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是假的。”杨吉又说了一遍。
“什么?这幅画怎么会是假的呢?”贝都维凑上去仔细端详,美人儿、玉佩、幔帐,和上午看见的一模一样。贝都维看看画再看看杨吉,愈发坚信《千金一笑》的模特儿必是杨吉。
“你不相信我?”杨吉认真地说,一双大眼睛略带挑衅与不屑的神气。她直视着贝都维,一眨不眨的眼睛里有种力量逼迫贝都维去信服她。贝都维突然有种没来由的感觉,眼前这人要么是个纯洁的孩子,要么是个危险的疯子。
“不是不相信你,不过凡事要讲求证据嘛,而且这画你上午也看见了,没说是假画嘛。”
“老师在《千金一笑》上用了一种试验性的新颜料,这种紫色颜料在能视觉上营造出流动效果,使画面看起来笼罩着一层生动的气雾,但现在这幅画是死的。”
“是真是假,文馆长本人一看便知,警方在等你问话呢,赶紧跟我去五楼吧。”
贝都维转身迈开步子欲走,忽听得脑后“嘶嘶嘶”的不详声响,猛回头,只见杨吉已从墙上取下了《千金一笑》,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狠狠地划破了画面。油画的背后并没有安装自动警报装置,只要有点力气,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把画从挂钩上取下来。
贝都维惊叫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杨吉用手撕开画面,展示给贝都维看撕断处露出的高档白色卡纸边缘而非画布,从容不迫地说:“给你看证据啊。”
“杨吉,你疯了吗?”惊叫的丽颖姐出现在展厅门口,和三楼保安一道冲了进来。保安一把夺过刀子并制住了杨吉。
“天哪!你毁了文馆长最喜爱的作品!这是为什么呀!”丽颖姐劈**过杨吉手中的残画,痛心疾首。
“这幅画是假的。”杨吉第三次平静地,几乎是固执地重申。
“咦?这画?”丽颖姐也发现《千金一笑》是印刷仿品了,“杨吉,这是怎么回事啊?”
“放开我。”杨吉挣脱三楼保安松开了的钳制,收回小刀说,“上午还是原画,前面我逐层清点展品时发现这幅画变成假的了。”
“怎么会,出了人命还不算,现在又出现了假画。”丽颖姐慌了,“这叫我可怎么向文馆长交代呀。”
“今天上午三楼的志愿者奉文馆长的命令换这幅画回仓库,说是需要修补。”一旁的三楼保安忽然开口说道。
“不可能!”丽颖姐和杨吉异口同声。
“这是不可能的事。”杨吉说,“这幅画根本不需要修补。”
“文馆长不可能让一个志愿者擅自取走画。”丽颖姐一把揪住三楼保安,跺脚道,“你这个保安怎么当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乔娜偷画啊?”
这名身材魁梧的保安板着一张扑克脸,下巴铲刀似的冲着前方,斜向下的嘴角隐隐显露出凶相,一脸的冷酷与古板。他轻轻挣掉了丽颖姐的手,轻描淡写地说:“本来根据当初签署的合同,我们保安队的职责范围就是负责展厅安全,你们美术馆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又不归我们管。要是有游客动画,那我肯定及时阻止,可那个女生是你们的志愿者,她出具可的是有馆长签字盖章的画面修复通知,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她。我当时也打了馆长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打通。再说了,她只是把画放进仓库里,拿了幅印刷品挂墙上,也没有把真画搬出美术馆呀。”
“这是你们美术馆内部的问题,把你的志愿者叫过来问问不就清楚了。”三楼保安把一切说来理所当然似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漠视态度,把自己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杨吉听完立马跳起来朝仓库奔去,试图找回真的《千金一笑》。丽颖姐则一时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瞪着这个拽拽的三楼保安,握着残画的手微微发抖。
“你们保安队应当负责展厅安全是没错,展厅安全意味着整个展厅内的物品和人身安全。现在五楼展厅天花板被破坏,出了一条人命,三楼丢失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作,志愿者队伍中少了一个女生,这些所有的事情和保安队都脱不开干系。保安队和美术馆是聘用合作关系,出了事,大家都有责任。”贝都维心中忿忿不平,帮丽颖姐出头说话,“现在不是研究是谁的责任的时候,而是应该一起解决来问题。你前面说三楼的志愿者上午换的画,具体是发生在几点钟的事?确定是乔娜换的吗?她给你看的馆长签字盖章通知是什么样的?所有和换画事情有关的细节都请你一一说出来。”
三楼保安凶神恶煞地盯着贝都维足足三十秒,贝都维也回瞪着,努力克制自己面部表情保持静止,不愿在气势上输给他。最终那保安哼了一声,眼珠朝上翻翻开始回忆起来,“我记得早上开馆前,吕小姐安排了一名女志愿者留在三楼值勤,她一来就进仓库打电话,打了很久都不出来。过了大约一小时后出来给我看通知书,上面的确有馆长签字和美术馆公章,和以前装修时大宗物品进出馆的正式出门条一样。她说文馆长叫她换画拿过去修复,然后就进仓库拿了幅印刷品挂上,把原画放进仓库。”
“你确定换画的是三楼志愿者乔娜吗?那个黄色头发的女生?”贝都维追问。
“名字不知道,她是黄色长头发的。这些志愿者们看起来都差不多,还一个个自视甚高,我也懒得搭理她们。”三楼保安似乎对这帮大学生志愿者很是不屑。
“然后呢?”
