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打马上前,到车前十丈,抱拳道:“是阴阳怪老前辈吗?在下双龙镖局江双龙问候,不知老前辈在此,多有惊扰,老前辈若不见怪,在下立即打马回车,免惊老前辈清修。”
他这话是抱万一之想,也许阴阳怪等的不是他的镖队呢,不过他的希望立马就落空了,阴阳怪冷哼一声:“七、八年不出来,竟还有人记得老夫,很好,看在你还有点眼光的份上,你滚吧,车留下。”
阴阳怪面具后的眼光酷厉阴冷,江双龙看了一眼,知道多言无益,事实上阴阳怪能放过他们,已是大违往昔的风格了,再要他放过马车,怎么可能。
江双龙抱一抱拳,打马回来,看着戴武叶遇仙两个,低声道:“老魔功力太强,我们不是对手,你们从原路回去吧,或能捡一条命。”
“总镖头,你呢?”叶遇仙扣着马缰的手上,青筋重重的跳了两下。
“我的事不要你们管,快走快走。”江双龙不答他话,只是挥手。
镖局的规矩,只要接了镖,中能便不能退镖,前面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跳下去,绝不能置事主与不顾,当然,也有面对强敌而中途退缩保命的,但江双龙显然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和江双龙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知道他的性子。
叶遇仙与戴武对视,叶遇仙平素有小白脸之称,这时一张脸更白得发青,戴武一张红脸则是红得发黑,目光对视,心意相通,两人蓦地里同声大叫,两匹马同时急冲出去,射向阴阳怪。
江双龙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戴叶两个会这样,他留下戴叶两个,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精细和功夫好,也是看中他们胸中的血性。
不过他刚才的话也并不是虚情假意,更不是反语相激,他是真的希望戴叶两个退走,阴阳怪凶名赫赫,功力超绝,他们是绝对拼不过的,很多时候,血性并不能改变事实。
但炽热的血,至少无愧于它鲜红的颜色。
江双龙左手在马上一拍,整个身子凌空翻起,倏地越过戴叶两个,一刀向阴阳怪劈去,这一刀后发而先至,刀风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异啸,更将无数白茅的飒飒振响一齐压了下去。
戴叶两人曾多次见江双龙使刀,却从没哪一次见江双龙的刀有如此气势,气血所激,竟让江双龙在这一刀里达到了前所未至的境界。
但古松下突地就失去了阴阳怪的身影,江双龙这一刀竟没了目标,大惊失色之下,江双龙火急回身,果见阴阳怪正向马车掠去。
“老怪看刀。”江双龙回身急掠,阴阳怪一脚前跨,奇异的是,身子却反向后退,而且快得异乎寻常,倏一下就拦在了江双龙前面,他这一下似进而退,完全出乎江双龙意料,急举刀时,黑光一闪,眼前刹时黑蒙蒙一片,大惊下急要后退,胸前却早已一麻,向后跌飞。
江双龙心中惨痛,向后跌飞的同时他已经明白了,那眼前一黑是阴阳怪的黑袍遮住了视线,阴阳怪的功力并不象传说中的那么高,但避实击虚,他紧张之下,竟是一招受制。
阴阳怪跟着江双龙倒飞的身子后掠,刚好迎上回头掠来的叶遇仙戴武两个,戴叶两个功力还远不如江双龙,加之见江双龙一招便被击飞,惊怒慌张之下,招法更是大失水准,同样是一眨眼便给击飞了出去。
阴阳怪身子凝住,嘿嘿一阵阴笑,但出乎江双龙意料,他并没有再给江双龙三个补上一下,而是转身向马车走了过去。
“总镖头。”看阴阳怪走过来,老亚不敢与抗,但也并没有撒脚逃跑,而是绕过阴阳怪向江双龙奔了过来,阴阳怪也并未阻拦。
江双龙穴道受制,神智未失,惊怒的看着阴阳怪走向马车,却同时看到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场景,酒管家头趴在膝盖上,手中的鸡公壶虚虚的垂着,他竟是睡着了,白茅飒飒的振响中,掺杂着他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阴阳怪却在马车前停了一下,冷眼斜视着呼噜震天的酒管家,阴笑一声:“这么好睡,到阴间睡去吧。”手一扬,一根黑带子从他黑袍中射出,射向酒管家,黑带子飞出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江双龙却看得出来带子上绵劲中蓄,这一击,江双龙便是全力出刀也未必能接下来,何况酒管家还是在睡梦中。
江双龙脑中电闪:“他为什么对一个睡梦中的老人用这么大力,难道酒管家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酒管家突然从马车上摔了下去,不是给阴阳怪的带子打下车的,那会儿阴阳怪的带子离着他至少还有两三尺的距离,而就是自己摔了下去,江双龙惟一能找到的理由就是:他睡着了,而身子刚好在这一刻摔了下来。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江双龙瞠目结舌,阴阳怪也似乎有些发怔,便在这一瞬间,马车的帘子突地无风自起,车中一剑飞出。
那一剑飘忽如风中的白茅,阴阳怪一退,再退,三退,带断,袍裂,退到十丈外的阴阳怪光着一只右臂,手臂处的袍子已经绞成了一条条的布带,象枯黄后垂下的茅叶,他手臂上绑着一只护臂,如果没有这只护臂,可能他的手早给长剑绞断了。
“天残十式。”阴阳怪惊呼,盯着剑的主人,小令的母亲,眼中的神情如见鬼魅,随即一个倒翻,消失在了茫茫白茅中。
“天残十式?”江双龙念着这几个字,看着那持剑的女子,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
天残,早年间的一代狂魔,邪道上顶上尖儿的人物,阴阳怪若与他相较,就象老鼠和恶狼相较,完全不是个儿,小令的母亲,这个清秀温婉的女子,难道竟是天残的传人?
