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是连城宝玉, 人更是绝色美人。
这样的组合如果不引人注目那才是怪事。
众人这女子像是要来此出售这块玉佩,不时有人上前问价。
谁知那女子却只是微笑着摇头。
于是看的人就越来越多。
出价的人自然也不少,价格也是越出越高。
那女子依然只是微笑着摇头。
这时忽然有一个眇目瘸腿的老人挤到了人群中, 一只独目呆呆地看着那玉佩, 过了半晌才喃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说完, 一步步挪到那女子身边, 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女子刚开始没怎么注意他, 听到这句话忽然脸色大变,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玉佩从竹竿上收回,恭恭敬敬地对那老人道:“这位先生, 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也不等老人答话, 径直转身离去。
那老人立刻随之而去。
围观的人一看没了热闹可看, 立刻轰然而散。
没有人知道, 刚才的一刻使后来的武林产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影响。
不好办啊不好办,看来我欠的这个人情是不好还喽……为独孤无心诊过脉后, 眇目老人,也就是魔教左使杨郁之便开始大摇其头,面色更是苦恼无比。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看到杨郁之的神情,独孤无心的心也开始一点点沉了下去。
——如果连医圣的传人都说他的伤不好办,那恐怕天下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难道自己真的会终生都成为一个废人么?
“就算我能用接筋续脉之法将断裂的筋脉完全接好, 也未必能恢复到未断以前的状态, 而且……”老人沉吟着道:“你身上本就中了血蛊之毒, 现在又加上一样酥骨软筋膏, 这两样中的任何一件都是麻烦无比, 更何况现在两毒混作一处,情况更是乱七八糟, 不妙啊……看来你的命大概不会长久了……”
“我不在乎可以活多久,”独孤无心道:“我只想恢复武功,然后从西门隐秋手中夺回他抢走的一切。”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只好姑且一试。”杨郁之叹了口气道:“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也只好看老天的意思了。”
三个月后。
杨郁之看着孤立院中的那个落寞的白色身影,不禁悄悄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能将他的筋脉完全接好,但是,正如自己当初所料,他那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是再也无法施展了。
——再续的筋脉根本无法承受那么强大的真气,所以独孤无心的真气只要一到筋脉原来断裂之处便再也无法流通。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体内的两种相互纠结冲击巨毒终于渐渐融合为一处,看来不久便会毒气攻心了。
尽管自己费了那么多心力尽力去拖延毒发时间,但这一天的到来却是他无法阻止的。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么?
自己真的要辜负了老教主的希望与信任,让她唯一的儿子的性命断送在自己手上?
“这一天快到了吧。”耳边忽然想起独孤无心淡淡的声音。
“没有,”杨郁之一惊,慌忙道:“我还可以帮你拖上一阵。”
“你不用骗我了。”杨郁之淡淡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说完,他忽然低下头,以手掩唇发出一阵压抑的,无声的轻咳,摊开手时衣袖上已添了一处紫黑色的血渍。
“现在,每天咳血的次数已经增加到了五,六次,很快毒便会攻心了吧。”独孤无心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哀伤与无奈:“我死无所谓,我只是觉得难过,因为我竟然救不了她。”
杨郁之静静地看着独孤无心。
从自己见到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才看出来,在这个外表清冷淡漠的少年沉默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千丝万缕的情绪。
都是痴情的可怜人啊!
为了给这个年轻人一个希望,他只得违背当初对老教主作出的承诺,带他去见那个人了。
而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杨郁之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沉声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许他能救你。”
魔教总坛。
西门隐秋看着乖乖坐在身旁的白衣女子那绝美的脸庞,好看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好美啊!”正看着远处平静湖面的女子忽然转过头来,用那双清澈得纤尘不染的眸子看着他道:“隐秋,当初我们就在这里定情的么?”
“是啊,当初我们就在这个湖边相爱的。”西门隐秋俊美的脸上依旧是那抹足以令所有少女为之痴迷的邪魅笑容:“你接了我的定情信物,亲口答应了嫁给我。”
“可是……”女子那美丽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茫然,嗫嚅着道:“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呢?”
“你后来病了一场,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西门隐秋叹了口气,语气幽怨:“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受呢。不过,你别灰心,你会慢慢恢复的。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就重新开始。凝雪,你说好么?”
女子仔细想了想,情况好象就是他说的这样,只有怔怔点头。
西门隐秋微微一笑,趁机将她的纤腰揽入怀中。
女子似有些抗拒,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是挣之不开,也只得由他去了。
西门隐秋轻轻吻着女子那乌黑柔亮,散发着兰花清香的的青丝,一双狭长的凤目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得意之色。
他现在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乖乖地倒在他的怀里,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女人。
“独孤无心,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比不上我的。”
想到独孤无心,他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三个月了。
自从三个月前在去长安的官道上发现了巽风的尸体后,就再也没有了独孤无心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他究竟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为什么自己派人几乎将整个长安城都翻了过来,依旧找不到他的影子呢?
