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玉公子,有何要事?”慕棠转头问,然目光却不自觉地移开。
央玉公子轻笑,他的薄唇微启,勾起浅浅的弧线,似笑非笑的感觉,很轻很柔,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慕棠的举动,只道,“接下来,还有十天的路途,慕公子,只要你送我到了凰徊镇,你便可以回媚宫或者孟家。”他顿了顿,“其实,媚宫离这儿不过百里。”
“真的。”慕棠微微一惊,却也惆怅,“是吗?”主子,她还好吗?慕棠不自觉地看了身上的长萧一眼。
这一眼,自然没有逃出央玉公子的眼睛,央玉公子对着月下的桃树微微仰起了头,闭眼任凭风中沁人的桃花瓣亲吻自己脸颊,遗落了满衫,过了会儿,央玉公子缓缓说道,“慕公子。我们再喝次酒吧,便像当初南公子还在时那样,正好我这儿还有上好的桃花酿,合景合情。”
慕棠微微点了一点头,“好。”两人便坐在楼间的回廊里举杯,都是沉默。酒过三巡,央玉公子举着酒杯,笑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喝酒便醉倒在我和南公子面前,而这一次,再喝下去,只怕是我要倒了。”央玉公子说完了,起身,开了口,“慕公子,可否请你吹首曲子?为我吹一次,只为我一人。”
慕棠望着央玉公子,面容清雅,没有什么表情,只目光清澈的望着自己。他只感觉喉咙好像被什么牢牢扼住了,竟一个字说不出来。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缓缓点头,“好。”慕棠抽出长萧,月光下长萧映着迷离银光。
“慕公子,你见过的媚花吗?花期一夕,恍若一梦,美而忧伤。”央玉公子幽怨地说完了,便跳下了楼,慕棠莫名的提了下心,然央玉公子安然无恙,如同媚花在月光下绽放,孤傲而绝美,仿佛随时便可能如媚花消失。央玉公子缓缓起舞,这次的舞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充满了柔美,仿佛一种眷恋不舍,然慕棠能够懂些什么……或者,只是似曾相识。慕棠将长萧缓缓抵在下颚,吹出了那首明月,极其普通的调子,却沾上院落里繁花的香气,断断续续低回盘旋,随着微微流动的空气,幽幽钻入心底,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似乎隐隐透着无尽的诱惑,仿佛连魂魄都要被这歌声所慑……
夜风微凉,卷着桃花瓣,翻飞若如雪,清淡飘渺,若无若有。央玉公子始终闭眼而舞,细密眼眸轻轻扬起,一双秋眸水光潋滟,藏着欲说还休的秘密。轻盈翩跹,摇曳生香,不经意间舞过了流年的指尖,舞破了浮华的盖障。如若陶醉,如若梦离,如仙如梦。
慕棠,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该怎么办?从你出媚宫那一天起,我便在毫无止境的想。人说,让过去的过去,让未来的到来,然而,于我而言,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而未来的同样不属于我,我是央玉公子,我是锦侯的后人,然我不是玉央,没人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我
是她,我不是她;她是我,她不是我……慕棠,第一次你认错了,而第二次你却认不出。
央玉公子蓦然一个华美转身,桃花花瓣随着他的动作瞬间舞成了一条彩色长带,发丝曼妙地扬起,令人目眩。随着他的停下又纷纷坠地,自有成了一个圆。“我是什么人?”央玉公子望着苍穹圆月,问道,“谁能够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人?”慕棠微微怔然,不解,然箫声未停……
央玉公子停下,足下已悄然一画出了太极八卦,月光染白了他的发丝,飞舞的弧度,有着绝丽的残艳、桃木枯枝在慕棠眼中瞬间绽放出了满枝的桃花,如风如雪悠然飘落,如同膜拜一样亲吻着央玉公子的白衣。凝着慕棠的眼眸,莹华流丽,浅浅呈辉,清芒潋滟,“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千里婵娟,怎堪两全。”
慕棠凝着央玉公子悲痛欲绝的眼神,手顿时僵住,长萧渐停,只感觉头疼欲裂,细细密密的汗水顺着鬓发无息滑下,一片片恍若隔世的声音如若要撕碎自己。
“慕棠,我恨你,我恨你。”
“不要,不要恨我,主子……”
“今生今世,我媚晚都不要被什么人阻碍。包括你,慕棠。”
“主子,慕棠做错了什么?”慕棠跪下来追问,伸手想抓住媚晚的手。
“滚开,慕棠,不要碰我。”媚晚抬手就是狠狠的一掌,正正打在慕棠胸口,“你没资格碰我。”慕棠被她打的飞了出去,撞向了栏杆,栏杆断裂,慕棠便落下了池塘。眼前一片漆黑,冰冷而刺骨,慕棠没挣扎几下,身体便开始发烫,脑中浑浊,一片迷糊,只有这些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声音在狠狠地肆意的纠缠着,仿佛歹毒的梦魇般,揪着他不肯放……
“小主子,您这是在做什么?”
