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扶疏一笑,试探着轻轻伸手,揽抱她腰肢,低头吻吻她的颊侧……这样亲昵的动作,以前的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一定会立刻推开他,可是现在,他深情而又极尽温柔,她便默然的由着他抱了一下,狐扶疏微微弯唇,只觉满怀柔软,满腔缱绻……
她随即轻咳一声,轻轻站起,籍着这个动作,不动声色的从他怀中抽开身:“这儿应该没甚么事了,我们明早便动身罢。”
狐扶疏一笑:“好。”
院角处,圣麒捂住小麒麟的嘴,慢慢退开,小麒麟愤怒的用力咬咬他指根,想了想,忽然啪嗒一声,掉下一大滴眼泪……圣麒沉默的抚摸它的小脑袋,小麒麟心如浑金璞玉,本来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谁对它好,它就对谁好……世间的恩恩怨怨,它本就不懂,而世人分分合合,贪嗔爱念,却也从未想过,会带给小孩子太大的伤害。
第二天上路之后,不论狐扶疏怎么逗,小麒麟都理也不理,死巴着圣麒的手臂,满脸严肃。狐扶疏本来就是个精明过人的家伙,心知肚明,也就不再讨那没趣,花寄情瞧在眼中,也不多说,少了小麒麟撒娇耍赖,行程倒是前所未有的加快,不几日便到了度玄部洲边缘。
两洲交界之处山峦起伏,且绵延千里,所以几人便决定投宿下来,小做休整,然后再上山。
这个山城极是繁华,入了夜犹处处笙歌起伏,花寄情要哄小麒麟开心,所以吃过晚饭,便抱着它去街上东游西逛,一路买些甜糕糖人喂它,一直逛到玄女庙前,便随着人流进去,见众人俱虔诚跪拜,不由得微微摇头,一时也说不清是喜是叹,转身正要退出,却忽听外头有人吵了起来,小麒麟有点好奇的抬起头来,花寄情便顺着它心思凑上前去。
玄女庙的功德箱前,有两人正在争吵,旁边围了一群香客,一人穿着似法袍未法袍的短打,襟门绣着花纹,看上去像是玄女殿中的管事,类似于庙中的庙祝。另一人约摸五十许年纪,看模样只是一个寻常乡民。却听那管事道:“现如今玄女真神转世,天下何处不是虔诚供奉?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各处玄门的仙长,连他们都是早晚三柱香,只盼玄女真神福祉降临……你却尚在此欺瞒塞责!”
那老者争辩道:“我供奉玄女真神也是一片至诚之心,哪敢有欺瞒塞责?”
管事哼道:“谁不知你是西华山城最富的人,你昔日以宸王爷的名头修桥铺路,广施恩德,现如今却只以百两纹银供奉神前……这还不叫欺瞒塞责么?”
老者急道:“宸王爷以一人之力,独撑五大洲数年,我自然要虔诚供奉!”
“呵呵……宸王爷,呵呵呵!”管事冷笑了几声,“好一个‘以一人之力,独撑五大洲’!那我问你,他可曾做过甚么事?除了躲在神殿之中,他可曾为五大洲做过甚么?”老者顿时语塞,管事逼上一步,昂然道:“莫再执迷不悟了!平定魔域的是玄女!诛杀魔头的是玄女!显圣人间的是玄女!炼制灵丹,救扶人间,解救玄法大会诸位仙长……这些事,哪件不是玄女真神所为?当年玄女真神尚为神殿丹主之事,便曾广派灵丹,甚至当众炼出了不
世出的天品灵丹!现如今玄女已得神力传承,不日便将挥师中洲,为人间除了那欺世盗名之徒!”
花寄情只听的又讶又笑,可是看那管事满脸亢奋,满腔热诚,绝非念图这些供奉银子,而是真的对玄女极之信仰……这还真是天高皇帝远,在这边缘山城,居然有人敢直言要除帝孤鸿?直指神仙王爷是“欺世盗名之徒”?当真是胆大包天……
那老者怔忡许久,旁人纷纷帮腔,那老者终于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小老儿一梦五十年,今日方醒……”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预期,连她都一时难以相信。花寄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着实有点不能接受,她顺水推舟造出的“真神”竟得了这么多百姓的承认……她摇了摇头,抱着小麒麟转身,小麒麟有听没听懂,也有点无聊,打了个哈欠,把小脑袋伏在她肩头……身后,那管事激昂道:“玄女真神信徒广布天下,诛杀帝孤鸿指日可待!”
小麒麟听了一耳朵,顿时被吓到,猛然昂起头,大声道:“呀嘤?”谁敢杀金金?
旁人都对她们怒目而视,花寄情脸上只涂了一层淡墨,怕被人认出,急低头向前,小麒麟急抓住她手臂,用力摇来摇去:“呀卡嘤……”谁是玄女真神?她为甚么要杀金金?
圣麒和狐扶疏边聊边走,离的两人很远,圣麒又不爱凑热闹,愈是见人多,便不再往里近,只等在不远处,见花寄情抱着小麒麟急匆匆出来,两人都是微讶,狐扶疏急迎上前来,扶住她手臂:“怎么了?里面在吵甚么?”