“然后她进了仓库很久不出来,一出来又说要去买咖啡喝,反正就没有踏踏实实地值过勤。志愿者们都是来玩儿的,干个一两天就不干了,上一批都没有做得长的。反正人手永远都不够,一不够了就再招一批新人。”保安轻蔑地看了一眼贝都维身上的志愿者制服,“买完咖啡她又跑仓库里去接电话,之后就再没出来过了。”
杨吉从仓库里垂着头出来了,丽颖姐焦急地迎上去,“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原画?”
杨吉摇摇头,抬手举起一杯纸杯咖啡,“没找到《千金一笑》,不过我找到一杯咖啡。”
“啊,这不是乔娜上六楼买的咖啡吗?”贝都维眼前一亮,“啊呀,你怎么用手拿着?这可是重要的证物啊,快点送去给警方化验,说不定有可以找到乔娜的线索。”
“我们马上上楼去找警察,你也必须去。”丽颖姐对三楼保安说。
“那三楼没人了,再有画被换了,你们又要赖在我们身上了。”三楼保安忽然又顶真起来了。
丽颖姐怒目而视,“你先和他们上去,把换画的事情向警方说清楚,我会下去安排二楼保安来三楼值勤,反正水晶棺有自动报警装置。这次你们保安队形同虚设,这个责任我们将会追究到底的!”
上楼梯时贝都维见杨吉依旧大喇喇地徒手握着那杯咖啡,回想到她刚刚撕画的一幕,问她,“杨吉,你为什么随身带着刀子?”
“我为什么不可以随身带刀?”杨吉奇怪地反问他。
“喔,没什么不可以,我只是有点好奇。”贝都维讪笑着说,“你说这么小的刀子吧,又不能防身,拿来做什么好?”
“削铅笔啊。”杨吉坦然地回答。
贝都维匆匆回到六楼咖啡厅,在角落找到正低头打瞌睡的李锐谦,用力摇晃他:“快醒醒,锐谦,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我知道整个事件的真相了。”
“呵。”李锐谦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愿闻其详。”
“乔娜就是杀害包子的凶手!”贝都维有些小兴奋,在李锐谦对面一屁股坐下。
“唔?”李锐谦的眼睛睁开了,“为什么说乔娜是凶手?”
“那乔娜为什么要逃跑?从上午到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蓄意消失了呀。”
“人不见了就是凶手啊?那乔娜杀害包子的动机呢?”
“原先我们不知道,不过现在动机浮现出来了。”于是贝都维把刚才杨吉发现假画,三楼保安叙述乔娜换画的经过讲给他听。李锐谦认真听完,皱着眉头思考着。
“怎么样?事情都清楚了吧。”
“这个情报很有价值。”李锐谦说,“不过依然还有几个问题。”
“事情不都明摆着了吗?乔娜早就垂涎名画《千金一笑》,混入美术馆当志愿者,处心积虑地伪装成有洁癖的娇娇小姐,特意从一开始就戴上手套,掩盖其为了在行窃时不在画框上留下指纹的真实目的。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包子发现了她的阴谋,你也见到包子看见乔娜时的表情了吧,很是古怪,估计两人就是在那时相约上楼顶。乔娜骗包子上楼后用榔头砸晕他,擦掉榔头上的血迹,割开包子的喉咙伪装出包子自刎跳楼的假象,利用楼顶的青铜龙延缓尸体掉落的时间,为自己的逃跑争取时间。现在警方只要全力追查乔娜的下落,把她逮捕归案就可以找回原画了。”
“很通顺,很有想法,不错。”李锐谦心不在焉地夸了贝都维两句,顿了顿说,“不过乔娜并没有逃之夭夭。”
“什么?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吗?”