媚晚紧紧地盯着慕棠,那双黑眸很深很深,就像无限寂静的深海深处,所有的一切都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流动,可在同时,又仿佛有带着毒的藤蔓在那双黑眸中蔓延。晚妩阅人无数,却从来没由在一瞬间看到任何一个人能够有如此复杂多变的眼神,有震惊,愤怒,悔恨……更多更多的情绪交缠在一起,几乎就要令人窒息,“我要毁了他的脸,免得他长大以后,也会跟他那个负心的爹爹一样,三心二意,只会祸害女人,害人伤心。当年,就是因为他爹爹,姐姐才死得不明不白。因为他爹爹,干娘才会为了丧女之痛而一夜白头。全部都是因为那个负心的男子,全部都是因为那个负心的男子和那个贱女人,他们害我失去了最后的亲人,都是因为你们。”媚晚咬牙切齿的吐着狠毒的话语,似乎每个人都是从牙缝里嚼碎了出来的。
“可小主子,小少爷他是无辜的!”
“他无辜?那姐姐便活该死了,姐姐的慕棠便活该不能够出生了,我便活该了吗?”
“可小主子,难道你都忘记了
你的计划了吗?”
“对啊,我还有我的计划。这张脸还有用,必须得留着。孽种,哼,我要留着你们,就是要你们那不要脸的爹爹娘亲死得永不瞑目……哈哈哈……”
“小主子……”
“主子?慕棠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会这样恨我?”慕棠低低梦语,眉头拧紧,手指紧紧地抓着了一只袖子,仿佛要彻底撕碎了才能够甘心。
“慕棠。你没错,错的是媚晚。”央玉公子用另外一只手轻抚着慕棠的额头,用白绢擦去他额头的汗珠,轻喃开了口,“她当初不该留下你的命,她留下了你,收养了你,这就是孽。”
“我的爹爹娘亲?他们是什么人?”慕棠脑袋昏沉,如有重石压顶,费力摇了摇,在梦里追问了这么一句。
“你的爹爹、娘亲?”央玉公子心脏一阵猛缩,脑中愈渐苍白,开了口,“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公子。”春雨轻轻进门,道,“孟姑娘来了,说要寻慕公子。”
“便说慕公子和我都不在。”央玉公子闭上干涩到疼痛的双眼睛,淡淡地道。
春雨愣了愣,接着便微微点了一点头,“春雨明白了,春雨不会让人打搅公子的。”
央玉公子凝着慕棠纠结的脸庞,淡淡地开了口,“我不知道我要怎么阻止她,更不知道我该怎么阻止你。倘若真的万劫不复,我会让她陪着你的,你放心好了。”央玉公子说完了,从慕棠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一个人坐到桌前,研着些红色粉末,一面喃喃自语,“原来,天下间,最爱的你是我,慕棠,你可懂?”央玉公子捻起少些许粉末,仔细的点在眼角处,画出面颊左侧的粉色的花印,接着抬起了头望着铜镜,看着粉红色的花印一点点的隐去,最终消失,半晌又沉吟道,“这样亦好。”
目光穿过窗纱,望向远空,只见连绵的薄云一点点变厚,似是什么人点了一滴墨水,慢慢地晕漾,把整片的流云都染成了青黑色,预兆着很快将会有一场暴雨。
天想下雨,谁也阻止不了。
慕棠醒来的时候,天边周围一圈慢慢的白亮起来,几颗依依不舍的星子还在天幕的一角绽放出微弱的光芒,有点儿淡紫也有点儿橘红的云彩飘浮在那里,单薄的身姿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他刚收拾好,便见春雨端着水进来,道,“慕公子,早。”
慕棠微微点了一点头,努力想着发生了什么,“春雨姑娘,这是在什么地方?”
“这儿是我们家公子的屋子。”春雨淡淡的笑道,“慕公子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记不得昨晚的事情。”
慕棠一头雾水,“春雨姑娘,昨晚有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
“无事情。”央玉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对着慕棠轻笑,“慕公子,看你精神不错便好了。我准备好了早点,正像请你品尝。过后,我们便该上路了。”
(本章完)