小令的母亲倒持长剑,到江双龙面前替他解开穴道,当她手伸过来时,江双龙嘴角情不自禁牵了一下,小令的母亲留意到了他眼中的神情,微微一笑,却突地一咳,她急忙取手帕捂住嘴,但江双龙还是看到了她嘴角边的一点血丝。
“难道她竟然负了伤?”江双龙心中闪过一丝疑念,小令的母亲却已冲他歉然一笑,退进了车中,江双龙明白她这歉然一笑的意思,她不能再替叶戴两镖头解穴了,必须得江双龙自己动手。
她竟然会为这样的事抱歉,她真的是那传说中见面即残的天残的后人吗?江双龙心中疑念又多了三分。
他爬起来,替叶遇仙两个解开穴道,那酒管家这会儿倒睡醒了,重又爬到车上,口中还嘟嘟囔囔:“吵死了吵死了,想眯一会儿都不行,世道无良啊。”他的冤气又转发到江双龙几个身上:“你们到是走不走啊?”
叶遇仙两个看着江双龙,江双龙一点头,翻身上马。不论小令的母亲是不是天残的后人,以她的剑术,江双龙几个给她保镖都是笑话,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下了岭再说。
岭下有个小镇子,镖队歇下,一直到天黑透了,江双龙才把那一坛金瓜子取出来,他并没有把金子藏在镖局中,而是随身带在了马上。
到酒管家房中,酒管家在一边就着鸡公壶喝酒,一边啃鸡爪子,见江双龙进来,他把鸡公壶递了过来,道:“你不会真不喝酒吧,来一口。”
“谢了。”江双龙摇摇头,把那坛金子放在了桌子上,道:“原物壁还,一粒不少。”
“你什么意思?”鸡公壶收回去,酒管家翻起眼睛看着他。
“惭愧。”江双龙摇头:“在下觉得非常惭愧。”
“惭愧什么?不会喝酒吗?”酒管家点头:“那你是应该惭愧。”
江双龙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一时不知后面的话该怎么说下去,耳边忽地传来一个声音:“我并不是天残的后人。”
声音是隔壁房间传来的,是小令母亲的声音,江双龙身子一肃,转身抱拳道:“在下没有那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
但小令的母亲没让他说完,插口道:“阴阳怪只是一时给吓住了,但很快他就会醒悟过来,知道我用的不是天残十式,天残十式,见面即残,若是真的,他那只手还保得住?”
她这么说,江双龙确是有些信了,若她真是天残的传人,阴阳怪今天不会只断一只袖子,略一沉呤,道:“但以夫人的剑招功力,即便阴阳怪再来,夫人也完全可以再赶走他。”
“我有伤在身,而且阴阳怪只是给唬住了,一旦明白我使的不是天残十式,放胆来犯时,我还真不是他对手。”
“但即便如此,我也帮不上忙啊。”江双龙坚持:“我这点区区功夫给夫人保镖,真的只是个笑话而已。”
“区区三脚猫的功夫,凭什么就要给你一坛瓜子啊。”一边的酒管家突然插口。
江双龙一张脸刹时胀得通红,转头道:“惭愧,这也正是在下疑惑的地方。”
“你是三脚猫,但你的背后有只四脚虎啊。”酒管家眯着老眼看着他。
“你老是说我的姨表叔易千钟?”江双龙明白了。
耳边又响起小令母亲的声音:“江总镖头,实在抱歉,我们知道你和易大侠是姨表之亲,也知道你们一直在走动,象易大侠那样的名侠,就算我们有再多的钱,也是请不动他替我们保镖的,所以只有婉转通过你来请动他,你是他的姨表侄,你去求他,对手又是凶名赫赫的阴阳怪,易大侠是一定会出手的。”
“难怪她一出手就是几万银子的保费,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江双龙终于是明白了。
江双龙和花江六君子之一的易千钟是远房姨表亲戚,虽然是姨表亲,但江双龙着意巴结,逢年过节的,总要上门去拜问,他走得勤,易千钟对他也就还算看重,如果他上门相求,敌人又是人人欲诛之的邪道凶魔阴阳怪,以易千钟的侠名,他十九会答允出手,而一旦扯上花江六君子,阴阳怪本事便再大上一倍,也是动不了小令母子一根毛发。
自己其实只是个线头,想到这一点江双龙颇有些尴尬,不过解开了疑惑,心中倒又畅快了些,但仍不敢把话说满,道:“那我去请一下我姨表叔看,只是不知能不能请动他老人家。”