“我已经说过了,‘乔娜就在这里。’”
“你在四楼时说过,”贝都维记得,“你的意思是,事发后馆门关闭,乔娜没能来得及逃出美术馆还躲在这里吗?你说包子死了至少一个小时了,窃画得手的乔娜在如此宽裕的时间里不逃跑,傻傻等着警察来被抓吗?再说她要藏到哪里去,难道是仓库里面?可是楚女士已经安排陆洁萍巡查过了所有的仓库和厕所,并没有找到乔娜啊。”
“那是因为乔娜根本没有逃之夭夭,而是仍在美术馆之内,就在我们的眼前。”
“我不明白,当时四楼不就我们几个人吗?楚女士、丽颖姐、杨吉、陆洁萍、颜颜,还有你和我。”
“人往往会忽视眼前最醒目的事物。给你个提示,地上躺着的就是乔娜。”
“啊?”贝都维觉得混乱了,“地上躺着的可是包子啊。”
“是,是包子,也是乔娜。乔娜就是包子,包子就是乔娜。”
“可是,锐谦。包子是男的,乔娜可是女的啊!”贝都维提醒他。
“你怎么知道乔娜是女生?”李锐谦反问。
“我?我们不是都见到的嘛?”
“你看见了什么?你看见的‘乔娜’,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戴着一头假发,穿裙子高跟鞋,戴着手套。别怀疑,就是假发,我偷着拔了几根,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然后隔了十分钟后,你又看见了谁?你看见‘包子’,一个身高体型都与‘乔娜’符合,皮肤白皙胳膊上没毛,且刚刚卸完妆的男人。”
“你有什么根据说包子他刚刚卸完妆?”贝都维问。
“丽颖姐当时都指出来了,怎么你没看出来?”李锐谦说。
“咦,丽颖姐指出什么了?”贝都维摸不着头脑。
“她有说过他‘满头大汗’。的确包子刚出现在六楼时满头满脸的水,鬓角和前额发际都湿了。但是,他的身上一滴汗也没有,前胸腋下后背脖颈均干燥。他不是在流汗,而是刚刚洗了脸卸了妆。我嗅到淡淡的化妆品香,并看见他眼球上还有卸妆油的残留,一点点油花浮在角膜上。当时他使劲眨眼也是为了去掉蒙在瞳孔上阻碍视线的卸妆油。”
“一个来当志愿者的女学生乔娜大白天化这么浓的妆,除去她个人兴趣所致,化妆无非是为了掩盖真实容貌。可是她觉得化妆还不够,还得在37°的高温天气里戴假发,戴手套,捏假嗓,可见此人是怀有特定的意图而为之装扮,乔娜的特征又与紧接着出现的包子完全相符。这样一联系上来就都能说得通了。”
李锐谦补充一句,“我已经建议伍警长让法医化验一下包子的角膜以及他擦脸的手帕,看看是否有化妆品和卸妆油的残留,来验证我的猜想。”
“经你这么一说,其实我也早感觉乔娜这人很不真实。”贝都维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你怎么会联想到乔娜是包子假扮的呢?正常人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吧。”
“其实乔娜的扮相很拙劣。”李锐谦说,“一眼从身材上就能看出来是个男人假扮的。”
“身材?”贝都维回忆起前凸后翘的乔娜,“是身材太出挑了所以才显得假吗?”