花寄情才刚摇了摇头,小麒麟早尖叫一声,阿呜一口咬在狐扶疏手上,直咬出血来……狐扶疏急卸了护体灵力,唯恐伤到了它,小麒麟满眼是泪的仰面看他,终于还是记得他是常常搬鸡腿给它的“呼呼呼”,不肯真的咬伤他,于是松开牙齿,踩着他的手臂直跃上去,跃入圣麒怀中,仰面道:“吁呀喟?”谁是玄女真神?
其实小麒麟十分机伶,在玄女峰几日,早就熟悉了她多出来的这个名字,只是不敢相信,所以一定要问个明白……圣麒虽然不知出了何事,却是天生不会说谎,淡淡的道:“就是她。”
小麒麟转过脑袋,看它黑溜溜水汪汪的圆眼睛中满是泪水,花寄情竟觉心如刀割,忍不住掉下泪来:“小灵,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小麒麟看她神情,便知这件事是真的了……顿时大哭起来,一扭头就跑,小小一团影子飞也似的滑入人群之中,圣麒一把没抓住,微一皱眉,道:“我去追它……”他转身,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你做的事情是对的……就继续做,不必顾及小灵,它也需要长大。可是,你真的觉得是对的么?”
看他轻轻跃开,花寄情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出来,纵得了天下又如何,却害的小麒麟如此伤心,她纵是觉得这样的报复理直气壮,仍旧不能不为此难过……看她小小的肩膀抽动,无声恸哭,狐扶疏微微闭目,缓缓的蹲下来,轻轻拥住了她的肩,无边灯火,无尽人声,她小小的身影藏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娇小柔弱,可是他纵是不惜一切,却仍旧,甚么都做不了……
她一向灵识强大,心意坚稳,一点点的不对都可以迅速察觉,只有此时无限软弱……不知不觉中,有浅浅的雾气自身体最隐秘的角落中慢慢散出,以一种春水融雪的从容与悠然,却又是不容置疑的冷酷与坚定,缓缓的侵蚀丹田识海,一点点弥漫,一点点发散,直至将每一点无暇的洁净,都涂上一层浅浅的污秽……极浅,浅到若有若无,却又无处不在。
狐扶疏只觉心痛难当,终于忍不住,哽咽道:“小花,你可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
花寄情却缓缓的拭了泪,直起身来,双眼红肿,却对他摇头一笑:“胡说甚么,小灵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帝孤鸿做的孽,自然要为此承担后果,我从不觉得我做错了。”
狐扶疏默然,花寄情叹了口气,轻声道:“希望圣麒哥哥可以哄好它,它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懵懂,大家都宠它,所以它就永远不会长大。”
狐扶疏看着她安静的眼神,一时竟心痛到无以复加:“可是,小花,只有懵懂,才会快乐……”
她一笑:“那就,结束快乐好了。”
天魔之所欲,终结世间一切快乐!他猛然背身,掩了溢出眼眶的泪,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连自己都不知,她的眼瞳中带着怎样的寒意……她随即弯唇一笑,向前走去:“圣麒哥哥性子太好,只怕一时半会不会来的。扶疏,不如我们连夜上路,边走边等。”
“好。”他转回来,一如既往如此答她,忽然弯唇一笑,突兀的道:“小花,不管发生甚么事,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两人连夜进了山,不同于雪域的极寒,炽尘山的极热,西华山称的上四季如春,一路行来,花红柳绿,野兽遍地,山中有不少群居的猎户,一到了晚间,两人便就近找一家猎户借宿。一直到了第二天,仍旧不见圣麒追上来。狐扶疏颇有些没话找话的笑道:“小灵跑的不快,这么久早就应该追到了,只怕是找不到我们罢?”
花寄情哼了一声:“圣麒要找我,不过是一念间事……这么久不来,一定是小灵想回神殿,所以圣麒就由着它,一路把它送回了神殿。”她顿了一顿,终于还是低声道:“扶疏,我好后悔,小灵本来一点都不喜欢他,是我在去玄法大会之前,把小灵留下,结果弄成现在这样子……”
狐扶疏默然,柔声笑道:“其实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一定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那又怎样?”她声音重又转厉:“他纵是对天下人都好,对花寄情而言,全无意义。”
狐扶疏再度默然,缓缓的别开了脸,少顷,那猎户娘子端上饭来,狐扶疏急谢了接过,花寄情犹自忿忿,举茶就口喝了一口,忽然一惊,一翻手就把茶杯丢到了一旁,掌间惊鸿剑攸乎而出,寒芒激射,一对明瞳中更是戾气遍布。那猎户娘子被她吓了一跳,猛然向后一退,瞠着一对眼睛看她。
狐扶疏急抬手,按住了她手,一边向那猎户娘子安抚的一笑,一手端起茶杯,轻轻一嗅,然后抿了一口,微一凝眉:“大嫂,请问这烹茶之水,从何处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