“如果说拿钱请易大侠护送,那确是再多的钱也请不动,还是对他的污辱,但总镖头以亲情相求,对付的又是阴阳怪,易大侠一定会来的。”小令母亲声音里透着肯定,略一顿又歉声道:“江总镖头你莫见怪,我也实在是为了小令,请你原凉一个母亲的护子之心。”
她玩这样的心机,事先又不言明,江双龙心中也确有几分恼怒,但听了这话,心气倒是平了,忙道:“夫人请千万别这么说,我即刻便动身去请姨表叔,不过我听说姨表叔他们最近有点事,可能不在家里,在花江城,路途远了点,可能要明天才能赶回来了。”
“有劳总镖头。”小令母亲出声相谢。
“不敢。”江双龙一抱拳,便要转身出房,酒管家却一把拉住他道:“把你的瓜子带走,这么大一坛,老夫可没这精神替你看管。”
“这个,还是等我请了我姨表叔回来再说吧。”
“老夫刚才用鸡骨头替你打过卦了,你一定可以请他回来的。”酒管家三不管,把那坛金瓜子抱起便往江双龙双手一塞。
江双龙看桌子上,果然散放着两根鸡骨头,但他这卦到底是怎么打的,江双龙却是看不明白,不过酒管家即然把金瓜子塞到了他手里,而且摆明了出这么高保费就是要借他去请易千钟,而他也确信可以请得动易千钟,则这金子收了也不过份,便不再客气,道:“借你老吉言。”
出房到隔壁房里,对叶遇仙戴武两个道:“少夫人不是天残传人,阴阳怪是给唬着了,过后想明白了肯定还会来,我得去请姨表叔才能拿得了他,阴阳怪该当不会找到镇子里来,你们留点神,我去花江城,最迟明天中午也就回来了。”
客店不大,江双龙和酒管家及小令母亲的对话,叶遇仙几个其实都听了个大概,这时一齐点头,道:“总镖头放心。”到手的金子不要还回去,换了任何人都会开心,两人说话中气十足,江双龙感受到了他们的兴奋,一点头,转身出房,借遁术急往花江城来。
易千钟去了花江城的事,江双龙只是听说,他为人稳重,还是先去了易千钟的家,想好了如果不在再去花江也不迟,结果易千钟真的在家,江双龙说了请易千钟帮手的话,他当然不会傻到把小令母亲先前的算计说出来,只说自己保的一只镖给阴阳怪盯上了,一定要请易千钟救命。
易千钟看到他,最初的神情有些异样,似乎有惊讶的感觉,不过听了江双龙请他帮手的话,只是略一犹豫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动身赶了过来。
真的请到了易千钟,江双龙兴奋至极,心下暗忖:“那小令的母亲看起来温温柔柔,却真的是好心计,只不知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就引来了久不现身的阴阳怪?”
第二天响午时分回到了镇子上,叶遇仙几个接着,报说一夜平安,江双龙彻底放下了心。
小令母亲算计好要请易千钟来,易千钟真的来了,她却并不现身,当一切和她无关似的,酒管家更是老样子,仰起鸡公壶喝酒,翻起眼睛看人,不过对江双龙来说,这样更好,倒更暗暗佩服小令母亲处事的精明老到。
午后动身,行了几日,阴阳怪再不见出现,这日距安平已不过三四日路程,中间最险的只有个老鸦口,江双龙的想法,慢走一点,三日多的路程,做四日走好了,这样就可以选择在正午的时候过老鸦口,易千钟却不同意,要镖队急赶一段,太阳落山前赶过老鸦口,面对江双龙的犹豫,他一句话:“有我在,放心走,早到了地头,我还有事呢。”
他这么说了,江双龙自然不敢反对,这日一早起来,一路急赶,午后不久,终于赶到了老鸦口。
老鸦口其实应该叫老鸦峡,峡长十里左右,窄处三五丈,最宽处也只有二三十丈,两面高崖壁立,崖壁灌木丛或石洞中,栖息得有很多乌鸦,每到太阳偏西,乌鸦归巢,峡中便鸦噪不绝,让人听了心中发毛,加之老鸦口前后数十里都没有村镇人烟,因此许多人都怕走这一段,实在要过,也是拉群结伴选在正午时间过,说这样阳气足些。
看到峡口,易千钟挥手让江双龙停下,江双龙心中一紧,道:“姨表叔,怎么了?”
“噤声。”易千钟脸上显出凝重之色,侧耳听了一会,道:“你们先不要进来。”说着飞身向峡中掠去。
“难道阴阳怪等在峡中?”叶遇仙两个脸上都有惊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