李锐谦不屑地撇撇嘴,“你专业点不要低俗好伐?首先我注意到乔娜的肩膀较宽,手臂也粗,不过配上她惊人的上围,这样的比例也是正常的。但是往下看,她的臀部虽翘而髋骨却窄,与上半身比例不相称,不像女性的盆骨反而更像是男性的髋关节。我就产生了怀疑,想要看她的手。再怎么装,男性的指关节粗大是掩盖不了的,没想到她戴了手套,马上我想到头发可能也是假的,于是小小地验证了一下。”李锐谦朝贝都维投以鄙视的目光,“身材不仅仅是三围,要联系一个人的身高体重、骨骼肌肉来综合看待的。”
“好你个李锐谦,平时我们哥几个在寝室里对女生身材进行深夜大点评,你小子都装睡装傻,搞了半天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火眼金睛啊。”贝都维感叹。
“这算什么,你要是小时候被强迫着送去少年宫学个几年素描,对人体结构有所了解,也能看出一个人的骨骼和身材特征的。”李锐谦不以为然。
贝都维仔细消化李锐谦所说的可能性,一动脑筋就觉得肚子饿,看了看手机才发觉已经两点半了,他们连午饭都还没吃上。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买点食物,楚女士和一民警提着几大袋食物救星般送上楼来了。贝都维一闻到披萨和鸡翅的香味顿时精神大振,楚女士和丽颖姐忙着分发食物给滞留在美术馆的众人。
贝都维非常开心地挑了个嵌满大虾的海鲜至尊披萨拿了两杯咖啡,回到座位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分披萨给李锐谦,“你要是喜欢吃鲜香培根口味的话我再去拿。”
“你自己想再吃一个就直说,别拿我当借口。”李锐谦接过一杯咖啡,“楚女士买了海鲜类的披萨嘛,中午颜颜说过她对海鲜严重过敏呢。我们在一楼集合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楚女士让每个人都互相自我介绍了一下。当时颜颜说她因过敏从来不吃外面的食物,提着自己带了便当的布包,那陆洁萍嘴快说她的人生缺少乐趣,丽颖姐还帮忙打圆场化解颜颜的尴尬。”
“说起来一直都没看见颜颜呢。”贝都维嘴里塞满食物含混不清地说。
“大概她正等待问话吧。我前面问话时打听了下,按顺序颜颜是最后一个问话,在她之前是杨吉。”
贝都维继续狼吞虎咽,“前面你说还有几个问题,是什么问题呢?”
“我之前有三个问题想不明白。”李锐谦呷了口咖啡,“问题一,文刀子去了哪里?美术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出现?丽颖姐无法联系上馆长,楚女士担心文馆长耍艺术家心性,假如真的只是小玩一把失踪,恰好挑在这个时间节点是巧合吗?”
“问题二,包子为什么要装扮成乔娜,他的目的是什么?你带来的情报解决了关乎动机的问题二,假如他们的目标是名画《千金一笑》,那么的确需要有个假身份乔娜来办这件事,事成后再让乔娜消失以避嫌疑。不过,现在我的问题二拓展到了包子的手机去了哪里?”
“包子的手机就在他尸体边上啊。”
“不对,那只是他两个手机的其中之一。你还记得他紧身裤两边鼓鼓囊囊的口袋吗?算上里面有手机钥匙钱包手帕,应该还缺少点东西才能撑满两个口袋。”李锐谦指指柜台边的玻璃窗说,“在上午擦窗时我从玻璃反光里注意到,包子先用左手从左兜掏出手机看了会儿放回左边裤兜,过了一会儿又用右手从右边裤兜掏出一支手机来看。他从没有同时掏出过两支手机来,但我能肯定他有两支一模一样的手机。而被发现的尸体边却只剩下了一支手机,另一支手机去哪里了?是否被人拿走了?会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而拿走的?”
“建议警方通过运营商查一下包子名下登记有几台手机?”贝都维提议。
“恩,需要查,而且最好能调出通讯记录,就怕不见了的那支手机是黑市水货就查不到了。问题三,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一上午,在这儿,墙上有幅馆长手稿,你仔细看看。”
贝都维立起来看挂在墙上裱在画框里的手稿,这是用一幅手的局部素描图,画着一只青筋突起的握状左手。这只手关节粗大,手指瘦长,显然是个老年男人的手,潦草遒劲的笔画精准地勾画出手的结构比例肌肤纹理。文刀子画工了得,哪怕是草稿也一丝不苟,既写实又传神。
“我不明白,这画怎么了?”
