崽的模样!
李清笑道:“吴四娘了,一别数年,还认得我么?”
吴四娘疑惑地道:“你是谁,我认得你么?”
李清哈哈一笑,“我们可是当年在崇县老营里的故人啊!”
吴四娘听对方说得一副很熟韧的样子,不由有些迷惑,挺着肚子向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仔细地打量着李清。
“你,你是李,李……”吴四娘忽地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虽然时隔了五六年,李清又蓄上了胡子,比起当年的年轻稚嫩,容貌已变了不少,但吴四娘却仍是认了出来,这可是自己和宝贝儿子的救命恩人啊!“你是李参将!”
吴四娘大叫起来。
“正是,想不到吴四娘现在还认得出我来啊!”
“天啊,我的天啊!”吴四娘掩着嘴,“您怎么,怎么到这里来了!”忙不迭地便要向李清下跪行礼。李清抢上一步扶着挺着肚子极不方便的她,笑道:“吴四娘,算了算了,不要多礼了。”
一边的常宝儿看着母亲激动的样子,居然要向对方下跪,不由有些迷惑,就算对方送了自己回来,也犯不着跪下给人行礼道谢吧。“娘亲!”她在一边扶着吴四娘,“我在路上避雨,碰到了李公子,眼看着天要黑了,李公子好心便带了我回来。”她小声道。
“宝儿,宝儿,你碰上贵人了,这是李参将啊,不不,他是李大帅啊,我们定州的李大帅。”吴四娘子激动地道。
啊!常宝儿一下子蒙了,这个看着挺平常的,一路上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居然就是定州的最高统帅李清李大帅?她不由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倒在李清面前,“李大帅,民女无礼,民女……”
李清笑着双手将扶了起来,触手之处,感觉到这个娇俏的女子身子居然在微微发抖,不由笑道:“嗯,宝儿,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害怕干什么?这一路上不是挺好的,你说得那些乡里的事很有趣,我很开心,真得,很长时间我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真得么?”常宝儿怯生生地抬起头,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的。”李清笑道。
李文和李敢走了过来,听到李清的话,嘴角都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吴四娘激动地道:“大帅,大帅,当年您救了民妇母子两人,民妇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今天又承蒙您带着宝儿一路赶回来,无论如何,请给民妇一个机会让民妇稍尽绵薄之力,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请大帅去我家歇歇脚,换一身干爽衣服,喝几杯热酒,这春上的天气还很凉,您身上衣裳都湿透了,穿得久了,一不小心就会伤风的。”
李清迟疑了一下,听常宝儿说,她家就她们母子两人,这瓜田李下。“这不大方便吧!”
wωw● Tтka n● ¢ 〇
吴四娘道:“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大帅是我们定州之主,又是我吴四娘的再生父母。能去我们家,是我的荣幸啊。大帅,当年老营的虞老三现在在我们村当里正,还有村老,您也是认识的,我把他们都叫来,陪大帅您好好地喝几杯,大帅,当年你出崇县之后,老营里的人可都是想念你得紧呢,后来老营也解散了,现在老营里的人都分布在崇县各地了。”
“好吧,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你去把他们叫上,我今天就去你们家叼扰一晚上。”李清笑道。
吴四娘大喜,“宝儿,快去,快去,快去请虞三叔和村老过来,就说我家来贵客了,请他们来作陪。”
“是,娘亲!”宝儿答应一声,快步向村里走去。李清作了一个手势,李敢会意地跟了上去。“宝儿姑娘,天黑不好走,我陪你去。”
宝儿笑道:“这位官爷,这村子里我可是比你熟悉呢!”既然知道了李公子是定州大帅,那么伴在他身边的人自然就都是官爷了。说着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月色下正与母亲走向自家的李清,一颗心不由砰砰地跳跳了起来,真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大帅居然这么年轻,而且长得还很好看。
李敢干笑一声:“这个嘛,也是,不过我陪着你,也防着有狗来咬你嘛,瞧我这块头,没有那只狗能近身三尺。”
听了李敢这话,宝儿不由脆声笑了起来:“官爷,我可是在这个村里长大的,这里的狗啊,便是咬,也只会咬你啊!”
李敢这下没话说了,闷着头紧紧地跟在宝儿身后,宝儿这时自然知道,肯定是大帅让这个大个子来陪着自己的,不然的话,他巴巴地跟着自己干什么?
吴四娘家与崇县绝大部分民居一般,一溜三间青砖大瓦房一字排开,两侧还有一些附属偏房,养着一些猪啊鸡啊羊啊什么的。
一踏进院门,便传来狂暴的狗吠声,一条狗耸着身子,盯着李清两人,狂吠不止,吴四娘喝斥了两声,那狗便夹尾巴钻进了墙角,只扬起头,竖着耳,喉咙里不时传出威胁似的呜呜声。
“大帅请进来!”吴四娘推开房门,松油灯不太亮,但仍然可以看见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吴四娘将上首的椅子擦了又擦,“大帅,您先坐会儿,我这就去烧水,一会就得了!”
李清点点头,吴四娘欢欢喜喜地去一侧偏房里,片刻功夫,那头屋顶便有炊烟冒起。
“大帅,这吴四娘风风火火的,倒也似个能干女人。”李文道。
李清点点头,“她丈夫死得早,一个女人家拖着一个儿子,过了好几年,当年在老营里,她可是将自己当男人一般来干活的,能干那是一定的。”
“这个常宝儿长得好生俊秀,不知道吴四娘现在这个男人什么样子,居然能生出常宝儿这样的美丽女子来。”李文道。
“宝儿倒是长的不错,但更重要的是呀,她的那份纯真,清新,李文,这才是最稀罕的呢!”李清道。
李文连连点头称是。
“我说宝儿啊,我都要睡了,你硬说家里来了贵客,是谁你也不说,非得拖着我过来,对了,这个汉子是谁啊!怎么没有见过?”外面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宝儿,是不是你娘给你找了婆家,今天夫家那边上门来了?”又一个声音道。
“虞三叔,你再乱说,我让大黑咬你了!”宝儿娇嗔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好发了,不说不说,算我怕了你!”
虞老三扶着一个老头一步跨进屋里,便看见了灯光之下的李清,虞老三使轻地眨了眨眼睛,再伸手揉了揉,“我没做梦吧,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