既然找不到他,就只有等他来找自己。
西门隐秋了解独孤无心。
以他那又臭又硬,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脾气,他一定会回来的。
即使明知必死,他也会回来的。
到那时,也就是他的死期了。
西门隐秋下定决心,无论用尽任何办法,都要拔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西门隐秋一直都找不到独孤无心,是因为他一直被杨郁之藏在一个很隐蔽,也很奇特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杨郁之的酒窖。
他这才知道酒窖不仅可以藏酒,也可以藏人,而且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会躲在这里。
不过他现在又不在酒窖中了,因为杨郁之又把他带去了另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一个‘唯一可以救他的人’。
这句话当然是杨郁之告诉他的。
——他是我一个二十年没有交往的朋友,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你,那么这个人绝对是他。
这是杨郁之告诉他的,现在他只希望他说的没错。
只因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我不会救他的,因为我不会去救一个无情无义,只知道伤害别人的人。”这就是那个‘唯一可以救他的人’给出的答案。
“你不肯救他,还是因为当年的事,对吗?”杨郁之道:“柳兄,难道你当现在还无法释怀么?”
“不要叫我柳兄,”白衣男子一脸冷漠地道:“正如你现在是酒狂一样,我现在的身份是剑痴,一个只对剑痴心的人。”
“可是,我现在已摆脱过去,再度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你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剑痴冷冷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我们走。”一直沉默的独孤无心忽然道:“不用求他。”
说完便欲起身。
但杨郁之却阻止了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里应该也躺着个病人吧。——你不用问我如何知道的。那个有着两颗虎牙的小姑娘这些天一直在四处寻访名医,只可惜她找来的那些笨蛋恐怕连骡子都医不好,更何况是人。”
剑痴脸色一变,这句话的确说中了他的心病。
叶临风自从被他救回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丁灵虽然四处寻访名医,但结果却是群医束手,人人都说无药可医。
丁灵在今早赶走最后一名大夫之后,又被他派遣出去寻找新的名医,至今未归。
即使她再带了大夫回来,恐怕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难道……”剑痴心中升起一抹希望:“你能救他?”
“莫忘了我是医圣的传人。从那些所谓的神医口中,我已得知他中的是修罗掌之毒,这种毒在别人看来虽然可怕,但却还难不倒我。”杨郁之道:“只要你能救我的病人,我便答应救你的病人。”
“好,我答应你。”
经过一阵忙碌,杨郁之已累得满头大汗,但他的脸色却和缓了下来。
“如果你一开始便找我,恐怕现在就不用如此麻烦了。”杨郁之道:“只可惜我知道你不会去求我,只因你太骄傲。——他很快就会醒,现在该救我的病人了吧。”
“等等,”剑痴忽然道:“你说的没错,以你的补天神医再加上我的先天剑气,的确能将他的奇经八脉全部打通,使他的功力恢复到未失之前。可是,你觉得这值得吗?——你应该能看得出他中毒已深,最多活不过三个月。而为他打通筋脉,却至少要耗费掉你我六,七成的功力,这样做值得吗?”
“在我看来,只有当做不当做,没有值得不值得。”杨郁之毅然道:“而且,他是老教主的亲侄儿,是她剩下唯一的亲人,你忍心见死不救。”
剑痴忽然沉下脸,冷冷道:“别提这个人!”
“能够你还以为当年是她对不起你么?”杨郁之叹了口气道:“老教主,我对不起您……现在,我必须违背当初的承诺,对他说出真相了。”说完,他在已经惊呆了的剑痴面前,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讲了出来,却惟独隐瞒了独孤无心是独孤烟亲生儿子的事实。
听完杨郁之所讲的真相后,剑痴整个人完全呆住。过了半晌,他的脸上才现出了一抹极为深邃的痛楚之色,喃喃道:“烟儿,你真是太傻了,太傻了……”他将这句话反复说了几遍,才恍然大悟般道:“难道……无心他这么做也是因为……”
“不错,现在他们已冰释前嫌,只有你还蒙在鼓里……而教主,他那么骄傲的人,自然是宁死也不肯向人解释的。”
想起独孤无心那张清俊秀逸却倔强冷漠的脸,剑痴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独孤烟当年那略带稚气的倔强表情……还真是像啊,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姑母,就有什么样的侄儿。
烟儿,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为了你,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他的。
不多时叶临风便已醒来。
而独孤无心经过剑痴,杨郁之二人合力输送功力的情况下,全身真气也勉强恢复了正常运转。看来过个三五日便可恢复以前傲视天下的功力了。
一切的进展要比当初预想的顺利许多。
只是,功力严重损失的剑痴和杨郁之的情况却不是那么的好。
体内功力输出大半的他们恐怕没有三,五个月是无法完全恢复的了。
而刚刚醒来的叶临风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体内的毒素已被清除干净,但因为中毒昏迷的时间太久,恐怕没有十天半月是无法下床了。
所以……
“冰儿,你留下来照顾两位前辈,和叶少侠,我去找西门隐秋算帐。”功力恢复了七八成的独孤无心断然下令:“如果要下山千万记得掩藏身份。相信以这里的隐秘,西门隐秋不至于找到这里来。”
冰儿虽然不能说话,但却拼命摇头,同时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她知道独孤无心此行的危险性。
现在教中之人大半已投靠了西门隐秋,多半指望不上。
而独孤无心的武功又没有完全恢复,更何况这几个月来西门隐秋多不定又练成了多少阴毒可怕的武功。
“冰儿,”杨郁之开始劝她:“你就放他去完成他的心愿吧。”
“对,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不要拦他,”剑痴也道:“让他去做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冰儿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手。虽然她不能说话,但她的眼睛却说无了无数的依恋,无数的担忧。
“你们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还会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独孤无心既像是在说给大家听,也想是说给他自己听。
说完,他转身飘然下山了。
虽然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再回来,可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必须去走。
即使是输了,他也无怨无悔,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一个人如果能做到这四个字,那么他到世上这一趟,也就不算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