“这画先后用了两支笔。这是我的问题三,为什么要用两支笔?”李锐谦说。
“两支笔?”贝都维贴近细看这幅画,这幅像是用一支深普蓝色的彩色铅笔画的,有些地方有黑紫色的笔触,“的确呢,你看得真细,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泛紫,食指和大拇指泛蓝。可能是特意为了追求这种色彩效果啊。”
“不,没这么简单。问题三困扰了我一上午,不过在去五楼与警察谈过话过之后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贝都维好奇地问道。
“我还要核实一下。”李锐谦猛喝一大口咖啡,忽然起身朝咖啡厅柜台处走去,大声说:“请给我一杯咖啡,谢谢。”
柜台里楚女士正和杨吉说着话,她听了便拿出一个新杯子倒了一杯咖啡。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贝都维瞠目结舌。
就在李锐谦快要走到柜台处时,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当他整个人摔下来时,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李锐谦伸手朝边上一抓,不巧正好把立在窗边一戴眼镜中年男子的宽松中裤给拉了下来,霎时露出里面鲜黄色的海绵宝宝卡通底裤。中年男惊叫一声扔掉自己手中的杂志忙不迭提裤子,而李锐谦则跌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当即就有几人忍俊不禁,坐在柜台旁的陆洁萍更是笑出了声。李锐谦连连道歉,狼狈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一伸手搭到柜台上,打翻了楚女士倒给他的咖啡。咖啡泼将下来,正好淋在哈哈笑的陆洁萍脸上,陆洁萍呛到一口咳个不停。李锐谦赶紧又向她道歉,从柜台上扯了纸巾手忙脚乱给她擦脸,还拍背,陆洁萍又气又怒又咳。六楼等候的众人见了这情形都哈哈大笑,连楚女士和杨吉也撑不住笑了,她们从柜台里出来向中年眼镜男道歉,帮着陆洁萍收拾。中年男埋怨了几句,捡起地上的杂志转身愤愤离开。陆洁萍在杨吉的陪同下去厕所洗脸。
李锐谦诚恳地向众人再三道歉,最后回到座位上来,低头擦拭手臂上溅到的咖啡,喃喃自语,“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你没事吧?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贝都维担心地问。
“我没事。”李锐谦朝他霎霎眼。
填饱了肚子的贝都维脑筋又能开始运转了,忽然忆起上午的一幕,“不对呀,锐谦。你的猜想有个巨大的漏洞。”
“唔,是什么?”
“包子不可能是乔娜的,他们俩同时出现过,你记得吗?乔娜上午来六楼买过咖啡的!”
“我当然记得,所以包子应该还有一个同伙,和众志愿者一同进楼的‘第一乔娜’由包子扮演,来买咖啡的‘第二乔娜’由另一个人扮演。去掉当时在场的我们俩,其他任何人都可以是这个‘第二乔娜’,楚女士、丽颖姐、杨吉、陆洁萍、颜颜,乃至某一个游客,她们都可以。”
‘这些志愿者们看起来都差不多。’贝都维的耳边回响起三楼保安说过的话,“是啊,戴上假发,再画个浓妆,穿上统一的黑色制服,变装很容易就能完成。”
“不过楚女士身材略矮,即使踩上高跟鞋也会比乔娜个头小,而且年龄摆在那里,化妆要很费一番事。”李锐谦说。
“陆洁萍最可疑,她打着热爱建筑的旗号,整个上午就没有老老实实在岗位上待着。”贝都维猜测,“你刚刚是故意打翻咖啡,想看看她的脸上有没有化妆的吧?”
“上午陆洁萍才被包子赶下楼,乔娜就上楼了。假如陆洁萍是‘第二乔娜’,她化妆时间有限需要动作相当迅速才行。”
“杨吉整个上午都独自待在五楼的办公室里,她的时间最充裕了。谁知道她有没有悄悄通过货梯离开过办公室呢?”贝都维想到,“杨吉可是学油画的,画个浓妆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肤色,注意肤色。”李锐谦说,“杨吉要装成乔娜可不仅是画个浓妆就能解决的,她得把耳根脖子和双手这些暴露出来的皮肤都涂白才行。”
“反正我觉得不会是丽颖姐。虽然上午她和楚女士轮流上各层巡查过,可她大部分时间都和楚女士待在一起,变装的机会很小,你觉得呢?”贝都维望着不远处的丽颖姐说。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美丽温柔的丽颖姐和这些可怕的事情有任何联系。
“‘第二乔娜’上来买咖啡的时候我倒是没有闻到薰衣草香。”李锐谦在空气中嗅了嗅说,“不过那味道本来也比较淡,就像现在也闻不到,不是吗?”
“对了,还有颜颜呢。”贝都维想起来这位古怪的学姐了,“她的皮肤绝对够白,时间上也充裕。就像你自己说的,摄像头压根拍不到黑暗中值勤的志愿者,她可能根本就不在那里。”
“恩,颜颜是很有可能。不过同样的,其他人和游客也皆有可能,目前还不能完全排除谁的嫌疑。”李锐谦笑了笑,“不过警方倒是已经锁定了他们认定的嫌疑犯。”
“哦,是谁?”贝都维忙问。
“某个在案发时唯一在现场的人,铁板上有他的指纹,楼顶上有他的脚印。”
“什么?我?”贝都维大吃一惊,“不可能!”
“不然呢?”李锐谦看了贝都维一眼,“那为什么警察只叫你一个人明天去留指纹呢?”
贝都维惊得张大了嘴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